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费劲巴拉地掀起眼,头顶的吊灯摇摇欲坠,灯影也晃得厉害,直闪得他头疼。虞洐揉了揉眉心,眼前的场景才终于停止所谓天旋地转,在他的视野里平稳落地,稍稍守住了古人“天圆地方”初始印象的合理性。
扶着墙一步步挪到洗手台边,虞洐直接用手怼住水龙头,得益于水顺着指缝淅淅沥沥地缓慢下滴,他算是捧起点水,低头把脸埋进去,冰冷的触感从鼻腔和微启的唇沿上涌,终于把混沌不堪的脑子刺激得清楚些。
是喝得太多了,虞洐称不上愉悦地勾唇,掀起眼,目光慢悠悠落到眼前那块几乎占据整面墙的镜子上——
一张人憎狗嫌的脸。
视线陡然冰冷,虞洐摁住胃,作呕的感觉隐隐又要泛上来,他抿直唇线,却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只是眼尾浓浓的讥诮锐利又冰冷的漫上来,与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不太搭。
似是觉得这幅模样可笑,浓墨般的眼睫垂敛下来,虞洐淡淡撤回视线,不甚在意般扯了张纸,无比潦草地擦着手。
来洗手间寻人,怕虞洐吐晕在这的方金河恰好撞见这幕,他揉眼睛的手顿住,不由地呆了半晌。
灯影照在虞洐的侧脸,稍冲淡些冷白肤色自带的疏离感,他那双丹凤眼漫不经心地垂敛着,唯有瞳色如漆,如暗沉不透光的漩涡像是能将人吸进去。看见来人,虞洐唇角习惯性挑起,殷红唇色最是一抹喧宾夺主的秾艳。
他身着白色衬衣,领口处染上酒渍,颜色鲜明又显眼,将将卡在笔直清晰的锁骨处,被虞洐随意地用手折了折,领口便毫不收敛地打开了。
真是,自己竟然被虞洐这风流浪子晃了眼,方金河轻啧了声,圈子里谁不知道虞洐从不走心,今日他怕是喝多了吧。
想到此处,大脑真有点宕机的意思,他觉得发晕,索性就站在原地冲人喊道:“没意思啊,你!就在这躲呗?快点跟我回去,不是说今晚不醉不归?”
闻言,虞洐把手心的纸团扔进垃圾篓里,淡笑应着:“来了。”
包间里的气味称不上好闻,酒局已经进行到后半夜,人员散乱,大多已经横七八竖地躺在沙发上人事不省,所以杵在中央,身姿如松的那人真是分外扎眼。
虞洐眯起眼打量了会,仍是对来人没什么印象。
想扭头问问方金河,只是没瞧见人。
方金河在路中晕得厉害,摆摆手让虞洐先走,自己先缓缓,这时跟上来推门,直接撞在虞洐背上。
“卧槽!虞洐你有病啊,站在门口!”
这嗓子吼得声音实在有点大,虞洐没忍住侧过头,用手揉揉耳朵。他眼神依然牢牢锁在那陌生人影上,对方大概也是听到门边的动静,终于施施然转过头——
对方眉眼实在过于优越,配合着极佳的骨相,好看得像是隔着层雾,气质干净,仿若初冬下的新雪,清泠泠的,让人疑心他有所动作时会听到环佩作响。
虞洐有些来了兴趣,想说些什么搭讪,却听到对方喊他的名字——
“虞洐。”
他酒醒了一半。
白臻榆在这站会了,他垂眸瞧了眼表,时针正好滑到零点,不偏不倚。
他推门而入时,没看到虞洐的人,包间里一群意识不清的酒鬼,说话颠三倒四,只是不住地念叨喝酒,问不出话。
不太能想到虞洐会去别的地方,他只能在这里等着。
终于看见人。
白臻榆看着虞洐被酒意熏红的眼尾和眼底沉沉的乌色——不知到底醉生梦死了几夜,他略带嘲讽地挑起唇,眉目却垂敛着,除却那声“虞洐”,再没别的声响。
方金河用手肘怼虞洐,他有点懵,不知道现在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低声问:“白臻榆怎么到这来了?来找你的?”
话语间酒气扑面,虞洐不着痕迹地撤远点,半晌才勾起唇笑:“不知道......说不定是同我们一样寻欢作乐的呢?”
方金河还唯唯诺诺地不敢上前,虞洐倒是大步掠过站在中间的白臻榆,坐在沙发上,懒散地翘起腿,顺手迁过来一位趴在桌子上醒酒的陪玩,让人把头枕在自己怀里。
做完这些,他才像是想起还有白臻榆这人,于是慢条斯理地抬眸,他眉眼含笑,间或夹杂些许恶意,轻佻地问:
“白老师也是来找乐子的?”
白臻榆神色沉了下去。
虞洐和白臻榆商业联姻三年了。
他们两人的纠缠伊始也有些俗套,当时虞氏现金流出现些问题,白氏适时伸出援手,本来事情到这也就没什么了。只是其中又发生些虞洐不很清楚的细节,最后就是他被通知要同白臻榆结婚。
在通知他之后的第二天,虞洐就同素昧蒙面的白臻榆领了证。
他记得当时自己说:“商业联姻,性质我们都清楚。先明确界限,别互相打扰,才能和平共处不是?”
白臻榆定定地看向他,就像现在这样——
“虞洐......”他撩起目光,见白臻榆轻皱起眉,看不出那神情是否带有厌恶,他不甚在意地垂落目光。
“和我回去。”
虞洐拎起酒杯的动作一顿。
左边虞洐,右边白臻榆,白金河哪个都惹不起,现在只想插科打诨,把这凝滞的气氛搅散些。他摸摸鼻子,讪笑着:“虞哥,走呗,反正咱们局也差不多要散了,既然白老师来找你了,就回去吧。”
“我什么时候说局要散了?”,虞洐漆黑的眸里倒影着琥珀色的酒光,没走白金河给的台阶,“况且,我要回哪去?”
他尾音拖长,直直地看向白臻榆,有种说不出的戏谑。
白臻榆明早还有课,他实验室还一大堆数据还令他焦头烂额,现在根本不想同虞洐在这扯。今晚虞洐同不同他回去并不是太重要,明天是虞老爷子生日,他和虞洐必须到场,绝对不能再像今天这么荒唐。
他眸色稍暗,内里是不易觉察的疲惫,他低声说:“随便你。”
眉睫压沉,白臻榆没对上虞洐的视线,而是瞥开眼去:
“明天我们得一起回主宅,为爷爷庆生,别忘了。”
撂下这么一句,看着迎面走来的白臻榆,白金河微地有些傻眼。
“麻烦让一让。”
白臻榆比他高半个头,气势迫人,白金河干咽下口唾沫,才如梦初醒般点点头:
“哦......好。”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白金河才缓缓扭过头,他看向虞洐,对方面色匿于阴影里,怀里的人不知何时被推到另一边,整个人瞧上去竟然有点丧。
他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就见虞洐站起身。
“我先走了。”
虞洐不明白就这件事白臻榆有什么来的必要,随便打个电话通知他,或者再不济发个消息就好了,至于大半夜地来酒吧堵他?
然后后知后觉地敛眸,是,他似乎一直没存对方的电话号码,白臻榆估计也是。
被人当面提醒这么一遭,再好的兴致也没了,索性回去。
在热闹喧天的酒吧内部,手机通常是个摆设,但实在不想被外面的冷风扑一脸,虞洐掏出手机准备在凌晨时分约辆车。
却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
同一个陌生号码。
无意识地摩挲过指尖,虞洐垂眸,隐隐感觉到些什么,一时失察地误触到红澄澄界面里的一个,悠长的古典乐响起,他忽地忘记反应。
“喂?”
看到来电人,白臻榆瞳孔紧缩了下。冷风吹起他额前碎发,他掩着口低咳几声,才勉强克制住喉间痒意,接起电话。
“还有什么事么?”
虞洐靠着墙,手机抵住耳畔,白臻榆冷质感的嗓音通过手机略微失真,稍微留意,还能听见对面呼呼吹过的风声。
这真实感让他也跟着裹紧衣服,即使沾染酒液的衬衣捂紧后贴着肌肤会更冷。
他有些愣神。
“还在么?”,白臻榆半晌没得到回应,他远举手机,压着胸口咳嗽着,嗓音终于没那么沙哑。他低垂着眉目,眉宇无奈地皱起,“虞洐,别拿我寻开心......”
他倚靠车门,四周安静极了,能听到引擎的轰鸣声。
街边的路灯像是吊挂着的人头,由铁杆高高举起,耀武扬威地炫耀暴行。
白臻榆仍是没摁掉电话,顺应光线,他踩着自己的影子,听见来自那端清浅的呼吸。
他突然漫无边际地想,如果不是胸腔那颗仍在苟延残喘的心脏,他大抵于垂吊着“人头”没任何不同。
“......你还在外面么?”
虞洐终于发出声响,声线自带蛊惑,恰到好处的慵懒足以引诱无数飞蛾去扑火。
“......在。”,白臻榆低声答,他没问虞洐是否突然改变主意,要选择回去,犹豫片刻后报出自己所站的位置,“北门外,向右走第三个路灯。”
“我在这。”
虞洐挑起眉,面上浮起一丝浅笑。闻言他点点头回应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