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贺承安是行动派,非常行动的行动派。
楚郁梨看着像是被洗劫一空的家,不禁陷入沉思。
不是,他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他是去给他贺叔叔打工,然后贺叔叔包吃包住,但是他总有回来的一天吧?贺叔叔现在把他东西都搬走了,再搬回来岂不是很麻烦?
难不成是贺叔叔考虑到他用自己的东西用习惯了,怕他初来乍到,一时不适应,才出此下策……
不是,出此良计?
不然也没有别的解释了,贺承安总不可能是吃饱了撑的钱多没地方花,把他接过去好吃好喝地养着他。
嗯,就是这样的!
楚郁梨把自己说服了,俨然忘记了“好吃好喝”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的。
啊,贺叔叔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人,大好人!
等到了贺承安的住处,楚郁梨对贺承安的敬仰又上了一个台阶,迈了一大步。
贺叔叔真是一个有钱的大好人!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贺承安带他到了三楼的卧室,把卧室钥匙给了他,“我住在你对面,有事叫我。”
楚郁梨点头哈腰地接过钥匙:“好的好的。”
“家里所有地方都可以去,如果想看书或者做作业,可以来书房,”贺承安接着嘱咐,“书房地方大,也很安静。”
“二楼有健身房和游泳池,你要是想锻炼身体可以去那里。”
“地下室是桌球厅和家庭影院,你要是……”
楚郁梨见这走势不太对,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内什么,贺叔叔,我是来打工还债的……”
他不是来享受生活的啊贺总!
他真的好怕用了什么书房健身房家庭影院的下一秒,贺承安就出现跟他说“这些都是收费的,你又欠我钱了,你这辈子都还不起了,这是你的卖身契,来签名画押”。
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贺承安见他一副警惕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不显,点了一下头:“随你。”
“所以您能告诉我厨房在哪儿吗?”
五分钟后,楚郁梨看着空荡荡的冰箱和厨房,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是真的信了,贺承安是真没饭吃。
毕竟有哪个天天开火的家庭厨房里的冰箱能空得在里面翻个跟头还能无缝衔接十米滑铲啊!!!
他面无表情,“啪”地合上冰箱。
“贺总,明早吃饼。”
贺承安靠在流理台上,挑眉看他:“什么饼?”
楚郁梨学他挑眉的样子,看了回去:“我用意念给你画的大饼。”
“谋杀雇主?嗯?”
楚郁梨不气反笑,又“啪”地开了冰箱,小嘴叭叭:“您看看,您看看!您看看这三室一厅把咱俩放进去还能多塞一个游泳池的冰箱!空得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空得多么令人身临其境!”
贺承安看了一眼冰箱:“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楚郁梨又摔上了冰箱门,“什么也没有,我拿什么做早饭!”
贺承安“哦”了一声,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神色如常地掏出手机,拨了助理电话。
他问楚郁梨:“你想吃什么?”
楚郁梨忍了忍,谦让道:“您想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
贺承安吩咐了几句,让助理一大早把食材送来,末了没挂电话,又问楚郁梨还要什么。
楚郁梨:惶恐极了。
楚郁梨:“不要了。”
楚郁梨:“贺叔叔,我想我有必要了解一下我的雇主的饮食习惯。”
贺承安已经准备离开,听他这么一说,有点高深莫测。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楚郁梨不清楚该知道的和总会知道的是什么,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有点睡不着觉,不仅仅是因为他认床,还因为贺承安。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他现在终于有空好好想想了。
复课,吃饭,搬家,桩桩件件都与贺承安有关,这个与他仅有几面之缘的贺叔叔。
贺承安做的事情于他而言也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动动手指就能办到,但对楚郁梨来说,是足以扭转他人生方向的大事——在停课那段时间,他想的是大不了这个书就不读了,他人微言轻,敌不过那些领导和领导亲戚的后台;也不是没想过鱼死网破,他破罐子破摔,直接将一些他无意间听到的腌臜事捅出去,但这种想法仅是一闪即逝,他不想闹得太难看,也不想让昔日恩师与同窗为难。
这六年他学会的不仅是生存,更多的是如何在注定两败俱伤的结局中,保护好自己。
如果看人眼色可以保护好自己,那他不介意当一个察言观色的人;如果说好听话可以保护好自己,那他不介意当一个油嘴滑舌的人;如果讨好别人可以保护好自己,那他不介意当一个阿谀奉承的人。
只要别触碰到他的底线,他可以成为任何人。
他还没活够呢,他还想带着他爸他妈的那份一起活下去呢,哪怕活得艰难也无所谓,他还年轻,有的是办法,有的是时间。
可他没想到,贺承安将他做了无数次心里建设后所能承受的最坏结果像戳肥皂泡一样,轻飘飘地就戳破了,然后飞散了,最后消失了。
留下的是躺在舒适房间里的他,明天要去上学的他,几个月后可以正常参加高考的他。
而他所要做的,仅仅是给贺承安做饭。
其实也不单单是给贺承安做。他现在是走读生,早饭和晚饭都要在家里解决,所以准确来说是做他和贺承安的饭。
一个人的也是做,两个人的也是做,四舍五入就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就白白收获了这么多。
他始终坚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可他也想不通,贺承安这样对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说他是爸爸的结拜兄弟,仅仅是因为这样吗?
楚郁梨想不明白。
不过好在他是一个很会开解自己的人——想不会开解也不行,不然他这些年孟婆汤都喝了六七轮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先搁一边,说不定哪天突然就豁然开朗了。
他开始琢磨明早该给贺承安做什么早饭。
听贺承安吩咐助理的,他大概是比较喜欢西式早餐的。
那就热个牛奶,再烤两片面包,要刷黄油,不知道他吃不吃甜,要不要放炼乳…真是的,还让他去猜,做得不合口味了估计又要挑刺……
想着想着,楚郁梨坠入了梦乡。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睡得香甜、正在梦里和他的炼乳三明治甜甜蜜蜜的时候,贺承安轻轻推开了他的房门。
少年睡相不算好,被子卷成一团抱在怀里,双腿夹住,睡衣边卷了上去,露出一截细窄腰身,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黑发服帖地垂在耳边。
这样狂野的睡姿与平日的乖巧大相径庭——也许这是唯一一处可以让小少爷无忧无虑毫无顾忌地释放天性的时机了。
贺承安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克制着目光,伸手将他的睡衣拉下来,然后又出了房间,给他关好门。
挺可怜的小家伙,他想。
以后对他好一点吧。
楚郁梨小小年纪就掌握了打工人的必备技能,甚至可以说是无师自通,比如自觉。
在住进贺家的第二天,他早早起床下了楼。贺承安前一晚告诉他助理会在六点将食材放到冰箱里,他卡着六点二十的点进了厨房。
其实他五点多就醒了,但他不太好意思跟助理碰面。
怎么说呢,他就是觉得,都是给贺总干活的打工人,万一聊上头了惺惺相惜了怎么办?这工作还要不要干?贺总的早饭还要不要做?
楚郁梨痛定思痛地给他贺叔叔煎了颗太阳蛋,只觉得道阻且长。
等他最后把热好的牛奶端上桌,不经意间一抬头,直愣愣地就撞进一片春色里。
其实楚郁梨觉得春色不太准确——毕竟他没见过这么块垒分明、硬朗结实的小麦牌春色——但此时此刻他确实找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眼前的……呃,风光。
贺承安早上起来有健身的习惯。他刚从健身房出来,洗完澡,赤着上身,腰间仅围了一条浴巾,头发还在滴水,水珠从发梢落到宽阔的肩膀上,再顺着流畅健美的腰线没入浴巾边缘。
楚郁梨觉得有点窒息,因为空气中的荷尔蒙爆棚了,他呼吸的空气被挤压,无形的男性气息笼罩在这一方天地的上空。
贺承安的肌肉并不夸张,有着恰到好处的力道,不会让人看着发怵,但也绝对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贺承安站在楼梯口,就这样衣衫不整地与餐桌旁的楚郁梨面面相觑。
贺承安:糟糕。
贺承安:表率作用没起好。
贺承安:小家伙不能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楚郁梨:我日,贺叔叔有点帅。
楚郁梨:按人中。
贺承安难得有些尴尬,欲盖弥彰地紧了紧腰间的浴袍,不由失笑道:“不好意思,忘记家里新来了一位小保姆。”
楚郁梨:都是错觉。
楚郁梨:帅你大爷。
眼看着楚郁梨就要把铲子扔过来了,贺承安又从善如流地改口:“一位小朋友。”
楚郁梨没好气地用刀叉磕了磕盘沿:“快来吃饭吧您,一会儿凉了我可没时间给你热一遍。”
贺承安一边往上走一边不以为然地回答他:“不用热,丢掉之后给我重新做一份就行了。”
楚郁梨瞳孔地震。
这,这就是资本家吗!
骄奢淫逸,酒池肉林,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楚郁梨的拳头硬了。
他工农阶级的劳动人民看不下去了!
他总有一天要把这个姓贺的资本家送去卢比扬卡挖土豆!
所幸贺承安动作还算迅速,在楚郁梨吃煎蛋的时候下了楼,他一改方才的“放浪形骸”,又穿上了他恨不得焊在身上的西装,看起来衣冠楚楚。
但楚郁梨的脑子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刚刚看到的、这样一身西装下包裹的那具的躯体。
健美,修长,充满力量,像蓄势待发的成年猎豹。
带着这样的想法再去看贺承安,俨然就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贺承安的长相是无可挑剔的英俊,侧脸极为优越,线条分明又干净利落;他的喉结有着很明显的凸起,吞咽东西时可以将上下滚动看得极为清楚;被西装包裹着的身材更是不必说,宽肩窄腰,身形颀长,这是楚郁梨能想到的;但他真切看到的并留有深刻印象的,竟毫无理由的是那最后一点消失在栏杆缝隙间修长跟腱的影子。
“看什么?”
贺承安老早就注意到这小家伙打量他的眼神了,看人看得毫不遮掩,像是给商品估价一样,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端详了一遍,让他不由得有些紧张,面上波澜不惊地吃东西,心里已经开始回想是不是自己的衣着哪里不太妥当。
主要是刚刚的家庭教育没起好头,怕带坏孩子。
楚郁梨发自内心地感叹:“叔,您真帅。”
贺承安发自内心地纠正:“叫叔叔。”
“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这一声叔,给我叫老了二十岁。”
楚郁梨回想了一下,他家还没破产的时候,有一位老管家,他叫他……
哦,刘叔。
但他偏偏就不要遂贺承安的意。
他青春期,他叛逆,哪怕贺承安是他的债主,也别想折断他这一身铁骨铮铮。
“贺叔,不要纠结于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他面带微笑地把牛奶往他贺叔跟前推了推,“您永远十八,永远年轻,永远帅气逼人。”
贺承安伸出食指,抵住杯身:“少来,说好听话也不会给你涨工资,如果油到我了还会扣钱,我劝你闭嘴。”
楚郁梨:……
楚郁梨:???
楚郁梨:贺承安你是狗吧!!!
这顿早饭吃得暗流涌动,贺承安发现他家新来的小保姆的厨艺意料之外地对他的胃口。
又逗了小孩儿,又吃了称心如意的早饭,贺承安觉得万分舒心,坐上车的时候,连司机都感觉到贺总好像挺高兴。
他壮着胆子问:“老板今天心情很好啊。”
“嗯,早饭吃得很好,”贺承安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冲着窗外又笑了一下,“还逗了会儿鸟。”
“老板养鸟啦?”
贺承安笑了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司机只觉得稀奇。老板最近又是接人回家,又是养小动物的,莫非是转变性子开始热爱生活拥抱太阳了?
在贺承安的脑海中,纷繁的信息之间闪过一张愠怒的面孔。
一言不合就发脾气甩脸色,他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说让做饭哪能真用他,这不是金丝雀是什么。
贺承安去学校走这一趟,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楚郁梨有个权势滔天的叔叔——能把校长亲外甥逼得转学的,可见也不是什么善茬——这直接奠定了楚郁梨在学校的地位,具体表现就是……
没人再来找他麻烦。
楚郁梨乐得清净,转头就把早上他贺叔叔逗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双手合十放在胸口,默默吟诵他贺叔叔的功德。
贺叔叔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怎么能冲贺叔叔发脾气呢!
真是不应该!
吟诵完毕,他摸出手机,戳着屏幕给贺承安发消息:
“老板今晚想吃什么?”
贺承安没有立刻回,应该是在忙。
这节课是自习,楚郁梨把作业做完,又总结了错题之后,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像做贼似的左看右看,然后额头抵着桌沿,打开了备忘录。
他郑重其事地打下“贺事儿逼”四个字。
第一条,不太爱吃甜。
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他发现贺承安不太爱吃甜的,因为他烤出来的四片面包中,有两片刷了炼乳,两片没刷,贺承安的叉子毫不犹豫地就伸向了没刷炼乳的那边;但又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只加了一点糖的牛奶他还是都喝了的。
第二条,更喜欢溏心蛋。
这点不用猜,贺承安直接告诉他了,全熟的蛋不是他的菜。
第三条,似乎对西红柿和紫甘蓝不太感冒。
据他观察,蔬菜沙拉中的欧芹和罗马生菜很受欢迎,黄瓜和莴苣并列第二,西红柿与紫甘蓝几乎无人问津。
楚郁梨摇头感慨,怪不得没人愿意给贺承安做饭,吃个饭都这么挑三拣四,谁受得了他。
他退出了备忘录,贺承安还是没回他消息。
楚郁梨这时才想起来,他还是没加贺承安的微信。
他抿了抿唇,又点开备忘录,一字一句地敲上去:
“记得要贺叔叔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