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村东头的女人疯了。
村里有人说，是爬上树摘柿子的时候摔坏了脑袋，也有人说是作孽得来的报应。她风评向来糟糕，所以没什么人怜悯体恤，反而人人都耻笑，人人都上赶着踩一脚。
村里有个娃娃生得机灵，叫小福豆，这一年已经九岁了，只有他不笑她，偶尔还悄悄拿些馒头鸡蛋给她，有时呢也会和她坐在平房上一整个下午。村里的其他小孩看见了，欺负他，骂他也疯了傻了。
后来女人越来越疯了，有人瞧见她开始抓地上的鸡粪吃了。
年末的时候人死了。据说是跳进河里又爬上岸，回家后坐在墙根上活活冻死的。好多人都说她死的惨，瘦得像根芦苇，面色惨白，眼睛深深地陷进骨头，简直不像个人样。最后裹着凉席就草草埋了，倒不像是给人收尸，更像是埋一只病死的畜牲。
巧的是，村长在第二天也死了。村里人都去帮忙，都说他是个好人，是操劳多了才走得早，提起那些善事就眼泪汪汪。
正堂里的哭声恸天响，村长的老婆扶着灵柩一声一声抽噎，像是要顺不过气。
这时候小福豆反而不哭，他走得远远儿的，拿了个柿子一路到村东头去。
一路上小福豆心里木木的，脑子里是第一次见到那女人的画面——五岁的时候他跟着大人出农活，他就坐在旁边的田坎上，女人穿着水红衬衣路过，和他家里人打了招呼，还从兜里摸出颗糖给福豆。记得清清楚楚，那天的日头很大，她的脸有些红，长得周正漂亮，身材也很匀称。
她是怎么疯的呢？她清醒的时候和福豆说过。女人读了些书，常常去镇上打工，搞了个对象也是城里人，男的读过大学是个知识分子，家里也挺富裕。后来不知道怎么了那男的就把她给甩了，女人把身子给过了但也没怎么纠缠，一个人回了乡下，过了一个月发现自己有了，就又去城里找了男人，他说不相信，还把她摁在床上说要检查检查，女人哭着喊着挣脱出来跑了，最后买了副中药回家。村子里的风言风语也在这时候传了起来，人人都背地里骂她贱骨头，村子里一些好吃懒做的男人也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不知道哪个晚上，几个醉酒的汉子闯进了她家。
她说好痛啊，比喝中药后腹绞痛还要难受。但是她又说幸好没留下孩子，不然多遭罪啊。风言风语从来没停过，慢慢的她就开始神智不清了。
疯女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什么呢？“不要来看我了，也别和其他小孩打架，小福豆最聪明，要交好多朋友才行。”似乎就是在这之后的几天里，她好像没那么疯了，总是安静地坐着，看夕阳沉下去。
小福豆边走边想，手里的柿子攥得紧紧的。黄昏的时候他回家了，女人的坟前多了个柿子。小福豆买不起糖，他说这柿子和糖一样甜。
小福豆认识那个负心汉，是村长的弟弟，风言风语的出口是村长的老婆，因为她男人惦记别的女人，村长爱喝酒，喝多了喊的是疯女人的名字。闯进疯女人家的人小福豆不知道，不过村长媳妇可能知道，村里边的事就没有她不清楚的。
小福豆心里空空的，看到的人都不像人，张着血盆大口倒像是要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