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按惯例,这回的考场座位号由上次联考的年级排名决定。
方映桢上回联考数学和英语没及格,历史政治都一样烂,技术尚可,分数最高的是满分一百五刚勉强过了九十的语文。
老王把年级考试座位安排表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为了方便找,六班所有学生的名字都被他用荧光绿的记号笔圈了出来。
方映桢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名字肯定在最后一个考场的最后一个绿圈儿里。
“方方方!”林超从教室后头一圈看安排表的人里挤出来,飞奔到他身边一脸兴奋,“你猜我这回在第几试场!”
方映桢瞥他一眼,没说话。
“倒数第二个!”林超激动地冲他吼了一声。
“......”
“这叫什么,”林超义正言辞,“这他妈就叫进步,进步!你懂吗?”
方映桢:“我不懂。”
“哎方,”林超冲他晃了晃手指,“你别这么丧气沉沉,你也进步了,真的!你这回座位不在最后一个,你后边有人呢。”
“谁啊?”方映桢懒洋洋道。
“班花儿啊。”林超说。
“班......”方映桢才反应过来,啧了一声,“蒋乾?那是因为人刚来学校才给他安排到最后一个的好吧?”
“那也是在你后面啊,这是你即将进步的前兆!”林超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
说实话方映桢还挺乐意考试的。两天不用上课,也不用交作业。食堂还给准备爱心早餐,都不用早起排队去抢。
就是有一点不太好。
方映桢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脖颈,他从来考试都坐考场的最后一个。这回身后突然多了个蒋乾,怪不习惯的。
.
第一场考语文。
监考的是两个高一的老师,其中一个高一还教过他技术,不过方映桢记不得名字了。
离考试开始还有十几分钟。
方映桢闲得无聊,一会儿啃手指,一会儿翻笔袋。
翻着翻着方映桢眼皮一跳,发现自己没带涂卡笔。
“......”
末试场在顶楼,现在回班里拿是来不及了。
方映桢微侧了下头,余光里蒋乾正低头在翻书。他环顾一周,蒋乾大概是这个考场里唯一一个临考前还在翻书的。
对方映桢而言,选择题是众多题目里他唯一有把握能拿分儿的题型。
毕竟有四分之一的概率。
方映桢对自己还是有一定要求的,能凭实力拿到的分数,就绝对不丢。
虽然他看不懂题目。
但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对自己有着一定要求的方映桢,下了老半天决心,终于在考试铃响前的最后五分钟,扭头转向了蒋乾。
蒋乾刚好把书塞回脚边的包里,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你......”方映桢咽了口口水,“有多余的涂卡笔吗?”
蒋乾没什么表情地又看了他一眼。
“没有涂卡笔,自动笔也成。”方映桢小声补充。
蒋乾没说话,从笔袋里的内侧拉开拉链,拿了一支黑色的涂卡笔出来递给方映桢。
“你......呢?”方映桢不知道要不要接。
“我有。”蒋乾说。
“哦。”方映桢赶紧把笔接了过去。
转回去之后,方映桢才发现自己忘记说谢谢了。
这回考试的作文题叫虚拟与现实。
方映桢围绕题目刚瞎扯完九百多字儿作文,结束铃就响了。
下一门是数学。
他叹口气,坐着等监考老师来收卷子的时候一眼瞥到桌角的黑色涂卡笔。
等会儿还得补一声谢谢。
监考老师抱着收上来的试卷走了,原本安静的教室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上午有两门考试,距离下一门数学开考还有一个小时,学生们可以自主安排时间。
方映桢扭头,发现蒋乾没回班上,靠着墙在翻一个本子。
他捏了捏手里的涂卡笔。
开口和蒋乾说话好像永远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
大概是因为蒋乾身上总有一种生人勿近的疏远感,林超说这样的人多数都是在装逼。
但蒋乾......方映桢下意识觉得这是蒋乾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自然属性。
.
蒋乾翻了两页以前的错题,抬头发现方映桢在盯着他。
“有事儿?”蒋乾挑眉。
方映桢啊了一声,把涂卡笔放到他桌上:“谢谢。”
蒋乾说没事,放下本子起身出去了。
.
顶楼的教室都是空着的,除了到年级考试时要做临时考场之外平时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来,所以走廊尽头的厕所也比楼下几层的都要干净得多。
蒋乾从厕所出来洗手,听到身后有人笑了一声。
“还真是你啊。”袁茂说。
“我记得你当时不是超提前批考进一中去了么,”袁茂脸上笑意不减,“怎么又来这儿了啊?我刚还以为我看错眼了呢。”
蒋乾甩了甩手,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袁茂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松开。”蒋乾看了眼袁茂抓着他胳膊的手。
袁茂阴阳怪气:“小小一个附中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吧?放着一中不上来这儿,是你爸又......”
“蒋乾!”有人喊了他一声,打断了袁茂即将出口的话。
蒋乾抬眼,看到方映桢从门口走进来。
“这么巧,你也上厕所。”方映桢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扫了眼袁茂。
蒋乾感觉胳膊上一松,袁茂冷笑一声出去了。
方映桢又往门外看了几眼,才转头回来看着蒋乾:“你没事儿吧?”
没等蒋乾回答,方映桢又道:“我看刚那逼脸色有点儿不太对劲,估计考得不好心情不爽想找茬,再说两句他能跟你打起来。”
蒋乾开口想说话,方映桢又一脸感叹:“你怎么上个厕所还能跟人打起来啊?”
“......”蒋乾说,“我没跟他打起来。”
方映桢哦了一声,点头:“那就是差点儿跟他打起来。”
蒋乾有点想叹气:“我没打算跟他打起来。”
“啊行行,”方映桢说着往里蹦了几步,“我尿急不跟你说了!”
蒋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拧开水龙头重新洗了一遍手才出去。
.
为期两日的考试终于结束。
周五各科老师分析期中卷分析了一整天,方映桢就睡了一整天。
下午放学前最后还剩一节张扬的课。
班上除了蒋乾之外都是住校生,一到这时候气氛就格外的愉快活跃。
张扬拿着试卷敲了敲黑板:“来,举个手给我看看,精力充沛energetic的e漏掉的有多少人?”
一帮人乐乐呵呵地举起手。
张扬都气笑了,点头道:“行,扣分扣成这样了还笑呢,挺乐观啊。”
这帮人又傻乐。
方映桢被笑声吵醒,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手机,发现屏幕上有条未读短信。
-东站XX快递,取件码14-2735.
老妈寄的衣服到了,方映桢想,把脑袋抵在桌沿上点开微信,果然有个未读的小红点儿数字1。
[老妈]:衣服大概到了,记得去拿。
方映桢回了个哦。
“方映桢!”张扬突然提高声音,吓得他手一抖,手机掉在桌膛里,发出砰的一声。
“啊。”方映桢抬头站起来。
“来讲一下我刚说的这题语法旁边人不许提醒他。”张扬说。
沈誓赶紧坐正。
“我不知道。”方映桢叹口气。
张扬面无表情地从讲台上走下来,弯腰把他的手机拿了出来。
“先没收了,放学之后来办公室拿。”张扬把手机拿在手里朝他晃了一下。
方映桢叹第二口气:“好的。”
班里响起一些哄笑。
“蒋乾,”张扬重新回到讲台,朝方映桢身后抬了下下巴,“你来说。”
身后响起一些凳子摩擦地板的声音。
方映桢无所事事地站着,蒋乾念英语的声音经过他的耳朵。
“Greatly surprised,he couldn't say a word.过去分词作状语,表原因。”
“很好请坐,”张扬点了下头,又看方映桢一眼,“这题挺简单的,选错了的人要反思。”
.
终于捱到放学。
林超早在上课的时候就收拾好了书包,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方!网吧走起!”
方映桢低头把桌上的书一本一本塞回桌里:“不去。”
“为什么啊?”林超啧了一声。
“失忆了你?我手机被张扬收走了,还得去拿。”方映桢说。
“那我等你。”林超说。
“不用,我今天还有事儿。”方映桢扭头看向旁边的沈誓,“网吧去吗?超一个人太寂寞了。”
“我不会打游戏啊。”沈誓边背上书包边说。
林超像拽小羊羔似的把沈誓拽走了:“走走走哥教你。”
.
方映桢拖着脚步去张扬办公室,张扬正坐着在喝酸奶。
“哟,来了。”她冲方映桢笑了一下。
方映桢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午食堂超市买的小饼干,放到了张扬的桌上。
“嗯?”张扬挑眉。
“打个折吧老师,”方映桢说,“检讨减五百字成吗?”
张扬闻言放下酸奶,有点儿好笑道:“谁让你写检讨了?”
“不写啊?”方映桢有点吃惊。
“写什么啊,让你写你就改吗?”张扬啧了一声,拉开旁边的抽屉把他的手机拿出来递给他。
方映桢伸手去接:“谢谢老师!”
张扬又把手机往回一收:“记好了啊,下回再让我看到,我真不还你了。”
“行,保证不玩了。”方映桢说。
.
方映桢从办公室回来,发现教室里人都走光了,就剩一个值日生在讲台上擦黑板。
这个值日生还是蒋乾。
他从前门进的,蒋乾刚擦完一半,蹲着在脸盆里清洗抹布,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
“你值日啊?”方映桢非常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蒋乾点头,没说话,起身开始擦另一半黑板。他的头发有些乱,后面的小揪倒是一点儿没乱,依然看起来很酷,和那晚在BDP的时候一样帅气。
也一样冷酷。
方映桢突然想起了那个早读宋满说过的话。
蒋乾亲手送他爸去坐了牢。
啧。
这么冷酷,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
方映桢不是特别习惯单独和不是特别熟的人待一块儿,准备拿了书包就赶紧闪人。
蒋乾在他身后突然开口:“手机拿回来了?”
“啊?”方映桢猝不及防,转头看着蒋乾没什么表情的脸,“是啊。”
蒋乾道:“恭喜。”
“......”
这声恭喜听起来真心实意,方映桢只好说:“感谢。”
**
方映桢从东站取了老妈寄给他的快递,挺沉,老大一包裹,只能用手抱着。
想打车的时候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方映桢抱着包裹直接往地铁站走。
学校离家里三站地,其实不是特别远,方映桢选择住校的主要原因是不想看到方赋英。
虽然方赋英也基本上不在家。
几年前老妈和方赋英离婚,方映桢的抚养权给了方赋英,老妈去了另一个城市。
离婚之后方赋英很少会待在家,一年和方映桢也说不上几句话。
家政阿姨两周来一次,一般没事儿也不会主动找他搭话。
方映桢习惯家里没人,但不习惯长期没人和他说话。虽然他自己也并不是个什么话痨,但住校总归能让他每晚入睡的时候不那么孤单一些。
.
方映桢还没到家门口,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小少爷回来啦,”姜嫂笑眯眯地探头出来,“我在玄关扫地就听到你脚步声了。”
方映桢冲她笑了一下:“姜嫂好。”
“快进来,今天科长带了新客人来呢。”姜嫂招招手。
方映桢一进门就听到客厅里方赋英的笑声。
怎么又在家?
他皱皱眉头,换好拖鞋就径直往二楼走。
走到一半方赋英抬头喊他:“方映桢过来。”
方映桢刚想当没听见,就听到身后有人温和地笑了一声:“这是映桢是吗。”
是女人的声音。
他转身,看到方赋英和一个长头发的女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方映桢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