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方成绪比谁都清楚叶澜不爱他。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他方成绪就是叶澜的合法伴侣,这是个既定事实,谁也无法更改。哪怕他方成绪是个身材矮小,长相普通的男人,哪怕他他站在高大英俊的叶澜身旁像个笑话,他也是要站的。
叶澜出席活动他方成绪一定要在,叶澜参加宴会他方成绪也一定要在,叶澜参加专访他方成绪同样要跟着一起。
方成绪就是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知道,就算他是这么个男人,他也是叶氏总裁叶澜的男人。
铺天盖地的谩骂又如何?犀利如刀的鄙视又如何?叶澜的无视厌恶又如何?
只要他方成绪高兴,他就霸着叶澜不放。这是叶家老爷子叶盛给他的特权,这门亲事,是叶盛点头的,只要叶澜舍不得他爷爷去死,他和方成绪就得是夫夫。
叶家大宅。
方成绪穿着一身藏蓝色睡衣等在客厅里,他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怀里着一个枕头,就那么静静的在沙发上等着,时不时看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叶澜还没有回家。
方成绪也不急,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等着,分针又走了半圈,接近零点,他终于听见别墅外跑车的声音。
接着,门被打开,叶澜迈着长腿走进来,他头发有些凌乱,几根发丝垂落在鬓边,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好看的喉结,方成绪如痴如醉的看着他,觉得叶澜真是性感的一塌糊涂。
可惜了,那性感的脸上此刻没什么表情,看到沙发上等着自己的方成绪,叶澜微微变了脸色,上面布满了厌恶。
方成绪一直在注视他,当他看到叶澜脸上的厌恶时,心里刺痛了一下,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但随后,就消失了,他开口,有些愤怒的问叶澜:“你今天回家晚了,为什么?”
“应酬。”叶澜淡淡的开口,连个眼神也没给方成绪,一边说着一边往楼上走。
“你不应该应酬到这么晚,”方成绪不满:“我还在家里等你,你应该早点回来陪我。”
“请你注意一下时间,”叶澜声音有些冷,指着墙上的钟:“凌晨12点到家,我甚至提前了十五分钟,方成绪,合约上清楚的写着,你不要忘了。”
方成绪咬了咬嘴唇,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叶澜背上,他微微张开嘴,眼眶有些发红,只可惜,叶澜看不见,也,不想看见。
“可你是我的丈夫,”方成绪压抑住发酸的鼻头,尽量用平静的语调:“你有陪伴我的义务。”
“是吗?”叶澜嗤笑:“可我不喜欢过家家,更没有兴趣陪着你演戏,方成绪,你该做好准备。”
说罢,叶澜抬脚回了房间,全程没有回头哪怕一次。
时针和分针同时停留在12的数字上,方成绪靠在沙发上,听见心脏发出的一声清响。
滴答。
仿佛倒计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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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成绪站起身,扶着沙发,慢慢的慢慢的挪着步子往楼梯上走,他走的很慢,步子迈的很小,走到二楼的时候,他听见左边传来开门的声音,叶澜的爷爷叶盛披着衣服,杵着拐杖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方成绪。
方成绪也看见了他,他露出个笑来,干净清爽:“爷爷。”
叶盛对他笑笑,瞥见他因扶得太用力而冒出青筋的手背,眼中有些心疼,叶盛问他:“值得吗?”
方成绪没什么力气,却站的笔直,他说:“值得。”
方成绪回了房间,毫无睡意。他和叶澜结婚快四年,在同一个房间一起睡觉的天数,屈指可数。
当然,他们是真的夫夫,方成绪一直这么认为,毕竟,他们有夫夫之名,也有夫夫之实,尽管只有一次,尽管这一次还是方成绪设计求来的,但那又怎样呢?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虽然方成绪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没了睡意,方成绪也不折腾自己,他从床上起来,拿过床榻边的拐杖,杵着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窗前。
他的卧室在别墅靠南的位置,这栋别墅是他和叶澜结婚后,叶盛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他和叶澜的房间是二楼的主卧,但可惜,除了新婚夜,醉酒的叶澜在里面睡过,其他的时间叶澜都是睡在三楼的客房里,叶澜不在的婚房,方成绪也没兴趣继续住着,所以他总是住在婚房隔壁的房间。
这个房间有着和婚房一样的落地玻璃窗,别墅依山而建,坐在玻璃窗前,方成绪能看见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白天的时候,还有鸟儿飞过,唱着欢快的歌谣。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窗外的山林显得那么寂静,那么孤独。
方成绪总是起的很早,诺大的别墅没有请阿姨,但他总是会把三餐准备好,营养而丰盛。
在婚姻存续期间,叶澜不允许方成绪上三楼,他警告方成绪,那是他的私人空间,这一条被写在他们的合约里,方成绪从不违约。所以他不会上三楼,做好了早餐,他便围着围裙,静静站在餐桌旁等待叶澜。
他虽然总是能等到叶澜下来,但却少有和他一起吃早餐。
叶澜说,他很忙。
就比如今天,叶澜下楼,看都没看方成绪早上5点就起来做的丰富至极的早餐,就要离开。
“不吃早餐吗?”方成绪快步走到叶澜面前,阻止了他的脚步,仰头看他,平凡的脸上挂满了温和的笑容:“吃点吧,我今天做了很多。”
叶澜不耐:“让开。”
方成绪没动,他脸上有些失落:“叶澜,我们已经一百二十三天没有在一起吃早餐了,所以今天陪陪我好吗?”
叶澜冷笑一声:“合约上并未规定陪你吃饭这项,方成绪,你应该遵守规则。”说罢,叶澜绕过方成绪往门口走去。
“叶澜,”方成绪叫住他,贪婪的望着他的背影,轻声开口:“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叶澜转过身,嗤笑一声,目光如寒冰一般看着他,开口:“说吧,你准备了什么交易?”
方成绪一点也不在乎叶澜冰冷的目光,他的笑容依旧温暖:“你还记不记得合约还有多久到期?”
“一年零三个月七天。”
“你啊,”方成绪走到沙发边坐下,冲叶澜也挥挥手:“我知道你肯定不忙的,来,坐下说。”
叶澜站在原地不动。
方成绪作罢,放下手,轻轻叹口气,道:“如果接下来的三个月你好好陪我,”方成绪头微微靠在沙发上,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叶澜:“那我们合约就提前一年结束,我会乖乖和你去民政局离婚,并且我会永远消失在你眼前。”
叶澜听完,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方成绪,似乎在考虑,这个交易,对他自己而言,到底合不合适。
方成绪一直都是守信的,这点叶澜确定,可这所谓的陪伴三个月到底是什么样的形式,叶澜不太理解,既然是谈判,那就得为自己争取利益,叶澜开口,道:“你说的陪伴......这几年我难道没有好好的陪伴你?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我已经对着快三年了。”
“有吗?”方成绪笑了:“叶澜,你说话摸着良心。”说着方成绪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有些怅然:“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是你的丈夫,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你知道吗?”
叶澜看了眼时间,他确实不急,但也确实不想和方成绪待在一个空间,这会让他赶到十分的难受,他懒得听方成绪的疯言疯语,反正这几年他总是这样,叶澜选择速战速决:“说说吧,你要求的陪伴。”
“三个月,”方成绪淡淡的笑着:“我要你像一个真正的丈夫一样陪我。”
“不可能,”叶澜拒绝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他语气比刚才更加的冷淡:“你知道,我讨厌你,非常。”后面两个字,他甚至加重了语气。
方成绪有些受伤,他没有隐藏受伤的情绪,他将它们摆在了脸上,他说:“可曾经,我们也好好的相处过,那时候,你并不讨厌我,甚至于我的追求,你也没有反感,叶澜......”
“不要再提曾经,”叶澜嗤笑:“你和我都不是当初的方成绪和叶澜,”叶澜走到方成绪对面坐下,喊了句:“方成绪,提以前你不会感到羞愧吗?”
“羞愧?”方成绪将受伤的情绪全部收敛,他也摆出一张冷漠的脸蛋:“我为什么要羞愧,我为了我所爱,为了能得到我想得到的我付出了一切,就因为我努力,所以我应该羞愧?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不是,”叶澜将双手摊开摆在沙发上,翘起了腿,勾了勾嘴角:“这世上,没人能比你更努力了,为了和我结婚,你做的真的很棒,你看,现在谁都知道你是我的伴侣,你多成功,令人佩服。”
方成绪静静的看着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很无奈又很失望,却又舍不得对叶澜说一句重话: “叶澜,你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但你只要记住,我真的很爱你。”
“爱我?”叶澜挑了挑眉:“有多爱?”
“很爱。”
“也对,”叶澜呵呵一笑:“你要是不爱我,怎么会逼着我结婚?在你们这样人的眼里,爱人就是要逼着他和你在一起,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你得到了,你的爱就伟大极了。”
方成绪张了张嘴,最后却保持了沉默。
这时叶盛从二楼缓缓走下来,他沉着脸看着叶澜一眼,恨恨的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是不是又惹小绪生气了?还不快给小绪道歉?!”
叶愣冷哼一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不发一言,摔门扬长而去。
方成绪苦笑,站起来扶着叶盛做到桌旁,然后将有些冷掉的早餐一一端回去加热,他的动作很熟练,不一会,早餐再次摆满了桌。
“爷爷,吃饭吧。”方成绪笑笑。
“小绪,”叶盛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为什么是三个月?时间不够了吗?”
“够啊,”方成绪一边大口的吃饭,一边道:“我只是,有点累了。”
叶氏集团顶层,叶澜的办公室在这里。叶澜很忙,当然,和方成绪结婚后更忙,不想回家总要想更合理的理由,而加班无疑就是一种。
“叶总。”助理推门进来,急切得甚至忘记了敲门:“方……方总过来了。”
叶澜一听这话,眉头立马皱了起来,眉间浅浅的川字:“就说我在忙,不见。”
“我已经进来了,”方成绪推门而入,叶澜的其他助理拦不住他,他们没办法做到方成绪一样粗鲁。
叶澜冷冷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让助理都出去。
方成绪耸耸肩膀:“你知道的,他们拦不住我。”
叶澜不语,低下头处理文件,对于方成绪,他连个眼神也欠奉。
方成绪早就习惯了,他笑笑,他走到叶澜对面,双手撑住他的办公桌,目光落在他低垂挺翘的睫毛上。
叶澜很帅,是那种带着优雅的英俊的帅气,帅气的他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每次他直视自己,方成绪总会不知不觉的脸红心动,一如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见他。
方成绪看得出了神。
这引起了叶澜的不满,任谁被这样炙热的目光盯着都会不自在,更何况叶澜还那么讨厌这个男人,他略带怒气合上文件站起身,语气不善:“看够了吗?”
方成绪被叶澜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捂住胸口后腿一步,脚步有些恍惚,脸色苍白了一瞬。
叶澜并没有发现……或许他发现了方成绪的异样,但那又怎样?这个男人惯会卖惨玩花样,没看到他那个做事干净果断的爷爷就吃方成绪这一套?
“方成绪,你装柔弱没够是不是?”叶澜嗤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快要死了。”
方成绪猛得抬头,苍白的嘴唇张了张,最后轻轻合上,露出个清浅的笑来,他绕过叶澜,走到他身边,想伸手碰碰他。
叶澜看出他的意图,比他更快的躲开,方成绪扑了个空,他的手尴尬的在半空中支棱着,显得有些可笑。
叶澜后退了几步,他不想和这人待在同一空间,开口:“你没什么事的话请离开,我半个小时后还有个会要开,没有功夫看你演戏。”
方成绪收回手,仿佛没有听见叶澜的话,他的目光在叶澜的办公桌上仔细看了一圈,他的办公桌和他这个人一样,干净利落。视线缓缓往左移动,看到了一个相框。
青山绿水间,两个少年勾肩搭背,中间那个咧开嘴,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左边的少年个头比他高了不少,没有勾唇,可眼里的笑意不掩,中间那个少年将手搭在左边少年的肩膀上,却因为够不太着显得有些滑稽。
这张照片,方成绪也有,照片上的人他也认识,左边那个少年就是他结婚快五年的丈夫,叶澜,中间的少年,是他们曾经的好友,林其。
方成绪看了看,忍不住伸手将它拿起来,叶澜桌上这张照片其实并不完整,方成绪在照片的右边看到了照片被撕的痕迹,不动声色的苦笑了一下。
林其的右边,站着个黑瘦的少年,他的名字,叫方成绪。
“放下。”叶澜的呵斥声响起。
方成绪握着相框的手一紧,终究还是缓缓松开,把它放回了原位。
“留着天天看又有什么用?”方成绪道:“在他心里,你可什么都不是。”
叶澜脸上表情瞬间犹如结了一层寒霜。
方成绪心里忽然升起一丝快意,他一步步走近叶澜,站在他身前,离他一步之距,缓缓伸手勾起他的领带仔细把玩,声音低沉:“是不是很生气?哦,忘了告诉你,林其过几天带着夫人回来。”
“叶澜,承认吧,你就是个孬种。”
叶澜眼里寒霜不退,垂下眼俭,冷冽的声音缓缓从喉头溢出来:“不是要演戏吗?我陪你。”
方成绪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不想让面前这人看见,顺势倒进他的怀里,闭上眼睛,隔绝了眼泪。
林其和叶澜,竹马竹马。林家叶家是世交,两个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林其的妈妈年轻的时候是娱乐圈的女神级美女,林其继承了妈妈的美貌,打小就是个美人儿。
叶澜看林其,何其顺眼。
两人一样的年纪,十五岁那年,叶盛回老家祭祖,带叶澜去,听叶盛说老家在山里,夏天有溪水蝉鸣,林其觉得有趣,要跟着去,叶澜巴不得,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对山野总是充满了向往。
他们是在这里遇上的方成绪。
在一座群山环绕,与世隔绝的乡间村庄,几十年的发展,这里仍旧不能将大型一点的车开进去,叶盛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孙子,还有林其坐在老乡的三轮车上,就这么颠簸的进了村子。
贫穷落后,但风景不错,这是叶澜对桃源村最初的印象。
叶家是从叶盛这一代发迹,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小小的省城已经无法让叶氏施展拳脚,叶盛便带着叶家搬到了京城,离开了桃源村。
他们在叶家破落的祖宅里住下。
破落是叶澜自己的形容词,但其实叶家有钱以后,叶盛每隔几年都要回来一趟,所以叶家的宅子算得上是村里最好的。
只不过金贵的小少爷怎么会看得上,他没吃过苦,也是第一次住这样的房子。
又脏又破还没有水洗澡……要让这个洁癖少爷发狂,只是当着父亲和爷爷的面,叶澜不敢表现出来,毕竟他们自从来了这个村子之后便一脸虔诚严肃,更别提嫌弃这里的环境。
叶澜站在叶宅门口,抱着脑袋没想通,林其笑哈哈的拍了他脑袋一下,不嫌脏的往门口的台阶上一坐,回头冲他招招手:“过来坐,这山里的空气真好,你看,太阳要落山了,真美。”
叶澜顺着林其的手指望着天空,见太阳一点一点朝墨绿色的大山后落去,金灿灿的光投射出来,将天上的云朵染成金黄色,点缀在静谧的群山中。
“好看吧?”林其看了一会,笑眯眯的说道。
叶澜抬脚走到他身边,低头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学着他的样子坐在这黑灰的台阶上。
“好看,”叶澜点头:“就是住的地方太差,”说着叶澜郁闷的继续道:“刚才问过爷爷,这里竟是没有洗澡的地方……太破了……”
“谁说没有洗澡的地方?”一个清亮的男孩声音突然响起,叶澜和林其一愣,说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黑瘦的男孩手里拎着个竹筐,穿着洗得发白的无袖背心和黑色的大裤衩,趿拉着一双辨不出颜色的人字拖在他们不远处。
“你是这村子里的人吗?”林其抬屁股,站起来拉着叶澜小跑着到黑瘦男孩的身边,问道:“你知道哪儿能洗澡?”
黑瘦男孩笑呵呵开口:“知道啊,你们就是城里来的人吧?你们长得真好看,”说着他大大咧咧的伸手指着叶澜,毫不掩饰眼睛里喜欢的情绪:“尤其是你,长得好好看
啊,像是书上写的。”
叶澜被黑瘦男孩直白的话弄得有些害羞,而一旁的林其听完却开心得不行,仔细的看了看黑瘦的男孩,故作高深道:“小伙子眼光不错!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黑瘦男孩憨厚一笑,挠挠头:“我叫方成绪。”
林其回来了,方成绪和叶澜一起去接机,在出站口,远远的看见身穿着米白色毛衣,温柔的林其拉着小行李箱冲他们挥挥手,脸上是老友久别重逢的笑容,他身边站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女人,那是林其的夫人,他们已经结婚好几年了。
方成绪和叶澜迎了上去,叶澜脸上表情淡淡的,但眼里的欣喜没有人看不出来,方成绪余光窥见了他的情绪,心里微微苦笑了一下,但随后被再见老友的喜悦冲淡,能再次见到林其,他也很高兴。
他见到叶澜伸手去接林其手里的箱子,被他轻轻拒绝了,叶澜手掌在半空中停留片刻,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阿澜,我都当爸爸了,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林其轻轻笑了,有些无奈。
叶澜抿了抿嘴,没说话。
“这次回来要待多久?”方成绪笑着问。
“可能住几个月吧。”林其拉着妻子的手,神色间有些忧愁:“婉婉的母亲住院了,这次回来是来照顾她老人家的,等病情稳定一点就带她去M国治疗。”
四人说了些话便一起上了车,没有叫司机,叶澜亲自开车,方成绪坐在副驾驶,林其夫妇坐在后面,除了林其的妻子之外,三人相识十几年,车内气氛很好。
林其出国快十年了,十年前他家的生意便开始往国外发展,林其也就听家里的话去了国外,后来在国外认识了妻子,顺其自然的结婚生子。在刚出国的那几年林其和叶澜之间的联系很频繁,叶澜甚至为了林其去国外上了一个大学,可是林其可能天生缺少对叶澜情绪探知的那根筋,也可能是林其直的实在是过分,在他眼里,叶澜是兄弟,是很喜欢照顾他的大哥。
四年前在报纸上得知叶澜和方成绪的婚讯时,林其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
“阿澜,小绪,你们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说完林其不明意味的笑了,眼中有一丝促狭,他对着前面的方成绪说道:“哎哟,看我问的这个问题,你们俩的感情还用得着我来担心啊,哈哈,阿澜走到哪都带着小绪,我们在国外都看到不少报道,婉婉还为这说我来着,说我不如阿澜体贴。”
“是啊,我们很好,”没等叶澜张口,方成绪接过了话头,他微微侧着头,目光缱绻的望向目不斜视的叶澜,声音里满是爱意:“阿澜对我很好。”
林其见状,忽然觉得一阵酸,他摇摇头倒在后座上,受不了的牵着自己夫人的手捏了捏:“你们......哎呀,受不了受不了,还好我结婚了,不然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还得吃狗粮。”
婉婉伸手抚摸着自己的丈夫,轻笑出声,方成绪收回视线,在副驾驶上坐好,只有叶澜,在林其看不到的地方眉头紧紧的皱着。
林其累了,他们约了下次再一次吃饭,将人送回家便离开了,回程的路上还是叶澜开车,但车里已经没有了温馨的气氛,两人一路沉默,方成绪不说话,叶澜更不会张口。
方成绪撇过头望着飞快后退的街景一言不发,其实这几年里,和叶澜在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像这种两人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的相处更是没有几次,按理来说,他都应该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光,若是放在以前,他的一双眼睛肯定都放在了叶澜身上,双眼满含爱意,时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当然,不出意外的,肯定会招得叶澜的厌烦,被冷嘲热讽几句。但这回,方成绪累了,他将头靠在椅子上,不问叶澜去哪,也不说自己去哪,就这么静静的透过车窗,呆愣愣的望着外面,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再醒来,车里已经没有了叶澜的身影,他睡得脖子酸疼,叶澜离开了,没有叫他,没有拔车钥匙,不过还算好心的把车开了个缝隙,透了些空气进来,方成绪一手揉着疼得不行的脖子,摇下车窗,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叶澜回了公司,这里是公司大楼的底下停车场,确定了地点,方成绪便又坐回了位置上,解开安全带,再一次靠在了座位上,他看起来很累,尽管在车上睡了一觉还是很累,耳边响起了滴答的声音,是时钟往前的声音,胸口传来一阵闷疼,方成绪的脸色瞬间变白。
好疼啊......这次的疼痛持续了十多分钟,方成绪咬紧了下唇忍受,冷汗遍布全身,刚才还蓬松的头发此刻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看起来像是沾了水,方成绪忍不住弯下了腰,将额头抵在了车上,细微的呻.吟还是溢了出来。
或许,真的没有时间了,方成绪遥遥的想。
他从车上下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比刚才好了很多,关上车门,方成绪低着头朝楼上走,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将擦汗的纸随意的扔了,从内部电梯出来的时候,除了头发微微有些濡湿,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之外,他健步如飞,看起来一如平常。
他来了,叶澜的助理又头痛了,走上前给他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要离开去给叶澜报告,方成绪叫住他:“不用了,我不去他的办公室。”方成绪温和的笑笑:“我记得有一间会客室,能看见童真欢乐园的摩天轮,今天它空着吗?”
“啊?”助理有一瞬间的迷茫,不过他立刻就变得正常,回答道:“方总说的是第二会客室,今天它没有安排。”
“领我过去吧。”方成绪往外走:“我想去那呆呆。”
“好的,”助理连忙跟上:“方总跟我来。”
方成绪进了第二会客室,吩咐助理这个会议室他今天征用了,不要随便放人进来,之后便把门关上。
第二会客室有一面落地窗,在这里,和童真欢乐园高耸的摩天轮相对,方成绪很喜欢这里,只是谁也不知道罢了。他搬了张柔软的椅子,将外套脱下来随意仍在椅背上,然后蹬了鞋子,无骨一般半躺在椅子上,望着远方的摩天轮出神。
助理犹豫了很久,还是将方成绪来了这件事报告给了老板,果不其然,他看到了老板瞬间冷下去的脸。
叶澜今天加班,加到了晚上十点多,他已经忘了方成绪来公司这件事,直到他走到停车场,司机打开他车门让他上车时,他才发现这辆车还是白天他开的那辆,这么一想,他就想起了方成绪,然后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已经开车离开的助理听完,快速联系了管理会客室的工作人员,立马回复老板:“方总可能还没走。”
鬼使神差的,叶澜再次回了公司,走到了第二会客室的门口,从后勤那里拿过备用钥匙,打开了第二会客室的门,里面没有开灯,有些黑,不过因为窗帘并没有拉上,窗外闪烁的霓虹投射进来,给这里的桌椅镀上了一层微暖光圈,唯独窗外沙发上蜷缩的人影,在这样暖色系的灯光氤氲中竟然显得有些孤独。
叶澜以为方成绪睡着了,没有开灯,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人没有睡觉,睁着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望着对面的摩天轮。
叶澜拿过桌上的遥控,把灯打开了。
方成绪一动不动的靠在沙发上。
“你在这干什么?”叶澜冷漠的开口。
方成绪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玻璃上,指着对面彩虹色的摩天轮:“你看,摩天轮好美,我听人说,坐上摩天轮,会一点一点,无限接近幸福,接近神明。”
叶澜笑了,笑容很讽刺,语气也很刻薄:“方成绪,你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这种骗人的话,你也信?”
方成绪抬头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手指放到了嘴巴前,十分郑重的说:“嘘,别这么说,阿澜,别对神明不敬。”
叶澜觉得今天的方成绪有些奇怪,他认识放成绪十几年,见过他很多样子,但每个样子里眼睛里的算计都展露无疑,逼迫自己结婚时候,给自己定规矩的时候,要求一定和自己出席活动的时候......等等,叶澜不喜欢方成绪,因为这个男人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玩物,被他掌控在手掌。可今天这个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温软的就像是林其......不,比林其多了几分脆弱,叶澜低头,和他视线相交,方成绪没有笑,眨了眨眼,转过头继续盯着摩天轮。
“阿澜,陪我坐一坐摩天轮吧。”
叶澜下意识想拒绝,还没张口,方成绪的第二句话就在耳边响起:“我要搬走了,搬到很远的地方,你陪我坐一坐摩天轮,我们就离婚,好吗。”
方成绪没有在祈求,他只是平淡的说话,就仿佛说了一句:你看,今天天气真好。
方成绪搬走了。
叶澜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的事,是从林其嘴里得知。
林其和夫人回国之后就在医院照顾老人,很忙,说好的一起吃饭也就一拖再拖,半个月后手头的事情结束了,林其约叶澜一起吃饭,叶澜到了餐厅才发现方成绪没来。
林其一边招呼叶澜一边问他:“和小绪吵架了?给他打电话他说他不在S市,怎么?你把人气走了?”
叶澜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消失,他适时的表现出惊讶:“他不在S市?”
林其点头,还想再问,但见叶澜不想说的样子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几人食不知味的吃了一顿饭,散场后叶澜吩咐司机回家。
他认识方成绪很多年,从十多岁时在桃源村的相遇,到后来将他接来S市,这么多年,方成绪就没离开过他身边。是的,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方成绪是个有着莫名其妙的执着的人,十八岁时他对着叶澜毫无犹豫的表白,说喜欢叶澜,尽管被叶澜干脆利落的拒绝,方成绪也没气馁,少年干净的目光直视叶澜说没关系,说他可以等,说他够执着。
从目前看来,方成绪真的够执着,谁能想到这么多年方成绪一直追逐在叶澜身边,叶澜在S市他就在S市,叶澜出国陪林其上大学方成绪也跟着一起过去,叶澜成了方成绪世界的中心。
叶澜推门回家的时候想,要是当初方成绪没有逼迫自己和他结婚,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会缓和一些。
家里很安静,叶澜到家的时候是平常下班的时间,在他近几年的记忆力,自己按时下班回家的次数很少,十个指头都数的过来,在这仅仅只有几次按时回家,每次方成绪都穿着家居服,站在门口,脸上堆满笑容,自己一推门进来,他就双眼发亮,盯着自己,高兴的开口:“你回来啦!”
这时叶澜一定会闻到饭菜的香味,餐桌上也摆满了晚饭,热腾腾的,刚做好的丰盛的晚饭,家里没有做饭的阿姨,这些是谁做的,可想而知。
只不过,尽管方成绪热情的讨好,叶澜却一次也没有和他在餐桌前吃过晚饭。叶澜关上门,回头看见空空的餐桌,想起那些按时下班的日子对着方成绪精心准备的晚餐,脑海里的念头却是怪罪自己的助理,泄露自己的行程,让方成绪准备了这些让人堵心。
听见楼梯上传来声音,叶澜抬头一看:“爷爷。”
叶盛的脸色不太好,有些阴沉,又有些无奈,叶澜觉得或许是方成绪又在他面前扮可怜了,叶澜做好了被叶盛教训的准备,走上前去扶着叶盛下楼。
意外的,叶盛没有骂他,他示意叶澜扶着他到沙发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叶澜坐下,看样子,显然是有话要和叶澜说,气氛有些严肃,叶澜乖乖坐下。
“小绪搬走了。”叶盛说。
“搬走了?”叶澜这回是真的惊讶,不过几秒钟,他脸上神色恢复如初,冷笑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叶盛看着自己的孙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是真的搬走了,这个家里,不会再有小绪生活过的痕迹了,也许以后,他就会彻底消失,就连我,也不会记住他。”
“什么意思?”叶澜听不懂自己爷爷的话,这番话说得实在莫名其妙,叶澜站起身来跑上楼,打开方成绪住得房间。
房间很干净,像是被人特意打扫过一样,不过叶家的别墅都是干净整洁的,定期有阿姨来打扫卫生,这并没有什么稀奇,叶澜住得房间也很干净,不过叶澜是第一次来方成绪的房间,里面的一切感觉像是一间客房,装修设计都是叶家客房的模样,打开衣柜,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爷爷说的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却是有些过了,这间房到底有人在这里住了几年,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到生活过的痕迹。
叶澜皱了皱眉,去了隔壁的主卧,他们的新房。
收拾得很干净,好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当然,这个房间也没有住过人。
叶澜这是真的相信,方成绪搬走了。
“信了?”
“他搬去哪了?”
“我不知道,”叶盛摇摇头:“小绪不会告诉我的。”
“爷爷,你和方成绪在闹什么?”叶澜有了隐隐的怒气:“他这是想做什么,欲擒故纵?”
叶盛抬头看着自己的孙子,忽然想到了年前时候的自己,嘴角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容:“你还记得方爷爷吗?”
“谁?”叶澜眉头微皱,思索了一下,叶家的所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方爷爷。
“一个故人,”叶盛撑在拐杖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往楼梯上走,背影看起来很疲惫:“你不记得就算了,只要,只要我还记得......”
叶澜还想再问,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但这是他的私人手机号,知道的人不多,叶澜接了。
“在忙吗?”
叶澜听到了方成绪的声音。
“你耍什么花样,”叶澜冷冷开口:“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的方成绪笑了,他说:“我说在哪你就来接我吗?就像电视剧里丈夫去娘家接回生气的小媳妇那样?”
叶澜沉默。
“我知道你不会来接我,”方成绪没了笑意,声音趋于平淡:“但我确实是回了娘家。”
“你一个桃源村的孤儿,哪里来的娘家,”叶澜嗤笑:“你到底想干什么?”
“有的,”方成绪小声的反驳:“我有爷爷,你还见过呢,只不过,你都忘了,没人会记得。”
“你胡说八道什么?”叶澜心里升起一股怪异来,今天的爷爷有些反常,就连方成绪似乎也是如此。
“你也说了,是我胡说八道,”方成绪轻轻将话题带过,说起了别的:“我下个月回回来,等我到了,给你发短信。”
“我会在摩天轮那里等你。”
“你来
叶澜等来了方成绪的电话,在一个傍晚,他准备下班,手机铃响起,叶澜皱眉接起来,站在叶氏集团大楼下,他抬起头,看见太阳的半张脸都落在了天际后面,余光散落在城市高耸的建筑之上,日之将尽。
“我在童真欢乐园,今天我包了场,在摩天轮这里等你,”方成绪的声音很平静:“从现在开始,我等你到今晚十二点。”
“我没空,”叶澜拒绝:“晚上我有一个应酬,很重要。”
方成绪沉默,叶澜坐进车里,司机发动汽车,等了半天,叶澜拿起手机看了看,并没有挂断。
“我会等你。”方成绪说完,挂断了电话。
叶澜当晚确实有一个应酬,但却并不是很重要,他只不过是不想去罢了,这么多年,方成绪想做的事,他都下意识和他唱反调。
毕竟,习惯了。
虽然他也知道方成绪会真的在欢乐园里等他到12点,但那又怎样呢?叶澜握着酒杯轻晃,冲着 对面的合作伙伴举了举杯子,散场的时候不到十二点,叶澜吩咐司机直接送他回家。
方成绪搬走后,虽然请了打扫卫生和做饭的阿姨,但爷爷很倔,不爱让阿姨留宿,晚饭后她们就要下班离开,他劝不过,怕爷爷一个人不方便,自己下了班之后没什么事基本都回家。最近他回家回的勤快,望着一旁漆黑的别墅,叶澜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自从方成绪搬走之后,叶澜推开家里的大门,第一次觉得有些孤独。
爷爷似乎已经睡下了,叶澜打开家里的灯光将黑暗驱赶开,抬手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三十六分,这个时候他应该上楼洗个澡,换身衣裳,处理一些余留的文件然后睡觉。
可今天叶澜似乎有些焦躁,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叶澜不想上楼,他接了杯温水,站在窗户前,望着别墅的大门一口一口的喝着。
十二点了。
叶澜回屋,临睡前看了看手机,夜已深,十二点早就过了,打开通话记录,摩挲了片刻,他没有拨出去傍晚给他打过来的电话。
还以为方成绪会再联系自己,可从那天后,叶澜再也没有接到方成绪的电话,回家和爷爷吃饭,叶盛也没张口提过方成绪,叶澜心生纳闷,却仍不主动询问。
后来,他在公司里收到一份快件,要求他亲自签收。
叶澜打开,那是一份方成绪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方成绪留下这么一份离婚协议书,人却消失了,叶澜冷笑着,心里的烦躁越盛,这次没有犹豫将电话拨了出去。
他没有存方成绪的电话,时隔这么久,通话记录里有太多没有记录的电话,但叶澜还是一下就找到了方成绪的电话,仿佛无意识间被自己记住了一样,叶澜没有多想,他此刻心中满是怒意,只想对着方成绪发泄出来。
“喂。”
“方成绪,”叶澜的声音冷漠带着薄怒:“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东西送到了?”方成绪淡淡的说:“你签了字,我们就没关系了。”
“见不到你人,这字我不会签。”叶澜断然拒绝:“方成绪,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很有意思?你想结便结,你想离便离?不过是一份离婚协议,你我之间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签一份协议就能清楚的?”
“是啊,我们之间难道不是这样吗?”方成绪轻声反问。
叶澜被噎了一下,沉默。
“叶澜,你是想见我吗?”方成绪问。
“你没睡醒吗,方成绪。”
“呵呵,”方成绪轻轻笑了,片刻后才道:“醒了,睡醒了,好吧,”他想了想,道:“我尽快赶回去吧,到时候民政局等你。”
叶澜还待说什么,方成绪却没给他机会:“就这样吧,挂了。”
第一次被方成绪毫不留情的挂掉电话,叶澜气愤的摔了手机,助理听见叶澜办公室发出的脆响吓了一跳,却不敢进去查看,心中纳闷,叶总这是发什么火?
方成绪这回很守信,叶澜没有等多久,四天后,叶澜在收到了他再打来的电话,他再民政局门口等他。
接到电话的时候叶澜正在开会,一个比较重要的股东会议,但他想也没想便从会议上抽身,吩咐司机开车往民政局赶去,等回过神来时,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表示惊讶和不解。
大概是被方成绪气着了,叶澜想,谁让那个男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每每做出来的事情都能让把自己气的半死又无可奈何。
比如当年不知为何让爷爷逼着自己和他结婚,比如不顾自己意愿在媒体面前和自己成双成对出现,比如说消失就消失。他一连消失好几个月,自己不提也就罢了,却不知为什么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人提起过他,就连当初一句话不离方成绪的爷爷也是如此,旁人都不提,自己又怎么可能拉下面子去提起这个谁都知道自己厌恶至极的男人,几个月的时间,方成绪就好似真的消失了一般。
但也是这样,突然就让叶澜很烦躁,心烦意乱。
许是看出了老板的急躁,司机将车开的飞快,从公司到民政局原本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生生被他节省了快一半的时间。
车刚停稳叶澜便打开车门往民政局里走进去,司机侧着头看着老板消失的方向不解,老板一个单身汉,也不知道急匆匆的跑到民政局领证的地方来干什么。
叶澜没有走得急,他没有看到司机眼中疑惑的神色。他走上台阶,四处张望,目光定格在一个穿着白色半袖黑色裤子的男人身上。
方成绪似乎是瘦了,衣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空荡荡的,他双手插在兜里,低着用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看起来无聊至极的模样。
叶澜远远地看见他,调整了自己有些急切的步伐,慢慢摆上冷漠的表情,缓缓的走向他。
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民政局办理证件的大厅人不是很多,方成绪又那么熟悉叶澜的脚步声,他还未走到,方成绪便抬起了头。
方成绪像往常一样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看起来很乐观,很开朗。
“来了。”他冲叶澜打着招呼,就好像对着一个昨天刚见过的朋友一般。
叶澜一愣,脸上冷漠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龟裂。
方成绪没有等叶澜的回答,自顾自的从兜里取出来一张纸片,说着:“走吧,马上就到了我们的号儿了。”说罢转身就吵着窗口走去。
叶澜的脚步不动:“我没带证件。”
“哦,”方成绪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了两个红红的结婚证,举在手里却没回头:“我带了。”
叶澜真的没想到方成绪居然准备的这么齐全,他脚步有过一丝的犹豫,但最终还是沉着脸跟在了方成绪的后面。
他们走到专门办理离婚的窗口前静静等待,前面还有一对夫妻正在办理,比起他和方成绪的平静,前面那对夫妻显然吵闹得多,都到了现在,女人一直在哭,男人脸上满是无奈,叶澜站在方成绪身后半步的距离,他比方成绪高,一低头就瞧见方成绪黑黑的头顶和同样不白皙的后脖颈。
方成绪好像一直都是个黑小子,晒了太阳就白不回来,叶澜的思绪有些跑偏,他忽然想起来在桃源村和方成绪在一块儿的日子,这小子带他们去山涧的清澈的溪水里洗澡,去爬山逗鸟抓野味,他手脚灵活,攀上爬下,在山林中如鱼得水,要不是当初他说想去大都市看看来求自己,也许现在他还在山涧当一个野小子吧......
“到了。”方成绪的声音打断了叶澜的思绪,前面的那对夫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领着离婚证走了,窗口前空荡荡的,等着他们两人。
叶澜的脚步顿住,他喊住方成绪,话比脑子更快:“你想好了?真的离?反正还有一年时间,我也不是不守信的人,等今年过去......”
方成绪转头,面上表情那么平静,他平静的打断叶澜的话:“你能等,我等不了了。”
叶澜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生疼,自己居然说出挽留的话,他懊恼得不行,快速走上前,一把夺过方成绪手里的证件往窗口上一拍,冷声对着工作人员道:“离婚。”
不过十几分钟的工夫,两人手上各拿着一本离婚证。
还是一前一后的走着,不过这回是叶澜走在前面,他走甚至有些快,仿佛身后有谁追着他一样,方成绪随手将离婚证揣在裤兜里,出了民政局的大门,看这叶澜快走到车旁,司机下来帮他开门,发给成绪扬声叫住叶澜。
“叶澜,你以后好好地照顾自己,出门尽量别自己开车。”
叶澜站定,侧头瞥了他一眼,不言不语。
方成绪伸手冲他挥了挥,他又笑了起来,笑容在阳光下干净得仿佛桃源村的溪水:“再见。”
叶澜矮身钻进了车里。
生活仿佛回归于平静,叶澜好几天没回家,他住在自己以前置办的房产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爷爷说他和方成绪已经离婚的事实,他怕刺激到爷爷,爷爷的年纪大了,叶澜靠在办公桌后面的沙发上,一双眼睛盯着桌上明晃晃的离婚证,烦躁的感觉再次升起,他抄起离婚证扔进桌下面的柜子里。
时间过得很快,尤其是忙碌起来,今年叶氏的项目很多,叶澜国内国外的飞,临近春节还在国外谈项目,正好到了林其的国家,他便抽出时间来去看他,他出门习惯带着司机,这个司机也跟了他很多年,开车很稳话不多,很对叶澜的胃口,叶澜将头靠在后车座的真皮靠枕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去林其家。”
司机了然,开车走了。
林其没想到叶澜突然造访,但他很高兴,迎着他进屋,兴奋的叫妻子婉婉拿些酒出来,他们哥俩好久没有好好喝一杯了。
婉婉依言去了酒库拿了几瓶珍藏的好酒,顺便吩咐家里的阿姨准备饭菜,然后抱着孩子下楼在一旁作陪。
叶澜喝了些酒,心中的烦闷被驱散了一些,他看着婉婉手里抱着的孩子起了逗弄的心思,伸手轻轻碰了碰小孩的脸颊,林其看得有趣,哈哈笑道:“你说说你,这么喜欢孩子就赶紧找个人结婚生一个,省得一把年纪了还单身未婚,我们都替你急了。”
叶澜傻了,他回头看着林其,说:“我离婚了。”
“离婚?”林其脸上满是惊讶:“你和谁离婚?逗呢?你都没结婚离什么婚?难不成你偷偷背着我们结的?”
叶澜一开始以为林其是在开玩笑,可他转过头,见婉婉脸上也是疑惑的神色,叶澜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没结过婚?”
“你喝醉了?”林其哈哈大笑,修长的手指点着桌上空掉的几个瓶子:“想不到啊,才多久不见,你酒量变这么差了?你哪里结婚了?我说你小子不是想结婚想疯了吧,哈哈,还离婚呢,你想想,当年车祸后你康复出院就忙得跟什么似的。”
叶澜的嘴巴张了张,他死死地盯着林其,一字一句的开口问他:“我和方成绪结婚了啊。”
林其这回满脸疑惑:“方成绪?是谁?”
叶澜不知道是谁喝醉了,亦或是他们都喝醉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林其家告辞离开,浑浑噩噩的上了车,吩咐司机将车内的空调开得很低,他想,冷静冷静。
大冬天的冻得司机的手指都有些发麻,为了老板的安全,也为了自己不在受罪,司机不得不开口:“老板,空调温度太低了。”
“调高吧,”叶澜的声音传来:“你知道方成绪吗?”
司机摇了摇头,想了一会道: “是老板的客户吗?”
“我结婚了吗?”方成绪又问。
“老板怎么问这个?”司机笑了:“我跟在老板身边几年了,没见到老板有什么心仪的人,倒是叶董事长催的急。”
叶董事长就是叶盛,叶澜没了谈生意的心情,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他要立马飞回国。
他急匆匆的赶回国,直奔叶家别墅,叶盛刚吃完晚饭,见到他有些惊讶:“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项目还没谈完?”
“爷爷,你还记不记得得方成绪?”叶澜站在门口,顾不上走得太急而有些汗湿的头发,他开口问叶盛。
“方成绪?”叶盛眉头轻皱:“那是谁?”
叶澜心头如同被一块大石头吊着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一转身,冲上了楼。
楼上曾经住过方成绪的那件房间干干净净,没有人住过的样子,再打开主卧室,同样如此,那些曾经有人居住过得痕迹像是被抹去了,叶澜不可置信的回头,叶盛就站在他身后,对他的行为十分不解:“这些都是闲置的房间,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了?重不重要?我让打扫的阿姨帮你留意一下,你怎么能跑这么快,你那腿,车祸......”
“空置?”叶澜站在屋子里,手掌渐渐的握紧:“爷爷,这里明明住过人,你不记得了?方成绪他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我们结过婚,又离了,我不敢告诉你,爷爷,你怎么能忘了他呢?”
叶澜盯着他的爷爷,看到他脸上的茫然越来越深,他终于放弃,颓然的坐在沙发上,竟发现眼前的茶几上出现了一张几年前的报纸。
叶氏集团继承人突遇车祸,生死未卜!
醒目的新闻标题刺着叶澜的眼睛,他伸手将报纸拿起来急切的打开阅读。
“这都是快五年前的报纸了,这房间没有住人,打扫的阿姨没注意,留下了,”叶盛杵着拐杖站在他身旁,望着孙子的视线里满是庆幸,低声劝慰:“好了,都过去了,虽然当初很惊险,医生都说你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可我一直都知道,你身上会发生奇迹的。”
叶澜握着报纸的手指用劲,指节发白。
叶澜觉得他或许真的做了一个梦,只是不知道是有方成绪的是梦还是没有他的才是梦。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这个人,所有人都不记得关于方成绪的一切,只有他,只有他记得。
爷爷不记得了,林其不记得了,婉婉不记得了......所有人都不记得了,叶澜像一个神经病一样问了身边所有的人,问他们记不记得方成绪,大家脸上都露出疑惑,反问着叶澜,方成绪是谁?真的没人记得了,方成绪仿佛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点痕迹,在所有人眼中,叶澜,从未结过婚。
桃源村的位置在叶澜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但只要花钱,总能有办法进去,飞机高铁火车大巴轮番下来,饶是再如何高雅的人此刻也没了什么形象可言,叶澜穿着皱巴巴的衣服,有些油腻的衣服从大巴车上下来,按着司机指的路包了个三轮车坐上去,一路颠簸着往桃源村走着。
“大叔,”叶澜坐在开三轮车的大叔身后,问他:“你认识方成绪吗?”
“谁?”那大叔大声道:“没听过,小伙子你是来找人的?咱们村里可没这号人,不过也有可能我不知道人家大名儿,”大叔朗声笑了一下,继续说完:“我们村都是喊小名儿。”
这一番话让叶澜忐忑不安的心生出一丝欣喜。
循着记忆中的路走到方成绪的“家”,才发现那里是一片山林,上面哪里来的房子。
“这里啥时候住过人哦,一直都是山啊。”乡亲们这么说。
叶澜几近崩溃,天气越来越冷,他的心也跟着越来越冷,他在原地烦躁的走了好几圈,抬脚往曾经记忆中有着清澈溪水的山涧行去。
走了不知多久,脚下打滑,叶澜差点摔倒,却感觉胳膊被人拉住了,叶澜抬头,方成绪有些嘿嘿的脸蛋儿映入眼帘,叶澜顾不上这个姿势是不是要摔倒,反手狠狠的抓住方成绪的胳膊,这一下两人都没站稳,一起摔在了雪地里,叶澜不管不顾,抓着方成绪的手一点也没放松,死死的盯着他,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都是你耍的花样,你还在,你一定还在。”
“先起来。”方成绪拍拍叶澜的后背。
叶澜顿了半晌,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拉着方成绪一起站起来。
叶澜的脸色十分不好,此刻他认定一切都是方成绪在捣鬼,他肯定和爷爷、林其他们一起联合起来骗自己,这个......这个......阴险狡诈的男人,叶澜心里愤恨的想。
“我没骗你,”方成绪看他脸上的神情仿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个石头坐下,冲叶澜招招手:“你过来。”
叶澜被这一路的颠簸旅途弄得疲累不堪,虽然很恼怒,但没什么精神再说呛人的话,他从善如流的坐在方成绪的身边。
方成绪拍拍自己的胸口,转头看着叶澜,眼眸漆黑明亮:“你来听听看。”
叶澜不明所以,坐着没动。
“听听看,”方成绪再次开口。
叶澜弯腰,有些脸红,有些奇怪,但还是将耳朵贴在方成绪的胸膛上。
滴答,滴答,滴答。
时钟的声音,就好像在倒数。
叶澜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方成绪轻轻将他的头推开,嘴角带着笑意:“就是滴答,生命倒数的声音。”
“什么意思,”叶澜呼吸有些急切起来:“什么生命倒数的声音!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别总是生气了,”方成绪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再这么下去,以后可怎么找对象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澜想拂开方成绪的手,却忽然觉得舍不得。
“世上有神明,就会有神子,神子救人,用命换命,”方成绪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山涧微风,若不仔细听就会听不见:“但终归是违背生死轮回,所以不能记得。”
“可是我记得!我记得!”叶澜这下全明白了,腾得一下从站了起来,神情激动:“我不管别人,我记得,只要我记得,他们就......”
“来不及了。”方成绪仰头看他,重复了一遍:“来不及了,叶澜,你不爱我,我没有时间了。”
“我......都到了现在,你还说什么爱不爱的......”叶澜的眉头皱得很深。
“神明有爱。”方成绪说:“你没错,你只是不爱我。以后,别自己开车了,叶澜,不见了。”
叶澜来不及挽留,他听见最后一声滴答,眼前那人慢慢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叶氏集团的第二会客室变成了叶澜的办公室,他坐在窗前,侧过头,就能遥遥的看见那高耸的摩天轮,有人曾说过,那时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叶澜轻笑,目光落在桌上被折叠起来只露出一半的照片。
很奇怪的照片,上面空无一物。
进出叶澜办公室的人对这张什么也没有的照片总是很好奇,每每询问都只得叶澜一句轻描淡写的话:“里面有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