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非常礼貌地回答:不知道呢老板。
鬼才知道啊!魏凛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是司机!不是助理!
我按了呼叫铃,把女医生写给魏凛的注意事项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包括饮食禁忌睡眠时长等都有详尽的规定,而我亲爱的老板,卷狗中的无冕之王,当仁不让地,无一相符。
他听完后沉思片刻,将话题扯得偏向爪哇国去了:“写这玩意的医生是不是叫温苑?”
我讶然:“老板你提前醒了?”
魏凛勉强提起嘴角,我感觉他像在说:怎么有人这么蠢,当然他还是委婉地换了个说辞,看在我手持水果刀的份上:“那是我妈。”
我:“……”
我又没妈,对于“母亲”这一形象的推断全部来自影视作品,十分的刻板印象。能怪我吗?
况且我确实没见过儿子发情期半死不活的却把看护任务丢给司机的母亲……这同样超前的母子关系。
魏凛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也没法拿个电脑处理文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起了天,说他刚分化时他妈给他抽了1000CC的血,还理直气壮地说S级怕什么;温苑医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实现控制发情,因为她作为女beta每次大学的小组作业都被逼着干五六个人的活,原因是隔三差五就要有人发情期请假;他爸常年在家唯唯诺诺,beta生儿育女不易,光是一个魏凛就差点拖温医生进鬼门关;听完后我心有戚戚然地和温苑女士共情了,上大学时我也是那个凄凉悲惨的全能组长,上至数据收集走访调查,下至PPT展示期末答辩,全我一人死撑。这天杀的性别差别对待!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温医生总是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魏凛了,要我我也复杂,生下的孩子却拥有自己年轻时咬牙切齿以待的优势性别,倒是很有黑色幽默。
我给老板塞了片兔子形状的苹果,直接怼着兔耳朵进嘴里的。尚无反抗能力的病号魏总只能用凉飕飕的眼神扒我的皮,我有恃无恐,冲他挥了挥寒光闪闪的刀片。
他从善如流地安静了。
不过我之前都没发现逼格拉满滤镜十八层的人上人魏总其实是个话唠子,这不能怪我,前面讲了魏凛是个货真价实的工作狂,哪怕车上的短短十几分钟他也要拿来回邮件写项目书,我怀疑他可能在此之前压根不知道我长啥样。总会在刚醒/昏昏欲睡时用装满了清澈且愚蠢的眼神探究我,那个时候仿佛有话外音在他面前自动浮现:(你醒来/即将睡去时,忽然觉得面前人的脸如此陌生)
(你试图分辨他到底是谁,意识却逐渐沉沦进了无法抵抗的黑暗)
太离谱了。不过这也是我在枯燥乏味的日子中打发时间的方法,这家医院摄像头太多,建筑格局更是透着一股不顾我死活的美感,我在前两天勉强跑了一遍就彻底对它失去了兴趣,虽然我很想当个合格的卧底,但说老实话,比起讲话难听给钱抠搜的老爹,人美心善还出手阔绰的温医生才是我的理想型。有1k+的日薪背书,我见什么都元气满满活力四射,阳光,健康,积极,且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魏凛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说他对我的印象是一株阴郁沉默的小蘑菇,还发霉的那种——我不知道蘑菇会不会长霉,但我觉得他的眼珠子绝对生锈了,还蘑菇!人家形容我都是狡诈狠戾的孤狼,再次也是个工于心计的狐狸,到他这直接从动物降成植物,还是孢子植物,特古老特低级的那种!不会形容可以别形容,语文没学好就别当现眼包,谢谢。
可能是我杀气四溢的目光稍稍震慑了他,他犹犹豫豫地补充道:“即使是蘑菇,也应该是最黑的那种。嗯,黑得冒烟。”
我假笑,我忍耐,我说:“我是被人当柴烧了吗。”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蘑菇不能当柴的。”
我说:“就像妈妈告诉我不要和傻b玩一样。”
魏凛:“……?怎么你又新增一母亲?”
我告诉他,温医生现在是我妈了,因为她是我衣食父母。我还贴心地说,温医生嘱咐我你醒了之后离你远点,她怕你的憨憨气息波及我这个聪明蛋。(全是编的)
魏凛说没必要吧这种瞎话也能扯。
然后隔天我就听见他跟他妈完整复述了该段内容并质问他妈怎么又收了个新儿子。
我:……
我:没想到啊,城里人就是会玩。
主要是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不过老板后面跟我说了,温医生三大人生乐趣其中之一就是认亲戚,通常他妈的闺蜜他都叫干妈,而由于温医生实在太热衷于广结善缘,他干妈的数量稍微有点超标,有时候还得在通讯录里分门别类,免得打电话时找错人。
比较神奇的是,每个“干妈”都坚信不疑自己是唯一的“干妈”,魏凛告诉我他曾亲眼见过他妈刚笑眯眯甜腻腻地和其中一位说完“你是我的唯一宝贝”下一秒接起电话就是“我的甜心怎么啦?”,总结起来就是时间管理大师与土味情话的究极结合体。可怕得很。
有了干妈就有干儿子,听说最大的那位在温医生手底下读研,是便利好用且廉价的劳动力,他妈每每提起对方都赞不绝口,称其为学术复合型人才。上得实力过硬勤劳肯干,下得察言观色溜须拍马,提供情绪价值的同时要把事做利索,否则哪天炸了实验室温医生就该上演“全武行”了。魏凛讲起这些时眼里会浮现出微小的笑意,倒是比他板着个脸时亲民不少。
第七天魏总终于得以结束他的医院一周游,回到心心念念的工作岗位持续发光发热,此时我才领悟到为何明明魏氏集团流水过亿资金雄厚它的老总还天天玩命地干活,原因是在除了维持公司正常运转及回收成本划去一定比例的利润外还必须每季度分一笔款项到温医生所任职的研究院,但不知出于什么隐情该研究院一直没有院长,不过温医生出资又出力,差不多是处于半公开状态的主事人了。
这笔每季度的打过去的钱并不是固定的,会有一定的浮动,当然基本是百万级别。研究院里面的仪器大都是国外进口的尖端产品,魏凛发情期身上的七八个针管感应片连接的机器全是网上搜不到的类型,通体闪烁着金钱的光辉一身前沿科技的耻高气扬,让本土狗大开眼界。
这是我从温苑摆在办公桌桌面上文件推出来的,总算有了能糊弄老爹的素材,我模糊细节编辑了一段长文发过去,旁边专心办公的魏总突然抬起头叫我:“林槐,去给我冲杯咖啡,别放糖。”
是的,因为目前还没找到合心意的助理,魏凛干脆让我这个专业并不对口的司机做起了照顾人的活。当然有条件的——月薪要翻三倍。
我遂欣然同意。
老板的办公间就是个小型起居室,什么都有,茶水间在最里边的角落,我不太会用咖啡机,正准备询问万能的百度依葫芦画瓢,隐约听见魏凛那边传来打电话的声响。
好家伙,把我特意支开的是吧。
尽管我确实对偷听墙角一类事兴致缺缺,可问题是魏凛都不辞辛劳地躲着我了,不听一听岂不是白费了我这占体重90%的反骨。我将手机调到静音,半张脸贴在白墙上——卧槽真冰——凭借我地下拳场千锤百炼出的本事仔细分辨词句,遗憾的是,啥也没听清。
那些只言片语分开来好些,挤在一堆就好像高考时永远谜语人的文言文,我想起我曾经翻译出来的什么诛灭远道而来的友人什么用刀劈开他的脑袋,决定放弃为难我可怜的智商。我低头重新调高音量,小心翼翼地摆弄这台抵我半月工资(涨薪后)的机子,额角却猛地一跳,敏感的直觉比主人更早分辨出那堆含糊字音中的蹊跷——有一小段,和我在没进去领养中心前寄住的孤儿院发音几乎一模一样。
我还记得,它叫“阳光福利院”。
说是“阳光福利院”,写作“人间炼狱地”。在这个性别代表一切的鬼地方,任何残忍虐待都会被无限合理化。alpha是最强的,omega是最弱但能卖个好价钱的。至于普普通通的beta,是活该被压榨的。(福利院的孩子会被打催化剂,往往在十岁甚至更早前就分化)
我的野路子打法就是这么生生熬出来的。不想被踏在脚底下遍体鳞伤毫无尊严地求饶只能拼命变强,我有这个潜力,比起其他无数次反抗失败的同类要幸运许多。起码我喝的了热水也吃的了饭,不必寒冬腊月要去室外顶着满盆冷水站一个通宵,仅仅是因为走路时无意瞄了一眼那位alpha斜视的眼睛。我可以疯狗似地撕咬着胆敢欺凌我人的血肉,我可以像捏一块爆浆软糖一样捏碎无耻之徒的眼球,我也可以将作威作福的蠢货大卸八块,尸体的每一部分藕断丝连又界限分明。在十五岁遇见领养中心的工作人员易女士之前,我坚定固执地认为杀戮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人的生命好比我宿舍(如果这几片破铜烂铁也能称之为宿舍的话)前总是枯黄萧索的杂草,轻飘飘的,到时间自动凋亡。既无人怜惜也无人叹惋。
阳光福利院是个很糟糕,很烂的地方。可如果不是它,我也遇不见易女士。
易女士的原名叫易清清,她年龄不大,顶多二十三四。我没法叫她姐姐(肉麻)更叫不了妈,所以我自作聪明地取了个别名“易女士”,郑重,念起来也体面。我叫她时她总是笑着,杏眼弯弯,唇角翘起,像一泓吹皱的春潭。她脾气也好,温柔耐心,不属于我以往世界中所归纳的任何一个品种。我莫名其妙地发脾气砸东西,她并不制止,说你要是难受的话就砸吧,比起人来说,死物算什么呢。
而福利院告诉我,任何玩意都比人命宝贵。
我的精神疾病顽固且难缠,医生说如果我不想下半辈子蹲牢房最好是定时服药还要做心理疏导。她就领回几大袋子的胶囊冲剂,背下上面的医嘱与忌口,在我嘴馋时笑意盈盈地打掉我手中的筷子——“不能吃哦。”
我只得乖乖听令。
三个月后,通过初步筛查的我被领养中心接纳了。易女士则步履匆匆地去接下一位孩子。领养中心后现代风格的建筑和内里风格童趣的涂鸦形成鲜明对比。我年龄太大是无福消受,住的地方四面刷天蓝漆,太纯了总让我忍不住想抠一块下来。我在那里认识了现在的大哥二哥和四妹,他们基本都是三岁左右就被送过来的孩子,也是无论从第二性别、IQ和EQ上都表现得极为优异的社会栋梁预备役。我则是相形见绌,我爹挑中咱四个,我是作为和他们关系好的朋友搭了个便车。我的检测报告除了体能和第二性别分化潜力S级外一塌糊涂,特别是交际方面尤其残废,按我的负责人形容就是:这孩子没哪天上街砍三个人都要谢天谢地。
不过谢天谢地的是,我在地下拳场见多了限制级场景,某种意义上很好地满足了我扭曲的施虐欲和抑制了暴力倾向,目前主业司机副职助理的我表现得正常、从容,甚至还有一些些幽默感(四妹语)。虽然不知道阴暗面何时何地会彻底爆发,在此之前,我决定好好享受人间的阳光。
我终于驯服了那台全身上下写满姐很高贵你不配的咖啡机,谨记老板叮嘱,不仅没放糖还搞了个特浓版的,苦香气馥郁像要给我皮下隔空注射三斤鸡血。端过去的时候魏凛一眼没瞧直接抬头狂炫——果不其然,咖啡全贡献给了电脑屏幕。
他忙不迭地抽出一堆纸巾擦电脑,甚至没顾上他身上那件高定西装。一边擦一边拧着眉心神情凝重,我以为他下一秒就要让我滚出去,结果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用那种脑补过度的温柔(惊悚)的语气说:“你要不要加一下上一位助理的微信?”
我说:“老板你讲话还是用肯定句吧,你说问句真的很像在讽刺我四体不勤出来当什么生活助理。”
魏凛沉默了半秒,肃然道:“原来如此,你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我感觉他好像误解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目前还没悟出来,所以我选择就地转移话题:“魏总您把前助理的微信给我吧。”
他的表情像是在说你这个话题转折生硬到完全可以去当《讲话的艺术》里的反面例子,好在他这次没有逼逼什么,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说:“你先加下我微信。”
我:“?之前不是加过了吗?”
“那是工作号,”他说:“生活助理的微信在我私人号那边。”
我八卦了一嘴:“为什么?”
他凉凉地说:“因为我妈想撮合我俩。”
我沉默了。
令慈的催婚路线还挺狂野的哈。
“不过,”我问,“我记得那位助理应该是beta啊?”
手机上跳出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只打哈欠的缅因猫,魏凛回答:“我妈说我的等级压制仅对alpha和omega起效,对beta只有物理意义上的体力压制,如果实在找不到能配对的omega,beta可以帮着多续几年命。”
我惊了:“还有这种玩法?”
魏凛嗯了一声,不耐烦道:“你通不通过?”
我反应过来,急忙掏出手机按了“同意”。备注是“魏总的私人号”。对话框里很快跳出一个名片,昵称是“考公人求上岸”,头像是金光闪闪的弥勒佛,下配四个渐变色宋体字“心想事成”。
就是说,还挺接地气的。
申请发过去一时半会没动静,我收了手机想回去隔间趴着,魏凛叫住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他手指目视,赫然是我的杰作:一滩咖啡因超标的褐色液体。
我:……
虽然我是调得有点难喝,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问题吗,比如说味蕾太脆弱之类的。
而且年轻人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怎么担当大任?怎么拉拢客户?怎么带领公司走向更美好的未来?你抱怨咖啡难喝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别的公司正在努力?有这个时间埋怨不如多写两行策划案!
↑我确实很想这么犯一段贱,然而看在三倍月薪的面子上我决定做一名合格的资本主义走狗,一分钱一分货嘛。
我乐呵呵地去洗抹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