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最终在沉默中带着无力,无力中带着尴尬的气氛中,洛安加上了贺大明星的联系方式。
洛安把打湿的枕头被子撤了,以防万一还是睡在了沙发上。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由于没睡好怨气直冲天际,但还是得营业,还是得上班。
洛安的烘焙店不大,但布置得相当精致,非店休的时候他还会在晚上八点定时直播做蛋糕,时常吸引到博主打卡拍照,是以生意还不错。
晚上八点,他支起架子,准备开始直播,抽空看了眼隔壁,屋子里灯没亮。
也是,贺闻应该挺忙的。
洛安在微博发了条直播通知。
很快有弹幕飘过来。
“终于来了!”
“主播今天教什么吖?”
“上次的戚风蛋糕教程不错,做成功了【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他顺手从柜子上拿了黑色围裙,在腰后一勒,束紧,戴上手套,开始打奶油,一边回复弹幕问题:“今天做舒芙蕾,不复杂,配料表到时候会发在评论区。”
洛安的粉丝不多,大部分是课余学烘培的阿姨,顶着花开富贵和宁静致远的id夸小伙子教程做得不错,评论区充满了温馨和谐的老年活动中心气息。
还有一部分是不知道怎么涌进来的,画风有些奇怪的粉丝。
“小哥哥腰好细!”
“黑手套涩死了,prpr,已经完全看不进去内容了。”
“纯路人,请问这是擦?边主播吗?道德在哪里,底线在那里,地址又在哪里?”
洛安不懂,手套太紧了,他扯几下怎么就涩了?
估计是工作日,来的人没有往日的多,洛安又编辑了一条“今天学做舒芙蕾,八点准时开播呢,主播在等您哦”,又搜罗半天找到一个可爱猫猫头,贴在文字下面。他想了想平时那些粉丝的语气,又在后面加了一句“记得来喵~”。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被雷得头皮发麻,但还是发了出去。
洛安起初并不适应,后来这批粉丝越来越多,时不时还丢个礼物,才逐渐习惯了,流量来了总不能不要吧,反正他并不露脸,倒也不担心被熟人看到。
“差不多就这样。”舒芙蕾并不难做,洛安声音随意,把材料推进烤箱,卷起来的黑色袖子衬得肤色雪白。
他舒展了一下手腕,刚想歇会儿,看了一眼屏幕,吓了一跳。
烘焙直播间根本没什么热度,平时能有几百个人就算巅峰了,冷得跟北极圈似的,此时热度却骤然飙升。洛安诧异地凑近手机,露出了半张脸,他迅速拉过围裙挡住脸,把镜头切到烤箱上。
观看人数瞬间超过了一千,没几分钟弹幕就乱得他看不清。
“来个前线记者,这人到底是谁?”
“是贺哥认识哪个网红吗?也太糊了吧?”
“不会是圈外女友吧???”
“是公司要签的素人吗?好帅啊我先舔为敬。”
看到“圈外女友”四个字洛安彻底懵了,眯起眼睛终于找到一条关键信息。
——“有没有前线记者!能让贺闻冲冠一怒连转三条微博的,到底是谁!”
洛安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消息栏。
贺闻转了三条微博。
包括那条“记得来喵”。
全是他那小破烘焙坊的号发的,贺闻的大红v差点晃瞎他的眼。
洛安颤颤巍巍打开贺闻昨天留下的联系方式。
同样两眼一黑的是贺闻经纪人。
“你大半夜嫌我事少是不是?”经纪人掐了掐人中,“没事转人家烘焙坊微博干嘛?”
贺闻扯了扯口罩,打开栅栏门,看到隔壁灯火通明,没有休息的意思,道:“转错了,我本来拿小号转的。”
“早让你把小号名字改了,贺阗贺闺贺间贺闰,别人的小号都是乱码,你小号你自己分得清吗?!”经纪人有气无力道。
“还好是个男的!要是个女主播不知道会被营销号传成什么样!”
“已经删了。”贺闻道。
“删了有用吗,你知道这几分钟你在热搜上反复横跳了多久吗?再说了,你跟那个烘焙房是什么关系?会不会影响到人家正常营业?”经纪人道。
贺闻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思考了几秒道:“我有数,我认识他,告我不至于,等会儿去道歉。”
“行行行,我去跟营销号通个气,让他们别乱写。”经纪人又唠唠叨叨数落了半天,纳闷道,“你平时不是挺稳重的吗,怎么突然就切错号了……”
贺闻脱下外套,挂在屋内的衣架上:“我什么时候给你的印象是稳重了?”
经纪人:“???”
贺闻挂了电话,窗外树影摇曳,温暖的灯倾泻在交错的枝叶上,隔壁邻居隐约透了点光过来。
洛安木着脸给贺闻发消息。
直播早关了,他手一抖调错了烤箱的温度,舒芙蕾整个焦得硬邦邦的。
对话框里,他从“为什么转我微博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我离热搜最近的一次你想清楚再回我虽然我跟你分别多年但我们还是好兄弟不要整我”,删减到“您好,请问一下,是不是转发错了?”
贺闻:抱歉。
贺闻:不小心用大号转了,只是想支持一下。
洛安刚准备把做剩下的牛奶喝了,看到突然跳出来的消息,差点把奶喷了一桌子。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我的微博?”
对面停顿了一会儿,才发出来:“你送我的面包袋子上印着,店名。”
洛安终于想起那袋莫名其妙被贺闻抽走的面包,内心道我那是送陌生邻居的!不是送你的!
早知道就不送了。
话虽如此,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洛安:没关系。
贺闻:嗯。
屏幕忽然一亮,洛安看过去。
贺闻:晚安。
洛安一时不知道回什么好,贺闻发过来一个猫猫头,正是他招徕粉丝的那一个表情包。
贺闻:【撤回】
贺闻:晚安喵~
洛安头皮一麻,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那人眼睛带笑的样子,咬着牙打字,恨不得飞去隔壁把他记忆删除。
洛安:晚安。【微笑】
洛安把东西收拾干净,微博上赫然出现了“贺闻深夜连转三条烘培坊微博”,“贺闻是不是被盗号了”,“贺闻要转业做蛋糕了”的词条。
鸡飞狗跳之中甚至出现了阴谋论,怀疑洛安想蹭贺闻热度还借机黑他。
洛安心惊肉跳地看着自己小破号的粉丝噌噌噌往上涨,既不敢为评论区答疑解惑,又不敢去找隔壁那位大明星理论。
几小时后热度才慢慢降下来,骂人的都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贺闻那边有了处理。
洛安松了口气,这才放心睡去。
以至于到第二天才看到贺闻发的消息。
贺闻:我这边的剧组需要一个烘焙师,你下个月有时间吗?
贺闻的手机响个不停。
“不是,放着我给你找的20万一个月的烘焙指导不用,你自己哪找来的人啊?”经纪人匪夷所思道,转念一想忽然道,“不会是昨天那个吧?”
“丁姐,你找的人都是在国外呆了好几年的,要不然就是餐饮世家。”贺闻指尖轻敲了敲桌面,“我看过剧本,宋悠前期的家境很差,做烘焙只是出于兴趣,如果一开始什么都很熟练不会很奇怪吗?”
“并且我去看过,他家店铺场地刚好符合剧本要求,而且近海,风景很好。”
经纪人想了想,居然觉得他说得也挺有道理:“行,那你上次瞎转微博的事也能解释了。”
“不过……你朋友那边谈得拢吗?”
贺闻靠在沙发上,没开灯,把编辑好的消息发了出去。
“剧组急缺,招不到人。”
“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洛安本来困得很,一大早起来看到消息整个人都清醒了。
两人再见面之后默契地没有提及过去的事,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直觉,他隐约觉得贺闻的态度有些微妙。
而且以贺闻现在的地位和财力,怎么看都像是贺闻想帮他忙。
洛安揉了揉太阳穴。
半晌回道:抱歉。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忽然看到朋友的消息,明年房东要把这个住宅收回去,这屋子是他经由朋友介绍一直低价租着的,算起来今年确实到期了。
“收回去干什么?”
“不太清楚,可能要收回来自用,这边地方太偏,也就你还租着了,要不然你跟着我来大城市打几年工,也能攒点钱。”
洛安盯着贺闻发来的相关事宜的介绍,愣了半晌。
他这个小店收入一直不上不下,事事亲历亲为很累,再招一个人又资金不足,换贵一点的房子租势必影响到所剩无几的存款,他可能要考虑今年结束就关掉这家小店。但如果跟贺闻合作就不一样了,租用他的小店拍摄起码要两个月,期间都有稳定收入,还能免费宣传一波,怎么说都不亏。
关键这还是贺闻的请求,他这一拒绝,着实有些不识好歹。
洛安抓狂地把头往靠枕上撞了撞,最终咬着牙拿起手机。
“贺哥,你的消息。”助理把手机递过来,正在化妆的贺闻微微偏过头,看到特别关注的消息闪了闪。
紧跟在“抱歉”后面。
——洛安:等等,现在还需要人吗,我可以试一试。
贺闻微微一笑。
筹备新戏开拍估计非常忙碌,洛安一连几天没在隔壁看到贺闻的人影。
剧组人员把合作事宜都安排好了,洛安破天荒地登录了一下几天没敢看的微博,果然私信和评论还是炸的,简单发了个通知表明近期店铺暂时不营业,只做定制蛋糕。
洛安的第一次进剧组,早早叼了个包子来片场等。
看着熟悉的场地被陌生的仪器包围着,有种奇妙的感觉。
已经有人开始忙碌了,洛安塞了最后一口包子,问道:“请问贺闻在哪?”
工作人员以为他也是来片场帮忙的,往后指了指:“那儿呢,你可以去要合照签名,别影响拍摄就行,贺闻从来不摆架子的。”
洛安心说我要他签名干什么,以前家里废弃的作业本一把一把的,每本上都有签名,还是绝版签名•高中贺闻。
想当年他还偷了贺闻的草稿本和习题册出来倒卖。
“喜讯喜讯——贺大学霸的答案,十块一份恕不还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洛安把习题册卷成筒状拢在嘴前,对全班播报。
贺闻学了很久的书法,字写得干净漂亮,连打草稿都整齐得跟字帖似的,不像洛安一顿狂草龙飞凤舞,再给他自己认一次都别想认得出来。
倒卖计划中道崩殂,因为贺闻从后门进来,黑着脸把他拖出去了。
“哎哎哎!这本不是,这我的草稿本!”洛安挣扎着去他手里抢本子。
哗啦一声,草稿本里夹着的纸飞了出来。
其中一张上面写着一个很大的名字,还用黑色的墨水笔描黑了,一眼就能看出是女生的名字。
洛安情急之下一把扯过纸揣回怀里。
贺闻皱了皱眉毛:“你早恋?”
洛安扑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没表白,你小点声。”
贺闻快被闷死了,在他指缝中吐字道:“松手。”
“不松,你别告诉我妈。”洛安以泰山压顶之势挂在他身上。
“松手,脏。”贺闻冷漠地掰开他的手。
“你这人怎么!我昨天刚洗的澡哪脏了,你洁癖?我怎么不知道。”洛安从他身上下来,纳闷地摊开双手。
贺闻没什么表情地捡起习题册,走回隔壁教室。
后来一提他哄了好几天,不知道投入了多少顿肯德基才把人哄好了。
“洛安?”
他正出着神,身前忽然有人叫他,洛安一抬头,被包子噎住了。
化妆师的手法堪称鬼斧神工,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帅的人,也许是角色需要,化妆师把他脸上的棱角都柔化了,五官清晰漂亮却没那么张扬,他穿着白衬衫,清晨的阳关落在温和的眉眼上,好像刚毕业的高中生。
贺闻有些好笑地递过来一瓶水。
洛安吨吨吨灌下去小半瓶,才喘得上气。
“不用那么急,下次可以直接来,剧组包早饭的。”贺闻漂亮的双眼微弯,说道。
洛安一时拿不准他是在嘲笑还是诚恳地提议。
“贺哥!导演叫你,差不多可以就位了。”远远地有人喊道。
贺闻收敛了神色,道:“你可以在这随便逛,别拍照就行,不用那么拘谨。”
洛安还没从贺闻的美颜暴击中缓过神来,愣愣地小声应道:“嗯。”
片场就像是一台老旧的机器,运转起来随时随地都会出现问题,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洛安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人塞了一堆道具,晕头转问跟着跑了一上午。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贺闻拍戏的样子。
演员的职业素养果然和他想象的有所不同,贺闻进入状态,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脸还是同一张脸,语气、神态和微表情简直像是被夺了舍,令人叹为观止。
一路忙到下午两点,洛安坐在空地上蹭盒饭吃,他并不畏惧社交,很快和剧组成员聊开了贺闻的助理是个年轻小姑娘,还红着脸过来加了他的联系方式。
编外人员洛安叼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在地找小姑娘聊天。
“你们贺哥……拍戏的时候都这么累吗?
小姑娘回道:现在算挺好啦,以前贺哥没火的时候,连轴转三个月,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最难的时候还接不到戏。
洛安一怔,原来他辗转的这些年贺闻也并非一帆风顺。
他回了个表情包:这么帅都接不到戏啊。对了,圈里是不是长得帅的人特别多,那贺闻算出众吗?。
小姑娘:没有没有!像贺哥这么好看的圈里也少见的o(*////▽////*)q。
“……小何?”贺闻闭着眼补妆,化妆师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他唤了好几声,小姑娘才如梦初醒地应他。
贺闻睁开眼,笑道,“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他一偏头就看到小姑娘手里的聊天框赫然备注着洛安的名字。
贺闻神色暗了些许,浅色的眸子遥遥朝远处扫了一眼,正好看到洛安蹲在地上傻笑。
他伸手道:“给我。”
工作时间摸鱼被抓的小姑娘欲哭无泪地把手机递到他手上。
洛安:你是没有看到过他高中什么样。
贺闻打字:什么样?
洛安:比现在还帅,但是一点亲和力没有,整天板着个脸,拽得跟什么一样。
贺闻随意地靠在墙边,按下语音键:“拽得跟什么一样?
语音发出。
洛安手猛然一抖,手机转了几圈哐唧当一声掉在地上,差点当场阵亡。
洛安花了数秒才从“wtf怎么会是男人的声音,不对这好像是贺闻的声音”这一冲击中缓过神来。
他猛然抬起头,看到贺闻在远处朝他挥了挥手机,旁边的小姑娘捂着脸,表情惨不忍睹。
“……”洛安心痛地抚摸着破碎的手机屏幕。
贺闻切换回自己的号:晚上一起吃饭?
洛安犹豫了一下,他刚来就让贺闻请饭吃,是不是不太好。
贺闻发过来一条语音,忍笑道:“赔你一个手机屏幕,吃什么你定。”
洛安的纠结之情当即消散得一干二净,提着沉重的道具艰难走到他身边,没好气道:“吃什么我定,多贵都行?”
贺闻黑色的发丝垂在脸侧,漂亮的双眼温和动人,懒洋洋地歪了歪头道:“是啊。”
洛安陷入了自我怀疑,他不清楚为什么这张曾经熟得不能再熟的脸,能在这几天接二连三给他暴击。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忽然手机响了。
洛安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粗糙低哑的声音:“宝贝儿,今晚有空和我吃个饭吗?”
洛安站在原地,瞳孔猛缩,一时间周边所有的景物化作模糊的色彩从身边旋转流去。一股寒意从后背慢慢涌上来,冻得他浑身发抖,然后是难以忍受的反胃恶心。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握住手机的掌心渗出一片潮湿的冷汗。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
“宝贝……”
“我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洛安吼道。
他的声量有些大,现场一片寂静,有惊诧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洛安用力按断电话,脚步有些虚浮。
等他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半靠在贺闻身上。
贺闻站在身侧,伸手护着他,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目光,低声问道:“怎么了?”
洛安微微发着抖,一点点推开他的手,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力气道:“我……没事。”
休息时间结束了,场地深处又在喊人。
洛安仰起头,碎发被汗贴在额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我没事,真没事,你先去吧。”
催促的声音越来越多,贺闻掌心在他肩侧用力按了按,在他身边道:“你先休息,晚点我带你回去。”
他对着小姑娘说了句什么,才转身离去。
洛安没怎么听清楚他说的话,耳膜一直嗡嗡作响,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宛若有人活生生伸手探进胃管的恶心感才消散了些许。
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助理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杯奶茶。
“贺哥让我买的。”
洛安轻轻摇了摇头,把奶茶塞回她怀里:“你去忙吧。”
他拿出手机,迅速拉黑了那个号码,用微颤的指尖按下锁屏键,闭着眼慢慢平复呼吸。一直等到落日西垂,洛安确定了自己的状态是没法跟贺闻共进晚餐了。
远处的贺闻站在监视器前,和导演交流剧情,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人镶上了一圈金边。
洛安站在铁皮雨棚的阴影下,轻轻吐出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片场。
他的自行车胎没气了,早上是步行来的,所幸店铺离他家也不远。
夕阳沉得很快,天色很快暗下来,昏黄的路灯只能照亮一小片空地,洛安走在寂静无声的小巷子里。
他忽然听到身后隐约有脚步声,那声音不轻不重,却如影随形,从他进了巷子就没再消失过,但他进巷子前没看到任何人。
洛安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他停下脚步,低头拿出手机假装回消息,身后的声音一同停了下来。
等继续开始走,那声音尾随着他前进。
冷汗刷地从后背冒了出来。
洛安掌心一片潮意,尽量不动声色地往前走,这次他听清了,身后脚步声中还夹杂着沉重的喘息——有人在跟踪他!
他抓紧了手机,用眼角余光瞟了眼两侧,这四周都是拆迁房,杂草长到了房顶上,位置又偏僻,晚上几乎没有人会踏足,墙边堆满了垃圾和杂物,只有眼前这一条路可以走。
洛安拔腿就跑,迅速解开手机锁屏,没等他把电话拨出去,背后传来呼呼的破空声。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
“当!”
钢筋贴着他的胳膊狠狠砸到背后的水泥墙上,溅起了些许火星。
粗糙油腻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浑身带着浓重的酒气,结结巴巴狞笑道:“宝贝儿……”
“当!”
洛安起身躲闪,被满地废旧家具绊倒在地,剧烈地喘着气。
男人活动了一下脖子:“你跑什么?老子跟你说,你躲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他再次抡起钢筋,洛安咬咬牙,闭上眼,双手护头预备挨这一下。
预料之中的剧痛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哐啷!”
他睁开双眼,恰巧看到贺闻凌空一脚踹在那人胸口,把人狠狠踹出几米之外,力道之大,洛安几乎在黑暗中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男人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没爬起来。
贺闻一脚把钢筋踢开,脱下外套绑住那人的双手,对着电话说了几句。
洛安感觉有人从前面拥住了他,将他的额头按进温暖的怀里:“没事了……”
贺闻松开手,盯着洛安涣散的瞳孔,摸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安抚道:“看着我,洛安,看着我,警察马上就到,没事了……”
洛安剧烈的颤抖在红蓝两色光照过来的时候才逐渐平缓,贴着皮肤的单衣早已被汗水浸透,他用剧烈奔跑后沙哑的嗓子,低声道:“贺……闻?”
暗巷昏黄的灯让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贺闻修长有力的手掌贴着他的袖子穿过,以不易察觉的力道,握住洛安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他后颈上方的头发:“是我。”
贺闻是公众人物,本来不方便出面,但他踹了当事人一脚,又自己要求陪着洛安,经纪人和助理听闻此事吓得不轻,但又劝不动,只能要求做好保密工作,不让任何消息泄露出去。
洛安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去警察局做完笔录,才发现贺闻一直牵着他的手。
而他——一无所觉地牵了大明星的手一小时。
他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惊觉掌心一片湿漉漉的——是血。
不是他的血,是贺闻的血。
他给贺闻戴上口罩帽子,硬把人拖到医院做了全套检查,反复确认贺闻只是手腕上被钢筋划伤,才勉强放下心来。
深夜的急诊室很忙,洛安问医生要了酒精棉和创口贴,找了没人的角落。
洛安单膝蹲在贺闻身侧,熟练地拧开瓶盖,用酒精棉清理干净凝固的血迹,上碘伏之后把创可贴打开,压在伤口上,神色细致又专注。
洛安后知后觉地感到惶恐,完蛋了,他连累贺闻伤到了手,他不会被导演砍死吧。
他一边贴一边絮絮叨叨:“你过来干什么,还好你伤的是手,如果是脸,万千少女的梦就完蛋……”
洛安一抬头,对上了贺闻的视线,话语卡了壳。
贺闻的目光里没有好奇,也没有探究,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
洛安把几道创可贴压平。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说,贺闻就不会问,他现在妥帖、温和又尊重人。
洛安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年出事,我爸是主要责任人,最后保险也没赔多少,我妈治病又花了不少钱。”
“我妈那个人你也知道。好强,不肯低头,后来钱实在还不上了,借了高利贷。那时候我……有钱就会去挣,去过酒吧当服务员。”
“那个人知道我家里的事,给了我很多小费,我以为他是好人。后来他拉我去包间,说卖酒能拿更多回扣。”
再触及这段记忆,洛安神色又开始不好看起来,肌肉显而易见僵硬起来。
洛安还记得那人肥厚油腻的手掌按在他肩头,他那会儿才高中,虽然不清楚他想做什么,但仍然察觉到不对,一直躲着,那个人却纠缠不放,越来越得寸进尺。
“来这里能是什么好人,我给你钱,当个男×子怎么了?”
最后那人找了几个人按着他灌酒,洛安拼命挣扎,拿酒瓶狠狠往他头上砸。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乱哄哄的,醉酒的呕吐味和难闻的汗臭混在一起,他妈在医院昏迷不醒,他独自在角落蜷缩了一晚上,又冷又累,最终因为是未成年被放了出来。
再后来他只要一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就会想起那个混乱,无助又充满恐惧的夜晚。
“我查过了,可能就是有点,呃,应激,平时绝对没事。”洛安保证道。
贺闻沉默半晌,道:“抱歉。”
“你道歉干什么?”洛安被逗笑了。
“那时候没能帮到你。”贺闻轻声道,忽然伸出没伤的那只手,把他压在胸前。
洛安一时愣怔,刚刚在小巷里贺闻抱过他,但那会儿他状态太差,甚至没注意到。现在他头埋在,能感受到贺闻胸膛轻微的震颤,吐息间都是贺闻衣领上浅淡的木制香水味,一时没了声息。
一别经年,石火光阴,洛安竟不记得这些年里还有人这么抱过他,手上拿着酒精棉,一时忘了挣扎。
“谢谢。”洛安从他怀里退出来,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
“对了,你怎么会打架了?”洛安奇怪道。
贺闻在巷子里踹的那一脚,狠而精准,显然是练过。
“之前有武戏要拍,大学的时候学了四年的散打和拳击。”贺闻懒声说,“我没用力,不会有生命危险。”
洛安噎了一下,心说要用了力得什么样啊,他眼睁睁看着那男的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吐出来一口血。
洛安想了想,还是觉得纳闷:“你怎么知道我去哪了?”
“我刚拍完小何就说你走了,”贺闻说,“你家到剧组就那么几条路。”
洛安起身去丢棉签。
贺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腕,浅浅叹息一声。洛安到现在都没觉出他要的并不是这声“谢谢”,但现在说别的还是为时过早了。
来日方长。
尽管口罩和帽子戴的严严实实,但贺闻一米八的身高还是太过醒目,被路人在医院拍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微博上又刚公布了贺闻在海边城市拍戏的消息,一时间网上又起了些流言,经纪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解决。
然而此时两位当事人并不关注网上的消息。
贺闻刚刚对完一场戏,随意地坐在空地上休息,洛安抢在助理小姑娘之前撬开易拉罐,把咖啡倒给贺闻,还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堆祛疤药膏,堆在一旁。
贺闻脸上泛起一丝笑:“要不要小何的工资发你一半?”
被抢了活的助理小姑娘一脸懵逼。
“这不是怕影响你拍戏剧组找我索赔吗。”洛安嘀咕道。话虽如此,要不是为了他贺闻也不会受伤,连带着昨晚还没睡好,愧疚之情促使他殷勤备至地跟在贺闻身旁。
“贺闻受伤了?”副导演好奇地凑过头来。
贺闻放下白衬衫的袖子,挡住手腕内侧的创口贴,答道:“不小心划伤,不碍事,看不出来。”
洛安蹲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贺闻拍,生怕他伤口崩开又渗血了。谁料人没事,电动打法器却忽然停了。
贺闻倒腾了几下,打发器上方冒出一阵烟来:“好像用不了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导演坐在监视器后喊道,“道具组人呢?先拍下一条。”
洛安上前去看,他的打蛋器是很早以前买的,确实早该寿终正寝了,让道具组去买,一时半会儿还真买不到一样,网购又太慢,当下做好的材料都没法用了。
“贺闻?”他扭头道。
“嗯?”
“还有个办法可以打发奶油,有矿泉水瓶吗?”洛安认真道。
贺闻很快递过来一个倒空的矿泉水瓶子,洛安把淡奶油灌进去,猛摇了五分钟,摇到胳膊都酸了,把成型的奶油挤了出来:“好了。”
贺闻看了他一眼,转身和导演说了句什么。
导演频频点头。
洛安有点茫然,戳了戳旁边的小姑娘。
贺闻回到他身边,低头笑:“‘我’在这段里本来就很穷,导演说你给他灵感了,这段可以加进去。”
洛安惊讶道:“真的?”
他只是不想影响进度,没想到还无心插柳。
“剧组请你来可不是吃白饭的。”贺闻慢悠悠道。
事实确实如此,本来就是洛安的店铺,材料手艺都到位,洛安时不时在现场直接批量生产甜品,分享给剧组成员,很快跟组里的人都混熟了,他白天在片场帮忙,有空就做点私房蛋糕,日子竟然过得飞快。
海岸的雨季来得快而急,时不时就有一场暴雨瓢泼而下。
洛安结束一天的工作,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没睡多久就感到脸上一片湿漉漉的。
洛安猛然睁开眼。
上次漏雨后他拿墙胶凑合着补了补,却没去屋顶仔细看。这次不是滴水,而是排水管破了!雨水从墙角哗哗哗留下来,很快流淌了一地。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床单贺枕头在疾风骤雨的夜晚被浸得湿透。
洛安深吸一口气,崩溃地捂住脸。
他从睡眼惺忪的状态里彻底清醒过来,雨水肆意横流。
跟贺闻处了这么多天,他已经不怂了,当机立断猛敲隔壁的门,绝望地扒住贺闻的肩膀:“又漏水了……”
贺闻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衣,眯眼好笑地看着他。
等他进到房间,水已经积到了脚踝,四处都是滴水声。
洛安看着水帘洞似的房间陷入了沉默。
“补不了了。”贺闻用刚醒来略显沙哑的声音道。
都漏成这样了,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要区区防水漆解决。
洛安痛苦地闭上眼,半湿漉的睡衣还贴在皮肤上——他就不该因为懒忘了上房顶修漏水。
贺闻唇角好笑地勾了勾,道:“来我这睡吧。”
洛安一脚深一脚浅地从水里踩出来:“你这句话很容易被人误会知道吗,大明星?”
“误会什么?”贺闻挑起眉毛。
空中忽然落下一道闪电,将天空照得雪亮,房顶劈里啪啦冒出一阵火花。
洛安手忙脚乱地拉了电闸,整个屋子刹那间一片漆黑,安静地只能听到外面哗哗雨声。洛安脚下一滑,没站稳朝后摔了过去,摔进一个结实的怀抱,温暖的胸口抵着他的后背。
贺闻忽然凑到他身边,道:“是啊,我家的床很软,缺个枕边人,你要来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好听,像是在说什么暧昧不明的情话,在黑暗中两人凑得太近,洛安能隐约听到颈侧面清浅的呼吸,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心跳骤然乱了一瞬。
“来啊,大明星投怀送抱,为什么不来。”好在黑暗中贺闻看不到他发烫的耳朵,洛安强作镇定道。
洛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怎么就脸红了。
红什么。
再怎么着贺闻也是个如假包换的男的,一定是他想多了。
贺闻搬进隔壁的几个月里,平时也不在家,屋里很干净。
“等等,”洛安道,“我去换件衣服。”
他宽松的睡衣被水打得湿透。
贺闻侧身拦住他道:“我这有衣服。”
洛安想了想,去他那破屋子还得再趟一次水,早间年贺闻的衣服他也不是没穿过,不算什么事儿,于是答应下来。
——等衣服刚上身他就后悔了,原因无他,贺闻和他的身材差太多,一件衬衫松松垮垮能垂到他腿根,他总觉得贺闻看他的眼神中有一丝隐约的笑。不过看在贺闻提供了住宿的份上,他姑且就不提了。
贺闻的床确实软,而且宽敞。
洛安迟疑了一下:“你家没有客房什么的?”
贺闻道:“没想过有客人,拿去堆东西了。”
洛安摸了摸鼻子想想也对,大明星是有隐私的,哪会随便带人来家里睡。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贺闻关了灯,自然而然躺到他边上,睡在了外侧。
洛安直觉有些不太对,但这时候要提睡沙发,倒显得他格外磨叽,何况贺闻也不会同意……而且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怎么了!洛安拍拍脑门子,觉得自己一定是大晚上太困脑子出了毛病,才会胡思乱想。
洛安浅浅打了个哈欠,谨慎地缩进床的角落,枕头很干净,他隐约能闻到沐浴的清香,折腾这么一会儿他早困了,很快陷入梦乡。
贺闻安静地躺在外侧,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慢慢支起身来,窗外时不时划过闪电,他目光落在熟睡的人身上,划过完全没被衣服挡住的白皙大腿。
想方设法把人弄到身边的是他。
现在睡不着的也是他。
贺闻掐了掐眉心,起身去了浴室。
拍摄始于初春,即将结束于夏末。
夏季的沿海城市游人如织,日出日落海滩上摩肩接踵,还剩最后几场戏,海滩的景还没批下来,剧组在偏远的沙滩搞了张桌子吃海鲜。
众人吃串的吃串,喝酒的喝酒,凌晨时分都醉得七七八八。
深夜的海滩很安静,只剩下潮起潮落的声音,海浪泛着白沫,漫天星辰倒映在深蓝黑色的海水之上。
洛安酒量不是很好,没几杯就被灌得迷迷糊糊,偏偏他又爱喝,敬酒的来者不拒。
副导演拍拍桌子到他边上,大着舌头道:“来!小洛!拍得这么顺利,贺闻又那么喜欢你,你是我们的……福星!”
洛安撑起脑袋,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笑着迎上酒杯:“来!”
酒杯没等举起来,就被一只手压了下去,贺闻宽大的手掌轻轻盖在玻璃杯上方,指尖点了点杯子:“你喝了不少了。”
没等洛安反应过来,贺闻举起杯子,从容道:“这杯我敬。”
话毕一仰而尽。
副导演感叹道:“小贺酒量一直这么好啊!”
副导演咋咋呼呼转向另一边,揪着制片拼酒去了,有贺闻挡在边上,剩下的人知情识趣地没再来。
洛安鞋带散了,系完“砰”一声撞到了桌子下面,撞得头晕眼花。
贺闻叹了口气,伸手压在他撞红了的地方:“别喝了,你酒量不好。”
“我没醉。”洛安顶着一片重影嘴硬道。
他只觉得头上火辣辣地疼,而贺闻的手一片冰冷,于是舒服地凑了上去,桌上人多位置又窄,两人长腿交错着,挨在一起。
贺闻眼底还是一片清明,洛安头抵在他手上,纳闷地想这人怎么喝不醉。
他有些恍惚地想贺闻酒量确实不错。
他记得高二分班之后他偷了十几罐啤酒,藏在书包里,美其名曰借酒消愁,拖着贺闻去天台喝。
最后洛安天台引吭高歌,是贺闻一路把他背回去的。
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说服得了乖学生贺闻乱来。
或许是时间过得太久,美好的回忆都被镀了金。
洛安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哼起了一直徘徊在脑海里的歌:“我们的夏天啊……我们的夏天……”
他察觉到头顶上贺闻的手顿了顿。
“洛哥会唱这首歌啊!”助理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凑过来,“这是《盛夏风起》的主题曲啊,贺哥出道第一部电影主题曲!”
“会唱一点点。”洛安看着沿海远处的灯火,来回唱着那一句副歌。
“你看过《盛夏风起》?”贺闻问道。
“是啊,看过。”洛安小声说,唇角低了下去。
跟《盛夏风起》在一起的回忆就算不得美好了。
“就是那天晚上……我跟那个人,我砸了那个人酒瓶子之后。”
他抱着头,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打。
不知道是谁报的警,他跟那几个人一起被带去了公安局,路上那几个人还在凶狠地吐着脏字。他在公安局的等候室蜷缩了大半夜,最后由于未成年,责任判定上属于正当防卫,被放了出来。
在酒吧打工这件事自然也黄了。
十七岁的洛安嘴角带着伤痕,茫然无措地走在大街上。
暑假城市最繁华的商城,哪怕半夜也有来来往往的人,大屏幕上放着暑期档《盛夏风起》的预告片。
镜头切换成特写,贺闻穿着校服,挂了一只耳机,书包随意挎在背上,从漫天翠绿的梧桐树下飞奔而过,天空蓝如水洗。洛安愣在原地看了好久,然后鬼使神差地拿出身上仅存的钱,买了张电影票。
电影院里都是学生和牵着手的情侣,电影结束后小情侣哭得死去活来,或许是几天没好好休息,洛安在黑暗的电影院里睡着了,什么剧情都不记得,只记得阳光照着意气风发的少年脸庞,还有不断响起的主题曲。
“我们的夏天啊……我们的夏天……”
距离他上一次见到贺闻才半年多,但整个世界好像天翻地覆。
洛安休学一年,又回去参加了高考,但奇怪的是,他的青春似乎真的终结在了和贺闻分离的那个冬天。
“我来找过你。”贺闻忽然道。
“啊?”洛安有些懵。
“在你刚搬走的时候。我去你新家找过,但那个时候你和阿姨已经不在那了。”贺闻说。
“哦,那个时候……你找不到也正常。”洛安想了想说。
他母亲是个要强的人,确诊肝癌过后,四处借债也不肯接受任何捐助,到最后借无可借,找到一个亲戚,说是手里有钱,结果是借的高利贷。
利息越滚越高,催债的人常常找到家里来。
有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换一个住所,一会儿住很便宜的旅馆,一会儿住漏水的租房,还有潮湿的地下车库。
洛安t恤领口很大,松松垮垮搭在锁骨上,看上去一扯就会掉下来。
贺闻比他高一些,两人靠得太近,顺着灯光看下去,看到了他后背上的伤疤——这些伤上次屋子漏水,洛安住他家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只是一直没问。
“这也是那时候弄的?”
“嗯。”
那些高利贷催债催得急了,会找小混混上门讨债,讨不到就坐门口,有时候进来砸东西,洛安那会儿血气方刚,扔了书包就跟他们打,大部分时候都打不过,也不愿跟他妈说。
“警察不管?”
“管的,”洛安垂着眼眸,吐息间有微醺的气息,“不过没什么用。”
管了一次还有下次,他总不能让警察二十四小时守在家门口。
“后来就没事了,高利贷团伙被警察端掉了。”洛安笑了。
他从来没有和人提过这些。
如果今天没喝酒,他也不会提。洛安脑袋晕晕乎乎的,他以为这么些年了,该忘的委屈都忘了,没料到回忆起来仍旧历历在目。
贺闻放在他额上的手忽然微微往上挪动了一下,自然而然伸入柔软的发丝,揉了揉。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一揉,洛安好像好受不少,含糊道:“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好久了,早忘了。”
副导演醉得不像话,举着酒瓶当话筒,边唱边跳,周围的人都给他让出一个座来,本来就挤着数人的塑料更加窄。
贺闻挪了下座位,跟洛安紧靠在一起。
贺闻手掌放在他头顶,掌心温度在慢慢变高,两个人的距离近得有些不正常。
洛安隐约觉得自己真的喝醉了,耳朵逐渐烫了起来,脸也烫。
贺闻白天做了造型,身上还带着隐约的香。
“洛安,”贺闻动了动唇,隐约想要说什么。
隔壁桌忽然有人喊道:“贺哥——小洛——来玩!”
洛安眼睛一亮,他一向和剧组的年轻人玩得很开,推着贺闻道:“走走走我们去玩。”
剧组的年轻人在沙滩上架了一堆篝火,旁边一个凳子,上面放着了一个酒瓶:“游戏规则,转到谁,瓶口的人回答一个问题,对面的人问。”
瓶子转了几圈,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不负众望停在了贺闻的方向。
“第一问——”对面的人高声道,“问贺哥,为什么要演戏?”
“这有什么好问的,”洛安失笑道,模仿了电影采访的腔调,学着贺闻优雅的声线道,“因为对电影和表演十年如一日的热爱,想要展现出心中的角色……”
桌上一片笑声,贺闻唇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不是那种,”那人振振有词道,“当然要真实的理由,比如有什么人希望你去演戏,上次合作的那谁谁不是说了,因为他爸听说娱乐圈收入特高就让他来了,还有一个说是为了他女朋友的梦想……”
“是有这么个人。”贺闻轻飘飘道,“他说想看我演戏。”
全场寂静了三秒,然后炸开了。
连洛安也忍不住了,悄声道:“谁啊?”
他认识贺闻他妈,当然不觉得阿姨能鼓励儿子去演戏,不把他腿打断就不错了。
贺闻道:“游戏规则,只回答一个问题。”
洛安“啧”了一声,伸手去转酒瓶。
酒瓶子转了几圈,瓶口再次落到了贺闻面前。
洛安欢呼一声。
贺闻无奈道:“今天盯上我了?”
连带着旁的助理都笑了起来:“这不挖出点劲爆新闻谁愿意走啊。”
大家都是圈内人,当然不会出去乱说,但谁不想挖点八卦呢。
“快问刚刚那个人是谁。”洛安喝了口酒,催促道。
“急什么,”那个人嘿嘿一笑,“第二问——还是贺哥,有过暗恋的人吗?”
贺闻在原地没有说话。
助理小姑娘轻轻咳了一声:“要不然算……”
火焰的暖光在边上跳跃着,将贺闻的侧脸照得轮廓清晰,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洛安。
片刻后他忽然道:“有。”
这次炸得更厉害了。
“什么时候?现在还喜欢吗?”
“这是三个问题……”
“高中。”
洛安揉了揉酒气上涌的脸颊,惊呆了。
高中???
他怎么不记得这人有暗恋的人,一心沉迷读书的人会跟暗恋这个词有关系?
洛安怀疑自己认识的贺闻被人掉包了。
他伸手在贺闻面前晃了晃:“贺闻,贺大明星?你喝醉了?”
贺闻坦然地看着他:“没喝醉。”
他答了后面一个问题:“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