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周五祝辛早退去奶茶店兼职,是室友孙宁帮自己值的日,这天下午要还人情。
孙宁早早去打球了,祝辛洗了拖把回来拖地,等弄完已经七点多了,实验室人走光了,他收拾好东西也准备走了,最后检查了一遍东西都归原位了祝辛才关上门,跟管实验室的老师交代了一声离开了。
下楼的电梯里,祝辛拿出手机,看到鹿芩回消息了。
鹿芩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哥哥,父母离异之后跟着母亲,早上他发消息问鹿芩最近怎么样,鹿芩回复不久:才看到,最近在忙毕业的事情,妈妈在准备结婚的事,都还挺好的。
下面一句:哦对了,跟你说过没有?妈妈要结婚了。
没有。
路过便利店,祝辛进去买了根火腿肠回寝室,室友们都不在,他敲了敲桌子下的纸箱子,里头探出一只猫猫头,祝辛剥开火腿肠:“回来晚了,给你买了火腿肠赔罪。”
小猫钻出来从他手里吃火腿肠,祝辛摸了摸小猫脊背,小猫立刻翻出来肚皮给他摸。
那一年是祝娆出生。
十二岁的祝辛在中秋节这天很高兴地回家,刚进门,爸爸跟杨阿姨就要出门,爸爸说,小娆姥姥想看外孙女,顺便吃个团圆饭,叫祝辛在家好好写作业,看好门。
家里很快就剩下祝辛一个人,好在桌子上有一盒月饼,祝辛带着那一盒月饼去了他们一家以前住的小胡同,敲开门却被告知这家住户早就搬走了,他去小卖部打电话,鹿芩接起来的,说他们已经离开北城有一段时间了,他先在在等鹿婧下班带他去吃饭。
“今天中秋节,小辛也记得吃好吃的,还有生日蛋糕,记得许愿哦。”
祝辛愣了一下,非常失落,但鹿芩听起来很开心,所以他谢谢哥哥,又问妈妈什么时候下班,他想祝妈妈生日快乐——他们是同一天生日。
鹿芩说不知道,等妈妈回来了给他回电话,于是祝辛蹲在小卖部门口等哥哥回电话。
天逐渐黑了,小卖部爷爷要关门了,那一年,北城的中秋节又下了大雨,他没等到电话,还被困在了小胡同里。
他在老居民区的屋檐下避雨,胡乱堆放的纸箱子里发出细微的响动,是一只流浪猫。
祝辛觉得那只藏在纸箱子里舔猫藓的猫很可怜,尤其它戒备看着自己的样子,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于是祝辛打开那盒月饼给了小猫一块,它应该饿急了,虽然害怕这个小小人类,却还是试探着叼走,然后迅速回箱子里去吃。
那天祝辛回家已经十点多了,祝宏飞正叉着腰生气,祝辛进门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问他大晚上怎么不回家。
后来祝辛总去那条胡同喂猫,时间久了,那只小猫就肯给自己摸,也愿意叫自己擦药了。
几年后的一天,祝辛带着猫粮去,它不吃,围着祝辛不停地叫唤,咬他的裤脚,示意祝辛跟自己来,祝辛跟过去才发现它住的小洞里有一窝小奶猫,刚出生,眼睛还没睁开,啊呜啊呜张着嘴,其中有一只特别瘦弱,母猫围着转了几圈,叼起来打算丢掉那一只。
连着几周祝辛每天都去喂猫,给猫妈妈补充营养,某一天,他去喂猫,猫妈妈不在。那天之后,他再没见过猫妈妈。
猫妈妈抛弃了它的小猫崽。
祝辛想办法找人领养,然后其他小猫都被带走,只有这只花纹不好看、又特别瘦弱看起来不太好养活的被挑剩下,被迫跟祝辛颠沛流离,好在祝辛一直住校,虽然不能养在宿舍,但是可以给他在宿舍一楼废弃的杂物间安置一个纸箱子。
上了大学就更好一些,养在宿舍室友们也没意见。
“咱们很快要有家啦。”说话的人有点开心,小猫大概也听懂了,吃到一半放弃了诱人的火腿肠来舔他的手指,祝辛语气未有地轻松:“你很快就不用住纸箱子啦。”
刚发了一笔奖学金,加上之前攒的钱,七七八八够一年房租,虽然室友对他在宿舍养猫这种事情没提什么意见,但祝辛一贯不喜欢给人造成困扰,并且还要面临老师时不时的突击检查,他不想这只小猫总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想给它一个小阳台。
然而计划之外总有变化。
下午他没再回复鹿芩的消息,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第二天,祝辛告诉鹿芩,替他转告祝福,鹿芩又问他要不要一起送一点新婚礼物给母亲。
听鹿芩说男方也是再婚,离婚的时候房子留给前妻了,再结婚就要租房或者二人合买,小城房价便宜,老房子的话,两室一厅统共三十来万,装修完还挺不错的,鹿芩说他这些年攒了点钱,差不多够,祝辛要是手里有钱可以添一点进去,那房子就算他们兄弟俩送的新婚礼物。
鹿芩语气无可无不可,说可以的话祝辛出个零头就好。
祝辛的花臂小猫得到了一小箱进口鱼罐头作为不能信守诺言的补偿。
孙宁刚打完球一身汗地回来,见祝辛背包都没放下就在给猫喂猫罐头,“今天怎么没去兼职?”
祝辛摇头:“有事,出去了一趟。”
孙宁点点头开始换衣服,换一半忽然问:“对了,有个新开的酒吧最近在招人,好像可以兼职,钱给的还挺多的……应该比奶茶店多一点吧?”
祝辛扭头看他,孙宁套上白T继续说:“就是远,而且是酒吧,下班时间晚。”
祝辛却比较关心另一件事:“给多少钱?”
孙宁想了想:“这我还真不知道,我看我一个哥们朋友圈发的,你等会儿我转给你,你自己问问。”
周四这天,孙宁收到祝辛微信,说他要去兼职,拜托他帮忙喂一下猫,孙宁欣然应允,终于有机会撸祝辛的猫——平常祝辛都不给人摸他的猫,借口说他的猫不乖喜欢抓人,看得见摸不着怪叫人心痒痒的。
胡一维下课回来见孙宁在喂猫,哟了一声:“你偷偷喂祝辛的猫?”
“谁偷偷了?”孙宁白他一眼:“祝辛打工去了,叫我帮他喂。”
胡一维也凑过来摸,“啧,这不是挺乖的吗?”
俩人头对头逗猫逗了半天才罢休,胡一维指着祝辛的位置问:“上哪儿打工去了,舍得把猫托付给你?”
孙宁说:“进城了吧?有个酒吧招服务生,应该是那个,我介绍的。”
“酒吧?”胡一维有点怀疑:“祝辛能去那种地方打工?”
祝辛这个人挺奇怪的,已经大一下学期了,宿舍聚餐祝辛一次都没来过,平时除非有事情,否则不怎么主动说话——也不是说讨人厌,只不过跟谁都不熟的样子,平时不是上课就是撸猫打工学习,特别没意思的一个人。
孙宁摇摇头:“不清楚,我就随口一说。”
这天晚上祝辛踩着关门的时间回来,手上包着纱布似乎是受伤了,脸上表情也不太对,正在打游戏的孙宁胡一维对视一眼交换视线:要不要问问?
然而祝辛回来放下包,先看了一眼探出头等自己的小猫,发了一会儿呆就开始做实验报告了。
胡一维指着祝辛给孙宁打手势:不会出事了吧?你介绍的什么地方?
孙宁耸肩:不清楚啊。
胡一维:你看他的手?
孙宁继续耸肩。
那之后,祝辛再没去那家酒吧兼职,还是在学校奶茶店做一小时15块钱的工作,又加了家教兼职群,似乎打算多做一份工。
中秋节前一天暴雨,学校紧急停课,兼职也不用去了,祝辛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发呆,看上去情绪不高。
哪也去不了的天气,胡一维和孙宁相约网友,那边传来激烈的枪声和互相咒骂是不是眼瞎,祝辛更加心烦。
九点一刻,电话响了,是他父亲祝宏飞。
祝辛来到阳台,柳叶被暴雨之前的冰雹打得残碎,粘在玻璃上是斑驳,祝宏飞的声音响起来,喊他小名,祝辛应了一声,祝宏飞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祝辛顿了顿,说:“有课。”
“哦”祝宏飞应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上完?晚上我们在世纪明悦吃饭,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也算是提前过节了。”
祝辛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留了一些空隙才说:“那我看时间。”
祝宏飞说好:“主要是中秋节我跟你阿姨要带着妹妹出去玩,怕家里的花花草草不交水干死,你晚上过来拿一下家里的钥匙,假期有时间就回去浇一浇水。”
忽然一泼大雨下来,树叶子哗啦啦掉了一地,祝辛往后退了一点,孙宁跟胡一维的游戏应该是打完了,正回头互相甩锅,也没人注意到他。
祝辛心想,还好,还好下意识说有课,给自己留了点余地。
孙宁猛然扭头向着阳台喊:“祝辛,我们要点外卖,你吃什么,咱们一起点?”
祝辛忽然更加烦躁。
他对电话里说:“好,那我上完课过去。”
祝宏飞说七点半,祝辛冒着大雨从学校出发,公交转地铁,等到从酒店已经八点过了,进门的时候,一桌子人正在说祝娆期中考了第三名的事情,因为祝娆考了好成绩,所以要带她出去旅游。
祝辛来的时候打伞了,进来的时候放在大厅门口了,不过这种天气打不打伞没什么区别,总之一身狼狈的祝辛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包间门口有些突兀,服务生见他站在门口不进去,向他确认:“是这间吗先生?”
里头安静了一瞬间,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祝宏飞见他这副样子稍微拧眉,祝娆招着手兴高采烈喊哥哥,祝辛点点头表示回应,旁边那些大都是继母那边的亲戚,不熟,也没什么好寒暄的。
“怎么才来?”祝宏飞招了招手才发现没椅子了,又叫服务生加椅子,还没动作,祝辛说:“不用了,我拿完钥匙就回学校。”
稍微热络的气氛又安静了一下,继母杨岚说:“来都来了,也算是过节,吃了饭再走吧。”
祝娆连连点头:“都好久没见哥哥了,哥哥坐我旁边!”
祝辛稍微沉默:“我吃过了,还有作业没做完,就不坐了。”
祝娆偏头好奇:“哥哥你们不放假吗?”
杨岚笑着掐她脸:“哥哥是大学生了,跟你不一样。”
祝辛还没说话,祝宏飞已经摆摆手:“那还是学业要紧,小娆把你的钥匙给哥哥,假期哥哥给你的小花浇水。”
祝娆笑起来:“好!哥哥照顾好我的草莓熊,别弄丢了,阳台最中间那盆有蝴蝶结的花是我的,哥哥记得假期第二天浇一次水就好啦!”
祝辛接过挂着草莓熊的钥匙,毛茸茸的小公仔捏在了手里,有点柔软,祝娆说完被继母点了点额头说要谢谢哥哥,祝娆吐着舌头做鬼脸,靠进杨岚怀里,祝辛说:“好,那我先走了。”
祝宏飞点点头,忽然继母对祝宏飞说:“今天下雨,要不你去送送小辛。”
祝宏飞说:“正吃饭呢,这么大的人了又……”
继母白他一眼:“你送到地铁站也行,这么大的雨,怎么走?”
祝宏飞于是起身拿车钥匙,祝辛见他有点不耐烦,便立刻拒绝:“不用了,地铁站不远,几步就到了。”
他说完要走,继母又给祝宏飞使眼色,于是祝宏飞跟出来,从钱夹里给他拿了几张钞票:“雨太大了,你打车回吧。”
他忙着回去,钱塞到祝辛手里就要进去了,临了又回头:“对了,明天过节,买点好吃的。”说完就走了,祝辛立在原地静了静,小声应:“好。”
下了楼,祝辛对着越来越大的雨发呆,微信响了一声,打开发现是杨岚:你爸就是那副性子,本来想再留你一下,又怕你觉得不自在,明天过节,跟朋友出去吃点好的。
紧接着又转了红包过来。
:节日快乐,还有你爸那份的。
祝辛低头斟酌用词感谢,这一幕正好落在车里人的眼中。
刚跟自己亲爹痛痛快快吵了一架,亲眼看着老爷子吞了降压药,程林心情正好,拨了一通电话准备约人出去喝酒,才说了两句,在自家酒店门口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他叫司机停车,电话那边的人疑惑:“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看到个熟人。”
中秋了,京城还是热的像火炉,雨水砸在身上也是温热的。这一天距离祝辛的十九岁还有三个多小时,祝辛谢过了继母的关心,在酒店门口看京城的暴雨天。
像七年前一样的暴雨,那年在黑漆漆的屋檐下,这一天在灯红酒绿的市中心,但是是一样的。
上面一家三口正在团圆,为心爱女儿期中考试的好成绩,七年前是带她去姥姥家团聚。
祝娆七岁,天真烂漫。
千里之外,也许鹿芩和鹿婧也在团聚——不对,鹿婧要再婚,那边大概也是一家三口。
祝辛在这一刻又开始想那间本来应该已经搬进去的小屋子,有小杂物间,有小阳台,有书桌,有一间他的卧室。祝娆出生那年,祝宏飞的生意刚有起色,还是拮据,他们一家挤在二室一厅的小房子里迎接家庭的新成员,祝辛住校,原本那间狭窄卧室在祝娆长大一点之后理所当然给了小丫头。
后来生意红火了,祝家换了大房子,但祝辛住校,不太回家住,于是那间屋子又成了小丫头的玩具房。
这个瞬间,祝辛极度渴望那样狭窄但惬意的小屋,透明人要做不下去了,或许不是透明,是多余。他感觉窒息,极度需要一小块地方给自己,像流浪猫的纸箱子那样,藏进去就是安全的。
无家可归的日子太久,他快要忘了躺在自己床上随心所欲的感觉,像祝娆一样滚进母亲怀里撒娇——那应该是很久以前,亲生父母还没相看两厌之前的事情?
祝辛十九岁,觉得自己应该找一只纸箱子。
大理石台阶上砸开大滴雨水,祝辛才要抬脚,前台姑娘拿着一柄长柄雨伞走出来,问他需不需要伞,祝辛侧目看到那把印着酒店logo的雨伞,顺着雨伞是纤细的手腕,她的工服被雨水打湿了。
祝辛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说谢谢,还没接过,忽然路边传来喇叭声,他下意识抬头,车窗开了一点,里头露出来一张才见过不久的脸。
恰好此时,祝宏飞被杨岚督促给祝辛电话,问他打到车没有。
那双风流多情的眼睛盯着他,朝他挑眉,祝辛不自觉垂眼,不敢跟这样有侵略性的目光对视。
祝宏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走了没有?不行我送送你。”
祝辛说:“打到车了,不用了。”
祝辛接过前台的伞:“谢谢你,你快进去吧,雨太大了。”
前台姑娘说不客气然后回去了,祝辛撑开伞下台阶,一脚踩进水里。
节假日前一天,又是暴雨,又是晚上,格外难打车,祝辛张望了几眼没看到空车,便打算冒雨去地铁站,司机请示程林去哪,程林说往前开一开。
走了两步,程林的车不紧不慢跟在身后,跟那晚一样,祝辛不得不停下脚步。
“程老板。”
程林扬起笑:“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怎么不回来上班了?”
祝辛抿唇,程林问:“去哪儿?回学校吗?我送你?”
祝辛原本想说不用了,程林却先一步推开车门:“雨这么大,开了个窗户就淋湿了,上来。”
他衬衫上果然有了水滴,祝辛推拒:“我身上都是水……”被打断:“快点儿。”
程林必定别有用心,祝辛明知道,却还是在后车不停催促的喇叭声里上车。
他浑身滴水,狼狈极了,上车本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没再回去兼职,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不出来什么。
——说因为对被你包养没兴趣吗?
但上次程林看起来也没多认真,更像是开玩笑,今天也一样若无其事,祝辛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就只能沉默。
程林从后视镜里看祝辛微垂的眼眸,见他离自己八百米远,吊儿郎当开口:“怎么连句谢谢都没有?上次还不是哑巴呢。”
祝辛下意识抬头,看到程林戏谑的目光,稍微停顿:“谢谢程老板。”
司机沉默开车,程林见祝辛写满不高兴的表情更高兴。
“受委屈了?怎么从那种地方出来?”
明明是正经酒店,程林说“那种地方”,那个地方好像突然就不正经了。
祝辛不想多说,“路过。”
“呵。”程林饶有兴味看着敷衍自己的人,明明看到他从里面出来,也没戳破:“上次不是跟你说养好伤了回来上班,怎么没来?手还没好?”
他说着就要动手查看,祝辛缩了一下没躲开,被程林抓着手展开:“哟,留疤了。”
祝辛收回手:“已经没事了。”
程林打趣他:“没事了怎么不来上班?旷工?”
祝辛避开他的目光:“……我是兼职。”
他明显没兴趣跟自己说话,程林也是头一次遇见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虽说有点不爽,但今天无聊,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兼职怎么了?你不是答应我了?”
“……程老板,我不去您那里了。”祝辛说。
“为什么?工资低?”
倒不是工资低。
祝辛垂着眼不准备回答了。但程林又问:“还是因为那天问你的话?”
那天周四,全天都是实验课,结束地很晚,祝辛兼职第一天就差点迟到。
是孙宁介绍的,一家新开业的酒吧,去之前祝辛想过酒吧可能鱼龙混杂,但也没想到当服务生还要被性骚扰——就像这一切发生之前,他不知道这是家gay吧。
所以祝辛被问多少钱出台的时候愣住了,更是在那人要摸他,并把酒杯递过来的时候推开那杯酒。
开业第一天,程林喊了一群狐朋狗友来热场子,举着杯子才要碰,隔壁传来杯子碎一地的声音。
左手边的发小动作一停,指着隔壁:“嘘……什么声音?有人闹事啊?”
有人见怪不怪说不就是摔了点东西吗,谁没事来程公子的场子闹事?
话音未落,隔壁的人破口大骂,说装什么清高,在这种上班地方还不卖,不就是钱没给够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点耳熟?”
“好像是……”
程林黑着脸起身往隔壁走,推开门,果然是李洲。
一个打小跟他不对付,专爱找他不痛快的臭傻逼。
李洲在沙发上破口大骂,下巴上几道渗血的红印子,靠近门口一个瑟瑟发抖的服务生,地上是乱七八糟的酒液玻璃渣和红票子,还有个服务生坐在地上。
地上那个手一手捂着脸一手撑着地,再看李洲气势汹汹,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程林进来看到这一幕 火气蹭的就上来了,阴阳怪气开口:“哟,这不是李公子吗?怎么挂彩了?”
李洲剐了地上的祝辛一眼咬牙切齿:“听说程公子开业,来捧场。”
程林挥挥手,门口吓坏了的那个落荒而逃,地上那个还没起来,估计吓坏了,他走过去坐下在李洲对面,翘着二郎腿痞气开口:“捧场也没有这么捧,你这是什么意思?”
领班终于姗姗来迟,见程林进来了张望了一眼,程林招招手,指着地上那个:“看什么?这有伤号,处理一下去。”
地上那个肩膀一颤,看着挺严重,不知道还能不能起来,程林皱眉,再看李洲就更讨人烦了。
程林招手叫领班快点,领班进来扶起来祝辛,祝辛开口说没事,话音有点颤,所以显得很可怜,本来没注意他的程林目光转过来若有似无扫了一眼,心说声音还挺好听。
祝辛还在抖,一道背影落在眼里,手垂在一侧滴滴答答流血,挺可怜的。
——难怪李洲这个傻逼要闹事呢,看这侧影,长得不错。
这么想着,那少年脸就转过来了,于是程林瞧见清瘦的下巴,刚才还以为被吓哭了抖,原来没有,就是脸有点白,估计还是吓着了。
胆子不大,挺干净的小孩儿。
祝辛刚要出去,被李洲抬脚拦住。
李洲黑着脸:“干嘛去?我说你能走了?”
“这是做什么?”程林哼笑出来,换了条腿翘着,“李公子,生意做不好就算了,跑我这儿跟个小孩儿撒气,丢谁的人呢?”
李洲咬牙,不想提丢人的事情,他指着自己西装裤裤裆,上面有几点深色酒渍:“不是我闹事,是你的人先毛手毛脚,倒个酒都弄不好。”
程林挑眉,问被为难在门口的人:“是这么回事吗?”
祝辛已经在门口了,背对着他们,垂在身边的手握紧了,想起来李洲甩自己耳光和拿钱砸人的样子又低下头:“我道歉了。”
“听听,不是道歉了吗?”
程林探身拿过一只干净杯子,倒了满满一杯酒,扯着嘴角懒洋洋开口:“还得怎么赔罪,我敬您?”
这两个人针锋相对,看起来都不好相与,在换衣间,祝辛听经理说酒吧老板背景很硬,没想到“背景很硬”的老板也要对这个人赔罪,祝辛心沉了沉。
他还没喂猫,只拜托室友今天晚上帮他喂……
李洲嗤了一声,听程林好言好语才舒服了一些,他扯着嘴角冷笑,朝祝辛说:“既然你们老板都这么说了,我也不为难你,还是那句话,我也不要你赔衣服了,你又赔不起,酒撒了就帮我舔干净。”
祝辛回头了。
这回程林彻底看清楚那张脸,白白净净,标志的美人长相,轮廓柔和无害,眉毛也秀气,一张唇抿着不清楚唇形怎么样,只有那双眼睛不好,眼角稍微往下垂着——是说扮起来不好,但是这么长招人可怜。
就是上面那个巴掌印破坏美感。
程林也没多看,扫了一眼,不过心里一动,总之眼下还是先给自己出口气,一杯酒反手兜头浇了李洲一身。
李洲愣住了,祝辛也愣住了,那双被程林视为败笔的眼睛微微睁圆,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似乎没反应过来刚才好声好气道歉的酒怎么忽然就灌了李洲一身。
程林倒空了酒才丢下酒杯,哼笑着:“好声好气跟你说话,老子给你脸了是吧?他赔不起我也赔不起?我赔他妈你十条。”
他不紧不慢说完,甚至还带着笑,嚣张的粗话也不叫人反感。
祝辛愣着看眼前这一幕,尤其在程林动手之前的某一刻,他脑子里恰好闪过一个想法:泼他一杯酒。
但他没敢,他以为自己今天会很惨。
前面李洲摔了他五千块钱叫他出台,那五千块钱现在沾着酒躺在地上,还多出来一把——程林泼完酒也拿钱甩了回去,砸了李洲一身。“这一身我买了。”
理所当然差点打起来,可这是程林的地盘,李洲气势汹汹说“你敢动我?”,程林立刻回敬:“有本事告回你们家去,三十岁了要吃奶也不丢人,再敢跟我这儿触霉头,老子他妈见你一次他妈泼你一次。”
说实话,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闹到这儿也就到头了,剩下的不好看都是之后的事情。
经理要带着祝辛去处理伤口,程林摆摆手打发走一头冷汗的酒吧经理,示意祝辛跟自己来。
祝辛垂着滴血的手跟在程林后面,觉得这份兼职大概干到头了,看老板刚才的样子,他也少不了一顿骂。
果然,程林回头看到他,掏钱夹的动作跟刚才拿钱砸的时候李洲一样,他抽出来一叠纸币,祝辛刚要开口说他今天才来,而且还闯了祸,不倒赔钱就不错了。
可程林说:“去看看脸上的伤,还有手。”他指着祝辛被玻璃渣扎破的手咂嘴:“血淋淋瘆人,下班儿吧,给你放一星期假,休息好了再来。”
从‘林深’里面出来祝辛还在茫然,舞池震耳欲聋的音乐渐渐隔开,外面车水马龙,是一种宁静的喧嚣。
祝辛走在热闹的酒吧街,吊着受伤的手慢慢走。
不知道孙宁有没有喂咪咪。
想起猫,祝辛快走了两步,忽然后面有车子鸣笛,他避开几步往边上,那车没往前,反而不紧不慢,继续鸣笛,祝辛回头,看到他的豪气老板在车窗后面露头。
“不是叫你去医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