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束新鲜的栀子,洁白的花瓣上还带着水滴。栀子的清香让我心情很好,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花瓣。
我的经纪人就在这时走了进来。我抬头看向他,笑着问,“今天南鸥是要过来吗?你还特意给我准备了他爱的栀子花。”
经纪人看了看我,神情很犹豫,像是有什么人掐着他的喉咙不让他发声一样。
这让我忍不住好笑,“你想说什么就说啊。”
经纪人最终还是开口了,但是答非所问,“今天是第三年。”
什么第三年?我怎么听不懂。
我觉得经纪人可能是记错了,“什么第三年?我跟南鸥不是认识五年了吗?不过认识的那天也不是今天呀。”
我跟南鸥认识五年,在一起半年多。因为还没到在一起一年的纪念日,南鸥会喜欢将我们两人认识的那一天当作纪念日来过。
我觉得南鸥这样有一点孩子气,但我乐意满足他。
我敏锐地闻到空气中有一点什么东西燃烧过后的味道,看向经纪人,“你抽烟了?”
经纪人还没来得及答话,我就紧接着说,“你怎么在我这里抽烟啊?我今天还有活动要出门呢,到时候被闻到身上有烟味影响不好。”
我转身就准备往楼上走,思考要不要喷点香水。
“你今天没有活动,一整天。”经纪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的脚步顿住,很诧异地回头看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给我放一整天的假?”
开玩笑,我可是现今的顶流歌星,给我放假一整天公司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经纪人的神色很复杂,最后竟是有些不忍地转开了脸,没有再看我,只是道,“因为今天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
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好像有什么东西想不起来了。
但不重要了。既然没有工作,我决定上楼睡觉。
我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睡着。
想了想,我拿手机开始给南鸥打电话。没人接。
好奇怪,南鸥最近这么忙吗?我感觉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想起南鸥,我的心就变得很柔软。
我的南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洁白的、自由的鸥鸟。
我第一次见到南鸥,是在学校的练舞室。那天我只是路过,随意地一瞥就看见了练舞室里的南鸥。
他太瘦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但是他的瘦并不会让人联想到骨瘦如柴,相反,他的瘦让他后背的一对蝴蝶骨更为突出,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蝴蝶骨在颤动,玉足在空中划开。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像是真的要飞起来,毕竟他的身体看起来那么轻盈。
比起他过于惹眼的身材和体态,他的脸显然要不那么出挑,是一张没有什么攻击性的脸。但他与我对视的那一刹,眼底的惶恐不安让我觉得我像是无意惊扰了一只在溪边饮水的小鹿。
为了安抚他,我给他鼓起了掌,对他笑着说,“跳得很好看。”
但他看起来更无错了,往后退了退,脸也渐渐地红了起来。
白皙的肌肤、粉红的双颊、细微的汗水混合在一起,这让他看起来好似一颗水嫩多汁的桃子。
我好想咬一口,应该会很甜。
今天的工作是去公司的录音棚录歌,歌是经纪人新买的。
我很久没有写歌了,写不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前我和南鸥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创作欲很旺盛。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太久没有见到南鸥了。
录歌录到一半,我从录音棚出来去上厕所。
洗手间里有两个后辈在讨论昨天的热搜。
“他怎么死了三年了还上热搜?昨天我看到那个热搜的时候都还挺奇怪的。”
“谁知道呢,他活着的时候不是也没几个粉丝吗?”
“他公司也真是,人都死了还拿人炒作。”
“……”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因为他们洗完手出去了。
什么热搜?谁死了?
我想掏出手机搜一下,但是手机没带在身上,经纪人给我收起来了。他最近很奇怪,管我用手机管得很严,好像生怕我会做什么不理智的事一样。
拜托,我都出道多久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自己不知道吗?
我决定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跟经纪人说一下这个问题,他不能那么限制我用手机。
但是很快,我就没有精力去跟经纪人说这件事了。
因为我下楼的时候被一堆带着记者围住了,长枪短炮都对着我,闪光灯晃得很刺眼。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我——
“楚齐,今天爆料出来的照片是真的吗?你真的和南鸥谈过恋爱吗?”
“楚齐,你真的是同性恋吗?”
“楚齐,照片是三年前拍的,你们看起来很亲密,肯定不是普通朋友吧?”
“……”
我一个问题都来不及回答,就被及时赶到的经纪人带着保镖将我护送上了车。
上车之后,经纪人小心翼翼地问我,“楚齐,你没事吧?”
我有些迷茫,眼神也没什么焦距,这让经纪人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是我和南鸥的恋情曝光了吗?他们为什么问我有没有和南鸥谈过恋爱?我和南鸥现在不是正在谈恋爱吗?难道爆出来的是我们分手了?”
我的问题太多了,经纪人很难一时间全部回答我。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听他的回答,现在的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要见南鸥。
于是我抓住了经纪人的手,对他说,“我想见南鸥,你带我去见他。”
经纪人的表情明显很慌乱,看起来比我还慌乱。好奇怪,他都已经当我这么多年经纪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绯闻怎么会让他慌成这样。
我听见他对我说,“好,楚齐,我带你去见南鸥。别哭了。”
我哭了吗?
我抬起手摸了一下脸,冰凉的、湿润的。
可是我为什么哭呢?
我见到了南鸥,他比从前更安静。
他不理我,可能因为我太久没有来找他吧。哪怕我给他带了他最爱的栀子花,他也没有理我。
我开始流泪,跟他道歉,“对不起南鸥,是我最近太忙了,没有来见你。别生气了,你理理我吧。”
“你理理我吧,南鸥。”
“跟我说说话吧,南鸥。”
我抱住他,他比从前好像更瘦了,骨头硌得我很疼。
“南鸥,你最近没吃饭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的皮肤也好凉,我想给他捂热,但是我怎么捂也没有用。
“楚齐。”
“楚齐。”
“楚齐。”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虚幻渐渐离我远去。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然后我看清了我面前的一切。
我抱着一块冰冷的石头,石头上有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里是我的南鸥,我的爱人南鸥。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温和,唇角是上扬的,好像在对我说,“别哭了,楚齐。”
我回到了现实,我回到了没有南鸥的现实。
原来昨天是南鸥去世的第三年。我的南鸥,已经离开三年了。
南鸥是自杀的,他们都这么说。
我不相信,因为他们没有给我看南鸥的尸体。他们说我不是南鸥的家属,我没有这个资格。
而南鸥的家属——他的父母只关心自己能够拿到多少赔偿款。
他们张口就要一百万,就在南鸥的尸体所在的停尸房门口。
我在转角的地方靠着墙壁站着,听着不远处的几个人在争吵,心里想着:你们都闭嘴吧,别吵到我的南鸥睡觉。
我想他只是睡着了。
经纪人怕我被拍到,在旁边很紧张地陪着我,“楚齐,差不多了我们就走吧。”
我什么都做不了,于是我也只能离开,以至于我当时未能马上得知南鸥的公司最后还是支付了那一百万,条件是尸体要立即火化。
从墓园回家之后,我用手机登录了一个我之前为了南鸥建立的私人网站。我最初建立它是为了用来存放我拍过的南鸥跳舞视频和一些照片,那些影像记录着南鸥每一个美丽的瞬间,我想将它们都收集起来。
南鸥自己也知道这个网站的登陆方式,偶尔会对我的拍照技术发出一些很可爱的评价。比如“这张照片把我拍得好胖呀”。其实一点儿也不,南鸥已经不能再瘦了,但他好像总是对自己不太满意。
我的本意只是想要再看看南鸥,但是我登上网站后,看到里面最新的一条视频并不是我发的。发布人是南鸥,发布时间是三年前。
那个视频很长,看起来像是由很多个小视频剪辑在一起的,拍摄的角度也很奇怪。
我再一次见到了南鸥,但他看起来比我记忆中要更为瘦弱。他的身体那么薄,像纸片,脆弱地匍匐在地上。有比他体型大很多的男人在他的身后,他的身体开始因此一耸一耸地发颤,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哀鸣。
他像是被折断双翼的鸥鸟,痛苦得一直在颤抖。
他好像失去了在我面前的生命力,眼睛总是无神,脸色总是苍白。即便是这样,他得到的也不是任何的怜惜,而是更为粗暴的对待。
我可以明显地看到南鸥白皙的肌肤变得通红,有被撞的,也有被打的。
视频里有很多人,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但他们的身份并不难猜。
有一节小视频里,南鸥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衬衣。看到那件衣服时,我的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我知道这是哪一天,是我对南鸥告白的那一天。
他那一天看起来很不开心,脸上的忧伤太过于明显,这让我也忍不住为他担忧。为了让他开心一点,我选择跟他告白。
他就像我第一次惊扰到他跳舞时一样无措,但是给出的却是肯定的答复,“好啊,楚齐,我们在一起吧。”
我握住了他的手,叫他“小鸥”。
小鸥,小鸥,我的鸥鸟。
他明明开心了一点,却又开始流泪,脸庞像被雨水淋湿的栀子花花瓣,美丽却易碎。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笨拙地拿着纸巾给他擦眼泪。
我年少成名,很早就过上了众星捧月的生活,而今对这浮华名利圈里的大多数社交都能做到游刃有余。但是每每对上南鸥,那些我这些年来习得的一些社交手段都毫无用武之地。
我笨拙得不像话。我拿他毫无办法。
那天的最后,南鸥小声地问我,“可以不要公开吗,楚齐?”
我有些疑惑,“为什么?”
南鸥对我笑了笑,“因为你的粉丝太多啦,我不想影响你。”
他是这样善解人意,估计我经纪人听了都会感动,但是我却觉得不舒服。我一直希望自己有了爱人之后可以告诉同样爱我的那些人,跟大家分享我的幸福。
可我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我不想南鸥再流泪。
南鸥低着头说,“我感觉自己配不上你,楚齐。”
“别这么想。”我轻柔地抚摸他的脸,“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好的,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看到你,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我一直相信南鸥有一天会火的,会被更多人看到他的美丽,然后大家都会像我一样爱上这只鸥鸟。
我坐在南鸥公司的楼顶天台上,风很大,将我的衣服吹得扬起来。这让我觉得我好像下一秒会飞起来。
如果真的能飞起来就好了,我就可以去追逐我的鸥鸟。
我的鸥鸟被他们折断了双翼,弄得血污不堪,而我甚至不曾亲吻过我的鸥鸟。
他们还妄图掩盖掉所有的一切,甚至在南鸥死后还要利用他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打造了一个因为深受网络暴力折磨最后自杀的小偶像人设,将它强行安在南鸥的身上,骗取眼泪,赚取金钱。
太肮脏了。
会为从树上掉下来摔伤的小鸟流泪的南鸥,那么善良的南鸥怎么会经历了这世上最大的恶。
我打开了手机直播,将摄像头对准了我自己。
“大家好,我是楚齐,南鸥的爱人。”
所有人可能都以为我接下来要讲述我是怎么认识的南鸥,我们又是怎么相爱的。但我没有,我讲述了南鸥在我看不见的时候所经历的一切。
然后我站起了身,所有人都看见了我身后那个巨大的公司名称字母,也听见了呼啸而过的风声。
我对着这个世界露出了最后一个笑,像我见过的南鸥的照片里那么柔和的笑。
我想要奔赴他。
风扬起我的衣服,吹乱我的头发,而我成为这天空里万千鸟群中的一只。
我给南鸥写了一首歌。
原以为这么久都不写歌的我应该很难写出来,但是当我坐在钢琴前,一段流畅的乐曲就从我的手指下流泻出来。
就像南鸥曾经对我说的那样,“音乐是你的天赋,无论你多久不去碰它,它都始终是属于你的。”
那时的我捧着他的脸,对他说,“音乐是天赋,但爱你是本能。”
我本能地就想要爱你,南鸥。
从前我不明白/你的眼睛为何总是下雨
像栀子/被雨水击落在地
像鸥鸟/被刀剑折断双翼
当我明白时/却无法再拥抱你
别害怕/别难过/犯错的不是你
美丽不是你的错/易碎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亲吻过你
我的鸥鸟
我将永远陪伴你
我的鸥鸟
我将永远追逐你
我的鸥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