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有时他也忍不住想,潜宗符法一流,整座仙山笼在严丝合缝的护山大阵里,据说连一只有邪心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可是甘夜却能让他这样一个邪魔外道从山门堂堂正正地送入潜宗,可见再严丝合缝的仙法,也经不起权势手腕来撬。
薛七就在潜宗的夜里肆无忌惮地梦着小安城。那个地方终归是承载他整个少年与青年,他七岁被卖,至今百余年,父母兄弟姐妹都已经不在世了,他与凡间的尘缘已经断干净了,唯独算得上来处的,竟然是六界之外修罗地狱一般的小安城。
甘夜给他的这个身份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薛七真正十七岁的时候挣扎在拼命长大的路上。谢胤怕他走火入魔,安慰他说要是正统寻常仙门中,十几岁的毛头孩子能化个气都了不起得很,哪有像他那么不知足的,还想一步登天定心。
薛七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所有的知识来源都是他这个不靠谱的哥,疑心自己被骗了还得给他数钱,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而且咱们小安城受城主他老人家的恩泽,城中人化气的本事也能碰一碰仙门正统们的定心。”
对于城主,薛七一直有些云里雾里:“城主的恩泽是什么意思,哥你见过城主吗?”
谢胤卡了一下,大概是道听途说,自己也不太闹得清楚,于是很含糊地糊弄道:“没……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所以七郎你也别太逼着自己,天塌下来有你哥在呢。才十几岁就想定心,仙门的外门弟子听了都想打你了。”
薛七低着头,忽然想起什么:“那你是什么时候定心的呢?”
谢胤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十六。”
有些人给自己脸上贴金真是一点负担也没有,薛七气得说不出话来,提刀又要出去练武。谢胤知道又把人给气着了,但依然毫无悔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薛七憋着气走到门口,少年那点忍辱负重的定力还是败在谢胤炉火纯青的挫火功夫之下,他忽然掉头回来没头没脑地往谢胤身上一扑。
谢胤端着竹叶青正乐不可支,一时不查,居然被薛七偷袭得手。两人一起扑倒在床榻上,谢胤为了不打翻他的宝贝酒壶,没有第一时间格住薛七,被薛七没头没脑地一撞,额头撞上下巴,谢胤咬到了自己舌头,“嘶”了一声。
薛七自己额头也撞得生疼,但他没顾上捂头,居高临下地抵住了谢胤的咽喉。
谢胤不仅没慌还“哟呵”一声乐了,慢条斯理地把酒壶塞上:“出息了啊小七郎,想来比划比划?”
薛七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谢胤坏笑的样子太气人了,不管能不能打过,薛七手比脑子快地先动了。被谢胤这么一问,他冷静下来,不由得有些气短,只好给自己找了个动手的由头:“你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谢胤一脸无辜,“我确实是十六岁定心啊。”
薛七觉得自己无端又受一次侮辱,说话都打了个磕巴:“那你、那你还骗我说十几岁化气了不起,你自己那么早就定心了,还拿我当消遣。”
“这我也没骗你啊,我说得都是真话。”谢胤把酒壶扔开,一脸正色,“薛小七,你想没想过,其实我就是那种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你干嘛非跟我比呢?”
薛七:“……”
见过不要脸,还没见过不要脸得那么别出心裁的。薛七现在相信谢胤不是故意骗他当消遣了,他纯粹只是为了开屏来着。薛七一口气还没理顺,谢胤忽然发难,屈膝往上顶,薛七肚子上挨了一下,不太痛,却被谢胤抓住了机会掀翻压在了床榻上。
“看样子比确实我要差一点啊。”谢胤话音未落,薛七就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谢胤心里感叹了一声孩子大了,三天没打就敢以下犯上,小时候那个他放个屁都当圣旨的小七郎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少年被他养得唇红齿白,比小时候那个面黄肌瘦的大眼灯看上去卖相好了不少,谢胤游刃有余地挡开薛七的还击,还手很欠地捏了捏薛七的脸,心想这傻孩子漂亮是漂亮了,在床上打个架还按照他教的格斗招式一板一眼不走样。用来对付他这个师父,谢胤自觉闭着眼睛都制住十个薛七。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薛七突然扑了上来,莽撞地撞向谢胤,然后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
谢胤很不幸地又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
这招式他确实没教过。
薛七这一口来势汹汹,应该是发现凭正经招式奈何不了谢胤,气急了临时发挥的。谢胤还没说话,他就自己先松了力道,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松了口,于是趴在谢胤身上,半尴不尬地叼着他脖子。
谢胤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因为他发现脖子那么脆弱的命门被薛七叼住,他那多年来刀光剑影里练出来的本能却擅自失了灵,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和回击。
脖颈上的触感勾连起一些奇怪的感觉,瞬间助长了他那些尚不成形的心思,让它们蜂拥而上,压过其他所有考虑。
好半天他才抬起手来,捏住薛七的后脖皮,声音有些哑:“狗崽子。”
狗崽子在他脖子上磨了磨牙,谢胤有点走神,无意识地摩挲着薛七的后颈,最后落在了薛七的后脑上揉了几揉:“咬够了吗?”
薛七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犹犹豫豫地撒了口,又觉得气势上落了下风,很不甘心地一仰头,想说点什么找补。
谢胤却在他松口的瞬间猛地将他掀了下去,两人的姿势瞬间调转,薛七微微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了牙齿碰到牙齿。
谢胤的气息里带着血腥气,是他那被咬了两次的倒霉舌头。谢胤还没忍住犯贱想,要是薛七没有傻得那么彻底,这时应该会再咬他一口。
不过薛七看样子是傻彻底了,直到谢胤退开,他也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被压倒的时候他的手就已经抬起来了,直到现在却依然举在半空,既忘了挥拳,又忘了放下。谢胤瞅着他犹疑不决的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自己心里也有些吃惊。
这是在做什么呢?但他随即就理直气壮地想,都是被这小子一口咬冲动了,要不是他先招惹,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应该还能无知无觉地藏一会儿。
薛七眨了眨眼,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但他再懵懂,也意识到这样的举动似乎已经超出了寻常兄弟之间打闹的范畴了,谢胤索性别开眼不去看他眼神,薛七的眼神越困惑,就越是拷问他这个不天真的人。
办的是个什么事呢?谢胤尽力地逼着自己反思,然而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薛七看着他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立刻认定了他是在故意欺负他,气得脸都红了,左手一抬,钢爪露了出来。
谢胤:“……”
完了,这回是真惹急了。
谢胤赶紧一滚躲过了薛七的一爪子,薛七不依不饶地扑上来,被谢胤手疾眼快一把握住手腕拉了过去:“七郎。”
薛七的爪尖堪堪停在谢胤的颊侧,再重一点就得给他破个相。但那声“七郎”又成功地把他的良心叫了回来。薛七跟着谢胤长大,非常离谱地没有跟着他长歪,一肚子的良心够百八十个谢胤使,他终归舍不得对谢胤动真格,何况谢胤捏着他的手,哄似的揉着他的掌心。爪尖泄了力气,慢慢地软下来收了进去。
谢胤还从来没注意过薛七的本命法器有这神通,惊奇得跑了题:“原来这爪子尖还能收回去,你是猫吗薛小七?”
薛七恼怒地想挣脱他的手,爪尖“噌”地又弹了出来,被握住丝毫不能进攻,他奋力挣扎着,看样子被气得不轻,谢胤看到他那副样子,鬼使神差地亲了一下他的手掌:“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不气了。”
这次收爪子收得比弹出来的速度还快,薛七仿佛被烫了一下,本能地想抽回自己的手:“你……”
谢胤就只有那么一稔的良心,刚刚反思的时候已经点完了,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就这样了也不赖”,立时就说服了自己的几分忐忑几分迟疑。
于是他理直气壮地冲薛七挑眉:“怎么了,像你那么咬有什么章法,我教教你?”
薛七没白浪费小时候的大眼灯,模样长开之后眼睛依然不小,现在还因为惊诧而放大。谢胤被他这么看着也不觉得心虚,拨开薛七刚刚乱滚散下来的额发:“怎么,傻了?”
薛七的表情看起来的确如此,他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句整话:“你……你这叫咬吗……”
谢胤佯装不懂,故意使坏地问他:“这不是咬吗?那七郎说这是什么呀?”
薛七结巴了好一会儿也说不出“这是亲”这句话,随后他自己也陷入了迷茫。小安城里容不下情爱,他这方面的知识还停留在乡下七岁孩子似懂非懂、道听途说的阶段,被谢胤这么一问,先怀疑起自己来。
以前只听说过男的和女的亲,难道因为他和谢胤两个都是男的所以不叫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