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云父真想把云辰关起来再报警让警察来教育云辰。但云母却劝阻道:“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哪能来硬的呢?咱们还是先顺着他吧……”
于是,云父和云母勉强装作同意的样子,对云辰说:“行吧,既然你说他要上门,我们就见见他……”
云辰也不想辩驳,想着等危衡本人来到,自然就能打消父母的疑虑。
自从雪山归来,云辰就觉得这个亚热带城市也变得稀奇古怪,昼长夜更长,时间走得慢吞吞,像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过马路,而他就是等老奶奶走完马路的那辆车的司机。
等待的尽头,绿灯亮,就是危衡再次出现的时间。
在一个辗转反侧的晚上,他头枕在胳膊上,突然了悟,自己之所以觉得时间太慢,原来是因为他在等待。
等待就像是一双手,能把时间这条皮筋拉得又绷又长,充满随时断裂的紧迫感。
那他在等什么?
显而易见,他在等和危衡再见面。
危衡。
当他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浮现在脑海的不再是一张模糊的少年青涩的脸。
而是清晰无比的如同雕塑一样的、棱角分明的一张艺术品般的脸。
但他又比雕塑更好,因为他有温度。
“危衡。”云辰稍微呢喃一声,像是在玻璃窗上吐的一口雾气,在剔透的玻璃上呵出一圈圆圆的白雾,又瞬间蒸发,玻璃又剔透起来,忠诚地映出窗外的车水马龙,寂寞如斯。
他开始变得奇怪,好像不是自己,他有一半的心神总飘往太空,某一个不知道哪里可见的地方。
他的神魂不收还落到别人眼里,清晰得像白色瓷杯边缘的咖啡渍。心思细腻的晓月朝他挤眉弄眼:“看来你还真在恋爱中,是不是一直在想你的男友?”
云辰脸上一怔,含糊应了一声。
晓月当他是害羞,说:“怎么这么牵挂?难道是异地恋?”
云辰又含糊点头:“是,离挺远的。”
云辰对于对象这事情是三缄其口,今天难得撬开一点嘴巴,晓月连忙乘胜追击笑着问道:“是在别的城市吗?”
不知怎么的,云辰也多了一种诡秘的分享欲,似乎这样就能消减几分不合适的牵挂。他抬了抬眼皮,目指天空。
晓月竟然足够聪明伶俐,马上会意,惊讶说:“你对象在太空工作?”
云辰点点头。
晓月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满眼新奇:“那可真是厉害呀,你对象是干什么的?”
云辰倒是知道分寸,不会吐真,便照搬套句:“事关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晓月也不以为忤,反觉更有趣更新奇,连连笑着赞叹:“好呀!妙呀!看来你对象很优秀呀,怪不得你这么想他。”
云辰心里腾起古怪的喜悦,仿佛真有这么一个优秀男友,使他与有荣焉。仔细一想,却是受之有愧。
同事老张不知什么时候已偷听了他们的话,故作自然地捧着茶杯加入话题:“你也搞同性恋呀?”
云辰没想到老张的话这么突然,一时噎住。
老张又继续说:“你别担心,我很开明的,不会歧视死基佬。”
这话没的听得人难受。云辰可不是一个软包子,便不阴不阳地笑道:“是啊,我们也不歧视直男癌。互相尊重吧。”
老张被噎了一下,讪笑道:“你对象在太空是工程师吗?怎么认识的?”
云辰笑笑不说话,低头装作继续工作的样子。老张探头探脑笑道:“这么神秘?”
晓月白他一眼:“人家不都说了:‘事关机密,无可奉告’!你还问!”
老张被两个比他年轻资历浅的同事接连怼了,也没好意思,摸摸鼻子,冷哼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呀……”
然而,云辰和晓月都不接话,低头调出光屏,假装用功工作,一脸心无旁骛,看着是水火不侵、油盐不进。老张见无隙可乘,只得讪讪走开。
几个小时后,云辰便下班回家。
写字楼连接交通胶囊的通道熙熙攘攘,云辰正在拖着疲惫的身躯随着人流慢慢走着,突然,他的腕表响了起来。云辰打开接听,便听到汤校长的声音从彼端传来:“尊敬的云先生,下午好。我是与您联系过的汤校长。这次打电话来是想跟您说,危衡元帅回地面的日子已经订好,请务必安排好见家长的事宜。”
听到这句话,云辰里莫名的温暖:“他要回来了?”
汤校长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不厌其烦地再次提醒道:“关于协议结婚的事情是最高机密,绝对不可以告诉第三个人,包括您的父母。”
云辰自然明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我不小心告诉别人了,会怎么样?”
“当然是会追究您的刑事责任。”汤校长把“刑事”二字咬得比其他的字要重一些,却又保持温润发音,好像想表现得温文尔雅,却又暗含威胁,“赔偿违约金倒是其次了,泄密是要面临牢狱之灾的,我希望大家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云辰也是心有戚戚:“我告诉别人了,我得负刑事责任?那……那听到我秘密的人呢?也要坐牢吗?”
“那倒不至于。除非这个人也把这个机密泄露出去。”汤校长道,“但是,为了确保这个人不会泄露秘密,可能要被安排暂居太空,避免接触无关人士,直至保密期结束。”
云辰倒吸一口凉气,好像现在才有了“我在干一件机密大事”的真实感。
所以,他确实不能把协议婚姻的内情告诉父母。否则,不但他自己要坐牢赔钱,父母也得被软禁到太空。
军部可真狠。
与汤校长结束通话后,云辰便去联络父母,说明了危衡要来见家长的时间地点。父母听了,有时欲言又止,仿佛想劝云辰“你醒醒啊,对方一定是骗子啊,你被杀猪了傻儿子”。他们用看着待宰小猪猪的眼神看着云辰,流露出丰富而复杂的情绪,搞得云辰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诈骗了,要不赶紧下一个反诈中心APP提神醒脑三省吾身。
原本见家长是想定在父母家的,但云辰父母防备心极重,只觉得这“危衡”必然是假冒伪劣坏家伙,哪能让这等货色踏入自己家门?
但这种话是不能说的。父母便对云辰说:“还是别让大将军光临寒舍,不如约在酒楼,比较体面一些。”
于是,地点便定在一家大饭店的包厢。
临到见面时间,汤校长又给云辰打电话,告诉他:“我不得不告诉您,很抱歉,危衡元帅恐怕要迟到了。因为有一项任务必须在今天完成,所以他得晚一点才到。但您放心,他一定会到的。”
见家长也迟到?
但又想到危衡元帅要执行的临时任务想必非常重要,云辰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独自到包厢,无奈地笑着表示:“危衡忙着拯救世界呢,所以要晚一点到。”
父母脸上再次挂出“你怎么还不下载国家反诈APP”的恨铁不成钢表情。
这时候,一个年轻男子从包厢的独立洗手间里走出来。父母忙站起来,笑着介绍道:“这是七姑的儿子陈顼,你记得吗?”
云辰看着陈顼,愣了愣,说:“嗯,记得记得,陈哥你好啊。好久没见!”嘴上寒暄着,云辰心里却疑惑无比,怎么这时候把陈顼弄过来见面?
云母笑着说:“陈顼呢现在就在军部工作呀。你忘了吗?”
“啊,是,是,我想起来了,”云辰拍拍额头,“陈哥大学就考进太空军校了!”
七姑为此还放鞭炮放了三天三夜缴了几万块环保罚款。但她乐意,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何等优秀,以后必然是守护地球的人类之光。
然而,陈顼毕业后被安排到地面后勤组担任文职,无缘前线,自然也很难做人类之光。但他仍是七姑的骄傲。
这时候,七姑也从门外走进来了,笑眯眯说:“我来迟了!”说着,她伸出圆润的戴着玉镯金戒指的双手握住云辰的肩膀,说:“小辰都长这么大了!哎呀,这么多年没见,越长越俊了!”
云辰心里已经明白怎么一回事了:肯定是父母害怕云辰被骗,所以把在军部工作的陈顼老哥给喊来,就是为了当场揭穿杀猪的骗子。七姑听闻此事,自然也是要凑过来看看的。
云辰心里虽然明白,但嘴上不能明白。他表面上仍作糊里糊涂的样子:“七姑这么也来了?”
七姑笑着说:“今天恰好碰着了,又听你爸妈说你找了一个军部的对象,就来碰碰面。”
云辰一边请七姑和陈顼母子坐下,一边笑着说:“陈哥那是在地勤的,怕是不认识我……我对象……”不知怎的,说“我对象”仨字的时候,云辰微妙的结巴了,心跳都快两拍。他暗道这应当是因为说谎心虚。
七姑却把这话当成了讽刺。到底她有心病,就是自己吹了好几年孩子会成为太空战士,结果却因为成绩不理想被淘汰成了一个地勤。
云辰一句无心的话,却成了七姑耳里有意的刺。
七姑好没意思地笑笑,说:“虫族是多么可怕啊!太空多么凶险啊!当初军校领导是想让我儿子去前线的,只是我哭着拦着,他才没去成。这几年在地球上安安稳稳的,岁月静好,而且也一样能保护地球,为人类和平作出贡献,我也觉得挺满足的。”
听得七姑这样长篇大论,云辰一下明白自己刚刚戳了七姑痛处了。他便笑道:“那是,那是,还是在地面工作比较安稳。我……我对象也要回地球了。我觉得挺好的。老是在天上飞来飞去打来打去的多吓人呀。”
七姑听了这话,顺势问道:“我听你爸妈说,你对象是危衡?”
云辰竟真的觉得不好意思,仿佛是撒了弥天大谎似的,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是,就是危衡。”
七姑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他一直在太空没下来呀。”
云辰只好说:“就……就网恋。”
七姑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和星际元帅网恋?这也能信?就这还大学生呢!这不傻逼吗?
七姑语重深长地说:“你确定是他本人吗?”
云辰忙点头:“是的,是的。之前他打仗忙,没见面,这阵子他忙完了,下来了好几次,我们有见过。”
坐在一边的陈顼也没忍住,对云辰说:“老弟呀,你想想,这事儿靠谱吗?危衡也没有公开影像资料,你怎么能确定是他本人?”
云辰忙说:“确定的,确定的,肯定是他不会有错!”
大家都用看精神病的同情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疯了。
这时候,包厢的门打开了,众人翘首以望,只当是这个“危衡”要来了,没想到,先进来的是服务人员。
“怎么不是上菜机器人?”云父低声说。
一般来说,现代餐厅上菜都是由机器人代劳,人工太贵了。
七姑掩嘴笑道:“你们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种档次的餐厅吧!”
云家父母颇有些讪讪然,淡淡笑了一下。
七姑说:“这么高档的餐厅怎么可能不是人工服务、天然制作?”
所谓人工服务,很好理解,自然天然制作,就是要表现自己的食物是“天然食物”,不是合成不是转基因也不是预制菜。所以,厨师带着厨师助理和服务员亲自来了,在他们面前开始洗菜、切菜、炒菜,整个过程中,还会播放音乐。在悠扬的音乐声中,服务员会带着专业的笑容背诵每道菜的介绍词:“这是中国传统小菜,炝炒白菜。在田野间自由生长的有机白菜被采摘后新鲜运输到您的面前,在流动的清泉水中清洗过后,由专业厨师亲手撕开——每一片都是独一无二的形状……”
吭哧吭哧一顿洗切现炒,几道菜品就上了桌。服务者们齐声鞠躬一句“祝您用餐愉快”就离开了包厢。
云辰看着厨师这一轮表演,才意识到什么,说:“这家店很贵吧?”云辰又道:“爸妈,你们怎么会想到来这种店呢?该不会是七姑定的吧?”
父母尴尬点点头。七姑倒是不尴尬,自然笑道:“不是喜得贵婿吗?如果真的是危衡,这一顿也不值得什么!如果是假的,也就当是给你买个教训!”
七姑讲话总是这样夹枪带棒的,云辰心里积怨已久。偏偏因为是长辈不好发作,但现在也是火气上来,云辰冷笑两声,正想回怼,却就在这时候,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
走进来的,正是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