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隔天傍晚,被“吸”到生无可恋的砚池躺在沙发上摆烂。
他逃跑无门,变身失败,失去自由还要被乔墨“强制爱”。他信心受挫,暂且失去了反抗的精神。
砚池翻了个身继续躺,长长叹气:“唉——”
午后的时光缓慢。
砚池食欲不佳,午餐只吃了一个三文鱼罐头、两条鱼干。他恹恹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小憩一会儿。
大多数猫咪都嗜睡,砚池也不例外。
作为人的时候,他意志坚强,每天忙得像个打转的陀螺,一口气不歇。作为猫后,砚池压根抵不住强烈的困意,每天窝在落地窗前的软垫上打哈欠,不顾形象地到头就睡。
阳光如棉絮飘落在他身上,他的脑门被乔墨无端地亲了一记。
砚池动弹了下腿,被睡意袭得睁不开眼。
“喵……”
【滚……】
乔墨牵起嘴角,微微声道:“困了就睡吧。”
乔墨着手就给猫咪盖了一条小软巾,指尖带过少许茉莉香,是家中洗衣液的气味。它沾绕在他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了砚池的鼻间,令睡梦中的砚池似曾相识。
砚池忐忑地拧了拧眉。
很快,乔墨的一只手就开始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下巴、背脊,将他的不安抚平。
砚池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个梦。
梦中,猫咪还不是猫咪。
他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穿着一条藏蓝色的背带裤,戴着一顶浅黄色的遮阳帽,他的背上是一只没什么重量的书包。
炎热的夏天里,知了躲在树丛鸣叫,他在若即若离的黄昏中,卖力地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前行。
七月是存于酷暑中短暂的花期,满路墙院顶上都垂挂着鲜艳的凌霄花,夺目的花色缀满了母子俩前方的路。
“快到啦!”
砚池回头,高兴地牵住妈妈夏雅的手:“妈妈,看花!”他好动地松开了行李箱,纵身用四指触碰花叶,欢快惊呼,“妈妈,我跳的好高!”
夏雅便让砚池站到一簇凌霄花前,拿出包中带着的小相机,给他拍了几张照片。
她笑道:“真好看。”
同时,夏雅的笑容含满了忧伤。她那白皙的手指抚过砚池额前湿润的碎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妈妈?”
夏雅匆匆垂下眼帘,从自己的长裙口袋里拿出了两颗水果味棒棒糖递过去。
砚池一把抓住,兴奋地笑起来。他这个年纪,不仅爱吃小鱼干,还爱吃糖。
夏雅随即握住砚池的手,轻声细语地问他:“一会儿到了爸爸家,还记得妈妈教你的吗?”
“嗯!”砚池一个个数,“第一,绝对不能变成猫咪吓到阿姨和弟弟;第二,不能调皮捣蛋,绝对不可以爬树;第三,不能吵着要吃鱼干,绝对要好好吃饭。”
他用了三次“绝对”。
砚池害羞一笑,补充:“第四,绝对每天都想妈妈一百次,这是我自己加的。”
夏雅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夸赞他:“真乖。”
“当然乖啦,我又不是第一次来爸爸家里了。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女人乍得眼神不自然闪躲起来,美丽的面容带着一丝异样的苍白。
砚池喊道:“妈妈?”
在孩子的催促下,夏雅动了动唇,艰难道:“你外婆那出了点事儿……”她欲言又止,须臾后,她说,“等忙完了,我就来接你。”
她几乎是再三保证了。
砚池什么都不懂,单纯地问:“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我很想和你一起去。”
夏雅轻摇了头,脸上浮起丁点惶恐,担忧着反问:“他们……有对你不好吗?”
“阿姨对我很好,上次还给我买小汽车了。弟弟也很喜欢我,会把零食分给我吃。”砚池看出妈妈的为难,懂事地不再追问,小声说,“但我不想住太久。”
他觉得爸爸不太喜欢自己,可为了让妈妈放心,砚池没有说这句话。
一朵凌霄花时候恰当地落在了砚池的肩头,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
他意外地将它捏起,眉梢都带上了惊喜:“妈妈你看,花掉下来了!”他把它放到了夏雅的手中,一双与母亲格外相似的眸子天真地眨了眨。
“这朵花和你一样好看。”
夏雅珍重地用掌心捧着凌霄花,抿起唇角:“谢谢我们小池。”
砚池跟着笑起来,甜甜地说:“我和妈妈一起住最开心,妈妈你要早点来接我。”
梦中,夏雅的眼眶逐渐湿润,紧紧地抱住了砚池。
那双纤细的手臂像是藤蔓般,将砚池拥入一座能够让他依靠的城墙中。墙面上绽放着温柔的花,浅淡的茉莉香气从夏雅的发间飘散,萦绕在砚池的心头。
砚池记得,这是她最喜欢用的洗发水的香味。
他听到夏雅说——
“妈妈答应你,最多过完这个暑假,就来接你。”
画面也由黄昏去到幕落,黑夜来临,周遭失去了色彩。
倏尔一阵风,几朵凌霄花簌簌落下,成为了砚池记忆中唯剩下的色彩。
是绚烂的夏日橘色。
砚池想去回抱夏雅,却拥了个空。
“妈妈!”
一个踉跄间,他摔倒在地,膝盖磕出了血。
他看到夏雅越走越远,那背影与他决绝,似乎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他伸手去抓——
梦醒了。
砚池惊慌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猫爪朝前伸得老长,他又一次扑了个空。
满心的失落包裹着他,梦境过后的真实感让他越发空虚。他微微喘气,缩回了紧绷的猫爪,身体各处都像是灌满了铅般沉重。
自从妈妈将他抛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她了。
正当砚池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时,他忽然看到自己身旁躺着一个乔墨。
“!”
砚池:艹,吓我一跳。
乔墨就睡在地毯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砚池身侧。
砚池朝边上挪了点,从软垫上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的小软巾滑落。他深吸一口气,视线在乔墨好看的睡颜上来回打量,趁着人没醒,他慢慢地凑过去,近距离观察乔墨的长睫毛,瞧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
他内心哔哔:吃睫毛生长液长大的吗?
黄昏中,浅淡的余光透过了落地窗。
在美好氛围的环绕下,砚池趴在乔墨身旁,安静地眯了一会儿。
然而,安宁的时光总是会被一些“不速之客”打断。砚池冷不丁想起了前几天,他唱歌哄乔墨开心的画面。
顷刻间,他心中所有的理智都被拧断了。
猫向来都是记仇的。
砚池将乔墨平日里对自己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龌龊”事,全部集中到了一起。他几次望向熟睡的乔墨,再一摸自己的屁股,握爪:是时候教育一下了。
作为一只小猫咪,砚池的“报仇”水平有限。
也正是作为一只小猫咪,他就应该用猫咪的方式“报仇”。
趁着乔墨还没醒,砚池速速起身,踮起脚,威风凛凛地围着乔墨转了两圈。
他举起自己的一只肉垫,霎时拍在乔墨的脑门上,随即缩回。
力道不大,仅仅是试探罢了。
乔墨大约是睡迷糊了,抬手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侧身毫无防备地继续睡。其间,乔墨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抱紧了手边的一个靠枕,将脸埋了进去,嘴里含糊着说了什么。
砚池没听清,也没什么兴趣仔细听。
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砚池的尾巴晃动了两次,事不宜迟地踱着无声的步子围绕着乔墨走圈。
再三确定乔墨没有要醒的意思后,他决定来最后一击。
砚池眸底光影一闪,面带狡黠的笑意,四肢自如地一伸又一缩,欢快地从乔墨的身上踩跳了过去。他稳稳落地,优雅地以猫的姿态回身,静待乔墨“佳音”。
乔墨如他所愿,“唔”地皱紧了眉,兴许是吃痛了。
砚池蓦地翘起尾巴,得意地在一旁看着乔墨,想听乔墨“嗷嗷”叫。
等了几分钟。
乔墨抱着靠枕,睡得香甜。
砚池:?
如果一只猫的复仇不能被察觉,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
碍于砚池是混血猫,就算成年了,他的体积也比不上其他的猫。
他是真的不重。
但他又挺看得起自己的。
砚池愤然冲地上前,朝着乔墨的脸就是一脚。他特地收敛了尖爪,毕竟是在脸上,要是给乔墨破相了,他会觉得罪不至此……
可砚池那小小的肉垫在乔墨脸上按来按去,推上推下,堪比按摩。
做了一个月之久的猫,砚池平日里的克制淡了许多,他被猫咪的习性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经常会将自己身为人类时的沉着冷静抛到脑后。
按着按着,他居然玩上了,按踩得停不下来。
他不知道,这个行为像极了小猫“踩奶”……
砚池玩得起劲,疯狂用两只前脚“折磨”乔墨软软的脸颊。
“喵喵喵!”
【让你吸猫让你吸猫!】
假如白亦凝在场,肯定要出钱出力,送砚池去神经病院检查一下脑子。
做人做猫,幼稚可以,但得有个度……
砚池的报复行为,停止在乔墨带着哭腔的一句呢喃中。
“不要……”
乔墨被猫咪吵到半梦半醒,转头泪眼蒙眬地望向猫咪,委屈地流下一行眼泪。
砚池猛然惊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慌张中,砚池想要逃离现场。不料,乔墨修长的手臂一把抓住了他,将他紧紧地抱入怀里,一张脸湿漉漉地蹭了蹭猫咪的身体,闭上了眼睛。
乔墨又睡着了。
砚池震惊:“喵?”
乔墨没有回应任何,他沉沉地陷入了冗长的梦中,声音苦涩地哀求:“不要……”他眼角的泪水打湿了砚池的一撮猫毛。
砚池思绪僵硬,他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能看到大冰山乔墨哭鼻子。
照理说,他俩互相讨厌,乔墨还“欺负”了他这么久。
这会儿,砚池该高兴才对。可在对方脆弱的抽泣声中,砚池的心拧巴着,挺不是滋味的。
是不是他力道没控制好,下手过重了?
不可能啊。
砚池抬手,看了眼自己毫无杀伤力的小肉垫,试着往乔墨脸上推了一记。
乔墨不晓得是梦到了什么,误打误撞,很是时候地发出一句哭音:“疼。”
砚池:“……”
砚池怀疑是乔墨的脸太嫩了……他后悔,早知道就不发神经了。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砚池安分下来,不敢再瞎动弹。
他乖乖地窝在乔墨的怀里,咕哝道:“喵,喵。”
【抱歉,这次是我不对。】
乔墨的呼吸打在砚池的脖颈处,挠人心的痒。
砚池缩了缩脖子,小声吐槽:“喵,喵……”
【这都不醒,你也挺厉害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乔墨的情绪平稳了点,他才悄悄地用脑门碰了一下乔墨的下巴。
乔墨下意识地朝他凑近,分不清到底醒没醒,是不是装的。但乔墨的嘴巴,已经贴在砚池的脑门上,呼吸炙热地燃起夏日的烈火。
砚池止不住地猫脸通红:“喵!”
【松手!】
乔墨柔软的嘴唇蹭了蹭他的额头。
砚池的心跳加快了速度,跳得他胸膛闹腾难受。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别过脑袋,假装不想对哭了的人动粗,语气极其不娴熟地放缓了许多:“喵,喵喵。”
【放开我,你今天抱得够久了。】
乔墨喊道:“妈妈……”
砚池:“?”
看来还是没醒。
砚池好绝望,乔墨也太能睡了,肯定是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砚池暗暗责备乔墨不懂事,不知节制,面上又被乔墨嘴唇温热的触感惹得浑身硬邦邦。
砚池受不了了,他感觉自己整只猫都快麻了。
“强制爱”有时候真不是人该玩的东西。
乔墨却呜咽,伤心的话语从他口中断断续续地掉落:“妈妈,别丢下我……我会听话,别走……”他的眼泪蹭到了砚池的嘴角,咸咸的,又有点苦吧。
乔墨在梦魇中无法脱身,一遍一遍地执拗于“妈妈别不要我”。
砚池的心软了。
他从未想过,乔墨和自己会是同病相怜。
砚池环顾这间一人居的公寓,他怔然,后知后觉地想到——暑假都过半了,乔墨居然一次都没回过家,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过。
结合实际情况来说。
砚池不回家,那是因为他单方面和家里断了;白亦凝不回家,那是因为他要玩耍;白家渣哥不回家,那是因为他工作忙走不开。
那乔墨不回家,又是为什么?
砚池隐隐地猜到了一些内情。
他不清楚是否猜对了,但看乔墨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基本八九不离十了。
砚池的家境平凡普通,不了解有钱人家里是如何相处的。他根据以往接触的影视剧和网络新闻,以及乔墨的现状来看……
他沉思须臾,有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砚池知道乔墨是乔盛集团的二少爷,上头有个优秀的哥哥——乔家长子乔屿。
砚池对乔屿略有耳闻,知道这人年纪轻轻便行事雷厉风行,能力出众。
与之对比,乔家一直对外隐瞒,直至去年才默许媒体公开身份的幼子乔墨,除了长相过人外,各方面都比不上天资聪慧的乔屿。
并且,乔墨连最基本的人缘都烂得要命……这是C大众人有目共睹的。
砚池脑内思索一番,恍然大悟。
他怀疑乔墨从小在家中就处处被乔屿压一头,不受重视。父亲不管,母亲不疼,说不定平日里还要遭受旁人的冷嘲热讽,讥笑诋毁。
经历了分外压迫的成长环境,乔墨那表里不一的性格也变得好理解了。
看来,一切的源头都是不幸童年。
砚池回想起这段时间和乔墨的相处,知道乔墨平时出门不是丢垃圾就是拿快递,生活枯燥,连个来往的朋友都没有。
一时间,惹人厌的乔墨变得万分“可怜”起来。谁能想到,看似志得意满的乔墨,实际上是如此悲催。
砚池同情地叹气:“唉。”
这,就是豪门吧。
砚池免不了百感交集,为了安慰乔墨,他缩在对方的怀抱里,闭上眼,乖乖地陪乔墨睡了一觉。
一人一猫依偎在一起,一个清醒一个迷糊。
谁都没注意到乔墨的手机上显示有一个未接电话,以及好几条未读消息。
是乔墨的妈妈陈凌发来的。
陈凌:[墨墨,怎么不接电话?我和你爸差不多忙完了,下周回国。这时差让我们俩最近都没好好说过话,反正是暑假,要不你回家住吧?把你的小黑也一起带来,我给它准备海鲜大餐。]
陈凌略带幽默:[对了墨墨,生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我和你爸什么都给你买。]
陈凌:[富婆飞吻.jpg]
陈凌:[我昨天又梦到以前,我和你爸因为工作,不得不把你留在你奶奶家的事情了。你哭个不停,还摔了一跤,心疼死我了。]
陈凌:[好想你啊宝贝,顺便也想了下你那个没良心的哥。]
乔墨的唠叨绝对是遗传了自家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