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Vive quologn du ego,Phoelle,Secaelullea vix hou equas,
Lacrymabri ego,Undiquo tre tea flore”
远处圣歌空灵渺茫,穿过巨大的花窗,化作光柱穿透穹顶,洒在古罗马遗留下的断壁残垣上。
庭柱两边盘旋着觅食的野鸽,因一行人的到来惊吓飞走。
她们垂下头踩着野草丛生的石板,穿过圣玛利亚修道院的前庭,走进教堂中央,圣歌因这群人的到来渐渐停止,大家齐刷刷地回过头,渐渐用悲悯的目光望着这群女孩。
“这些是新来的成员”
年长的修女交接时附耳嘀咕道,“里面不安分的孩子,要抓紧教她们规矩”
“我知道了,或许…在这之前应该先让她们吃口热饭…”
小德兰站在朗诵圣歌的人群里,望向底下的这些女孩,又是和自己一样失去父母的孤儿,是没有家庭收养,未来或许要将身体献给真主的少女。她们年龄不一,有四岁的稚子,十二岁的少女,还有……她一一打量着这些人的头顶,突然,一双眼睛毫无预兆地撞上她的视线,在所有垂眉顺眼、分外脆弱无助的孤儿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半垂着着眼皮,目光却全聚焦在她脸上,仿佛躲在丛林深处的野狼,盯上猎物那般贪婪阴狠,吓得德兰心头一惊,慌乱地垂下了睫毛,率先结束这场对视。
她,连同背后慈悲的圣母玛利亚神像,都有预感,这绝对不是个好惹的小家伙。
她身上有在外面沾染上的恶劣气息,这种气息会让敏感古板的修女们日后加倍地“关注”她。
唱诵结束后,修女推着小车来给女孩们布食,年长者手握十字架,站在正前方不苟言笑地教导着这群新人该如何做饭前祷告,所有人分坐在长桌两旁,听话地双手合十交握在一起,额头抵在上面祝祷,生涩但乖顺地一字一句地跟着低声吟诵,除了一个人。
“小德兰,你去看一下那个东方来的少女”一旁监视的老修女不悦地皱起川字眉,抬了抬下巴嘟哝道“或许她听不懂,该有人教她”
“是”德兰紧张地穿过女孩子们,来到少女面前落座,一张脸在花窗下蒙上斑驳的光“就算你听不懂这儿的语言,也应该做个样子出来”
少女却靠着椅背,上下打量她,嘴角带着笑容不说话。
小德兰微微皱起眉“我说你该做个样子出来,听到了吗?如果你不想第一天就被训*的话,听着,你不是第一个性格叛逆的孩子,前面我们见过很多,劝你不要自讨苦吃,无论如何,你被送进来,再怎么反抗也不可能……”
“训*?”少女盯着对方灰绿色的瞳孔打断道,随即狡黠地一笑,身子挑衅地前倾“是要把我关进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脱下我的裤子,然后按在凳子上,用竹条狠狠地在屁**间左右抽打吗?如果是这样的训*,握着竹条的人必须得是你这样的才行”
“德兰!”年长的修女在上面高声地将震惊中的小德兰喊回了神。
她慌乱地提着裙袍站了起来“你最好不要再说这些话来玷污视听,快点祷告吧”
然而少女究竟也还是没有乖乖照做,也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鞭笞,只是作为惩罚,她被撤去了应有的晚饭。
“将窗户全部打开!”
夜幕深沉,一排修女提着蜡烛走进来,在睡房里来回巡查,海风湿漉漉地从窗口吹进来,令整个空间瞬间充满夏季雨后泥土咸湿的气味。
孩子们统一身穿白色睡裙,坐在床边静待。
“刚从外面进来的孩子总爱带些违禁物品,像小刀、口红、香水或是不该有的药物,要好好检查,特别是晚饭时不做祷告的那个硬茬”主修女朝德兰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张床“你去吧”
德兰在心里叹了口气,依言走过去将蜡烛放在床头。居高临下道“有带不该带的东西吗?”
少女两只手肘支床,双腿在下面不安分地晃荡,脚尖时不时掠过德兰的裙摆“我说没有,你信吗?”
“自己坐好,把两只胳膊抬起来,如果今晚不想露宿门外的话就给我乖乖照做”德兰退后一步,学着那些大修女的语气道。
少女无声地一笑,随后软绵绵地直起身,跟着有气无力地高举手臂。
德兰摸了摸她的腰腹部,发现没有特别的东西,就准备收回手,然而这时,大腿却突然被人用脚背一把勾住拉向床边,差点扑倒在少女身上,勉强稳住了身体的德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烛光下忽明忽暗的那张脸,冲她怪异地咧出一个笑容“胸口还没摸呢小修女,检查得这么敷衍,就不怕我为了报复你们拿走我的晚饭,半夜用小刀划开大家的喉咙,喝干你们这些处女的鲜血吗?”
说着她猛地拽住德兰胸前的十字架,将她的耳朵带到自己唇边,深深地嗅了一口“好香…”
德兰被她蛇一样阴冷的气息激得瑟缩了一下,无措又不可思议地垂眼望向她。
“别用那种眼神盯着别人,尤其还长了这么一张令人想入非非的脸”,少女送开了她,轻薄无礼的视线顺着对方秀挺的鼻梁一路滑向润泽饱满的嘴唇,压低声音道“女修道院真是个好地方,你该庆幸这里的男人只有顶楼一个敲钟的驼背老头,而且还是个瞎子,但不幸的是,我来了”突然她一下后仰倒在床上“检查完了吗?我要睡了”
德兰闻言愣了几秒才手忙脚乱地抓起烛台,反被它滴落的蜡油灼伤,她憋住一口冷气带着慌乱的心跳回到了大修女旁边交差。
小德兰以为这次的交锋只是个极少数的意外接触,却不明白打从第一眼的对视开始,自己平淡如水的生活,就已经被人恶意乱了波澜。
最近她觉得自己一直被人盯着,祷告、弥撒、进食、颂经……
她忍无可忍地将水煮土豆压进食盘,低声警告道“不要一直看着我”
“你背后长眼睛了吗小德兰”少女学着那些年长者喊她的名字,动手将土豆上的叉子拔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如果你没看我的话?”
德兰转身就走,帮教堂的人员在上面收拾食物的残骸,回收盘子放入木桶,同时检查她们有没有犯下浪费的罪。
“嗨!”耳边被吹了口风,德兰转过去,少女的手臂却在另一边伸出来放下空盘,“准备什么时候问我的名字?”
年长者听到声音一下抬起头,用长勺用力地敲桶沿,威而不怒道“肃静!”
少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晃荡着步伐离开了。
“德兰,你要树立起威严来,不要因为自己善良和软弱而被这群新来的无视甚至是欺负,尤其是那个硬茬”
德兰愧疚地垂下头“是”
“那个人在外面偷窃、打架、纵火,是个十恶不赦的疯子,你不要拿她当同龄人看待,更不要被她的外表欺骗,她不是柔弱年幼的女孩,等到十八岁,我们就会将她驱逐出去”
“…是”
小德兰回过头看着那个少女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桌边,圣洁的光笼罩她的全身,目光相接时,突然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是恶魔,是疯子…”小德兰一下提起木桶,默念道“是疯子,是个疯子……”
“那个硬茬终于被大修女惩罚了”
“因为什么?”
“她侮辱了神像……”
小德兰沿着陡峭的楼梯逐级向上,和两个修女擦身而过时,礼貌地点了点头。
楼梯另一侧的黑色墙壁被凿出一排小窗,旁边是历代修女的画像,油画泛着淡淡的,历史沉淀下来的光芒,透过狭窄的的窗口,可以望见远处广阔无垠的大海上,鸥鸟自由地在天地间徘徊,更加突显得这里刻板沉闷。
小德兰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地走向顶楼深处的禁闭室。
门被打开又很快关上,她背靠木板看着少女的双手被绳子绑住,吊在低矮的横梁上,腕部已经淤血乌青,此时两脚正艰难地扑腾着想要点地,她皱着眉半回过头,看清来人后莞尔一笑“嗨,小德兰”
德兰立马跑过去,一把抱住少女的双腿用力往上抬,想要减轻她腕部的压力。
“为什么帮我?”
德兰头靠在她大腿上,吃力地咬着牙“你的叛逆会害了你”
“你的仁慈也会”
“圣母玛利亚永远在我身边”
少女不屑地扫了她一眼,随后道“我叫lynn,我们做朋友吧,告诉我你的中文名,我知道你不是纯种的德裔”
“…不想告诉你,我们还不熟”德兰嘟囔道。
“那就等再熟一点的时候亲口告诉我”说着故意晃荡了一下,看着德兰跟着她步伐不稳地来回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笑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被幽闭吗?”
“我知道,你侮辱了神像”
“那可不是侮辱,我只不过说出了事实而已,你的修女姆姆就气急败坏地把我关在这里,帮我评评理吧小德兰,告诉我圣母玛利亚生育耶稣时,是以什么身份?”
德兰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她。
“处女,以处女的身份”少女直截了当道“你们的主既想让她诞育圣婴,又想让她维持处子的身份,那孩子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呢?你读过《圣经》,请回答我,难道是从肛……”
“你闭嘴!”小德兰突然恼怒地一把松开她,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不断退后,面红耳赤道“我终于知道了!你就活该被吊在这里!你活该被勒断了手!我就不该同情你,姆姆说的没错,你就是个疯子,异教徒!你少女的躯体下装着的根本就是撒旦!是恶魔!!我不知道你的嘴里为什么能说出这么多下流肮脏的话!你该被惩戒的!小偷!纵火犯!!”
少女被突然松开腿,拽得手臂一阵撕裂的痛,她煎熬地喊叫了一声,随后忍耐着发出“嘶嘶”的倒抽冷气的声音,在看见愤怒的小德兰后,却扯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真好玩,但你先别急着生气,仔细想想,我说的话有错吗?你信仰的东西,根本就是卑劣的父系臆想,多可笑啊,只有处子才是纯净的,整洁的,光芒万丈受世人敬仰的,否则就是浪荡、肮脏、无用,那请问,是谁把处子变为妓女的?是谁?”
“你闭嘴!闭嘴!!”
“你知道我说的话是对的,你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害怕自己接受真理,回过头来发现整个修道院包括你的那些姆姆在内,都是一群胡乱信仰的白痴吗?!”
“啊——!!!!”小德兰痛苦地捂住耳朵尖叫起来,好像听到这些话的自己也罪不可赦“你会下地狱的!!你会被割掉头颅扔进烈火里焚烧成灰烬!”
年长者听到动静闯进来的时候,少女还在大笑道“你真可爱,但我可不认为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夜晚按例巡查,小德兰因为愤怒而紧紧握着烛台,高抬下巴梗着脖子来回地走,一本正经又傲慢的样子像极了那些主教。
遭到惩戒的怪孩子今天回来了,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连日的垂吊折磨得她打起了轻鼾,露在外面的手腕是一圈扎眼的黑色。
“傲慢”的小德兰快步路过了她,没一会儿却又突然折返回来,顿了顿又走开,边走边四处张望确认其他姆姆都提着蜡烛,或是弯腰给那些孩子掖被子,或是检查枕头下有没有违禁物,没人注意她这边上于是提着裙子迅速地踮脚跑了回去,拿涂满药膏的手轻轻握住少女的腕部后又用大拇指抹匀,这才直起身若无其事地离开。
床上少女的鼾声渐渐停止,她慢慢半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
修道院后面有一处海滩,海水退潮后会留下一地的贝壳,运气好一点,甚至能从里面挑出圆润饱满的珍珠做成饰品卖出去,以此贴补修道院的开销。
少女凑到小德兰身边,将一堆海螺丢进她腿边的竹筐“小德兰,还生我的气吗?”
“你的悖论根本不值得我生气”
“礁石后面有很多的贝壳,你和我一起去捡”
“不去”小德兰刚皱起眉毛,手臂就被一把拽住“和我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飞速地奔跑起来,觅食的海鸥四散奔逃,扑打着翅膀从少女的脸边飞过。
常年不活动的双腿突然极速运转起来,小德兰停下的时候,一下跌坐在沙子上,脚趾将海星踢了出去。
“小德兰!我的朋友!你看,夕阳!”
少女开心的大叫道,夕阳如血的光芒洒下来,仿佛她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异教徒、盗窃犯。
“你的父母是怎么想到,把你这么漂亮的女儿送到这里来当个禁欲的小修女的?”
小德兰回过神,撑着高大的岩石站起来道“与你无关”
“说说嘛,告诉我”少女突然转过头,又用第一次见面时狼一样锐利的眼睛盯向她,沉声道“我想知道”
小德兰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视过后突然没办法顺畅地呼吸,于是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像在呓语“因为我的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就精神失常地跳海了,外婆更是怀我母亲的时候就在发疯,仿佛家族蒙受了生育诅咒,一代又一代,所以父亲只好把我从中国带回他的故乡,然后送到这…”
少女凝视着她不断开合的嘴唇,用深情又茫然的目光。
突然她伸出手勾了勾德兰从头巾里因奔跑而逸出来的额发,那指尖苍白冰凉,划过额头,发梢,来到脸边,接着手掌缓缓打开将整张脸捧在手里,拇指细致又难耐地不停摩挲着,眉心,眼睫,向下抵住她微张的嘴就要探进去……
“德兰!”
远处的一声呼唤突然打破这一切,小德兰就像被催眠的人猛然惊醒一般,狠狠推开少女蛊惑人心的手指,转身奔向唤她回去的人群。
身体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了,心脏悸动得乱跳,不能专注,不能静默,不能买参拜的时候默念“圣女玛利亚永远在我心中”
取而代之的是那句“嗨!小德兰”
那抚摸不是姆姆的慈爱,不是朋友的友好,是条小蛇,疯狂得往肚子里钻,散作胃里喧嚣的蝴蝶。
少女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继续静静地注视着她,只不过那眼神不再是玩味挑衅的,而是深沉执着,且充满欲望的。
“你不可以让大修女看到你这种眼神,你不可以用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看着我”每次路过少女时,小德兰都会在面无表情地在心中疯狂呐喊,她咽了咽。
今日的德兰是聆听者,她坐在昏暗的朱红色木门后,在浮尘中伸出洁白的手掌让告解者握住,学大修女们的口气,用悲悯世人的语气柔声道“请放心地告诉我你的困惑,我一定会全力为你疏解”
“我没有困惑”
德兰手指在光束中蜷缩了,她听出了对面是谁,“那请问,你今日来是想说什么”
“我想来坦白我的罪恶”
“你…犯了什么罪”
“我像个男人一样,爱上了一个少女,与我不同,她是个干净洁白的处子,我想要拥抱她”
“你不该这么想”
少女一下拽住德兰试图抽回去的手,自顾自道“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我都会梦到自己将她带上顶楼深处空无一人的禁闭室,在我当日被悬挂的横梁下,脱掉她繁复封闭的黑色长袍,摘下她拘束的头巾,扔开她胸前的十字架,让她的嘴里塞满撕碎的圣经,朝我打开无人探寻过的双腿……”
“lynn!”聆听者颤抖着大喊制止道。
“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就像她也能一眼望见我一样,这就是罪恶的开始,我时常脱掉自己的衣袍,自卑地一遍遍审视,不确定这幅身躯能否与她契合,带她享受人间至高无上的快乐。亲爱的聆听者,我只是作为一位怀春的少女,爱上了另一个少女,请回答我,这是否真的十恶不赦?”
说着她低下头,紧紧抓住不断退缩的手,在上面烙下了一个炙热虔诚的吻,舌尖悄悄地探出来,狡猾道“不管是不是,都请你接纳我的心意,因为我现在就要走进这间聆听室”
说着突然推开凳子站起身,小德兰被吓得一下把住门框,少女没推开,就一遍遍敲门。
“lynn!这里是聆听室!”
少女打断道“这里是聆听室,这里空无一人,你不想要我吗?”
德兰闭上眼睛,嘴唇哆嗦着“别开玩笑了,离开这,走开…”
少女的剪影透过来,她落寞地放下手“那好,我不从这里进来”
小德兰松了口气,抬起袖口蹭掉额头细密的汗珠,像是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一样,然而此时一条人影猛地跃到她面前,还没来得及尖叫,嘴就被温热的手掌一把捂住,接着整个人被撞在门框上,唇齿间全是是少女清冷的气味。
她是踩了凳子,扒着门框跳进来的,动作之迅速,可谓一气呵成,少女气喘吁吁地笑道“你不想想我是谁,一个惯偷,一个扒手,你的门会对我有用吗”
“你要做什么”德兰被困在逼仄的角落里,无措地蹙起眉毛。
“做什么?”少女顽劣一笑“当然是要弄脏你,你美得太干净了,我讨厌”
【有车,略】
德兰手里紧紧握着十字架念念有词,她垂下浓密的睫毛,脖颈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痉挛抽搐着,“圣母玛利亚在上……我将忠诚于您,我将永远……”
她没有推开。
少女不耐烦地一把拽掉十字架链条,在德兰受惊的目光中,掰开她的嘴将这个小物件竖着塞进去,“别吐”说着将她一条腿搭在自己的臂弯处。
【有车,略】
没有前戏,没有提醒,一鼓作气地破坏着雕塑,将它砸得稀巴烂的那种恶作剧。
德兰瞬间痛苦地皱起通红的眉毛,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阳光从高大的花窗溜进这狭窄密闭的聆听室,空间里只剩下木板门“吱呀”的响声,以及少女与少女的喘息与低泣。
“小德兰…”
灰绿色的眼睛失神地睁开,望向脱落的墙皮,一双慈爱的大手抚摸上她汗湿的额头“好点了吗我的孩子?”
“姆姆…”小德兰咽了咽,蠕动着苍白的嘴唇“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小德兰,一直不停地做噩梦”
“梦……?”
“是的”
那些都是梦吗?德兰眼角湿润了,她抖动着睫毛“抱歉”
修女用苍老低沉嗓音安慰道“不怪你,都是风的错”
“真的抱歉”德兰呛咳着,突然痛哭出声,她跟着指引抬起上半身钻进修女的怀中委屈又愧疚地呜咽悲鸣。
而她的姆姆不知道,现在她怀里的这个人,早已经吃下了毒蛇送来的苹果,彻底地背弃了神明。
当这场赖皮流感乘着洋流,终于从东欧大陆彻底离开时,小德兰也跟着从病床上起来了。
大修女端着金盆,五指蘸满圣水,向她的头、肩膀洒了洒,以此驱逐缠身的病气和霉运,“圣母玛利亚保佑你,我的孩子”
小德兰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抬头望向穹顶的壁画,在温驯洁白的绵羊旁,慈爱的圣母玛利亚怀抱圣子耶稣,背后的光芒是普照世间苦难的象征,“小德兰,帮我评评理吧,回答我,圣母玛利亚诞育耶稣时是以什么身份?处子!是处子!”
这句话刚在脑海中落定,玛利亚突然露出凶狠厌恶的目光,长相柔和的白羊也不再温驯,转渐站了起来,从蹄子到羊角,变成墨水一般的漆黑色,宛若深渊而来的恶犬阴森森地盯着她。
“啊!”小德兰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小德兰”
她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眼珠不停地晃动着。
地狱的大门彻底朝她敞开了,里面是耀眼的禁忌之光,只叫人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我讨厌土豆”少女盯着木桶做了个呕的表情,悄声道。
小德兰心虚地看了眼旁边正忙着发放羊奶糕的大修女在那高声道“不可以偏食,浪费!”
趁她没看过来,赶忙用挖土豆的勺子往前挥了挥,放少女逃过了土豆之灾。
晚休照例巡查,德兰路过少女的床时,只见她左手枕着头,右手故意从床上横出去拂动自己的裙摆,撩动过去,一片酥麻的激流从头爬到脚。
巡回完一圈走回去,看到少女修长的手还横在床外,小德兰秉着气走过去,迅速弯腰握了握就松开了,她边走边将碰触过的手放在唇边,感受着她的温度,低声祷告道“圣母玛利亚万岁”
修道院的生活是如此的枯燥,每天除了从事宗教相关的活动,就是吃饭睡觉,生活没有灵魂现世的温度,没有肉体存在的激情。
“我们的生命凭什么要献给一个虚幻信仰?”
“你的主,是你祷告一万次都不会响应一次的泥塑,只有我,唯有我,可以满足你空缺的一切,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要拥抱,要触碰,要爱,要自由,我可以给你,我把一切都给你,只要你能自己张开腿”少女跪在地上,手指不断摸着她袜子边上的花纹。
小德兰紧紧往下拽着裙摆,哽咽道“lynn,不要在这里”
少女低眼思索了一阵,抬头笑道,“那你跟我来”
说着手撑地飞快地爬起来,握住小德兰的胳膊,一路跑出修道院来到后山,这里是处断崖,崖下就是澎湃的大海,只要边缘有一个石头怠工松懈,就会让人跌下万丈深渊。
没有人敢来这里,海风猎猎地直喧嚣,少女突然转换了眼神,变得深情缱绻、执着无比,她伸出手想去摸小德兰,对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嘿!别动小德兰,我现在都不可以碰你了吗”说着上前一把捧住她的腰,把她扶稳后就松开了。
“我只是带你来放松一下,这儿这么冷,我能做什么?别把我当成那些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好吗?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都只是希望你能快乐”
“真的吗?”
当然不是真的,少女笑道“当然!现在摘掉你的头巾”
“什么…为什么?”
“让头发呼吸一下吧,她们那么美,却被禁锢在这里”说完趁小德兰动摇的时候,一把扯掉便松开手,看它像只残破的燕子似的,追着风摇摇晃晃地飞出崖顶,远处是低沉阴郁的乌云层。
“不!被姆姆看到我披头散发,我会…”
少女走上去,一把捧住小德兰焦急的脸,手指包住后脑勺将她的下巴抬起来,捧成献祭的姿势后,慢慢落下了炙热的嘴唇,“小德兰”唇齿缠绵间,少女道“和我一起逃出去吧…”
少女有没有一秒的认真,连她自己都不是知道,应该不是认真的吧,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属于这,并且迟早有一天会干干净净地抽身离开,什么都不能带走。
在这之前,少女就是她在这枯燥灰败的修道院里,最后的消遣,直到1990年。
横亘在柏林边境线上那面巨大的隔离墙,在一片激烈欢呼声中轰然倒塌,上面诅咒的涂鸦,团结的期望,自由的向往通通随着混凝土的崩溃,结束了它们接近30年的至暗岁月。
这片东欧大陆从此再也不能被称之为东欧,远处的城市人们为了庆祝统一,载歌载舞地狂欢,而这座百年的修道院立于孤岛之上却依旧冷清寂静,它甚至见证过俾斯麦帝国的覆灭,因此如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再惊动它的波澜,修女们依旧日日夜夜地祷告唱诵,包括小德兰在内。
她已经成长为大姑娘,依旧保持着东方人的面型轮廓,洁白的脸上那双灰绿色眼睛在望向别人时,总像在传述绵绵无尽的爱意。
lynn时常取笑她“你可不能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岛外的人,他们一定会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说着举起大灰狼的爪子一下将她扑倒,小德兰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不会的lynn!我不会离开这里,我不会遇见岛外的人,你也不会!”
lynn停下动作,收起嬉笑的表情,慢慢道“如果我会呢?”
小德兰仰躺着一把握住她的手,“我已经求姆姆,让她在你成年之后谋一份修道院的差事,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lynn皱眉挣脱她的束缚,坐起来背过身“差事?在顶楼陪着‘卡西莫多’撞钟吗?你太自私了小德兰,都没问过我是不是愿意永远留在这里,我还那么年轻,你觉得我会想一辈子蜷缩在这个岛上?”
“你会的!”热恋中的少女总是格外坚信情人对自己的忠贞,觉得爱会让她们为自己牺牲一切,“我在这儿不是吗?lynn答应我留下来”小德兰扑过去抱住她的背,不停追逐亲吻着情人的耳朵“别天真了lynn,你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孤儿,出了岛能做什么?继续当个扒手被人抓住之后打得鼻青脸肿吗?你已经不是少女了,你成年了,留下来吧,这里会庇护你,至少让你有口饭吃”
小德兰只是太希望lynn能够永远陪着自己,为此一向谨慎的她也口不择言地去揭别人的伤疤。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lynn已经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上半身按在自己的膝盖上,她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点温度,像在看一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小德兰,你爱我吗?”
“洋娃娃”点了点头。
“你撒谎”说着少女松开她纤细的脖子,顺着青涩的胸口慢慢往下滑去,布料滚动着,“你爱我的触摸,爱我的亲吻,爱我带给你的刺激,可你不爱我,你甚至从来不试着去了解我的过去,哪怕一丁点,因为你不关心,甚至害怕会玷污视听,但我想你知道,因为这样你就不会再残忍地说出那些话”少女垂下头,鼻尖抵住德兰的脸,紧跟着手指探进了衣袍,三角地带鼓起她手背的轮廓,她抬脸避开了德兰跃跃欲试的亲吻,平静地述说道“我记不得当时自己几岁了,在车上坐得好好的,突然有人打爆了前面的挡风玻璃,司机也被一枪爆了头,血直接飚我一脸,当时后排有个女人抱着我跳下了车,但是她……”lynn咽了咽,眼前似乎看见了漫天大雪里那灼目的红色,就没有再说下去,话锋一转道“总之我开始了流浪的生活,那时候我一句德语都不会说,在街头,那些金头发的孩子会把各种东西往我身上扔,又臭又脏,如果不打回去,我早就死在异国他乡了,一边靠捡垃圾箱里的剩菜度日,一边害怕仇家找到我而东躲西藏的日子你试过吗?后面我太饿了小德兰,除了偷,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可不是每一天垃圾箱里的东西都能吃。偷过那么多家面包店,打一顿就算了,可那个肥猪,他抓住我的双腿拖进厨房,你猜他要做什么?”德兰用力地一捅,“真恶心,要不是有顾客上门,我恐怕早就被他案板上的菜刀分尸了,放火烧他的店而已,我应该把他一家都丢进火海里!”
lynn支离破碎地叙述着,想到哪说哪,眼神渐渐凶狠起来,这么多年在修道院净化的戾气,一瞬间又重新攒聚在她眼中,“小德兰,纵火犯,小偷,你说的没错,我就是那样的人,如果当初你肯再多了解我一点,都不会敢看我,哪怕一眼!”
“lynn……不…”
“我不是孤儿小德兰,我还有亲人在中国,我迟早有一天会回去,我这样的人,不属于这儿,也不属于你”
少女抽出手时,德兰浑身痉挛地拧着腿,她满脸的汗水,痛苦地喘息着,慢慢转脸靠在少女腹部,抽噎道“别离开我…”
然而这一天还是来了。
在那次争执过后,少女和她冷战了好几天,她做不到真的主动张开腿去求和,那太下贱,所以她跑到后山,采了一捧春花跑进修道院想送给少女,她那样活泼地奔跑着,以至于看到走廊尽头的一群人时差点没刹住车。
少女面无表情地走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前面,旁边引路的是她的姆姆,这位大修女一贯讨厌lynn张扬的作风和行为,然而此时脸上却和善地挂着微笑,向德兰而来。
少女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小德兰只好追着姆姆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姆姆?你们去哪里?”
“小德兰,这花很漂亮,送到圣母玛利亚的尊像前供奉吧,我要送lynn出去,她的家人来接她了”
“家人?”小德兰瞬间呼吸困难道“姆姆你搞错了,lynn她没有家人,她是个孤儿”
“别这么说,她的父亲还活着”
“怎么可能”小德兰一路跟着,眼角通红,声音颤抖道“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如果她有父亲,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才来接她?究竟有什么原因……”
“冷战结束了”少女终于回过头望向小德兰,望向她手里的鲜花“一切都结束了”
她说的模棱两可,没说清楚结束的这场冷战,是这个世界的,还是她们之间的。
“姆姆”小德兰求救地望向疼爱她的大修女“我想跟她聊聊”
“你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大修女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瞬间沉下脸道“回去”
“姆姆…不要,姆姆!lynn,求你留下来,拜托,我们什么都没说清楚,lynn!拜托!!别走!”
两个年轻的修女一下架住她纠缠的手臂,鲜花掉落在地,摔得七零八落。
“lynn!!别走!姆姆你别让她走!!我求你了!lynn——!!”
段辞林从床上一坐而起,煎熬地撑住眼眶,很快床头灯被拧开,接着一杯水递了过来“怎么,又做噩梦了?”
她在从手掌里侧过头看了眼自己的丈夫正一脸柔和关切地望着自己,而她的心里却全是别人影子,顿时荒诞感鞭笞得她直犯恶心,她一把推开水杯,拿起烟翻身下床来到落地床边,点燃了香烟夹在指间,思虑良久道“我想清楚了,生下来吧,带回秦家养育,我可以做他名义上的母亲”
“辞林…”
“翻篇了,一句话都别多说,我嫌烦”他们夫妻两个,一个出轨,一个同性恋,各玩各的,谁也不说谁的是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家族联姻的牺牲品罢了。
段辞林夹着香烟挠了挠紧皱的眉心,汗湿的长发贴在脖颈,优雅又野性地站在那,看得男人心直痒痒,他道“辞林,我和那个女人什么都不是,这么多年,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人,你不让我碰你,我都照做了,可我毕竟是个活生生的男人,我也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秦少爷”段辞林转过头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说了,翻篇”
男人丧气地低下头,举起手道“好,翻篇,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行”说着他转移话题道“你哥要从德国回来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跟你说的?”
“这么大的事,我还以为他通知了整个段家”
段辞林冷笑道“他可没把我当成段家人”
“对,你是秦家的,秦太太”
段辞林没好脸色地转过头吸了口烟。
“听说他还带回来个女人,中德混血,没什么家世,说要带给家里人看,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辞锐可是天生的犟种,这次老爷子估计又要费好大的神了,难免你家有一场混战,咱们最近就别回去蹚浑水了,啊”
“女人?什么女人?”
“不清楚,似乎是姓沈吧”
这场混战果然如期打响了,段辞林在家里悠闲地品茶,耳朵里全是他那位大哥的风光事迹,三十而立的年纪了,又是绝食,又是下跪,又说要另立门户,闹得鸡飞狗跳,全然不像他平时稳重的作风,搞得段辞林都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捕获她那个心高气傲的大哥的“芳心”。
就这样过了许久 ,这天自己刚从医院那里接到通知说是女人的羊水破裂,马上就要生产,这边又传来消息,说是老爷子病危。
她忙得焦头烂额,急冲冲地赶回段家,眼见她二哥一家也来了,领着自己的独生女守在老爷子门外,那个小姑娘正直愣愣地盯着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来了?”
段辞林点了点头,将外套搭上臂弯,弯腰捏了捏自己小侄女的脸,宠溺道“小丫头,在看什么”
她二嫂嫂在一旁微笑道“在看未来的婶婶呢,语涵,快喊姑姑”
段辞林故意没往他大哥和那个女人的方向看,怕她大哥以为自己在看热闹挑衅。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她在段家的生存之道。
段辞林跟她二哥一家的关系也只能算是不冷不热,毕竟她是成年之后突然空降段家的,关系处的不僵就是她最后的迁就。
段辞林站起身,平静道“父亲怎么样”
“怕是挺不过今天”
“他闯大祸了”段辞林低声道“立遗嘱了吗”
“律师都在里面”
她沉默半晌,还是没忍住“什么样的女人有这样的本事?早该来段家的,闹完这一出,我还用联什么姻”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二哥意味不明地笑道“是个不得了的绝色,把咱们大哥魂都勾没了”
段辞林皱皱眉,渐渐不受控制地侧过头望向走廊的尽头,那里阳光明媚,窗户旁是随风摇曳的绿萝,她一下就对上了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或者说,那双眼睛一直在等着她。
“挽歌”她大哥一下抱住女人瘦削的肩膀,宣誓主权般道“别担心,父亲能挺过来,我一定会娶你”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勾了勾嘴角算是一个回应,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段辞林。
“lynn!!别走!我求你了!lynn——!!”
段辞林一下回过了头,心脏飞快地撞击胸膛。
她知道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做过什么错事,诱惑一个修女弃教,把别人背弃信仰的过程当做荒芜岁月的消遣,然后像扔掉一块抹布一样扔掉她的过去,扔掉她的德兰。
她的罪恶找上门来了。
老爷子最终还是病逝,偌大的产业大半由长子接手,这位纵横商场多年的老人临死前都还在呕心沥血地为段家谋划着,像这样直接垄断整个S城经济命脉的财阀家族,要想一直不换根基,接班人的天资和能力有多重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管不了长子对自己的忤逆了,一切都以家族的利益为先。
可惜段辞森还以为可以借由这件事扳倒自己大哥,结果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闷了口酒冷冷道“老爷子临死前还念叨着大妈的名字呢”
他的妻子在一旁浇花,闻言一改往日贤淑温良的模样,讽刺道“爸爸生前,大老婆小老婆的,生了你们儿子女儿那么多,到头来最念念不忘的竟然还是那个原配夫人,你们段家可真是一家子情种,可惜你没投生个好母亲,否则这家的主人究竟是谁,还两说”
“话不能这么说,大哥他确实有他的本事……对了涵涵呢?”
“谁知道,一大清早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瞎搞,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墓园内,段辞锐跪在滂沱的大雨中不发一言,他已经两天没进食了,高大的身躯也显示出脆弱来。
头顶多出一把黑伞,他下意识道“挽歌,回去”
“是我”
他抬起头,看了眼来人后,不屑地移开视线望向墓碑父亲的照片“把伞拿开”
“马上就是当新郎官的人了,淋坏身体……”
“拿开!”
段辞林退了一步,冷淡道“值得吗?为了那个女人”
男人挺直脊背跪在那,根本不屑于和一个私生女搭话,如果不是为了商业联姻, 她这种人根本进不了段家的门。
“你了解那个女人的过去吗?你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跟哪些人接触过?你都清楚了什么就敢把她领进门气死父亲?”
“既然嫁到了秦家就管好自己的家务事,别人的妻子你少操心”
“妻子…”段辞林冷哼一声,突然一股火气蹿上心头“你和她睡过了?”
听到这句话段辞锐一下回过头冷眼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给我滚”半天他威胁道“离她远点,我警告你,动她一下,试试”
遇到沈挽歌不是什么难事,她就在房间里坐着等,而她未来的丈夫还在墓园里跪孝。
见到一身水汽的段辞林她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像个女主人一样从浴室里拿出浴巾,走过去道“好久不见,lynn”
段辞林一下握住女人试图帮她擦拭的手,冷声道“你是怎么认识我大哥的?”
“这么久没见面,你就只关心这个吗?”
“别闹了沈挽歌,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招惹的是什么人,你真的知道吗?”
“那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招惹的是谁吗?沈挽歌?你记不得我原来的名字了?”
“德兰”段辞林认输地闭上眼睛咽了口气——有些东西就快来不及了,她大哥已经深陷其中,有些过往索性开门见山一次性说清,从此再也不能见面。睁眼时她一下握住女人的肩膀,严肃道“听我说,趁我大哥的注意力还来不及放在你身上,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我知道你来段家是为了什么,别傻了,我不会和你乱伦,更何况我还有自己的家庭,我们的故事留在修道院就够了,小德兰,对不起,我为自己的年少无知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我当时只是太寂寞也太恶毒了,我向你忏悔,赶快离开吧”
德兰的眼珠不停晃动,像是心动,又像是在辨别她话的真伪“你告诉我,你曾经对我做的一切只是太寂寞了?”
“你不也是吗德兰?”段辞林压低声音不敢置信道“我干你的时候我们才认识多久,一个月有吗?不是因为寂寞还能因为什么?”
“那后面呢?”
“不重要”
“重要!”沈挽歌用力推开她背过身走了几步隔开距离,有些神经质道“我不走,我好不容易才来到中国见到你,马上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才不会走”
“你疯了吗?!”
“对!我是疯了!”沈挽歌一下回过身“从你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疯了!我每天都在后悔,我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多关心你一点,为什么要惹你生气,为什么不主动求和,为什么要让你离开我!lynn,我每日三刻都会去聆听室,我等着你牵起我的手,跟我说你不生气,你回来了,可是结果呢?我等到了吗?我已经不再矜持了你知道吗?我可以随时为你敞开我的身体,别不要我”
“那我大哥算什么?你还有没有道德”
“道德?”沈挽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突然一笑道“你跟我讲道德?让我摒弃道德的人不就是你吗?这个问题可真伪善,真恶心!”
“恶心你就别缠着我!”
“我偏要!”
段辞林狠话说尽,她想把罪恶停止到修道院,可是德兰却偏偏在深渊里狠狠抓住她的腿用力地往下拽,偏执又疯狂。或许她迷失在两人的情感深渊中,却不知道渊底等着她的,究竟是什么。
于是段辞林只好再度软下来,提醒道“德兰,我问你,你不爱我大哥,如果他真娶了你,想和你有夫妻之实,甚至要让你生儿育女,你可以忍受吗?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这句话一下把沈挽歌问住了,她沉默半天后也慢慢冷静下来,道“只要能待在你的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你不让我嫁给你大哥,你想要我离开段家,可以,带我走,就我们两个人”
“不可能,我带你走,我俩都没得活”段辞林转过头“更何况我根本不爱你德兰,我和你只是封闭环境下的产物,我对你有玩弄、有欲望、有愧疚,就是没有爱,你也应该明白,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回修道院找你,一次都没有”
沈挽歌鼻子当即一酸,她立马咬住牙抬起头,眼泪却还是大颗地砸落在地,她顿时心力交瘁地扶住桌子,颤抖道“那就别管我”
“好,我不管,话说到这份上你自求多福吧”说完她一下拧门出去,却迎头撞见自己的侄女,正在走廊上端着盘糕点像是等候多时。
“你怎么……”
“妈妈让我把这个送给姐姐吃,这是她亲手做的”女孩仰头,从愣怔中回过神后笑得一脸天真无害。
段辞林故意高声说给房间里的人听道“以后就该改口叫婶婶了!”说完揉了揉段语涵的头顶,有些沉重道“乖,去吧”
“姑姑”
“嗯?”段辞林已经走出一段,回过头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明明是那样稚嫩,却总隐隐透着一丝诡异的成熟,“婶婶会永远留在我们家的,对吗?”她小声地问道。
老爷子的离开随着葬礼的结束而渐渐被世人淡忘,虽然一些程序还没走,一些谣言还正盛,但将来正式接手整个“商业帝国”的“君王”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葬礼上就趋之若鹜地倒贴,这下葬礼一结束,大家更是拼了命地巴结。
段辞锐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骨子里就是与身俱来的傲气,对这些人事物向来爱答不理,唯独对一个女人。
“你俩往会场一站,就跟那拍电影儿似的”
秦正风端着香槟杯靠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同窗旧友兼大舅子笑道“你不知道你这一闹,整个圈子的姑娘们可都眼馋哭了,这不就是妥妥的霸道总裁和平民小娇妻剧本吗?”
段辞锐手持球杆,眯眼对准,一击进洞。
“漂亮!”秦正风禁不住高声喝彩道。
男人将球杆递给旁边的侍者,摘下手套道“那些人算什么东西,挽歌不一样”
“你那是着了人家的魔了,我问你,你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吗就敢把人家娶进门?我看她美是美,但傲得很,就没对你好好笑过,你可别被他吃死了兄弟”
“你们夫妻俩还真爱管别人的家务事,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吗?”
秦正风顿时哽了一下。
段辞锐回头看着他喝了口酒“男孩女孩?”
“男孩”
“好,以后长大了带过来练球”
“你呢?准备什么时要孩子,给名分吗”
“她还没让我碰”段辞锐突然露出了一个珍惜的腼腆笑容“等结婚之后再要,最好能是个女孩,长得和她妈妈一样,漂亮又能干,到时候我要把整个段家都捧给她们母女两个”
秦正风紧紧捏着酒杯,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道“辞锐,我认真问你一句,你确定了吗?”
“确定”男人无比坚定道“死都要是她”
婚礼的日子迫在眉睫,沈挽歌彻底慌了,每次躺在床上只要一听到开门的动静就会立马弹坐起来躲进卫生间。
段辞锐就站在外面敲门,高傲如他也会软下声音来哄“挽歌,怎么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喜欢这里的饭菜吗?”
沈挽歌恐惧又痛苦地捂住耳朵,将水流声开到最大。
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地拨通了段辞林的电话。
“lynn…我要结婚了”
可电话那头连一秒的迟疑都没有,紧跟道“祝贺你”
“你为什么从不回段家?你在躲着谁?”
“我跟你说了,我在外面有自己的家庭”
沈挽歌愣了很久,突然木木道“我闯祸了,是不是…?”
“是”段辞林站在窗边,看着底下修剪园圃的工人,直白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你以为勾搭上我大哥,就可以来我家见到我,你以为我俩重逢,就会像你想象的那样再续前缘,你是不是都想好我们要在哪里偷情了?小德兰,很多事情并不都像你想得那么完美,你但凡来之前做足功课,了解我,了解我大哥,就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选择”
“带我走…”
“我带不走”
一根弦彻底崩坏了“那你为什么要在修道院对我做那些无耻的事情!!为什么做完了又绝情地抛弃我!我有什么错?!你回答我!我有什么错!!”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撕心裂肺地尖叫,还有各种瓶子摔落在地的破裂声。
“是我错了,我道过歉的小德兰,可你不依不饶”段辞林从鼻子里重重叹了口气道“过两天我就要动身去美国,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段家已经易主,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更何况如果被段辞锐发现我们的过去,第一个死的就是我,对不起,我有放不下的东西,不能为了你冒险”
说着她把听筒移开,嘴唇靠上去诀别道“再见,小德兰,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那座岛”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啊!不要走!lynn我求你,别那么残忍!你已经抛弃过我一次…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沈挽歌一下跪倒在地,在满地废墟之中,疯狂地揉着头发痛哭道“你这次走了我又要上哪找你呢?lynn求你听我说,等会儿我就去找你大哥说清楚,我跟他道歉,我不结婚了,你带我走,带我走吧,求你!”
可电话那头早已剩下无尽的盲音。
这时,胳膊突然被人一把拽住,接着一只宽大的手掌夺过女人手里的听筒用力地按在座机上。
“辞锐……”女人扬起斑驳的脸看着他,颤抖着嘴唇道“我有话跟你说”
男人温柔地摸上了她的脸,拇指小心擦拭着眼角,像是怕把她弄坏一样仔细“别哭,马上就要当新娘子了,哭花脸多不好看”
“我……”沈挽歌刚要开口,突然被男人一把掐住后脖颈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捧住她的下巴带到膝盖上,用一种着迷又痛恨的疯狂眼神死死盯着她“你想说什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怎么?你不会以为我连查都没查清楚就敢娶你进门吧?”他张开虎口抵住她两边的嘴角,钳制的高姿态“我只是不在乎,段辞林,一个女人,我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我才不信你会爱她,你只是生病了,我会治好你”
“我没病!”女人反应过来,突然用力掰他的手,可惜力量太过悬殊,动都不能动一下,她就只好发疯一般抓挠他精壮的手臂“放开我!!”
“放开你?别傻了, 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在段家,听到了吗!”在控制的过程中,他一下拦腰将沈挽歌摔在床上,脸瞬间胀得通红,像吃人的阎罗一样咬牙咆哮,露出他从没有过的嘴脸,那就是他的本性。
“我对你不好吗?我恨不得把心都挖给你,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我跪着捧给你!可你呢?你想跑到哪里去”裙子被一把撕开,他粗鲁地解开了皮带,接着一边顶入,一边侮辱地咒骂。突然,他望着沈挽歌裂开的嘴角,怔愣了片刻一下心疼地哭出声道“我爱你挽歌,我从没有那么爱过一个人,你不要背叛我,我会对你好,我把一切都给你”
“不要——!!!”
女人凄厉地哭声划破人神经一样刺耳,女孩看见纠缠耸动的躯体后面色惨白地转过了身,她扶着楼梯慢慢往下走,途中遇到了冯姨正端着果盘喜气洋洋地冲她笑“语涵小姐怎么下来了?没去找你大伯和婶婶玩吗?”
“冯姨……”女孩愣愣地望着她,再也不掩饰自己早熟的知识道“伯父在强奸婶婶……”
对方脸上的笑容瞬间尴尬地凝住了,望了眼楼上又重新看向段语涵,接着立马挤出了和蔼的笑意“你还小,不管从哪听来这么脏的词都不要随便乱说,被你爸妈听到可不得了,他们是夫妻,怎么能算‘那个’呢?你婶婶和伯父在给你造小弟弟小妹妹呢,以后就有人陪你了,你不开心吗?”
在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背景就是女人凄厉的叫声。
手指紧紧地扣住扶手,“那婶婶会永远留在这陪我玩吗?”
“当然,语涵小姐想什么时候来找她都可以,以后她就是你们段家的人了”
段语涵听到这,突然慢慢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天真纯洁的笑容。
谁也不会看见她手里正提着黑山羊断血的角,用无辜的童音轻声道“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