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外面的人乌压压地跪了一地。
有北境的,也有南都的。
南都的随行队伍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北境的则是觉得我不配做他们单于的阏氏。
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当那草原上的大巫说起星象不宜时,他捏着眉心看向我,忽而笑了一笑。
我心莫名一紧,然后就听见他冷淡的声音:“怎么,我要做什么事,容得你们置喙?”
他走到我身边来,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轻笑起来,“至于你们南都人,你们公主都答应了,你们又白费什么心思呢?”
“荒谬!”
北上随行的将军气得声音都变得嘶哑了,“如此不守天道伦常,你……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
他脸上的笑意似乎淡了些,“‘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这是你们汉人的诗,既然嫁给谁都是嫁,为何不能嫁我?”
吵嚷声再次响起,我垂下眼睛,只听得冷冽的刀剑出鞘声,接着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这个亲。”
他拽起我的手腕,态度再也没有刚才的散漫,取而代之是我第一次见他时的冷漠和强硬,“我结定了。”
我被拽着向外走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直到他把我带到草原的水泊边,看着他低头撩水洗手那漫不经心的侧脸,才觉得意识缓缓回到躯壳里来。
“为什么要娶我当你的阏氏?”
我犹豫了一会,终于说道,“你……喜欢我?”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
他是这片草原的统治者,他想要什么人就会有什么人被送到他的卧榻上。我不仅是被送上的战利品,更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
我本该就对他言听计从才是。
正当我懊恼时,他却哼笑起来。
“喜欢你……不行吗?”
他那炽热明亮的碧绿眼眸向我注视过来,里面的清澈的笑意刺了我一下,让我竟然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这时候才突然想起,眼前这人,虽看上去杀伐果决,但放在南都,却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地看着自己刚才被他力气过猛勒红的手腕。
他凑过头来,看了一眼,又哼笑起来:“你们汉人真是细皮嫩肉,怎么这么不经碰的。”
他捧起我的手腕,小心地呵着热气,片刻又掀了眼皮看我,眼里满是戏谑:“像个瓷娃娃。”
我把手抽了出去。
他像是一愣,又凑上来,小声道:“不给哄吗?可是我阿姆说,这样才能讨妻子欢心。”
我看着他那张不知道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的无辜脸庞,僵硬道:“……我不是你的妻子。”
我停顿了一下,冷下脸来,“如果你真的心慕于我,也不会在结亲前就……就做出那种事。”
这种事还是太难以启齿,我看不到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我猜现在只怕是涨得通红。
他好像没听懂,那张英俊的脸凑了上来:“你是在害羞吗?”
我蹙着眉看着他,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本不该奢望这么多的,来草原代嫁本就是为了报答阿姐的大恩,又怎么能妄想一些本就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北境人习俗粗俗野蛮,想让这样鲜廉寡耻的人懂得何为礼仪,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可是他冲我眨了眨眼睛,笑意狡黠:“可是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定你是我的妻子了。”
他说的话让我怔了一下。
我没吭声,也不想反驳他,只是有点觉得好笑。
也只有他这样的年纪,还会相信一见钟情。
说什么一眼认定什么的……实在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不过没呆一会我就被拉着起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会,忽而又笑了:“我送你回去,明天大婚后,我们便要天天见面了。”
侍女终于被放了回来。
我看到她那副疲惫的样子,心下不由得一紧,连忙拽过她来,小声道:“没有为难你吧?”
她沉默地看着我。
那复杂的神情看得我没由来地发慌,我正想着要怎么开口时,她却慢慢说道:“你如此不顾廉耻,可殿下却还是要的。”
我发愣地看着她。
“你顶着殿下的名声如此行事,可曾考虑过你的故国?”
她几近冷笑地看着我,“原来殿下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她一小带大的孩子,居然是这样一个不忠不义只知耽于享乐的废物草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她言辞越发激烈:“你有何脸面去见殿下?北境屠戮南国多少战士,而你却在此苟且偷生,为了讨好仇人竟做出私相授受这般下贱的事来!”
有人说,锋利的言语更胜刀剑。
从前我不信,现在我终于信了。
我不仅被她锋利的指责刺到,更因为她脸上的厌恶嫌弃而感到难过。
我徒劳地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
是了,私相授受。
否则,怎么会让北境的单于看到我的第一眼便排除众议,让我做他的阏氏?
就算解释又会有谁信呢。
所谓的理由本就可笑到我自己都不相信。
过了一会我看她好像冷静了下来,便犹豫着想要解释,她却看着我冷冷开口:“我拿了补神的汤药过来。”
我看了一眼案几,上面果然摆着一碗深褐色的汤药。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我蹙着眉低头看着手里的汤药,又看了看她紧锁双眉的样子,一仰头喝了下去。
这汤药味道奇怪的很。
说苦不苦,说甜不甜,比我之前喝过的安神汤怪异得多。
我正想坐起身来,继续说话,却突然觉得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在地上。
我没反应过来,想站起身来,双手双脚都疲软发麻,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侍女走到我的面前,平静地喊人进来:“把他带走。”
直到意识逐渐昏沉,我这才突然醒悟过来。
刚才那碗的汤药根本就不是什么安神汤,而是软筋散!
进来的是两个我不认识的嬷嬷,她们沉着脸给我重新梳妆打扮,又把无法反抗的我塞进了装满粮草的马车后面。
我目睹着她们做这一切,只觉得背后发凉。
我想出声质问,可是那软筋散里不知混杂了什么,竟叫我连开口都不能。
她们……这是打算逃走?
侍女似乎是看透了我的内心所想,嘲弄地看着我:“还想着会情郎呢?等不到天亮,我们的车马就能离开北境。”
我焦急地挣动起来。
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只怕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那人就追上来了。
如果真的被追上,那她们这些人的性命……
我的眼前又浮现起他那张溅了鲜血盯着我看冷漠的脸,心里焚烧似火。
我正想办法要如何去劝住她们时,一直被盖的马车后面的帘子被人挑开。
他正冷冷地看着我,只一个照面就让我如坠冰窟。
我下意识地向后挪,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掐住了脖子。
这时候我才知道他的力气到底有多大,因为仅仅片刻我便开始呼吸困难,浑身颤抖地被他攥在手心。
他却毫无怜惜的意思,只是用那双在黑夜里依然熠熠生光的碧色眼眸盯着我看,冷笑出声:“……找死?”
在那一刻,我切实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他好像真的是想让我去死。
泪水流满了一整张脸,我被他扔在地上,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大口大口用力地汲取着空气。
可他冷漠地似乎全然不在乎我的状态,他把我拎起来,强硬地按在马车后面。
我几乎想要尖叫。
可喉咙像是完全坏掉了,我能做到的就是看着他走上前来,毫不留情地撕扯掉我的外衣。
身边到处都是肃穆站立、举着火把的兵士,他难道是想在这里做那种事吗?!
我惊惧地像人按在案板上颤动的鱼,只能等着刀俎降临,浑身上下都无法抑制地发抖。
他似乎看我哭个没完,已经彻底厌烦,皱着眉头扯了黑布条便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想要哀求,可我无法出声,只能不停地摇头直到被他捏住下巴。
“现在知道害怕了?”
他冷笑了一声,把我掉了个头方便他进入,“……晚了。”
我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衣物被人撕扯开的衣帛脆响,裸漏的肌肤在寒冷的北境夜色里感受到了尖锐的冷意。
我一直在哭。
求求你……
至少不要在这里……
那些北境的兵士应该就站在两旁,大声调笑着看他们的首领如何征服、又是如何随意使用我。
不是说喜欢我吗……?
不是说爱慕于我吗?
不是说……想让我嫁给他,做他的阏氏吗?
黑色的布阻挡了我的全部视线,进入时的痛苦让我几乎撕心裂肺地惨叫出声。
可是我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我被他用这样残酷的刑罚拷问着,直到我奄奄一息,泣不成声。
他一开始还是沉默着的,但身上的怒气即便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我也能感受得到他的愤怒。
直到后面我的意识逐渐昏沉,他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终于意识到我没法开口说话了。
他解开蒙住我双眼的黑色布条,急切地捧住我的脸,大声地喊我名字。
他焦急起来:“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我就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我虚弱地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人这样的英俊,前两天还对我那样推心置腹,现在又是这样的翻脸不认人。
……骗子。
泪水已经不是我能控制得住了。
我不停地哭,好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泪都哭完那样。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我,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把我搂在怀里,解下他那厚大的披风裹住我,大步就向帐子里走去。
白天见过的巫医此时正在帐子里候命,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他没有丝毫顾忌,只是下意识把我身上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
我心里冷笑。
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都做了,此时又何须在意这些?
他脸色阴沉得难看,不一会就有人把从侍女身上搜到的软筋散呈了上来。
那巫医看过后放在鼻下嗅了嗅,躬身后便进屋去配解药。
我冷着脸坐着,但他的样子瞧着实在懊悔得紧,看得我就更气了,便直接扭过头去。
没一会的功夫他就苦着脸坐到了我跟前,一边亲昵地帮我整理了下我身上那件属于他的厚重披风,一边又腆着脸拿脸去蹭我的手:“……都是我的错,我叫他们去配解药了。”
我气得肝疼。
这草原上长起来的狼崽子,变脸的功夫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见我不说话,一会又死皮赖脸地端着解药过来。
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地骂了一句“滚。”
我没想到我能说成声来,他显然也惊着了。
那巫医在旁边慢慢躬身:“这药药性发作猛烈,持续时间短,想来是药效已过。”
我本以为他听到我如此羞辱他,他又会勃然大怒,却不像他居然笑容满面地凑上前来,朝我抬了抬下巴:“多骂几句,我爱听。”
???
这人神经病吧!
他似乎看见我生气的样子心情就格外愉悦,此时挥手让那巫医退下,凑上前来去叼我的唇:“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这样无耻、这样赖皮的模样,好像是我欺负了他一样!
我故意不看他,他却很认真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这样做的,我得到消息时你已经不在帐子里,我以为你要悔婚。”
他又轻轻地摸着我的长发,小声道:“结亲仪式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你要是逃了,我再找谁去?”
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气,声音还沙哑着就和他吵上了:“你是这片北域的单于,这片草原的首领,想要什么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又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说道:“……可是我只想要你。”
我说不出话来了。
耳朵似乎热得难受,脸颊也烫得惊人。
从前看着阿姐和她那情郎说话时,阿姐的脸都是红扑扑的。
那时候我还笑她,现在只怕我自己的脸也红得像那熟透的虾子了。
但我心里还是气的。
我气他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对我径行那事,若真视我为他心上人,又怎肯会让他的心上人蒙受此等屈辱?
他却好似看破了我的想法,咬着我的耳朵,低低说道:“知道你在气什么……但我怎么可能让那些人去看了你去,你是我的,只能我一个人看。”
我被他这么一戳破心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显得我有多在意他似的。
我依然气鼓鼓的,他却浑不在意地上前来轻轻抚摸着我的耳尖:“这里要穿孔,可能会疼。”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也摸了摸耳尖,有点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我有耳洞的。”
“但是耳骨上也要穿孔。”
他很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是规矩。”
我瞪大了眼睛。
他看我害怕的样子似乎觉得好笑,抓着我的手去摸他的耳朵。
他的耳朵凉凉的,但我在耳骨的位置,确实摸到了孔洞。
我轻轻地摸着他的耳朵,有点担忧:“会很疼吗?”
“会有一点。”
他直直地看着我,“你如果害怕,我们就不打了。”
我摇了摇头。
他的族人本来就那么介意我,如果我再连这点请求也无法做到的话,岂不是让这所有的重担都背负在了他的身上?
打的时候确实很痛。
他陪着我坐在一边,拿着个毛老虎向逗我发笑。
我又是哭又是笑,不知哪来的力气夺过他手中的老虎,佯怒道:“都怪它,长得太凶神恶煞了!”
巫医在旁边默默处理着,他抓住我的手,小声说道:“不要怕,等结束后我带你去骑马。”
但是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那样粗的三棱针扎进耳骨上,我还是疼的满脸都是泪。
他只好拿着绒布一边帮我擦拭,一边又像是埋怨:“怎么娶了个爱哭鬼回来啊。”
我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看着巫医帮我戴上古朴的银环。
我摸了摸那冰凉的物什,又看了看他耳上那不知比我耳上要华贵多少的银环,还没说话,他就先解释道:“你的那个是要结亲那天才能戴的。”
那促狭狡黠的样子让我脸瞬间又红了。
说得好像我多盼着和他成亲似的!
巫医再三嘱咐三日里不可食用辛辣不可让耳触水后,他便牵着我的手,让人去牵了马来。
看见那匹马我心里还发怵得很,犹豫再三也不敢上前。
他却像是很得意似的,飞蹬上马后,故意地骑着那马在我附近转,一肚子的坏水。
我气得直瞪他。
旁边围了不少人,都窃窃私语着。
他看我生气了,立刻翻身下马,让人把他那比人还高的马牵了下去,让人牵了匹温顺的小马驹过来。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本以为他也要跟着起哄,没想到他的脸却是迅速地就阴沉了下来。
那马鞭本是攥在他的手中,此时却像是灵蛇一般窜出,把人群里带头起哄的人绑了狠狠摔在地上。
那人吓得跪在地上只磕头,不一会那额头上就沾满了草泥和鲜血。
我被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他。
他却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些人,又看向了我。
我茫然地看向他。
他笑着看向我,是那样令人安心的笑,转头抬起鞭子时,眸光冷酷得简直不像刚才那个拿着毛老虎哄我的人。
地上跪着的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鞭子力道用得大,仅仅是这一鞭,就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而那凄厉的惨叫他却像是完全听不见似的,面目冷得吓人。
我在一旁发着抖,他却转头想把鞭子交到我手上,示意让我来。
那人看到我像是看到救星了一样,立刻连哭带嚎地跪在我的脚下,抱住我的腿大声求饶。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实在下不去手,只能看向他:“他们也不是有心的。再说了,我是真的不会骑马。”
“可你是他们未来的阏氏。”
他冷冷地说道,“他们不尊重你,就是不尊重我。”
旁边没有人敢说话,四处里一片可怕的死寂。
我看了一眼众人,终究是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他手里的鞭子夺过来扔到地上:“走吧,再不去骑马的话,天可就要黑了。”
其他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的动作,简直以为我疯了,纷纷拿眼睛去看他们的单于,没想到他只是笑了起来,旁若无人地拉过了我的手:“都听你的。”
看他的情绪似乎趋于稳定,我终于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他牵着我的手走向草原深处,我的心里还挂念着那匹小马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拽着我的手,带我翻身上马。
我惊呼了一声,险些要跌下去,他牢牢地抱紧我,轻轻咬着我的耳朵:“怎么这么心不在焉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打死他,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嗯?”
他的手说着便不安分地探进我的衣衫里来,马背本就颠簸,我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的手推也推不开,我也不敢动弹,生怕这马把我扔下去,只能咬着牙不吭声,任由他摆弄。
他越欺负越来劲,一边抱着我一边把头低下来,像叼猎物似的咬住我的脖颈,灼热的呼气贴近着敏感脆弱的肌肤,我想推开这毛绒绒的大脑袋,转头却又看见不断远去的草原,吓得我只好一动不动,艰难地喘息道:“……你……放手……”
“不会有人来的。”
他亲昵地蹭着我,慢慢褪下我的外衣,“别怕,这马儿最听我的话,不会把你甩下去的。”
尽管他的动作比之前温柔许多,可我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等他满脸餍足地享用完之后,我整个人已经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像是没骨头似的全靠在他的身上。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脸颊,替我梳理开因为刚才的激烈而缠绕在一起的长发:“怎么这么喜欢哭。”
他还好意思问。
我不想说话,闭着眼睛不搭理他。
他却是兴致勃勃的,给我一一说着结亲上的事。
我没说话,嘴角却微微上扬。
我想,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的话,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