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温沂的腺t并不是先天性障碍,而是后天的意外事故导致的,仇家的报复,温家的懦弱,让年幼的温沂一夜之间不仅失去双亲,更失去了健康的身体。
温沂是个安静性子,待人亲和友好,也正因如此,更讨长辈们喜欢,温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温沂尚能在温老爷子的庇护下,安稳地成长,可温老爷子尚未看到温沂成年就离开了,留给温沂的仅有那富余的财产。
此后,温家的旁支,野心的叔伯,如豺狼猎豹一般将温沂视作猎物,披着虚假的面孔,怀着歹心靠近温沂,在看清叔伯们真正的面孔后,温沂只是死心,无力地任由他们榨取,逃不出他们的摆布,就连同梁季衍发生的意外,都是温家人设下的。
可梁季衍是个心狠的商人,被要求洗去标记的时候,温沂如实说了自己的情况,本以为梁季衍不会在乎自己的死活,却不想梁季衍妥协了,两人结婚后的那段时间,是温沂在失去爷爷后,过的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梁老爷子的态度让他重新感受到爷爷的温暖,梁季衍虽不喜欢自己,但起码不会刁难自己。
梁老爷子的离世甚至转变了两人的关系,可离别、交集、改变、关心、变故,在短短一个月内接踵而至,只一霎那,就将温沂打回谷底。
梁季衍的到来、劝解、说服,打乱了温沂原本的计划,也正一步一步地瓦解温沂的内心,看到温沂冷漠的反应,强硬的拒绝,梁季衍不由地心疼。
于是他收起莽撞,在温沂出院的第二天,悄然离开。
*
深秋的色彩最为浓墨,院子落了一地银杏叶,温沂扫不动,也不想扫,天气冷得很明显,不像刚入秋时那么暖和了,就连阳光都带了点冷,但温沂还是喜欢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橘猫揣着手,趴在厚重的银杏叶上,一人一猫,安静又略显孤寂。
梁季衍一周没出现了,躺椅上闭着眼的人皱皱眉,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梁季衍,可他控制不了,这个院子、屋子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梁季衍的痕迹,他想屏蔽却屡屡失败。
看见院子里的落叶,便会想到梁季衍低头认真清扫的模样,看见院子里流浪猫,便会想到梁季衍耐心地给流浪猫喂食的样子,想起梁季衍腿上总会出现的蚊子包,想起梁季衍总是温柔又专注地偷看自己,想起梁季衍这段时间小心翼翼的关心。
想起在医院那天,梁季衍狼狈又受伤的眼神。
温沂睁开眼,让刺目的日光狠狠照进眼里,强烈的不适感灼烧眼眶,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眼睛疼还是心口疼。
傍晚的时候,温沂从张伯那吃过饭回来,开门的一瞬,顿住了脚步,暗了一周的屋子亮了灯,透过玻璃窗,隐隐绰绰看见一道人影。
温沂慢慢走进屋子,屋子里的人听见声音,也停了动作,走出来,梁季衍穿着灰色羊毛衫,挺阔的肩背,端直的上身,将身后的暖光挡住了大半。
梁季衍肉眼可见的瘦了,脸上的憔悴疲倦更是明显,可梁季衍面对温沂时,还是露出一个笑,自然地关心道,“吃过饭了?”
温沂愣着神,没回,他不知道该作何回应,梁季衍走了又回来,心里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莫名却又无法控制。
梁季衍认真地打量过后,又道,“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温沂眼眶有些发涩,怎么会没好好吃,梁季衍走之前不知道和张伯说了什么,导致张伯顿顿好肉好菜,尽挑温沂喜欢的菜品做,热情地温沂无法拒绝。
温沂摇摇头,小声应道,“吃了,你为什么又回来?”
梁季衍手里还拿着叠好的衣服,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问,“你觉得我会离开?”
温沂没说话,默认了。
梁季衍抬手想碰温沂的手,却又在抬起的瞬间放下,“能跟我进来吗?给你看样东西。”
这是温沂第一次进这间屋子,里头被梁季衍收拾的很干净,床上零零散散放着些理好的衣服,行李箱半开着,梁季衍撩起袖子,蹲在行李箱前,拉开内侧拉链,从里头取出一份文件。
温沂坐在床沿边,梁季衍打开文件,递给温沂,恍然间,像是被雾蒙住一般,看不清文件上那显眼的着重加黑的几个大字,温沂甚至抬不起手去接,一直到梁季衍开口说话。
“离婚协议,我没签。”
“信纸我也保存的很好,在书桌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那些话我看了很多遍,你说我们的相遇本就是意外,可温沂,如果是意外,那我现在真的很庆幸,庆幸自己能和你相遇。”
“你说你要洗标记,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摆脱和高兴,而是害怕,害怕你的腺t承受不住,害怕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死去。”
梁季衍慢慢蹲下,眼眸被灯光照的微亮,却又那么诚恳、认真。
“你走以后,我时常觉得麻木、空荡,我试图用工作来充实自己,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起你,想你是不是真的洗了标记,想你是不是一个人忍着疼,忍着难过,忍着害怕。”
“当我知道真相知道你腺t的病,我内疚、自责,害怕到心慌,在找到你后,我想弥补,带你好好治疗,温沂,我失去了爷爷,我不想再失去你...”
梁季衍没再继续,因为他看见了温沂的泪,止不住的泪,梁季衍无措地喊了温沂的名字,试图安慰人,可温沂还在哭,梁季衍坐到床上,将人揽进怀中,“不哭了,不哭了。”
良久,怀里的人才止住了泪,“为什么不签字?”
梁季衍抽了纸,细心地给人擦泪,他低声回应,“爷爷生前告诉我要多看看眼前人,可我没珍惜,但这次我真的害怕了,我不想再承受一次离别。”
“离婚协议书我不会签的,你永远是我的妻子,不管结婚的起因是什么,期间又发生过什么,我们就是合法夫妻,从来都是。”
梁季衍摸了摸温沂哭红的眼尾,他这辈子除了爷爷,从未和他人低过头,温沂是第二个,他只希望温沂能活下来,别的都无所谓。
倾吐过后,温沂还有些没缓过来,愣愣地盯着某处发呆,梁季衍给人擦过泪,整理过后,倒了杯水递给温沂。
等人接过,梁季衍打算继续收拾东西,转身的霎那,蓦地被抓住手腕,温沂哑声开口,“你手臂上的针眼怎么回事?”
袖口卡在手肘处,露出些许细密的针孔,还有隐约可见的青紫,梁季衍自然地将袖子扯下,解释道,“易感期抑制剂打多了,没事的。”
温沂不愿松开手,半信半疑盯着梁季衍,试图从梁季衍的眼里看出些破绽,“很严重吗?”
梁季衍摇摇头,逃避话题似的抽出手,问道,“家里有饭吗?今天来得太赶,还没吃晚饭。”
温沂点头,放下手里的杯子,出门给梁季衍热点东西吃。
梁季衍吃的不多,温沂看得出他在尽力硬撑,“吃不下就算了。”
“抱歉,易感期还有些不太舒服。”梁季衍放下筷子。
温沂看了梁季衍好一会儿才回,“没事。”
今晚两人消耗了太多,等梁季衍吃完,就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温沂是被梁季衍喊醒的,温沂有些低烧,梁季衍猜测大概是昨晚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喝药的时候温沂都还是迷糊的。
梁季衍把人扶起,抱在怀里,温沂身上的温度有些高,抱在怀里很暖,梁季衍拿着杯子给睁不开眼的人喂药,温沂起初皱着眉头避开从杯子里飘出来的苦味,梁季衍小声地哄着,等温沂喝完,清醒了大半,微微睁眼,看着梁季衍,愠怒的神情,在梁季衍眼里极度可爱。
梁季衍将人放回被窝,哄着人继续睡,时不时探下体温。
到了中午,温沂起床的时候,梁季衍做好了饭菜,招呼着吃饭。
温沂这才发现梁季衍的厨艺进步了很多,梁季衍挑出些吃食放到盘子里,温沂坐在饭桌前,看着梁季衍将饭菜拿到院子的墙角,像是做了很多遍一般,熟练的不能再熟练。
放好后,等了一会儿,便有橘猫跃上矮墙,跳到盘子前开始品尝,梁季衍又去厨房洗了手,倒了一杯温水放到温沂手边,温沂忽然有些触动,原来,真的有人会记得和自己的一些小习惯,并为帮自己做到最好。
吃过饭后,梁季衍在厨房洗碗,门口响起张伯的声音,温沂拉上拉链开了铁门,张伯一见温沂,就问吃饭了没,温沂笑笑回,吃过了。
和张伯寒暄了一会儿,温沂提了一嘴严奶奶,最近温沂一直没看见严奶奶来家门口卖菜。
张伯说奶奶病了,前段时间一直没好,在家躺着,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从外地回来了,温沂了解情况后就想着过几天看看。
恰好,梁季衍从屋子里出来和张伯打了个招呼,张伯眼睛亮了一下,顿时笑道,“小梁回来了?怪不得小温气色都好了不少,前几天蔫了吧唧的,成天坐院子里头发呆。”
“回来就好,看看小温是不是被我照顾的很好,一点儿没瘦。”张伯乐呵呵地说了一通,把两人的底都捅了个穿,又笑着离开。
外头的风有些大,两人相对而立,梁季衍将手里的毯子给温沂披上,紧紧裹住,听见温沂低着头,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没有。”
梁季衍瞥了眼温沂红透了的耳尖和脸颊,挑挑眉,低声道,“嗯,快进去吧,脸冻红了。”
温沂知道梁季衍在打趣自己,正想抬头,梁季衍又抬手摸了他的耳尖,嗓音里像是含了笑,“耳尖也冻红了。”
温沂撂下梁季衍,兀自关门进屋。
*
凛冬来临,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院子里的树枝时常被风吹的沙沙响,外头的橘猫叫的也没从前欢了,有时温沂会被冻醒,但自从梁季衍回来后,温沂总是能一觉睡到自然醒,醒来的时候看见添上的被子,便知道梁季衍半夜来过。
其实,梁季衍是个非常注重细节的人,温沂的腺t障碍会导致信x素紊乱,发烧、生病是常态,所以梁季衍特别注意温沂的身体状况。
温沂的手容易冷,梁季衍便准备了暖手袋,温沂很多时候穿得不够暖和,梁季衍便会一件一件地给温沂添上,温沂喜欢在院子得躺椅上睡觉,但外头的天实在冷,于是温沂被梁季衍强制关在屋子里,不许出门。
梁季衍管着、束着,温沂大多时候都很听话,但今天却生了闷气,窝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盯着窗外看,梁季衍倒觉得有些新奇,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温沂发脾气,倒显得温沂有了些许生气。
梁季衍走到沙发旁坐下,给人掖了掖毯子,轻声问,冷不冷。
温沂不答,梁季衍也没生气,只是笑着说,“等冬天过去,我们在院子里种些蔷薇,不知道会不会被那几只胖橘糟践,今年的桂花树太不争气了,张伯家的桂花比我们院子里那颗香多了。”
温沂还是没应,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温沂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是问题,梁季衍回来后,再没提过要温沂治疗,他不敢也不想刺激温沂。
那晚的坦白之后,温沂对梁季衍并不会想从前那般抗拒了,可两人相处了这么久,还是对治疗的问题始终避而不谈,温沂生病时看着梁季衍为自己忙前忙后,看着梁季衍紧蹙的眉头,心里头内疚又无力。
梁季衍隔着毯子一下一下地拍着,温沂动了动,转过身,想说点什么,下一秒,便听见了外头张伯焦急的喊声。
*
严奶奶没了。
温沂从收到消息那一刻,便站不住脚,从头到尾都是梁季衍在身侧扶着的。
屋内气氛压抑,严奶奶的孩子们个个神情呆滞,张伯说人老了就是这样,一点小病都有可能致命,这个冬天太冷,奶奶没熬过去。
温沂没有哭,只是出神,梁季衍虽与严奶奶不熟悉,但他能体会到温沂的那种情感,就像自己在爷爷死后,痛苦又无助的心情。
梁季衍将人带回了家,温沂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梁季衍拿了暖手袋放到温沂手上,随后摸了摸温沂的头,无声地安慰着。
外头的风将门窗吹得呼呼作响,刺骨的风从门缝里溜进屋子,温沂低着头小声地、缓缓地对梁季衍说了很多有关严奶奶,例如对自己的照顾、对自己独有的好、在他人生地不熟时暖心的关照。
好一会儿温沂才抬起头,他问道,“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微红的眼眶,哑掉的尾音,细颤的下唇,梁季衍心疼的要命。
“会,我会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所以...温沂,你会这么狠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