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各位市民请注意,超智手环因不稳定因素无法通过安检,请配合将手环放入回收盒中。各位市民请注意,超智手环因不稳定...’
没有任何情绪波折的电子音和举目望去黑压压的人群让唐安原本解手环的指尖停了下来。
三个月的生活费。
还饿出了胃病。
就因为什么狗屁不稳定因素,说回收就回收,一点补偿都没有,垃圾城市,没救了。
他抬手压了压帽檐,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身后的人却连骂都懒得,这样的冷漠、麻木,让那电子音为所欲为。看向远处的回收盒,里头已有一叠黑色手环,一个月前还高贵地被展示在最大的屏幕上,如今却一文不值。
他们没有解释,市民也不问。
要不就不坐公共交通了。
唐安将目光转向入口处交叠的霓虹灯管,逆流挤过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今夜雨下的格外大。
手腕上轻微的震动打断了他的犹豫,来消息了。奇怪的是他早已把所有软件都删了个干净,会是谁发的?难不成...还有和自己一样藏着手环的?
敲敲拉开衣袖,还未点开那封消息,安检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同所有人一样,唐安一把捂住手环随后抬眼看去。
“老子告诉你们!这群垃圾玩意儿已经把人都变成机器了!”棒球棍肆意砸着一个冒火星的机器人,而施暴者毫不解气,他一脚踹开身着保卫服前来拦阻的女人,随手抄起那回收盒就朝一旁扔撒出去。
一时间原本死沉的秩序变得混乱,这也让唐安有机可入。
正好今夜大雨,正好安保无暇顾及。
‘冷静,冷静,这位市民再不停止你的行为,将会...’不断赶来的低空飞行器也被那人早已准备好的电磁干扰坠落,唐安不再像别人一样驻足围观,他穿过人群弓身悄悄钻过安检,却也同时触发了那扫描警报,只是如今那声音混在嘈杂中,一点都不引人。
“喂!你!是不是藏了手环!”
“啧。”还以为一切顺利,唐安拔腿便拨开人群朝内冲去,他知道只是一个手环而已,只要冲上那磁悬车他们也不会再费心追来。
原该慢悠悠乘坐扶梯上去的,如今却要顾不得冲入那暴雨之中,因为外在的路是早先造的楼梯,本就几乎废弃,今夜更是畅通无比,谁都不愿沾到这些肮脏的雨水。
唐安回头看了眼距离,他们跑的并不快,且只有两人,只要照这个速度跑必然平安。
想想也是搞笑,自己居然会和那些暴徒同罪,被安保追着逃。
手环上轻微的震动再次传来,前方空旷给他留出了可以查看的间隙于是一把拉开衣袖,那不知名的消息已自动展开,缓缓滚动方便阅读——‘您的守护神已匹配完成,请在指纹处进行连接。’
那指纹图标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唐安却皱起了眉头,什么鬼?这时候还来恶搞信息?
强行点了几下关闭键,也不知是雨水的问题还是现在被冻得发冰的手指,手环失去了反应,停留在那界面死活切不出去。
“啧。”唐安便不再管这突然的异常,他想转头看后方的人离自己还有多远,却瞬间被两个安保扑倒在地,磕到的下巴让血腥味涌满口腔。
“不许动!”凶狠的语气和随之而来的疼痛让唐安下意识地捂住手环,科技再发展都抵不过暴力来的简单直接。
“快脱下来!”
“又不是...炸弹!手环而已!”唐安忍不住喊道,他话音还未落便撇见对方竟扬起警棍朝着自己的手背狠狠砸来,通体毛孔一瞬张开让冰凉来得更加彻底,躲闪早已来不及,大脑只剩两个字——完蛋。
没有预想的剧痛,也没有方才的嘈杂。
唐安都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一秒消失的这一切。
他陷入了独自一人的世界。
还是这不停的黑雨,还是这交通站,他也依旧倒于地,只是为何方才还压着自己身体的两个安保不见了。
试探地爬起身,他不安转向四周。
那远处的大厅空无一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穿越?还有这样的事?
死了?死后是这样的吗?
手环再次传来震动。
唐安立马查看,此刻上头只有一个字——‘跑。’
“什么...”他立马紧绷住身体,缓缓朝着楼梯跑去,那锈迹斑斑、铁水刺鼻的红黑楼梯,没有任何异常,只是方才还失灵的手环怎么突然好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唐安陷入了极大的不安,是自己捂着它的时候误摁了指纹,那如今的异常就是因为那什么守护神的消息?也太扯了吧...
脚步声闷响在这世界,仿佛天地只有他一人,这该死的楼梯本就高耸,如今更是漫长无比,大口喘着气又让污浊的雨水刺痛口腔,唐安吐去一口血水忍不住放慢脚步,要是再这么跑下去,不等什么人追上自己就会被这黑雨染到伤口死去。
哒——哒——哒——
就在他放缓步子的瞬间,从楼梯的下方传来突兀的脚步声。
能从这些铁片组合的楼梯缝隙间向下看去,可那样必须停下来,唐安并不想冒这般风险,无论来的是谁,都和他无关,他只想平安回家。
明明那脚步并未加快,声音却逐渐逼近,唐安无法理解,对,今晚的一切都像个噩梦,这该死的城市、该死的科技、麻木的人们,如果注定要结束自己这索然无味的一生,或许...也不算什么坏事。
想直面恐惧的那一刻起,唐安便停在了这楼梯的转角平台处,旁边高高的灯光不算亮地穿透雨幕,已经爬的很高了,这曾经像螺旋而上的希望般盘在墙体外侧的楼梯,如今也被腐蚀地如同枯萎的爬山虎,只是还死而不离地粘着。
很近了。
是谁?
唐安死死盯着下方的楼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巨大的阴影像是弥散的黑雾缓缓上升,像匍匐的怪物躲避其中。
能够看清之时那东西已走上了眼前楼梯的一半,寂静地顿了顿又缓缓来到唐安面前,俯视着他。
不是人类能有的身躯,宽大、强壮像是...野兽一般。
又或许是因为它用一颗巨大又血淋淋的兔头藏着真容,让唐安只能吞了口唾沫看着它缓缓举起刀刃划开雨水。
怪物...这世上真的有怪物。
唐安对待死亡接受的很快,他摘下帽子,让雨水默默打湿全脸,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也一同渐渐腐蚀:“喂,我是不是...废物。”如果最后要说一句,那唐安必须要对这操蛋的世界来上些话语:“都是这垃圾城市害的。”
他仰头直视着这两米半的野兽,无所畏惧地笑了笑。
也不知是什么让对方的刀刃停在自己脖子边,像是肃穆的雕塑般静止了时间。
兔头晃了晃,被这怪物抬手扯了下来。
垂眼盯着唐安的不再是凶蛮的野兽,而是一张淡漠冷白的脸,像是死了许久的人。他抬高宽刀遮在唐安头顶,随后平稳地半跪于地,目光却从未从唐安脸上移开过:“我叫兔。”
黑色的水滴结成串在锋利的刀刃边挂下,唐安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许这样的问话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可除了这句他一时半会竟想不出其他。
兔维持着平举厚重大刀的姿态,眼神却渐渐有了一丝光芒,他似乎在逐渐复活。
“带我去你的世界,否则杀了你。”
“...”
这个做着绅士动作的野兽面无表情说着危险话语让唐安本能地朝后退了半步,腰部轻轻触碰到身后铁锈的栏杆让他意识到方才铁了心求死的意志已粉碎。
这异常的打断如同枪决时卡壳的子弹,随着时间分秒流逝,只会让那死灰复燃的生存欲望渐渐涌起。
随着兔的第一下眨眼,唐安一个健步冲入雨中,妄图再次脱离这个野兽。
只一拳,胸膛猛地泛起滚烫,随着双脚脱离地面,唐安的背部便冲破方才贴在自己腰部的栏杆,失重与错愕连续翻滚过脑海随之被疼痛取代。
余光中的雨滴都停止了下坠,唐安才发现,人在坠落时会成为时间的逃徒。
兔的脸庞从那高高的、残破的楼梯中凝视着自己,让唐安逐渐看不清,他只在最后问了一句:“为什么。”便清晰感受到每一根骨头的破碎,毫不怜惜地刺穿自己不堪一击的内脏。活着看自己鲜血淋漓崩开,像打在污水中的巨大鲜红水滴。
心脏暴露在空气中,明明早就应该停止了跳动,为什么还能坚持这么久。
唐安无法动弹,他疼到精疲力竭,他应该失明失聪,却还能清晰听到那不忧不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兔再次立在身边,无动于衷地俯视着破碎的自己。
还是那巨大弯刀,平举挡住无边的雨滴,缓缓的半跪,让彼此更为接近:“可以带我去你的世界了吗?”
唐安张了张嘴,他无法发出声音,更无法点头,他有那么多问题,但如果无法死去,这里的一切都该是假的。
“只要你同意就能带我去。”像是刚刚才发觉对方无法回应自己,兔垂下眼眸,轻抚过唐安的心脏,没有言语的威胁却早已让地上的人清醒认识到,他还有无数种方法让自己保持痛苦。
好。
就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改变任何动作,唐安的心意似乎能直接传达给兔。
满意的笑了笑,兔原本死白的肌肤逐渐沾染血色,而唐安支零的肉体也终于得以缓慢复原。
周围的环境犹如涟漪的钢铁,渐渐软化腐蚀,随着雨声逐渐嘈杂,人气复原,唐安回到了现实,也瞬间挨到了那一棍子。
随着不由自主的惨叫,手环被没收,他也被禁行公共交通三个月。
真衰。
看着没有任何变化的周围,方才的幻影就如同自己过于应激产生的幻觉。
唐安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徒步往家的方向缓缓移动,周围变换的灯光又在展示一件件新奇的居家好物,可标明的价格却是普通人无法承受的。
当初为什么会买那手环?
啊,因为人手一件,说是要代替身份识别。
结果呢?不过是这个城市的另一次合法集资。
肮脏的环境、窒息的空气和透过屏幕可以看到的美好。唐安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太久,他也曾对满怀期待过,买手环是最后一分信念。
受够了。
这该死的一切。
唐安停下脚步,回去的路还远,今夜怎么都不想再窝回那该死的地方了。
“来喝一杯吧。”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是个美丽女人,唐安自然很乐意,可这刺耳的电子音和投射于地面的晃动光影,都只是酒吧老板为了跟上时代而做的努力。
推开门便是昏热的气氛,电子音震得胸腔嗡嗡发慌,手背的疼痛逐渐袭来,原来黑雨还有镇痛效果?脱离了它居然会这般难耐。
“听说那些有钱的住在云层上头,飞行器、机械的污水往下排,才把咱们这的云层都搞臭了!”
“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人家会发明、有钱搞科技,我们本来啥都不会。”在这种酒吧里很少会听到这般安抚人心的话语,一般都是骂骂咧咧的起哄声,但最终都会在酒醒后各自散开,没有人真能起义,只要还能活下去,这里的人便不会破坏自己现有的轨迹。
“来一杯。”唐安找了个空位,要不是用帽子挡住,这般狼狈模样自然会被店里当做没钱的流浪汉赶出去。
“喂,之前听说有人出过这个城?”
“那城边的密网往下挖也挖不穿,爬也爬不了的,怎么走出去?”
“傻不傻啊你,到上面去,乘飞行器飞出去。”
“哟,我看看你聪明,你来说说,咱们这样的人怎么上去?”
唐安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深觉无趣,他斜眼看了看,几个油头垢面的人,身旁还放着几箱滴着污水的机器,是维修工们。
藏在电子音背后有钱垃圾人的走狗。
出城,比死还难。
唐安喝了口烈酒,微微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清晰想起兔的模样,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真切的体验幻觉?难不成后脖颈里的芯片又在搞什么鬼。
那些强行把芯片挖出的人听说都自爆了,连头都没剩下。
“你需要来点别的吗?”一个女声响起,贴近耳边让唐安顿时睁眼,精致的妆容勾勒完美弧线,若隐若现晃悠胸前的项链很难不引人瞩目。
“不必了。”若非她是机器人,唐安自然不会拒绝,他需要一个温柔乡释放绝望,可他极其厌恶这里被上面那群人施舍的一切。
“你需要来点别的吗?”也不知那女机器人是不是听觉出了问题,重复保持贴近唐安的姿势,不变的笑容弧度和没有起伏的呼吸都让他不自在,甚至逐渐涌起怒火。
“不要!”唐安向另一侧避了开:“去找别人。”
“你需要来点别的吗?”
“...X的。”唐安放下酒杯,对着吧台里的人指了指脖子后方的芯片,便往洗手间走去。而那女机器人依旧保持卡机的姿势,对早已是空人的座位重复着暧昧话语。
肮脏烘臭的厕所让唐安无从下手,但好在现在没有别人,也算安静。
他的手指不自觉摸了摸那小小的凸起,这种芯片代表了身份,就连交易需要的所有金钱都被存放其中,不光是生命的威胁导致大家如此乖乖听话。谁会希望自己的钱财也随着非法取出芯片而一同报废呢。
打开水龙头,也许是今夜暴雨的缘故,水流有些浑浊。
唐安摘下帽子洗了脸,又埋头让那不算干净的液体冲刷自己的头发,身后又传来开门声,只一瞬就把外面的喧闹带入,又刹那隔开。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奇怪,且这里只有唯一一个龙头,唐安将发丝尽数朝后拢,随后关上水准备让开位置,可抬头便见镜中兔已倚在墙边看着自己,嘴角的弧度和那外头的机器女人很像,只是更为锐利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