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不管如何,他这反应是的的确确有了。
实在过于惊讶,席玉琅都不敢抬头,只敢给脸颊降温,然后不太好意思地转身,领着池兔往回走。
大大方方地带去自己家。
山上的风很大,吹动着两个人的头发。池兔单薄的身形都显得柔弱了许多,这天山风尽往他脸颊上跑,而他跟在席玉琅身后,傻傻看着那个背影走了神。
甚至想离得更近些。
池兔盯着前面人的背影,他看见席玉琅穿着黑色棉服,那些发尾的碎发扫过他颈后,衬出他后颈的白,他愣愣地在眼底描摹,居然有无数个瞬间想去摸一下。
“池兔。”
突然放大的精致脸庞唤醒他,池兔觑见席玉琅面上带着笑,不解地歪了下头,询问他有什么事情。
但风大得恼人,他不可避免地收到些刺骨的寒风,从脖子灌进全身各处,让人控制不住打颤。池兔瑟缩了一下。
席玉琅有点迷茫,一霎想往后退,他以为池兔的恐惧心理又冒出头来了。
“不是!”池兔想去拉他,但是仍然不敢,只好匆忙解释出口,“我没有怕你,是风太大了,我有些冷,不是怕你。”
他还想交握双手示意自己真的是冷到了,但是刚准备往拳头里吹气,凉风就与他隔绝。头顶罩下来一件衣服,味道很熟悉。
“我的衣服给你穿,你别冻感冒了。”席玉琅的声音带着暖似的,从布料的外围穿透而来。
池兔拿下头顶的衣服,收进怀里,看着席玉琅只穿着短袖。
“你不冷吗?”他问。
“以前都是这么穿的,都习惯了。”席玉琅看他还不把衣服套上,开始催促,“你快穿上,别傻愣着了。”他轻笑着,脸显得温柔至极。
池兔内心触动,这句普通而平常的话,黄村长和石奶奶都和他讲过,可从席玉琅嘴里说出来,总会觉得哪里不一样。
但他也品不出具体的意思,那个他很想理解的意思。
池兔点头,把抱在怀里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套在身上了,拉链全拉到底,再也透不进风,温暖瞬间遍布全身。
席玉琅的衣服于他而言肯定大了些,但在这不要脸的人眼里,穿上他衣服的池兔就像打上了自己的标记。
会使人不露声色地高兴。
尤其那衣服盖住脖子一部分后,居然还能看见抑制环的口子,吸引人得很。
半晌,席玉琅收回目光,不再那般没脸皮地看他,只轻言细语地嘱托:“那你跟着我走,去我家吃午饭,要是早饭还没吃的话,我家也还有些饺子,我煮给你吃。”
他看了眼池兔,可能是刚刚的涩意还没褪去,看都不敢多看就立即转身往家回,但步子慢慢的,倒像在刻意等着人。
池兔感受到了来自衣服的热度,那么久不见,他对席玉琅的恐惧几乎没有了,只是身体的反应还残留着,让他依然不能靠近。
“谢谢。”没有缘由的,他心脏处忽地柔软,“席玉琅,你真的……是个好人。”发自内心地发了一张好人牌。
席玉琅有些不理解,莫名其妙得了张好人牌后,还觉得挺好笑,他回头想说两句,却在对上池兔眼睛的一瞬间又熄火。
声音还带着恼,闷闷地:“不用谢。”
他完了。席玉琅想。
池兔只看见他揪着头发,本想说什么的姿态瞬间收回,又安安分分地继续赶路。
池兔不明白他的表情,但不妨碍他懂得席玉琅对自己的心意,他有一刻领会到了其中含义,也就是席玉琅那点隐藏的不好意思。可惜脑子想得不深,只是一刹,他便停止了思考,开始跟在后面安静地走。
棉服抵御住寒风,带起一点似有若无的香,是从衣服上飘来的,上面没有狼的气息,全是席玉琅身上那混着洗衣液的独特味道。
独特到他完全不惧怕,甚至觉得好闻。
毕竟是很令人安心的香。
—
炊烟冉冉升起。
一进席玉琅家门口,浓郁的米香就从鼻尖传来。池兔吸吸鼻子,没吃早饭的饥饿感忽地强烈起来,他竟然真的饿了。
席玉琅去灶房和奕清说了会儿话,出来便见他还拘谨地站在原地,不敢进门的样子倒是难见,他不禁开口:“池兔,进来啊,你以前不是常来吗?”
他早就知道池兔以前常来他家,每次来的时候也跟进自己家一样,所以这次看见人居然缩在壳里,他倒开始忐忑了,生怕有什么不妥。
池兔也不是突然怯场了,就是觉得应该等他们说完,叫自己的时候再进去,不然自己夹在中间,很突兀。
会突兀地像个透明人,他不喜欢。
或许是想到近几日来池开两人的作为,池兔不太爽地皱了皱眉,也就是这一皱眉,让席玉琅靠近的步伐顿了顿。
“我,我现在进去合适吗?”没注意到他的微动作,池兔开始战战兢兢地问。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就是莫名其妙的有些害怕,怕被席家两个长辈漠视。
席玉琅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凭着本能道:“这是我家,会不合适吗?”
池兔倏地被这回答镇住,他这话说得自然而理所当然,让池兔那点敏感都变得多余起来,就好像自己也是这里的一份子。
于是冰凉的手变暖了,连带着之前被封闭的心也被凿开,细细麻麻地流进一些潮意,那是在冰天雪地里也能盛开的花。
“没有,就是,我,我有点……”他嗫嚅着,唇动了好几次,还是没有说完话。
但席玉琅大体知道意思。尤其是他家还有两个不知其目的、好吃懒做的亲戚,一听便知道池兔是潜移默化地被影响,有些怯场了。
他怕在这里会被忽略,就像池开和王翠萍不把他当回事一样。
席玉琅明白,心里浮躁又生气,他真是想把那两个亲戚“请”出村子,眼不见为净。不过现在,安慰池兔比较重要。
“没关系,进来吧,我爸和小爸爸喜欢你比喜欢我还深,不会有任何关系的,我甚至都怀疑我是捡来的。”他毫不在意地贬低自己在家的地位,毕竟这是真的。
“你怎么会是捡来的,”但池兔显然对这话抱有怀疑,“你和奕叔都长得很白……”他顿了顿,“还很像,肯定是亲生的。”
为了增加这话的信服力,他甚至重重点了两下头,看起来特别呆,但也意料之中的很融洽。
席玉琅靠在墙边,双手环抱着看他,竟把他那点郑重都看出影来,让他失语。小兔子真是太实诚了,可就是这点坦荡令他无所遁形。
看来这局势……对他很不友好啊。
席玉琅定定瞧了他几眼,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池兔抬眸对上他眼睛,都见他突然躲开。
池兔:“?”
他不明白怎么了,他想问。但席玉琅明显是懂得怎么聊天的,见他疑惑的表情,霎时就拐了弯地继续:“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煮了点饺子,水应该快开了,别在这外面吹冷风了。”
池兔想说“不用”,但没机会,因为席玉琅的话很妙,那代表着饺子已经煮了就等他来吃,他要再拒绝……池兔是心软的。
只好同意了。
恰好奕清的声音也从里面传来:“你们俩还在外面做什么呢?饺子下好了,要说什么进来谈,被风吹得不冷?席二!你别让池兔冷着了。”
“你看我说什么?”席玉琅本已经回头,听见这些话又笑着看他,“我爸和小爸爸可稀罕你了。走吧,进去吃饺子。”
“要是冷着你,我可就惨了。”他话里有些微微的笑意,听得人很舒服。
池兔盯着他往里走,也跟上去。今天明明很冷,但他感觉很暖,尤其是心里。
“这里有蘸料,小池你自己拿啊。”到了里边,奕清已经把饺子给他们盛好了。席玉琅是跟着沾光,还想再吃一顿,之前让奕清给他也捞几个。
所以池兔应了声“好”,端着碗去桌上时,便看见席玉琅也坐在对面。这人也不害臊,就算吃第二顿了也是那般,还让他赶紧吃,这次的饺子也有他包的份儿。
池兔看他不似之前那样大快朵颐,碗里也是白的,连蘸料也没有,低头就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小碟。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把那碟子推出去了点,放在两个人中间,“席玉琅,你不沾点辣椒之类的吗?就吃白味?”
席玉琅嘴里还嚼着一个饺子呢,转而就听见他这话。那盘离他很近的碟子也有点招人目光,让他都愣了。
池兔只看见他在发呆,嘴里含着东西时,右边脸都被挤变形了,凸出来点,倒是存着些不符合席玉琅的萌感。
他无端笑出声来。
席玉琅被笑声惊过神,两口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舔舔嘴唇道:“也没有,就是我这也只有几个,我想着没必要,你觉得好吃吗?”
刚刚这人才说过包饺子有自己参与,现在问他这个问题估计是想让自己夸他,就和上次一样。池兔的笑容都没有收回去,依旧顺着:“好吃的,特别好吃。”
就是这笑,又给席玉琅整迷糊了,令人摸不清方向似的,可能还有些傻了。
他看着看着,竟觉得自己脑袋都热了。其实他脸皮特别厚,只是在池兔面前,总会露出些不一样的面目。
就像现在,他开始不好意思,然后手忙脚乱想着该说什么,主动的人一下就变被动了。
池兔也没刻意去关注他,说完以后就安安静静吃自己的饺子,他两口干掉一个,但嚼得挺慢。而吃完夹下一个时,他就会伸手在小碟里滚几下,让饺子沾点味儿。
第二个消灭完,池兔放下筷子打算拿张纸擦下桌面,上面有些酱水看着烦,可出人意料的,他亲眼看见某人往他碗里加了个饺子。
“好吃就多吃点,我碗里还有,你那肯定不够,多分几个去。”席玉琅想让他吃好,计划着把自己碗里的都夹给池兔。
动作时,却突然忆起他俩的化形……池兔害怕他来着……
他筷子都顿在半空,也不敢抬头看人,就慢慢挪着想悄悄收回。
这样静谧的时间里,双方的拉锯好像都变长,席玉琅感觉自己快要被判死刑了,每次都忘记这茬。
不过,在灶口燃着火发出的响声里,又或许是乡下独特的烟火气息里,他听见池兔的声音:“谢谢你席玉琅。”
席玉琅猛地抬头。
池兔已经继续吃下去,没有再看他。但他惯会自行理解,瞧着池兔也不抗拒,盯着碗里剩下的饺子便开始动心思:“全部给你行吗?我吃不下了。”
池兔抬眸与他对视上。
大概十几秒后,他缓缓点头。
“可以的。”
或许是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谢谢。”
冬季冷,寒风又有些刺骨,但在这间屋子里,空气明显是暖的,抿唇夹饺子的席玉琅再次在心里喟叹。
池兔没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