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高峰最后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回屋补觉去了。
因为章程说了让高峰回去睡觉之后,看着高峰拧起眉头瞥了一眼粥,就又轻声补了一句:“放心,我喝。”
章程说完就起身去了厨房,又拿了一副碗筷,给高峰也盛了一碗:“你先吃完再睡。”
高峰这算是被章程安排的明明白白。
等他跟章程俩吃完饭之后,章程就抡着他的大长腿去打零工去了。
而高峰把碗筷刷了,卫生收拾了收拾,洗漱了一下,这才回去补了觉。
昨晚那顿忙活虽说章程没吃多少,但是高峰还是挺开心的。
他跟章程俩说话什么的虽说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总归没有之前那么尴尬了。
而且跟章程接触的时间越长,高峰就越觉得他人好。
还体贴。
甚至周日晚上回来的时候,章程还从自己衣柜里给高峰翻出了一件羽绒服敲门送给了他:“明天降温下雪,你下夜班多穿点。”
高峰看着章程手里的那件黑色的羽绒服,还没等说声什么,章程就抖开衣服,拉开拉链,给他披了上去。
裹挟着面料微凉的羽绒服被章程不容拒绝的套在了他的身上,紧接着高峰感受到的,便就是羽绒服的闷热,以及不知道是刚刚洗完澡的章程湿润的发梢拂来的洗发水香气,还是羽绒服被洗衣粉洗过之后残留的味道。
很好闻,很清爽,干干净净的。
像极了章程这个人一样。
高峰抬起头愣怔怔的看着章程,直等到章程睫毛浓密又好看的眼睛瞥向他的时候,这才猛地一个哆嗦,赶忙撇过头去。
他搓了搓自己的脖子,咳嗽了两声,连忙找补了一句:“那,那啥,今年的天儿真的挺邪门的哈!都快四月份了,还TM下雪。”
章程倒像是没有察觉出高峰傻愣愣盯着自己的目光,只是“恩”了一声,让高峰把胳膊伸进衣服里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有点儿大,但是还可以,我穿着有点儿小了,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留着穿吧。”
仍旧十分的自然。
高峰这才缓了口气,也更不好意思了。
05年的时候,羽绒服并不像是现在那么便宜而且普及,大都是父母在过年的时候才舍得给孩子置办这么一身,甚至往往自己都舍不得买。
高峰他们家在他很小的时候短暂的富裕过,但爹妈离婚之后,他妈不仅自己一个人养育他,还背了一身的饥荒要还,所以别说是羽绒服了,棉服都难舍得买新的。
而妈妈拮据的过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饥荒都还完了,要正式开始为他们以后的生活攒钱了。
可却在近一个月之前,她因为难受地实在撑不住,去医院查了查,结果就被查出患了癌症。
甚至连化疗都没来得及做,就离开了人世。
也甚至没等到自己把实习期挣到的第一笔钱拿到手,去孝敬孝敬她。
高峰咬着牙,低下头去咽下自己心里头最深处的酸涩,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还是跟寻常一般无二的模样。
“这羽绒服挺贵的,我下车间穿着它太糟蹋东西了,没事儿,我有棉服,挺厚的不说,还抗造。”
章程垂着眼睛淡淡地看着他,听他说完,道了一句:“有多抗造?”
“啊?”
高峰愣了下,瞪大眼睛张着嘴,茫然的看着章程。
看上去傻不愣登的。
不过章程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后,却也怔了一下,随后,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忍俊不禁。
“没事,衣服都是会穿坏的。”
说完他就走了。
章程刚刚那怔了一下之后的忍俊不禁,仿若眉眼之间都带着笑意。
高峰本来就被章程那一句有多抗造给整愣了住,这紧接着被他这绷不住的笑意给整的更愣。
半晌之后,他这才恍然大悟。
耳根子也瞬间红了个彻底。
抗造。
不仅是个形容词,还TM是个荤话。
……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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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章程早已经去学校了。
而高峰穿上章程送给他的羽绒服,腿儿去了他们厂子。
不同于几天之前他大包小裹气哼哼的从章程家走到厂子的时候那么累,今天的高峰轻装简行,腿儿抡的飞快,不到十五分钟就走到了。
还不怎么累。
章程的天气预报还挺准的,今天的风嗖嗖的,冷的要命。
倒春寒的天气在烟台这座北方海滨小城不仅仅意味是乍暖还寒,同时还代表着随着寒风裹挟而来的是一呼呼的冰刀子。
好在高峰套了一条毛秋裤,抗住了。
同时,风中卷过一片片的细小的雪花。
确实真下了雪。
不过春天的雪最多也就是薄薄的一层,风一吹就散了,问题不大。
但等晚上十一点钟,高峰下了班,跟王浩他们勾肩搭背的出了车间内门,还没等走到厂房大门的时候,就听见门口卧槽卧槽的折返回来了好几个实习学生。
都是一个车间的,而且同样岁数,同一个学校,所以彼此差不多都认识,几个人看见高峰他们,赶忙伸手吆喝着:“哥几个,赶紧出来看雪!”
高峰歪头嗤地一笑:“不是,你们是TM没见过雪么?至于这么一惊一乍的。”
但等他跟王浩他们推开大门,有一个算一个,先是一愣。
而后齐刷刷的发出了一声:“卧槽!”
大意了。
饶是从小到大,高峰也没见过倒春寒能下这么大的雪。
只见厂房外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就连路灯都覆上了厚厚的一层。
地上的雪用脚探了一下,他娘的能够有一根手指头那么深。
尤其是不仅下雪,还呼呼地刮着风,狂风带起细碎的雪渣,直往人眼睛里,耳朵缝里刮。
高峰龇牙咧嘴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卧槽,这他妈咋回去?!
王浩也凑了过来,跟他说:“要不你今晚上在宿舍跟我凑合一晚上吧?这么大的雪,你这就算走回去耳朵也冻掉了。”
高峰咬牙切齿的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事儿,我抗冻,忍一忍就到了。”
说着拍了拍王浩的肩头,道了一句:“我先冲了啊!你们几个慢点儿回宿舍。”
说完高峰系上了羽绒服自带的帽子,手揣兜里,然后顶着风,开始往大门那儿跑。
高峰这一路被雪吹得都睁不开眼,而且就算是穿着羽绒服,但耳朵和手也都冻的要命。
等他冲出大门,门外是稀稀朗朗的下小夜的员工在那儿捣鼓自行车和电动车,还有一些冒雪过来接他们下班的家属。
他咬了咬下嘴唇,想着继续跑一段距离。
跑起来就不冷了。
其实他也不太想回去,但他不知道,自己这晚上没回来,章程会不会担心,会不会在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特意再来厂子一趟看一看。
他也没有手机可以联系章程。
所以,他今晚儿得回去,回去跟章程报个信。
也就在他准备开跑的时候,在呼啸的风中,突然,他听到了一声:“高峰!”
是个男声。
且声音冷冷的,有点儿熟悉。
高峰先是一愣,而后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在自己的身后,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的高大身影,赶着一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正伸出手来,冲着自己招手。
高峰看到来人,傻了。
但下一秒,他便朝着他狂奔而去。
等他气喘吁吁的跑到那人跟前的时候,还差点儿摔了个出溜滑,还是那人伸出手来,一把给他捞了住。
高峰则是看着眼前人白皙的脸庞上被寒风刮得通红的鼻头和耳朵,满心满眼都是焦急不解。
“不是!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来人垂下眼睛,从兜里掏出了一副手套,抓起高峰的手来,给他一一戴上。
“我来接你回家。”
章程轻声开口说道。
来的人,是章程。
高峰没有想到章程能冒着他们大的雪过来接他,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戴上手套的双手,在满天的烈风寒雪之中,他早已被冻僵的手缓缓地传来了细微的暖意。
他咬着牙,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TMD有点儿想哭。
高峰不是个矫情的人,只是章程对他的体贴,让他蓦地有些熟悉。
熟悉的像是他那失去了将近一个月的,那来自于家的温暖。
最后章程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回家。”
高峰最烦人家揉他的头,但是在章程面前,他却连最基本的下意识躲闪都没有。
他低着头,怔怔地,乖乖地被章程揉完了脑袋,等到章程拍了拍老旧凤凰车的后座,对他道:“上来。”的时候,他这才回过了神来。
再次地傻了眼。
不过这次不是感动的。
是懵了。
“上,上哪儿?”
“后座。”章程说着话的工夫,已经将车赶到了道边上。
而高峰傻了吧唧的瞪着那架凤凰自行车,还TM是个女式的。
半晌,这才憋出了一句:“不是,咱俩男的上去,这玩意能直接散架吧!”
章程倒是依旧淡淡地开口:“放心,散不了。”
高峰那就算是害怕再车直接断成两半儿,但章程都这么说了,他咋了咋舌,到底还是犹犹豫豫地跨了上去。
“抱紧我。”
章程脚踏上踏板,回过头瞥了他一眼。
高峰咽了口吐沫,有点儿尴尬。
他们俩男的,坐个车搂搂抱抱的,不太像回事儿吧?
思来想去,高峰最后两只手各自抓着章程腰侧的羽绒服布料,张开腿,这才让两脚离了地。
而只等章程骑起车来的时候,高峰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章程会让自己抱紧他了。
好家伙,高峰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把老式自行车骑的车链子蹬地冒火星子的程度。
尤其是他俩是顺风,章程这一脚下去,差点儿给高峰摔了个仰歪蹬。
他这赶忙一把抱住了章程的腰。
他的手臂和掌心箍上章程腰间的那一刻,透过厚重的羽绒服他都能感受到的章程精瘦坚实的肌肉。
以及独属于少年人的单薄。
高峰此后无数的日夜里,都梦到过05年春天的这一场大雪。
这场雪下的太大,下的太冷,章程是满天风雪之中静静燃烧着的炉火。
让自己从他的身上汲取到了最深刻的温暖。
每每自梦境醒来,高峰都会泪流满面。
只是那时候,他们相识不久,尚且还未曾相知。
并不知道彼此会在对方之后的人生之路中占据几乎全部的比重。
也并不知道,或许高峰经年的爱意,从这一刻,便已然开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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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十二分钟之后,这才蹬回了章程家。
章程把车赶到了地下室里锁了起来,互相帮忙拍去一身的风雪之后,这才带着高峰回到了家里。
好在今年的冷春早有预兆,居民的集体供暖还没有停。
高峰回屋之后,如同进了蔬菜大棚似的,暖和的舒了口气。
刚刚在外面,真的是差点儿连脚都TM冻掉了。
章程倒是比他抗冻,只有脱下的手套和鼻子耳朵红的厉害,甚至脱下外套之后,还腾出手来帮冻麻了手的他解羽绒服帽子的系带。
只是章程似乎自己都没有发现,他那双浓密修长的睫毛上,落下了几片细小的雪花。
章程红了的鼻尖和耳朵,呼出来的带着寒意的气息,还有他睫毛上的那几片正在融化的成水的雪。
当那几片雪花最终融成水滴,顺着他睫毛尖嘀嗒落下的那一刻。
让高峰的心头,也莫名地跟着抖了一下。
高峰咽了口吐沫,当他发现章程十分自然加顺便的把他羽绒服的拉链一拉而下,然后就要给他脱下来的时候,他猛地一个激灵,赶忙后退一步。
连声道:“那啥,我来,我来就行。”
他这手也不麻了,人也不愣了,三两下就摘了手套脱了羽绒服,接着使劲儿抖了抖,将它挂在了门口的衣裳架子上。
想起刚刚章程就要给他脱衣服的那一幕,他的耳根子又蹭的一下红了。
章程估计是真把他当小孩儿看了,举止之间,甚至有些过分的亲昵。
他不是小孩儿。
他有点儿害臊。
只是高峰以为自己回屋睡觉就可以把他心头这股臊意给压下去的时候。
却没曾想,他床铺底下铺着的那床电热毯,坏了。
如果是平常日里,那倒是还好说,毕竟家里头有暖气,哪怕他这个屋供暖不太足。
但今儿突遭大雪,直接把气温一举干到零下不说,那风还一呼呼地,高峰盖着被子,从觉得冷气儿从四面八方来钻进自己的被窝里。
他缩在被窝里躺了半个点儿都没缓和出来点热气儿之后,到底还是顶不住了。
他敲响了章程那屋的房门,有点儿尴尬的问道:“章程,不好意思啊,你们家还有多余的电热毯或者是被么?我那屋的电热毯坏了,有点儿冷。”
章程没有回声。
高峰咽了口吐沫,又敲了敲。
章程还是没有回声。
到这儿,他这才想起猛地想起章程那仨闹钟都叫不醒的觉死。
算了,还是把羽绒服拿回去披上熬一熬吧。
不过也就在他转过身的时候,章程那屋的房门开了。
高峰回过头,见到章程只穿着一条黑色的秋裤,上半身就这么光着,头发也有点儿凌乱。
此时此刻,他垂下眼看着高峰,还没等高峰开口,便道:“进来,跟我一块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