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春儿哥哥……起床啦……”
木育春咂咂嘴,翻了个身。
“春儿哥哥——”
啪!
“唔!!!!”
木育春摸着火辣辣的半脸,抬头见崔皓正慢悠悠抚着自己的右掌心。
“你、你!”昨日刚有的一星半点好感,给他一个鬼巴掌拍得一干二净。
“今日必须赶到青州城。”
木育春忽地抖擞,是必须走了。白鸟山庄虽是蓬莱舵庇护,但若是有追兵,却并不见得安全,况且月圆将近了。望着崔莹蹦蹦跳跳出门的背影,木育春忽然问:“还有几日?”
崔皓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两日。”
“那咱们耽搁不得了。”
常怀仁又赠了些盘缠,告知众人,前头的驿站可以雇马。木育春再三谢过,三人马不停蹄往前赶路,不到正午便到了驿站。雇马飞驰,一日之内果然到了青州。
青州三面环山,孤流出盆地,直通江南。
“这里是雪宝宫的属地,蓝灵教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此造次。”
木育春趴在酒楼,看着满城的灯火,叫卖的人群,不由欣喜,他抱过崔莹,指着不远处的勾栏,木傀儡、水傀儡、唱赚、杂耍、鼓子词……崔莹的小脸给一路花灯照得通红,兴奋得发烫,越发可爱了。
崔莹忽地往前一滑,崔皓大惊,还未站起,便见木育春伸手拦住了崔莹,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一眼,忽地哈哈笑起来,继续指点街市。
崔皓不吭声地坐下,终于分给木育春一角目光。
木育春的父亲当年也算小有风流气,母亲也是个标致的人儿,木育春自然也不差。多年行走江湖,风餐露宿,皮肤泛着浅浅麦色,眉眼清俊,转目指点之间恰似个山野畅游的灵猴儿,一手护着崔莹,又可见他性情细腻之处。
一眼带过罢了,若说真心去玩味,那已经是后话了。倒也算得上负责,不过,若是伤了莹莹一根毫毛,你还是要死。
晚上,他拉着崔莹回屋,丢破烂似地抛给木育森一个小包。“嘁,这人。”木育春也只能暗地骂几句,随后将那五日散的解药一口吞下。
“你想去赌坊?!”
次日清晨,崔莹忽闪着眼睛央求崔皓。
“木育春,是不是你教的?!”
“喂,我可没有教她去赌坊!”木育春尴尬地嘟囔,面有愧色,“谁让那街边本就有个赌场……”
“哥哥,我想去!哥哥那么厉害,要是有坏人,就把他们都打跑!”
崔莹好像牛皮糖似的,挂在崔皓脖子上,崔皓只有松口。
木育春腹诽,傻丫头,你哥才是最坏的那一个呢。
崔皓抱着崔莹往楼下走。他忽然伸出手来,瞄准旁边的酒桌,啪啪两弹药丸,酒瓶应声碎裂。
大抵原本该打在我身上......
木育春吞了吞口水,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那桌幽怨的酒客。
未进赌坊,便闻人吵闹喧哗,甚至还有瓶罐乒乓碎裂的声音。崔莹死命拉着木育春的手往里走,木育春不敢用力,只得由她拖拽。崔皓也曳着清闲的步子,优哉游哉跟上。
“哎呀,看不见!”崔莹抱怨。
“蠢货,拿个铜板给我。”
木育春惊诧回头,“听不懂人话?”
“懒得和你计较。”木育春只得依言丢给他个铜板。只见他将铜板置于指甲上,垂手一弹,正中前面看客手肘,那人手肘猛地往旁边弹起。
“你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
“老子打死你!!!”
“喂喂喂,要打出去打!”一小半人给引了出去,崔皓心安理得上前,崔莹欢呼,木育春压低声音,“莹莹,你可别学他的坏样!”“嗯!”
不过如此一来,几人终究是到了最前排。赌桌旁,一个赌棍和喽啰哈哈大笑,另一边站了三两个垂头丧气的人,中有一个小胖墩,给扒得只剩下白净衬里,正皱着眉头沉思焦急。不过这小胖墩倒别具一格,脸盘白净而无油光,眉目清秀,好比粉面团儿上撒着红果子黑葡萄干儿,虽说体格浑圆些,肩背却是笔挺的,倒还有些风度在身上。
那赌棍大夏天里裹着毛皮背心,五大三粗,镶一颗金牙。赌棍大笑道:“小兄弟,我看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想要做英雄,讲义气,那还得手里有些本事呀!”
看客半是唏嘘,半是跟着起哄。木育春向人打听,“哦,这是城东刘金牙,看见那姑娘没有?这倒霉姑娘给他看中喽,她老子又输了刘金牙的赌局,把姑娘输没了。那小胖哥也是打抱不平,嗐,只可惜是遇错了人哟!”
“他刘金牙不就是仗着在山匪寨子里有些关系么,神气个屁!”
“老兄,你可慎言吧!”
“赌戏看不成,倒是有一场闹剧。”崔皓戏谑地看了看木育春,话中带刺。木育春看也不看他一眼,“莹莹,你觉得那姐姐可不可怜呀?”
“春儿哥哥,你别磨蹭了,咱们快帮忙吧!”
木育春得意地挑衅崔皓一眼,在崔皓气急败坏之前,挤入了人群。
“喂,光天化日地强抢民女,算什么汉子?敢不敢与我比一通呀?”
四下窸窣,议论这不知好歹的青年,有些人大声叫好,也有人放肆嬉笑。
刘金牙暗喜,又钓上了蠢货。“好!有骨气!”
“若是我赢了你,你就放了那姑娘,然后还这位兄弟的衣服盘缠。”木育春笑道。
“若是我赢了你,你这姑娘就留下给我当丫鬟!”
“不行!”
“你找死!!”几乎同时发声,木育春的拒绝被崔皓的暴怒盖了下去。崔皓两步冲上来,崔莹飞快躲到崔皓身后。
“哟,还是个——”那刘金牙见来者身形颀长,又因兴奋冲昏了头脑,“美人”二字未出,这才看清他面白如鬼,阴森狠厉的模样,赶紧改口:
“是、是个人——”
这一下可点燃了崔皓的引线,“你说什么?!”
“刘金牙,你瞧好了,这姑娘是这位鬼爷的妹子。你要是能赢了我,我就给你当牛做马。不过我身边这位爷,可是从没在人手上输过,要是你还能赢了他,我就对天发誓,认你做我的爷爷。臭脸鬼,你别急着冲我发火!要是你能帮我赢,我这一个月也给你当牛做马,然后叫这刘金牙给你磕十个响头,叫你十声爷爷。”
崔皓一挑眉头,似在掂量。木育春一咬牙,“两个月,我当你两个月的牛马,成不成?”
“哼,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
刘金牙一时也不太摸得清谁是恶人了,算了,打赌要紧。
“不过呢,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法我都不会,我只会掷骰子比大小,我也只能跟你比这个。”
“随你的便!”
六颗骰子,两个骰盅,啪地分列两旁。一众看客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没开始便叫起好来。
刘金牙不讲客气,抓起骰盅,小盅上下翻飞,摇得乒乓作响红影一片,看客喝彩,那刘金牙一脚踏上桌,手舞足蹈,洋洋得意。
木育春看他做戏,嗤笑想着,有道是,久赌必输,除非老千。骰盅拍下,刘金牙甩开盅,只见两个六字,一个五字,红艳艳地夺目得很。
这时有人开始哀叹唏嘘了。木育春也接过骰盅,随意摇了几摇,啪地脆响,骰盅落定。
“怎么,这就不摇了?”
“尽人事,听天命。”
“一个二,两个一!哈哈哈!你输了!”
木育春夸张地捶胸顿足,本要拍崔皓的肩,却给他躲过了。“臭脸鬼,靠你了。”
“第二轮我来选,看你小子还算个体面人,咱们玩点雅的,就和那小胖墩玩的一样,我们比投壶!”
见那刘金牙还沾沾自喜,木育春不禁乐出了声。崔皓接过八支箭,走入场上,那小胖哥焦急嘱咐,“兄台小心!”崔皓目不斜视,并不搭理,小胖哥才又担忧地退下。
刘金牙先手,一箭入壶。喽啰高呼“有初”,崔皓白了他们一眼,一群帮闲顿时蔫了不少。
崔皓捻起长箭,轻快地掂了掂。停顿瞄准片刻,信手一送,飞箭骤出,咚地一声,蹭下杯耳壶口边际一块漆皮。崔皓眼角抽了抽,厌恶地皱起眉头,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哥哥!”崔莹急得大叫,“怎么回事?!”她牵拉木育春衣袖,似乎迫切想要辩驳,“哥哥从来不失手的!他十岁就能中全壶了!”
“别着急,咱们慢慢看!”
刘金龙又中,长箭贯耳,越发洋洋自得了。崔皓看他出手,一声不吭,举手瞄中壶口,叮咚脆响间插入壶中。
看他那副死板面孔,没想到玩乐也有一手,木育春如是想。赌坊里投壶,这刘金龙也是想得出来。
口哨声响起,刘金龙再中贯耳。
可是,三朝以降,投壶之戏日渐拘于士子之家。想起幼时,也只有山下的县令大寿,邀他干爹宴饮时,他才沾光见过一回。
嘘声与口哨声交替溢满大堂。那是崔皓的第五箭。
嗖!飞箭破风,空中劈出一声呜呼箭鸣,一个女子失声尖叫,木育春赶紧观战,那飞箭冲着杯耳斜擦掣去,刚一触及,猛地噼啪从中劈开,裂成两半,一半贯耳而入,另一半弹起,啪铛一声震碎了刘金龙一只杯耳。
满堂皆是窸窣议论,惊愕骇然之声。
刘金龙眼瞪得铜铃大,瞠目结舌,一个喽啰怯怯问:“这、这算不——”
“算!当然算!”刘金龙抢过话头,高声掩饰自己双腿的酥软。
“继续。”
“好、好!”刘金龙战战兢兢,又是一箭贯耳。
崔皓云淡风轻,抽出一箭,长指揉了揉箭尖。
长箭倏忽暴起,呼啸如吼有裂石之势——事实如此!只听咚地一撞,嘎嘣一声,那杯从中间炸开,两半杯体颓然倒下。刘金龙扑通跌地,看客皆如退潮般远离。
“你不是快要赢了么?怎么不投了?”刺骨寒泉带着戏谑滑进耳朵,刘金龙一个激灵,爬去拿了长箭,哆嗦站起,一丢。“不中!”
崔皓飞起第七箭。“贯耳!”刘金龙第八,“不中!”
最后一箭,意料之中的贯耳。无情长箭穿耳而过,狠狠栽进地下,半身入土。
“如此便是平了。”崔皓悠悠道。
“不!不不……您赢了!您赢了!”
“阴虱。”不等他磕头,不顾周遭的喝彩,崔皓拂袖而去。
人们自动分开一条宽道,半是尊敬,半是畏惧。崔皓只影没入街道。
他几个本不是来猜谜的。只要崔皓能赢,或者,只要那泼皮不敢赢,个中玄妙,知道与否都无所谓了。
父女俩争相道谢,临出门,木育春一把拽住那父亲衣领,“老头子,自作孽,不可活,下次可没人救你!”那父亲惊慌失措地连连答应,扯着女儿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