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门铃响的时候温其愉正坐在客厅沙发，听见声响头小幅度地往门口偏，但并没有起身。
温家父母正在厨房里忙着，听见声音面上一喜，“其愉，快去开门，肯定是东林来了，再去把欢欢叫出来，整天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说了东林要来…”
后面的话温其愉就听不到了，他站起来去开门，走到玄关处，凑近了从猫眼里往外看，果然是温东林，站得笔直，等了有一会儿了脸上也没有一点不耐。
温其愉下意识地拨了拨头发，赶紧把门打开让温东林进来。
温东林见门开了，目光落在温其愉脸上，笑着点了点头，礼貌又生分。
门一打开寒气就顺着进来了，温其愉不自觉把手握成拳，温东林见状转身把门带上。
“外头挺冷的。”温东林笑着开口。
温其愉拿了一双拖鞋弯腰放到温东林面前，站起来才注意到温东林的肩头都是细密的水珠，头发也有些湿。
“下雨了吗？”温其愉问。
温东林把手里的礼品放下，侧头看了一眼衣服，回答：“飘着小雪呢。”
说着把大衣脱了下来搭在手臂上。
“给我吧，”温其愉抬眼与温东林对视，“我拿去烘干。”
温东林没有立刻动作，稍微顿了顿才把大衣递过去：“麻烦你了，其愉。”
“东林，路上冷吧，阿姨熬了汤等会儿一定要多喝点啊。”温江河和齐芳听见温东林的声音，放下手里的菜，欢欢喜喜走出来迎接。
“你看这头发怎么都湿了呀？欢欢，快出来，东林来了。”齐芳边喊边推着温东林朝客厅走，“你坐会儿坐会儿，老温，去给东林倒杯茶去，去去寒。”
温东林拉了拉齐芳的手腕，“阿姨您别忙，不用招呼我。”
“是是，就当自己家嘛，你坐会儿啊，饭马上就好。”
温齐欢刚打开门走出来，齐芳就朝她喊：“欢欢，快去拿快干毛巾来，东林头发都湿了给他擦擦。”
话刚说完，温其愉拿了块干毛巾从房间走出来，温齐欢瞥了一眼，指着他说：“温其愉拿了。”
“好好，其愉快拿过来给东林擦擦头发。”
温其愉走过来把毛巾递给温东林，温东林接过去，触到温其愉的指尖，温其愉的手不自觉往后缩，听见温东林对他说谢谢。
温其欢走过来，大大方方坐到温其愉旁边，“你走过来的啊？”
“坐公交，走了一段路。”
齐芳和温江河见两人坐到一起聊了起来，相视一笑又回了厨房。
温其愉退了两步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低头开始看手机。
“怎么不打的？”
“正好直通的，就坐公交了，谁知道半路下雪了。”
“说了叫温其愉去接你。”
温其愉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往温东林那边望，温东林正好也看过来，两人的视线一时碰到一起。
“还是不麻烦其愉了。”温东林很快收回了视线，又继续与温其欢说话。
“听我妈说你要去南京？”
“还没决定，可能要去，也可能就留在这里。”
“去呗，老呆在一个地方有什么意思。”
两个人盯着电视，由去处聊到工作，又说到许多从前的事情。
温东林的头发没多久就干得彻底了，毛巾被他折成小方块握在手里。
温其愉一直低头划手机，偶尔看一眼那边聊天的两个人，忽然起身走到温东林旁边。
“给我吧。”
温东林稍微愣了一下，注视着温其愉。
“毛巾。”
“哦，”温东林把手里的毛巾递过去，“谢谢。”
“不用。”温其愉小声回他。
大概是长时间被温东林握在手心的缘故，毛巾虽然有些潮湿，却是温热的。
“好了好了，快过来吃饭了。”齐芳端着菜往外走，温齐欢走过去帮着摆碗筷。
“东林，你爸妈怎么过年也不回来，叫你一个人在家里。”
温东林笑了笑，回答：“我爸妈现在两个人玩得正开心呢，哪顾得上我。”
齐芳点点头：“也是，你妈是最会享受的，”齐芳看了一眼温东林，突然问道：“东林，你来我们家过年好不好，一个人多孤单啊。”齐芳劝说他。
“没事的阿姨，我都习惯了，就不来打扰你们了。”
“这哪叫打扰啊，多个人也热闹嘛。”
“明年有机会一定来，今年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不是一个人。”温东林笑着拒绝。
齐芳听了只好作罢，面上有些遗憾，“那好那好，不是一个人我就放心了。”
温其愉坐在温东林旁边，听他和父母一问一答，温东林低沉的笑声偶尔传进他的耳朵。
“东林你多吃点，欢欢，你怎么只顾自己吃，给东林夹点菜啊。”
温其欢有些无语，“妈，你就让我们好好吃饭吧，烦死人了。”
“你这孩子…”
温江河及时发声：“好了，你就让孩子们好好吃饭，又不是外人，不讲那些，你这样反而让他们不自在了。”
“就是。”温齐欢小声附和。
席间齐欢问了温东林一些问题，无非是在国外的一些事情，最后的走向便是个人问题。
两位家长，或者说四位家长的用心显而易见，温东林没有干脆拒绝，也没有直接挑明。
温其欢也没说话。
“其愉不是爱吃螃蟹吗？”
温其愉安安静静吃着饭，忽然听见旁边的人叫自己的名字，便抬头看他，眼里带着惊讶。
“怎么不见你吃？”温东林笑着问他。
温其愉不知该怎么说，握筷子的手顿时也有些不自然。
“嗯，你吃吧不用管我。”温其愉回答他。
温东林也如同随口一问，笑着点了点头。
吃完饭后温东林坐了一会儿便说要离开，齐芳自然是想多留他一会儿的，但也知道温东林刚回，要处理的事情不会少，只好放他走，叫温其愉开车送他。
温东林本想拒绝，但温其愉抱着他的大衣站到他面前，望着他说：“我送你，这儿不好打车。”
温东林忽然说：“那麻烦了。”
温东林和温其愉出去的时候雪还没有停，地面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看着有些萧瑟。
温东林双手放进大衣口袋，深呼了一口气，转头望温其愉，温其愉却只是微微低着头往前头走，像是真的只为送一送他。
车上温其愉话不多，都是温东林提起话头，温其愉配合作答，话题又终结在他这里。
温东林大概终于是放弃了僵硬的对话，拿出手机看了片刻，又转头看窗外，没有再说话。
等红灯时，车内有些过于安静，莫名的尴尬感忽然弥漫上来，温其愉余光注意着温东林那边，突然开口：“你觉得其欢怎么样？”
太不合时宜了，温其愉话刚说出口便这样觉得，握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用力了些，恐怕温东林会觉得唐突。
温东林听到这句话转头过来看着温其愉，所幸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神情，仍然带着淡淡地微笑：“怎么，连你也当起我和其欢的说客了吗？”
温其愉听他的口气并没有生气，随即放松下来，“不是，我只是问问。”
温东林坐正，似乎是在思考。
“顺其自然吧。”长久的思考温东林最终只给出这五个字。
对于温东林的回答，温其愉分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无声叹了口气，然后说：“其欢和你，挺合适的。”
温东林又转头看他，“合适？”
温其愉感受到他的视线，难得地逃避了，目视前方肯定道：“嗯，爸妈也觉得你们合适。”
“其实我不太喜欢合适这个词，”温东林停顿了片刻，拿起面前的小装饰品，随便看了两眼又放下去，“总感觉，是一个很温吞的词。”
温其愉没有懂他的意思：“温吞？”
温东林点头：“感觉合适好像是外在衡量的，没什么感情。”
“你和其欢一起长大的，性格也合得来，所以家里才觉得你们合适。”温其愉为温东林“没有感情”的措辞辩解。
“我知道，只不过…”温东林梅继续说下去，忽而转了话头：“你也希望我和其欢在一起？”
温其愉短暂又迅速地看了一眼温东林，“我也觉得你们挺合适的。”
温其愉发觉自己想不到其他说辞，只好也搬出“合适”这个词。
“嗯，”温东林听了认同地点点头，“还要看其欢的态度，我感觉其欢对我，并没有什么想法。”
温其愉没有听出温东林言语中带有什么情绪，好像温其欢不喜欢他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我想找个，”温东林话说一半停了，转头看着温其愉，“喜欢我的人。”
温其愉心往下坠了坠，话不经思考已经说了出来，“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
他又听到温东林的笑声，他觉得温东林变得太爱笑，比起从前。
“不多，但应该有吧。”
温其愉把温东林送到楼下时，雪仍然继续落着，温其愉看了一眼外面，解开了安全带，侧过身伸手往后够，抽出一把伞递给温东林。
温东林见他的动作也往那边移了些，手臂与温其愉的碰在一起，温其愉一转头就看到温东林的脸，与他距离不过一拳，由上至下俯视着他。
温其愉身体很快坐直了，“伞拿着吧。”
温东林摆了摆手，“不用，走进去两分钟，麻烦你了，回去慢点开。”
温东林说完解开了安全带，准备开门往外走，温其愉一下拉住他的大衣袖子。
“拿着吧，雪有点大。”语气里竟带些恳求的意思。
温东林的目光由伞移到温其愉的脸上，再到他的眼睛。
温其愉并未看他，只是微微低着头，视线越过了自己的手腕，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温东林接过伞，一句话也没说，打开门先撑开伞才下了车。
温其愉视线跟着温东林，随着温东林的动作失落感逐渐涌了上来。
但温东林没有走远，他从副驾驶那侧绕了过来，走到这头站定，终于敲了敲车窗。
温其愉看着温东林近在眼前的脸，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直到温东林又轻敲了敲车窗他才忙不迭把车窗降下来。
“要不到我家喝杯茶？就这样让你走了好像把你当司机似的。”温东林笑着说，话里有玩笑的意思。
温其愉从不喝茶，但在心里几乎是马上就答应了，不过仍旧假装思考了片刻才点点头说：“我去停车。”
温东林走在后面，温其愉刚停好车，一出来一把伞便撑了过来，温其愉认为自己此时一定显得十分笨拙。
两个男人一把伞，这感觉有些奇怪，但温其愉这时候再走出去似乎更显刻意。
这是他今天与温东林最为接近的时刻。
伞也不大，温东林左半边肩膀在伞外，雪源源不断落在他的肩头。温其愉将伞往他那边推了推，温东林望了他一眼，又将伞撑正，然后拉近了与温其愉的距离，温其愉的肩膀不可避免地与温东林碰到一起，他几乎要同手同脚，只好目不转睛盯着前面的路，用沉默让自己平静下来。
温东林虽然刚回国，但并未与父母住在一起，而是住到了很久之前父母购买的一套小公寓里，六十平不到的一居室，房子不大但一个人住还算舒适。
一直到走进电梯两人都没有讲话，温其愉在沉默的环境里思考自己是否应该拒绝温东林一时的客气，毕竟两个人根本算不上熟悉，不可能像温其欢一样与温东林自然对话。
沉闷的氛围使得温其愉开始后悔，但他怀疑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推辞温东林的邀请。
出了电梯温东林走在前面开门，温其愉站在他后面，看温东林蹲在鞋柜前，翻了一会儿也没找出一双新拖鞋，然后转头不好意思笑了笑：“才回来家里还没置办好呢。”
说着站了起来又弯腰拿了角落里的一双拖鞋摆到温其愉面前，“穿我的不介意吧，我没穿几次。”
温其愉回避了温东林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拖鞋，回答：“没事。”
然后他换上温东林的拖鞋。
温东林则是穿着袜子直接走了进去，温其愉看见了还来不及说什么，几张A4大小的白纸就顺着风飘了过来，再往里面看，客厅里乱得不像样子。
温东林大概是有些觉得难为情，把地上的文件和纸捡了起来放到桌上，然后叫温其愉先坐。
温其愉往里走了两步，凉风一丝丝渗进来，他觉得有些冷，开口问温东林：“我帮你把窗户关了？”
温东林抬头看了一眼，“不用了，开着吧，等一下我去找双鞋。”说完向房间走去。
温其愉在温东林进房间的期间随便看了看，房子实在算不上整洁，也不知道温东林什么时候才能收拾好，或许他可以帮忙，但他觉得自己毫无立场去开这个口，温东林一定会认为他是多管闲事。
一分钟左右温东林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双拖鞋，“你穿这双吧，刚找出来，新的。”
温东林把外面的塑封拆开，将拖鞋放到地上。
“不用这么麻烦，你快穿上吧。”
地板挺凉。
后面一句温其愉没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念。
温东林听他这么说也没多想，直接穿上了鞋。
茶几上的各种杂物摆放得乱七八糟，温东林随便把东西扒拉在一侧，腾出一小块空间。
“哦对了，我给你倒杯…”话还没说完，温东林抬头看了一眼温其愉，温其愉的唇色本来就不深，现下甚至有些发白，两只手缩在大衣袖子里握成拳，只有食指微微弯曲着露在外面。
温东林见了站起来往阳台方向走。
“窗户还是关了吧。”
温东林走过去把窗户和门一起关上了，然后走到电视柜旁边打开了暖气。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房子里显得很阴沉，温东林顺手把灯也打开了，客厅瞬时变得亮堂起来。
温东林拿了杯子准备倒杯热水给温其愉，好叫他暖和一些，拿起水瓶才发现是空的。
温东林无奈笑了笑：“稍等一会儿啊，我烧个水。”
温其愉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与温东林的共同话题少之又少，他开口问任何问题都有种难以言说的心虚感，而他也不希望温东林绞尽脑汁来和自己维持对话。
他忽然产生些微的厌弃感，对自己，也许也有那么一丁点是对温东林。
认识了这么久的两个人，怎么会没有话说呢。
“你这次回来就一直留在上海吗？”温其愉终于还是开口了，但立即懊恼起来，为自己的明知故问。明明温东林和其欢聊天时，自己就坐在一边，怎么也不可能没听见。
温东林正好按下热水壶的按钮，一边往这边走一边自然回答说：“还没想好呢，反正先休息一段时间吧，也不太急。”
温其愉点点头，“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又沉默下来。
温其愉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觉得我要留在上海吗？”温东林问他。
温其愉愣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上海挺好的。”
温东林点点头，“所以你希望我留在上海？”
温其愉不知道温东林怎么解读他的回答的，他只是说上海很好。
“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不希望我留下来？”温东林打断了他的话。
温其愉有时真希望拥有温其欢能言善辩的能力。
“没有，”温其愉与温东林对视，“我希望你留在上海。”
温东林又笑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蹲下来低着头收茶几上堆放着的东西，转头望了一眼窗外。
“雪下大了，你开车回去方便吗？要不就在我这儿多坐一会儿？”温东林忽然问他。
温其愉本来有些放松的动作又开始僵硬起来，他该拒绝的，因为他原本的沉默寡言，和他们之间的无话可说。
“好啊。”
温其愉拿自己没有办法。
身体一点也不听话。
“看部电影吧，有个喜剧好像挺好看的。”温东林毫不在意地靠着沙发坐在地上，胳膊几乎贴着温其愉的腿。
“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啊？”
温其愉听到温东林的问题，稍微想了一会儿，“都可以，《末代皇帝》我还挺喜欢的。”
温东林抬头看他：“是吗？我也喜欢这部电影，看了好几次了。”
说完又低头看手机挑选要看的电影。
“我知道。”
——“哒。”
温东林抬头，“你说什么？”
温其愉避开温东林的注视，看着桌子上的水壶：“水开了。”
温东林把手机放到茶几上，站起来去倒水。
杯子装水不太好拿，温东林直接把水壶拿了过来，又坐到地上，打开下面的小抽屉，拿了两袋茶包出来。
“冲这个喝吧，你放心，这个一点儿也不苦，甜的，里面有罗汉果，对嗓子好。”
“你不是最烦喝苦的吗。”
“要你喝点药都跟要了你的命一样，咖啡也不喝茶也不喝。”
温东林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然后察觉到身边没有动静，于是转头看向温其愉，温其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是说你小时候，不是笑你啊，你别介意。”
“没，我没介意。”温其愉立刻解释道。
他当然不介意，他只是有些惊讶，为温东林的记忆力，毕竟他从未觉得温东林的记忆里还会有他。
他的确讨厌喝苦的东西，谁会喜欢尝苦的味道呢。
那时候父母因为其欢的病，在医院公司和家之间奔波，他又在多变的天气中不小心染上感冒，齐芳赶着去医院看其欢，匆匆把感冒药找出来放到桌子上，嘱咐他吃完饭半小时冲了喝，然后便开门离开了。
温其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收碗，一个人坐在沙发看电视，最后一个人喝药。
还没等他一口喝完，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个人就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笑出声来，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扔过来。
“压压苦。”
——
“试试吧。”温东林把杯子放到温其愉面前。
温其愉拿起来吹了吹，小心地抿了一口。
“挺好喝的。”
“是吧，喝个味道，老喝白开水太淡了。”
“要不就看《末代皇帝》吧，正好我们俩都喜欢。”
《末代皇帝》，2小时43分钟06秒。
“好。”
温东林打开电视，把手机里的画面投屏到电视上，然后放下手机，把热茶拿在手里喝。
两个人看电影都十分专心，只偶尔评论一下影片中的人物。
“他的仪态太好了。”温东林盯着影片中溥仪甩辫子的动作不由得感叹道。
“这个演员学过京剧。”温其愉向温东林说明。
“是吗？你知道他？”温东林转头看着温其愉问。
温东林虽然喜欢这部电影，但却从未去了解演员本人，从来都是止步于角色本身。
温东林的提问让温其愉自信起来，“他很有名的，小时候是在剧团长大的，后来去了美国学习，他演的另一部剧里还有唱戏的片段，九几年的时候还在春晚上表演过。”
温其愉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看到温东林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喜悦起来。
温东林看温其愉兴致冲冲的模样笑了起来，这还是他回来后第一次见温其愉开口说这么多话，以及这样生动的表情。
“看不出来你竟然也追星，提到喜欢的演员就说个不停了。”
“我不追星，我…随便了解的。”
温其愉被温东林眼里的认真以及笑意感染到，竟然又把话题发散起来，越发停不下来，只想把自己知道的记得的东西全部分享给温东林。
“是吗？那我们看这部？你说的这个叫什么？”
直到温东林询问他的意见，温其愉才停下来回想刚才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蝴蝶君》，他说到《蝴蝶君》…
温其愉没说话，温东林以为他不记得名字：“不记得了？我来查一下啊…”
温其愉看着温东林的后脑勺，忽然开口：“《蝴蝶君》，叫《蝴蝶君》。”
温其愉有一瞬间的后悔，又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电影有自己的创作意图，有它独到的表现方式，他不该想太多。
温东林一旦投入一件事情就会格外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温其愉的不专心。看《末代皇帝》还会和温其愉探讨几句，面对未知的剧情则全神贯注，温其愉反而随着剧情的推进越发心神不定。
冬季天黑得总是比较早。温其愉坐在沙发上偏头看着阳台外面，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看不到雪是否还在继续。
“东林，”温其愉看着温东林的肩膀开口，“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温东林拿起遥控器按了暂停，转过头看着温其愉。
温其愉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却又总显得拘谨，重复了一次：“我先回去了，你下次有空再来我家吃饭。”
温东林坐在地上没有动，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杯子站了起来。
“好，你车开慢点。”
温东林跟在温其愉身后，到玄关处温其愉弯腰换鞋，空间变得有些狭小，以至于温其愉转身想要道别时险些与温东林来个亲密的“贴面礼”。
温东林往后退了一步，温其愉才正视他说：“那我走了。”
还没来得及转身，温东林向前一步。
温其愉是先感受到眼睛上温热的触感，才发觉自己暂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哦…是温东林的手覆了上来，他心里涌起这个念头。
很奇怪的举动，但更奇怪的是温东林没有开口，温其愉也没有主动问，也没有挣脱，居然任由温东林莫名的动作。
安静得实在有些怪异，短短几秒好似被无限拉长。
温其愉眨眼睛的频率变得快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开口：“东林…”
“别眨眼睛。”温东林的语气带着命令，但是很温和，说完便感觉手心轻微的感觉停止了，然后又缓慢得由上至下扫过，最终止住。
温东林轻轻笑了下：“其愉，怎么你一点变化都没有？”
温其愉听不懂温东林的意思，站姿板正得如同在挨训。
温东林放开了温其愉，为他打开了门，“下次见，其愉。”
温东林神态自然，好像方才的一切只是温其愉自己的想象。
温东林知道温其愉也许会失眠。
晚上一点四十分，手机“叮”一声，温东林收到一封陌生邮件：
“我想你，想要见你。”
这是他收到的第239封陌生邮件，全部来自同一个邮箱。
温东林退了出去，打开微信，点进与温其愉对话界面，点击语音通话，温其愉几乎是立即接通。
“喂？”温其愉不明白温东林怎么会给自己来电，并且是在凌晨时间，但他仍然第一时间接起。
“其愉，你怎么还没睡？”温东林问。
明明是温东林给自己打电话，温其愉想。
“睡不着。”
“失眠？”
“你呢？”
温东林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总感觉有点不舒服，大概因为今天淋雨了。”
“怎么不舒服？”温其愉的语气变得焦急起来。
“不知道，可能是发烧了吧。”
“你量烧了吗？家里有药吗？”
“我刚回来，家里什么都没有。刚刚照镜子，总感觉脸有点红，不过应该没大事。”
温其愉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滴”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温东林还没反应过来，手机上显示温其愉的视频来电，温东林按了接听。
温其愉的脸出现在面前，应该是坐在床上，半张脸隐在被子里。
“你还好吧？”
温东林也坐起来，温其愉这才发觉他赤裸着上身，眼神不自然地避了避。
“你不舒服还不穿衣服？”
“暖气开得很足。”温东林解释说，但说完仍拿起旁边的短袖穿上。
“你的脸是有点红，如果实在不舒服叫个外卖送药过来吧。”
“是吗，还能这样，”温东林无声笑了笑，“我都不知道现在这么方便。”
“那我帮你买？”温其愉小心询问。
“好啊。”
“那你好好休息，我挂断了？”
“好啊。”
但温其愉没有挂断，他觉得温东林的“好啊”并不是真的代表同意，不过极大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
“明天本来答应朋友出门，要放他们鸽子了。”温东林话中带着一丝笑意。
“过年你应该也很忙吧，和朋友聚会。”温东林把话题转到温其愉身上。
“我没什么事。”温其愉回答。
“是吗？我以为你会有很多安排。”
“要不，我明天去找你？”温其愉一开始便想问这句话，但他觉得自己与温东林好像没有关系好到随时拜访。
“找我？”温东林眼里有很明显的犹豫，温其愉开始为自己的提问后悔。
“你不方便就算了，总有机会的。”温其愉为自己找台阶下，他不希望温东林为找不到借口拒绝而烦恼。
“确实有些不方便，”温其愉心沉了下去，“我想我如果真的感冒的话，你还是不要来了，我怕传染给你。”
“其愉，你好像很容易生病。”
温其愉早晨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但他临近中午才出门，他不希望温东林感觉到自己的迫不及待。
出门时温其欢叫住了他，问他大雪天去哪儿。温其愉扯了个谎，下意识地，说完他又想只不过去找温东林，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其欢，但话已经说出口。
温东林开门时脸上褪去了与他视频时的红，也看不出丝毫病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我没有生病，害你白跑一趟。”
温其愉摇摇头，“没病是好事。”
温东林注意到温其愉手上的东西，问：“你拿的什么？”
温其愉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药箱，都是些常用药，你应该用得着。”
温东林打开看了看，上下三层，“谢谢你，其愉。”
“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吧，在外面我经常自己做饭，应该还不错。”温东林看起来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
温其愉应声说好，这与温东林是否擅长并无关系。
吃饭时温其愉与温东灵对话并不多，零星几句，温其愉尽可能地向温东林表达他对于几个菜的喜欢。
饭后温东林提起昨晚温其愉向他推荐的电影，“昨天的电影我没看完，正巧，一起看完。”
温其愉第一反应是拒绝。
但温东林已经打开了影片，进度条正在主角拥吻的时刻，温其愉表情变得不太自然。
“拍得确实很唯美，”温东林看向温其愉，“你觉得呢？”
温其愉点点头，眼睛根本不在电影上。
“他们结局怎么样？应该不太好吧？”温东林问。
“是，毕竟两个都是男人。”温其愉回答。
温东林却不太赞同，“我倒不这么觉得，就算结局不好，那也是因为谎言，与性别无关。”
温东林坐到温其愉旁边，温其愉闻到他身上带着薄荷香，不是适合冬季的味道。
“你觉得男人不该喜欢男人？”
温其愉坐正了些，“也没有。”
“我也是这么觉得，要把喜欢看得纯粹一些。”
温东林只是在与自己讨论剧情。
“亲吻是很愉快的事情，对吗？我在想你，我想吻你，更想你吻我。”
第240封陌生邮件。
——大雪出门采购。
温东林的朋友圈就跟他说话的语气一般平静，配图是一张雪景照片，看起来像是小区门口。
温其愉点了个赞，忍不住评论：我可以开车送你。
评论过后，他盯着手机希望收到温其林的回复，但是几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回复提醒。温其愉再次点进朋友圈，已经无法找到温东林的那条朋友圈。
温其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评论给温东林造成困扰，或许他不想回复自己，因而删掉了朋友圈。
温其愉走到窗边，窗外雪纷纷扬扬，他拿起手机，给温东林打电话。
温东林接得很快，快到温其愉以为他在等自己来电。
“其愉？”温东林周围吵闹。
“我是温其愉。”
那边传来笑声，“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我看到你朋友圈，你没有车，方便吗？”
“哦，你看到了？我刚刚不小心删掉了，我以为没有人看到。”
不是因为自己删掉的。
“我正好刷到。你在哪里，我可以去接你。”
温其愉猜想温东林会拒绝，因为他不喜欢麻烦自己，但是只要自己坚持温东林会答应。
“好啊，我买了很多东西，正在烦恼怎么回去呢。”
温东林同意了。
“看来我得尽快买辆车。”
温东林将采购的物品放入后备箱，打开车门后对温其愉说。
温其愉系上安全带，“你要用车可以联系我。”
“我总不能一直麻烦你。”
“没关系。”
温其愉希望温东林有需要时能想到自己。
“其愉，你脾气还真好。”温东林夸赞道。
温其愉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嘴，“还好吧。”
“好像没见过你生气。”
“也没什么生气的事情。”
“是吗？”温东林又笑出声来，“总会有吧。”
本来很少，温东林回来后应该更少，因为温其愉的生活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期待。
到达温东林小区时，温其愉接过一半物品，和温东林一起上楼。
温东林开门后将东西放在玄关处，转身对温其愉说：“就放这里吧。”
温其愉闻言放下，随即关上了门。
温东林没有往里走，脚下是采购的家居用品，空间一时有些挤逼。
屋内很暗，温其愉自作主张想将灯打开，手刚按下开关，温东林立即抬手覆住了温其愉的手，又将灯按熄。
温东林没有放开手。
“东林？”
温东林又用手掌遮住温其愉的眼睛，温其愉这回有了经验，睁着眼睛，忍住没有眨眼。
这时他才确定上回并非自己想象。
“其愉，我不能看你的眼睛。”温东林说。
“为什么？”温其愉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温东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温其愉感觉温东林正靠近他的脸，他感受到了温东林的气息似有若无喷到自己脸上。
温其愉往后退，但身后是门，再没有退让的空间。
“温其愉，你知道愉是什么意思吗？”
温其愉不知道温东林问的哪个字，反问：“什么鱼？”
“快乐，愉是快乐的意思。其愉，你觉得什么是快乐？”
温其愉几近丧失思考能力，失去视觉，他的听觉此时格外敏锐，他听得到温东林的每一次呼吸。
“我不知道。”温其愉回答。
温东林掌心发痒。
“亲吻是很快乐的事情。”
温东林掌心的痒意倏然消失，他感受到温其愉的僵硬。
“你要试一下吗？”温东林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
只是这话对温其愉来说却如同深水炸弹，炸得他神魂颠倒。
“东林，别开玩笑了…”温其愉试图用玩笑的口吻，但是失败了，他说话颤抖得太厉害。
温东林沉静的笑声又传入温其愉的耳朵，只是这次温其愉无法觉得笑声悦耳，他觉得这声音十分恶劣。
温东林拿开了遮挡温其愉眼睛的手，笑着回答：“抱歉，我昨晚看了个电影，里面有这个桥段，刚刚你紧张了？”
温其愉往旁边让了让，回答：“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你看的什么电影？”温其愉又问。
温东林打开屋内的灯，“不太记得了，就是觉得这个桥段挺有意思的，没吓到你吧？”
“还好。”
惊吓是一瞬间的，绵长的是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