精彩段落
10月29日,阴。
立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拇指用力向下摁一摁腰间枪柄,指尖传来金属外壳坚硬棱角带来的尖锐刺痛,藉此寻觅丢失的冷静。
用此刻能做到的最挺拔的身姿一路迈入失乐园的大门,走出一如既往精确到误差以毫米计算的笔直。
肃着面孔朝过路或真心或假意打着招呼的同僚微微颔首权当回敬,看似失礼的举动却无人知晓这以接近临界的崩溃。
——从正门到自己专房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却要连连咬牙才勉强坚持下来,更已汗透重衫。
临进门,眼睛习惯使然地朝身后不用细看便知道必然在偷懒的同僚一略,抿唇,缓缓开口——
“工作。”
收获到满目敢怒不敢言的埋头装样,这才心安理得的收回目光,飞快往右侧那扇紧闭多日的房门一扫。
莫名的,察觉出两分失望来。
闪身进屋,左手按着右手一齐挂在把手上旋进锁门,随着这最后一分力气掏空,慢慢倚着门卸去所有伪装和防备滑在地上。
无暇顾及伤势,无力起身工作。多少年来第一次颓然枯坐全无干劲儿,只觑起眼恨不能昏睡过去了事。
不知在地上瘫了多久,兀然听得自己的声音竟唤出一句,
“路西法大人……”
低沉到有些委屈,像极了梦中呓语。
10月30日,雨。
再次清醒已是正午。
未待张眼先伸手向腰间摸去,触及依旧冰冷的枪柄,没来由觉得心安。
紧跟着就是铺天盖地的痛感和酸麻席卷而来,尚流连在枪上的右手猛地握紧,扭曲了脸才不曾喊叫起来。
“呃——”
到底是在地上委顿一夜,双腿发着难过到颤抖的不由自主,背上的伤势想必也该恶化了的。哼出声先觉得丢脸,后才意识到自己一夜过后嗓子竟沙哑到这般境地。
索性不知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以前,明智地锁了门。平素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到不近人情的做派也杜绝了外边那群人一上午未见得面进来一探究竟的可能。
深吸一口气,将盘曲的腿慢慢活动,一股奇痒奇麻其痛的感觉涌上,一时间如坠冰火,苦不堪言。
将头倚在门上,左手抚上双眼,露出的嘴角勾起个不多见的笑容——
但指缝间漏下的泪水到底出卖了骨子里的懦弱。
再一次庆幸四下无人,手脚并用爬上办公桌的惨状无人见得。
左手死死按着穿甲手枪,右手疯狂疾书。手头堆积成山的文件一件件透过魔眼分析处理而显著减少,看似从容,却又麻木。
枪的金属棱角带来的痛感因不知是汗是血的濡湿减弱了许多,无法藉此寻求更多清新。
过度耗神魔眼分析的数据也猛地变的驳杂晦涩。
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压倒“完成任务”的执念将自己扔上床去。
“谁?!”
巨大的恐惧笼罩下来,顾不得背脊撕裂的痛苦率先抓向手枪,却被那阴影下的人一把捞住胳膊反绞身后。
打这人出手便知不好,这么俊的身手自己断无侥幸脱身的可能。
顾不得悲哀和其他堕天使一比堪称孱弱的身体,一瞬间想的竟只有“若被生擒逼问出卖路西法大人,倒不如死了干脆”
还未待咬舌自尽的实质举动实施,便被一声熟悉到骨子里的低笑搅了心智。
“伤了却不医治,总司过分了。”
不知道积攒多久的委屈堆在眼角,偏头在人看不见的地儿喧嚣澎湃,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接话。
只知道自家大人放开绞住自己的手,脚步声亦渐渐远了,这才追悔莫及,攥着被褥的指节都泛了白。
终于缓了力气坐起,只想着去寻大人才是。
可方才合上的门又被推了开。
“伊峙,生日快乐。”
忘了自己此时眼眶红肿的狼狈,入眼只剩门口铺开的成片三色堇。
美好绚烂,开得极致。
10月31日,晴。
头脑从一片混沌中夺回身体主权,入眼一片温暖阳光显得好不真实。
被耳边传来鸟雀不安分的叽喳声搅了继续安睡的兴致,想是路西法大人难得回了失乐园连这群没有灵智的畜生都晓得讨欢卖好。
——可是自己呢?
想到昨晚开门后满眼璀璨的三色堇心下依然无比感动——可是当时怎么想得就脑子抽了“咣”一下子就合了门?
等再反应过来跑回去开门接收生日礼物的时候,花还在原地,人不知何处。
换成自己,精心准备了礼物却遭到这般冷遇,也要气得跳脚。
可是真的不是不待见那绚烂无比的三色堇!
深刻剖析自己,无非是一个月被人晾在失乐园,大小事务一应巨细全落在肩头,手足无措身心俱疲之下莫名的赌气。
然而这本就是身为总司该承担的活儿,到底哪来的气可赌?
天知道!
也许,除了赌气,也是因为一点虚无的直觉——左右他回来了,全失乐园也该围着他转了,自己再顺从能干,也不是特别。
倒不如做唯一一个逆着他的,起码多少留下点痕迹。
虽然,这种可怕之至的思维方式与平日的冷静睿智格格不入。
不知道在床上长吁短叹作死作活多久,总算是磨蹭到了不得不面对事实的时候。
坐起身刚想扶一扶眼镜,却未待抬起手,先感受顺着掀开一角的被子钻进来覆盖到身上的一股凉意,低头一看,忍不住无力地摊回去——顺便扯回来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
以上六个感叹号是心中仅剩的最真实的想法。
全裸。
优秀。
冷静分析了眼前形势,不屑用魔眼探测自己身上残留的痕迹便直指“凶手”。全失乐园敢进自己屋子为了疗伤剥光病人衣服的就只有——
“鸠,你给我……”
你给我等着。
狠话没放完,就在突然开门进来的男人琥珀色的注视里呐呐收回。
“衣服是我脱的。”
不愧是大人,敢问您是怎么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么羞耻的话的啊。
另外怎么会是大人啊,感觉满点的推理能力受到了侮辱。
“为了鸠对你更好的治疗。”
来人进屋就反手锁了门,此刻正倚在墙上悠哉旋转着指尖呈着血一般颜色的残艳酒液的高脚杯。
“话说回来,身为全队的核心,竟以身犯险。”
“伊峙总司,我对你很失望。”
拿捏不清这人真实的想法,但听见他冷冰冰的一句失望,突然一瞬间委屈的一塌糊涂。
咬牙低头,藏在被子里的手攥成拳,指甲都抠进了肉里。
一个月。
生死不顾,以命相抵。
最终换了他的失望。
呵。
“所以,未来几个月里,我将留在失乐园言传身教。”
语气无奈里,硬让人听出来憋笑的辛苦。
不敢置信地猛然仰头,不顾顺着脸部轮廓滑下的泪借着这一幅度颤巍巍留经脖颈,带来一片滑腻。
终于,不再咫尺天涯。
何其意外,何其有幸。
所以,方才那疏离责怪,只是单纯报复昨晚的冷遇?
瘪瘪嘴移开眼,突然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企图掩饰耳尖比他双眼更浓一筹的红艳。
这才是二十几个年头里,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加上如今堆了满屋的三色堇一起。
温柔绚丽,明媚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