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湿热的海洋季风抵达这片烂漫的大陆,某处近海的城郊,狭窄的金色坡道两侧随意地种植着棕榈科植物,热带绚丽张扬的花草将铁艺围栏或白色石砌院墙里外包裹。散落在四周的低矮民居外墙刷成各种夸张又明亮的彩色,仿佛从梵高的调色盘上刮取了铬黄钴蓝胭脂红便抹在墙上,这样大胆的色彩,放在世界其他城市难免显得艳俗刻意,只有在这片热烈的拉丁土地上才快活得如此自然。
在这里,一个黑色的高大人影反而显得突兀又呆板。
这是一个看起来混了拉丁和日耳曼血统的男人,拥有区别于当地人的冷白色皮肤和魁梧身材,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露出犀利冷峻的下颌线。掺着些许橄榄绿的棕色眼睛里毫无笑意,眉宇间自带一股苦大仇深的感觉,双唇紧闭嘴角绷直。
昨夜暴雨在烈日蒸腾后变成滚滚热浪,午后的街道上只有这一个人,一言不发地笔直站在某家小院的白色院墙外,神情严肃冷漠。男人已经在这里站了十分钟,却迟迟没有按响装在门口的电铃,仿佛在等待什么。
直到腕表的指针分秒不差地抵达下午三点,这个令人不安的黑衣男人终于抬手按下门铃。
三分钟过去了,院子里不见任何动静。
不守时。
男人皱了皱眉,就像狮子拱起脊背,像响尾蛇摇起尾巴,这微表情是个危险的信号。
就在即将再次按下门铃时,门后终于响起优哉游哉的脚步声,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打开门,女人脸上午睡的惺忪在看到男人长相的瞬间消散,惊讶地望着这个来访者,额头上的抬头纹都挤在一起。
这时,男人猛地从身后抽出一把大剪刀——
“您好,太太,您预约了下午三点的庭院修剪服务,将由我来为您提供服务。”
男人举着巨大的园艺剪刀,宛如面瘫的脸上毫无服务业应有的笑容。
这不重要,中年女人不由自主地抬起一只手捧着脸,她还是头一次在生活里见到堪比电影明星的俊逸男性,一时间有点恍神。见女主人没有反应,男人想起来什么,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极度不情愿地、语气毫无起伏地补充道:
“伊甸园艺公司,为您打造爱的伊甸园……啾咪。”面无表情地念完宣传语,走完问候流程的男人陷入沉默。
“……”女人仿佛看到了一头马戏团里被逼着表演独轮车的猛兽,“……是园艺公司逼迫你们必须说这句话吗?”
“嗯,如果刚刚说的不好我可以再来一遍。”
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所幸这个园丁相当敬业,顶着烈日一刻不停地干活,以极度的耐心将缠作一团的花藤枝蔓一根一根梳理开,用环扣固定在墙上。女主人惊讶不已,要知道在这个散漫随意的国家这样严谨细致的人可是凤毛麟角。
以及明明可以靠脸吃饭,怎么就屈才选择做园丁呢?
看着男人将雏菊修剪成花球,这个热情的夫人亲切地攀谈:“以前没有见过你,是新来的园丁吗?”
“……嗯。”不同于外表的肃杀,男人意外地坦诚,“今天是我第一天在这里工作。”
“真的吗?看你这么熟练,一定是平时就喜欢园艺吧。”
女主人说完发现男人表情突然变得更加阴沉,仿佛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不。我不喜欢。”
想要挽回变僵的气氛,女人打量了一下对方,这才注意到男人无名指上带着一只银色婚戒。男人卷起的半截袖子下肌肉紧实,与黑色高马尾带来的禁欲感大相径庭,她原本计划着将这个俊美沉静的青年介绍给家族里年轻的姑娘们,现在只能遗憾地感叹。
“啊呀,原来你已经结婚了,一定是你的太太喜欢——”
咔嚓。
男人握着剪刀的手抖了一下,几乎已经修剪好的花球瞬间出现一个明显的豁口。
“……”两人看着豁口。
“对不起,我再重新修一下。”敬业的男人不由分说地开始补救。
只是不知为何男人的心态和发挥出现了严重滑坡,一番修剪后,花球看起来并不对称。
“哎呀,这样就好——”宽厚的夫人谅解了这小小的瑕疵。
“不可以。”
男人皱着眉头,斩钉截铁地否决。
“……不完美。”
说完便继续埋头修剪。
因为一直无法达到男人心中的“完美”,花球在剪刀一层一层地削剪下越来越小。
“停,停下吧……”女主人看着心爱的雏菊散落一地,眼中充满惊恐。
然而男人似乎已经听不到女人的劝阻,手上的动作带着愈发明显的愠怒。仿佛这一刻他粉碎的不是面前的花朵,而是内心的苦闷,还有一团糟的生活。
“快停下!”
就在女人大喊的瞬间,她看到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丢掉剪刀,面无表情地从后腰拔出一把手枪!
“Oh dios mío!上帝啊!!!!”女人尖叫起来。
男人手里的枪并未瞄准女人,而是对着无辜的雏菊,子弹从手枪里倾泻而出,一时间枪声、女人的尖叫声、纷飞的雏菊花与跳动的弹壳宛如胶卷里的拉长的慢动作,充满了这个小小的夏日庭院。
Vuelve.
回来吧。
No volvere, no volvere, no volvere.
我将不会回来,不会回来。
夕阳西下,扎着马尾的黑发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记事本,就着橙色的夕阳皱着眉头翻开。
【可以尝试的工作:
打字员
保安
射击教练
……
园丁】
轻叹一口气,男人用圆珠笔将最后的“园丁”字样也划掉。
“你要的雏菊打包好了,120比索,谢谢。”
从花店出来,男人将用作赔礼的雏菊夹抱在手臂与身侧间,沿着街道闷闷不乐地行走。一辆银黑色悍马从男人身后接近,然后放缓车速与男人并行,随着车窗摇下,一个中年男性探出头,鼻子与嘴唇之间两条细长的胡子像龙虾的触须。
“嘿,里昂!”
抱着植物的严肃男人转头看了一眼八字胡,认出对方后冷漠地回答:“你记错了我的名字。”
“哇咔咔,开个玩笑,你这家伙从不看电影吗?”见对方不明所以,八字胡决定省省解释的功夫,“算了,你这个闷葫芦真没意思……塔隆(Talon),我的朋友,你最近在干什么呢,还不考虑回来吗?局长可天天跟我夸奖你,说咱们分局里除了我之外,你是最靠谱的!”
“……分局只有你我两个人。”
“所以我才不能没有搭档你啊!”八字胡伸出大拇指龇牙大笑,此人大笑时表情极度夸张,故意张大嘴巴让下巴脱臼一样几乎碰到脖子,“而且我最近发现一条大~鱼!”
“不。我在找其他工作。”这个被称为塔隆的男人坚定地回答,继续向前走。
八字胡缓缓开着车,看向塔隆手里的花,摆摆手做出夸张的嫌恶表情讥笑道。
“你还没放弃吗?!”八字胡趴在车窗上露出一截棕黑色的强壮小臂,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试图说服这个固执的前同僚,“你根本不适合这些love&peace的东西……
难道……还是因为你老婆?”
塔隆像被人踩住尾巴一样定在原地,抱着花盆低着头,印堂发黑。
开着悍马的八字胡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踩上了雷区,反而摊开一只手,对黑着脸的同僚自顾自地谈天说地:
“哇咔咔,男人可不能对老婆太言听计从!而且——”
在雷区疯狂蹦迪的八字胡终于问出了那个致命问题:
“——你老婆不是已经跑了吗?”
Amor mio
我的爱
Amor mio por favor
求求你 我的爱
Tu no te vas
你不要走
Yo cuentare a las horas
我数着时间
Que nadia hoy
直到再次见到她
……
正午闷热的街道,餐吧在临街撑起的阳伞下,铁艺小圆桌周围的椅子上没有人影,只有少数歇凉的客人坐在室内老旧吊扇下,昏昏欲睡的气氛中,人们的交谈声也不如清晨或晚上洪亮。
直到一声清亮的铃声随着餐吧玻璃门被推开响起。
一束夺目的阳光走入荫凉的餐吧,客人们不由自主停下交谈纷纷望向门口。吧台后原本垂着头想要打盹的服务员女孩抬起头,却险些被那抹金色灼伤眼睛。
金发青年站在投入室内的阳光下,摘下金边墨镜插在头顶的金色碎发间,露出冰川般湛蓝的眼睛,这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与吧台后女孩目光相触的瞬间融化成加勒比热烈多情的海水。
“呀,原来这家小小的酒馆里藏着这样美丽的女孩!”
拥有一副天使脸庞的金发青年竟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年轻的女孩受宠若惊地红了脸颊。趁着这档,青年在吧台坐下,双手撑着下巴向女孩灿烂地抛出真诚的笑容。青年显然知道并擅长利用自己的美貌,金色睫毛下自信和赤城的目光将女孩羞得几乎不敢对视,只得盯着青年面前的吧台桌面。
“刚刚这里坐了客人,我……帮您清理下。”
女孩刚要伸手拿走前一位客人留在吧台的餐盘和便签纸,却被青年礼貌轻碰手指制止。
“在这之前……好心善良的姑娘,可以请求你给我一杯薄荷水吗?”
青年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拭去下巴上的薄汗,白色T恤和敞开的橙色短袖下露出大片蜜色肌肤,那是原本昂撒血统的白色皮肤常年沐浴日光酿成的颜色。
“今天的太阳简直要命,我实在口渴……而且……在你的面前,我好像因为紧张更加口干舌燥了。”金发青年开着轻松又善意的玩笑。
“好,好的。”女孩赶忙转身去接水。
就在女孩转身的瞬间,金发青年突然拿出铅笔,在吧台的便签纸上快速平涂,随着铅笔的拓印,上一位客人用圆珠笔写下的一串地址逐渐显露出来。
“啊,我亲爱的宝贝。”撕下便签纸折叠好,青年小声赞叹着亲了一下手里的纸片,等服务员女孩回来时,纸片早已藏入青年的口袋,“谢谢你,你用这杯冰水救了我的命。”
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渴极,金发青年举杯痛饮,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滚动的喉结,又担心对方快速喝完这杯薄荷水就要离去。敏锐的猎手当然注意到了女孩的眼神,喝了几口便放下杯子,女孩抓住机会攀谈:
“你不像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你来自哪里?”
青年蓝色的眼睛露出喜悦的讶异:“好一双侦探一样锋利又细心的双目!我的故乡的确不在这片大陆,我来自A国,或许你听说过,一个叫MIA的南方城市。”
“啊,我听说过!繁华热闹的城市,还有黄金海滩!你为什么要离开故乡来到这里呢?”
青年摇摇头,深深望向女孩的眼睛。
“如果海边没有你这样可爱的女孩漫步,黄金海滩也会失去光芒。”
女孩被奉承得红着脸咯咯直笑:“那里明明也有很多美女。”
“我绝非想要诋毁任何人,也承认浓妆艳抹的女孩们亦有风情,但我还是一定要坦诚内心所想——天然去雕饰的你更加令我着迷。”
正当女孩被这番甜言蜜语哄得飘飘然不知所以,从吧台后的厨房走出另一个女人,这个年龄稍大、“浓妆艳抹”的女人显然不容易哄骗,带着不屑和防备将这个花言巧语的青年审视一番,随即一把抓住青年的右手。
指节分明的食指上,银色婚戒反射出暗淡低调的环境光。
“哼,你可不要被他骗了。”女人捏住青年未佩戴戒指的无名指,蜜色皮肤上有一圈未经暴晒的白色痕迹,“你看,他平时戒指可是戴在无名指上的!这是一个已婚的风流男人,满口谎言地想要吃里扒外呢!”
Lucía Lucía.
露西娅,露西娅。
No te dejes llevar.
不要轻易被他迷惑。
No te vayas volando.
不要跟他远走高飞。
午后的闲适惬意被这无情的揭发打破,这个街边的小餐吧里所有人都看向青年被女人抓住的手,等着这个偷腥的花心汉露出狼狈的模样。
女人正仰着下巴得意地睥睨着金发青年,却猝不及防地看到眼泪从青年海洋一样潮湿的眼中溢出,像凝结的露珠划过大理石雕塑而成希腊神话中美男子的脸颊。这动人悲伤的泪水令原先趾高气昂的女人不由自主松开了青年的手腕,无措地看着他一边垂泪一边摩挲食指的银色戒指。
“这是……我的前妻……”
金色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与先前自信活泼的样子截然相反,这楚楚的样子亦令人心生另一种怜爱。
“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青年双手交叠,低头亲吻食指的戒指,“我却依然习惯将我们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若是失去这枚戒指的重量,我觉得内心好像缺了一块……”
餐馆里气氛突然弥漫着悲伤,前一刻还在揭发青年的女人再度伸出手,缓缓覆上金发青年被泪水打湿的手背。
“我很抱歉……”
青年从这小餐吧离去时,身后玻璃门又传来铃铛的响声,服务员女孩推门从店里追出来,这个单纯却大胆的拉丁女孩抓住青年的短袖衬衫衣角。
“你之后……还会光顾这里吗?我是说,如果我想去找你的话……”
青年柔软的金发在阳光下白得耀眼,弯弯的眼睛讨人喜欢地笑着,从短裤口袋里拿出铅笔和笔记本写下自己的电话和住址,折叠两下放在女孩手心。
“我满心欢喜地期盼着可爱的精灵会在这个仲夏夜翩然而至。”
女孩捏着手心的纸片,望着青年金色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转身,右手扶着头顶的墨镜,左手自信地叉着腰,在烈日下歪头笑着回答。
“我叫伊瑟尔(Isel)……是个记者~”
Ella sabe que es verdad.
他知道这绝非虚言。
Todos la adoran.
每个人都喜欢他。
No abandonan.
没人愿意离开他半步。
Siempre la más popular.
他总是最受欢迎。
热带的暴雨像公园里的间歇喷泉,每晚来时毫无征兆瓢泼而下,不多一会儿又戛然而止,留下干净的街道和积水的露天餐桌倒映着街边的灯火和霓虹。
“哈哈!”
走在雨后的街道上,金发青年手里拿着包裹着牛皮纸的酒瓶,开怀地为收获颇丰的一天庆祝。不仅拿到了追踪许久的情报,一如既往地顺利钓到中意的情人,甚至还因为女人的歉意被免了单。
“真不愧是我~~啊呀,为何人生总是如此一帆风顺呢……莫非命运之神真的是一位少女,早已被我俘虏?”
说罢,伊瑟尔那双狡猾的天蓝色的眼睛转了转,手指抚上自己的嘴唇,对自己方才的话做出修正。
“也未必,毕竟我这张脸可是……男女通杀。”
事实证明,女人意识到自己的优秀后往往变得矜持自傲,而男人则大多变得轻浮自恋。
完美的样貌、过人的智慧、令人嫉妒的运气与生俱来,只要他想,财富和爱情也唾手可得,人生平坦光明得不可思议以至于让他感到乏味,也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了记者这个职业。
“人生偶尔也应该来点暴风雨呀!”
发出这声苦恼的慨叹,伊瑟尔哼着歌坐进自己的甲壳虫小轿车里,喝了一口手里的酒,左手扶着方向盘,蓝眼睛瞥了一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一脚踩下油门。
几乎同一时刻,银灰色的悍马停在城镇另一头的小餐吧门口。
暴风雨……这不就要来了吗。
从悍马上出来的两个人影走进小餐吧的那一刻,吧台后的服务员姑娘低头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当地报纸,心疑今天莫不是有什么剧组来这个小镇拍摄电影,高质量面孔出现未免过于频繁。
“咻~哇咔咔!漂亮小妞!”八字胡吹了声口哨,夸张地张大嘴巴,相当没礼貌地伸出双手食指冲女孩比划了一下。
高质量面孔当然不是指这个穿着蓝衬衫红西装留着两条触须长胡子的家伙,而是此刻站在八字胡身后扎着马尾的高大青年,白色皮肤与严谨冷峻的五官自带清凉感,深邃犀利的眼神与女孩对视了片刻,先是礼貌地垂下视线,然后转头打量餐吧四处环境。
“那里。”沉默寡言的男人用眼神示意同伴。
吧台一角有一个摄像头。
“啊哈!!!”八字胡得意地转了一下套在指头上的悍马车钥匙,又从口袋里找出一张女人照片,走过来趴在吧台前,“这个人今天是不是来过这里?”
女孩看了一眼,又瞟了一眼八字胡身后的混血的青年,诚实地回答:“嗯,今天中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
“中午的监控摄像,可以让我们查看一下吗?”
女孩露出猜疑的神色,心中吐槽又不便发作:“……为什么要给你看?”
八字胡笑着哼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像大人向孩子炫耀勋章一样展示给服务员女孩:“我们是本市警察。”
女孩凑近,眉头更加紧蹙,不是因为她心有怀疑,而是她认不出八字胡手里证件上的那串外语。好在证件上的外语与自己母语存在相通之处,女孩慢慢念出声:“Central Intelligence A——”
“喂。”原本沉默的塔隆意识到不对劲。
“啊,错了。”八字胡干劲收起手里的证件,又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证件,这次才是伪造的警察证,“是这个。”
“你为什么会把两个证放在一起?”塔隆面无表情地低声指责粗心的同僚。
“哇咔咔,不然呢?你会把不同面值的硬币分开放吗?”八字胡毫不在意地大笑着回答。
八字胡刚说完,就见塔隆掏出钱包,向他展示每个夹层间归类整齐的硬币。
“是的。”
“……我拒绝与强迫症患者讨论这个话题。”
服务员狐疑地看着眼前有点奇怪的两个人,最终这个单纯的女孩还是把吧台下的小显示器摆出来,向两人展示中午的录像。随着录像里目标人物从监控范围离开,八字胡仰头大笑。
“哇咔咔!这下成了,把这段录像拿回去修复放大一下,就知道那家伙在便签上记录的信息了!”
“你们在干什么?”厨房门口传来厉声质问,中午“拆穿”过伊瑟尔谎言的女人叉着腰走出来,“店里的监控怎么能随便给奇怪的人看?!”
穿着宝蓝色衬衫红色西装的八字胡捋了一下心爱的胡子,浑然不觉地辩解:“小姑娘,小姑娘呀,我怎么是奇怪的人呢?”
正如醉鬼从不承认自己喝多了,眼前这个八字胡显然也不觉得自己举止异常。
“啊,我知道了,你们是说我这位同僚吧。”八字胡拍了拍塔隆的肩膀,像在展示一尊冷漠的雕像,“他看起来的确是有点奇怪啦……”
不,他可比你正常多了。两位女士心里想。
“哇咔咔!放心啦,我向你们保证,他只是看起来奇怪,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正常的——”
哐!!!
伴随着一声巨响,这个被称为“非常正常”的青年突然双手抓住吧台上的显示器,如棕熊一样弓着脊背,脸几乎贴在监控录像的屏幕上,震惊和愤怒令他目眦欲裂,棕绿色眼睛中倒映着走进餐吧的金色身影。
“我看世界杯决赛进球都没你这么激动,你是要用手把这个显示器捏爆吗?”八字胡试图掰开塔隆紧紧扒住显示器的手指,“你看到什么了?”
说话间八字胡正好看到金发青年坐在吧台前与服务员搭讪的情形,眼睛也是一亮。
“呦呵,这不是——”
塔隆缓缓抬起头,从显示器后露出杀气腾腾的脸,恶狠狠地盯住眼前一脸无辜的服务员,氤氲在周身的黑气吓得女孩不由后退一步,不知道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要对她说什么。
终于,男人伸出食指对着女服务员,咬牙切齿地开口。
“………………你勾引他。”
怎么看都是相反的结论吧!!八字胡摁下塔隆指着女孩的手,感觉自己仿佛在试图徒手盖住一口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没有长眼睛吗?主动搭话的人是那个人,主动给地址的也是他!”脾气不好的女人反驳。
妥,这还有人不嫌事大,往火山口里扔炸弹。
“……地址。”塔隆那可怕的眼神中竟掠过闪瞬的惊喜,“……把他的地址给我。”
“?”两个女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俊美男子可能有什么大病,“——凭什么??”
塔隆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猛地扬起手枪。姑娘们瞬间就吓傻了,早有准备的八字胡死命地抱住同僚的胳膊,不顾一切地大叫:
“大哥!!别开枪!!咱们再被记过一次就要丢饭碗了!!!!”
“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悍马的车贷还没还完呢!!!!”
“对不起,我没有选择。”塔隆胳膊上使着劲,无动于衷地回答。
“我有选择吗?!!”八字胡使出吃奶的劲,几乎吊在同僚的手臂上,“要不是实在没有其他人,谁会愿意跟你这种火药桶搭档!!!!”
骚乱中餐吧本就不多的客人们纷纷夺门而逃,八字胡朝抱在一起的两个姑娘咬牙大喊:
“愣着干什么,快把地址给他啊!你们这些小妞怎么就不明白,能让你爽到升天的情人可以将来再遇,送你们升天的子弹可就在眼前啊!”
年轻的女孩赶紧从衣袋里翻出写有伊瑟尔住址和电话的纸条,战战兢兢地递给恶鬼般的长发男人,却在对方接过纸条时,看到了男人左手无名指上银色的戒指。女孩看着这枚熟悉的戒指,还没思考便脱口而出:
“这个戒指……不是那个人前妻的吗?”
如果杀人诛心也有比赛的话,女孩这个轻声出口的问题大概可以直接保送决赛。
世界霎时间陷入寂静。
扎着马尾的男人突然被人釜底抽薪,有点呆滞地看着女孩,好像惊异于这猝不及防的伤害,举着枪的胳膊逐渐垂下,抱着这条胳膊的八字胡也滑落在地上。
“前……”
塔隆动了动嘴唇,吐出这个刺痛他的字眼,像受伤的野兽,眼神中竟然有几分破碎。
“前……前妻……前……”
八字胡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替身边已经变成复读机的同僚向两个不明所以的姑娘们解释。
“哇咔咔,这是这家伙送给老婆的婚戒,当初还是我帮忙挑的呢。”
“怎么会?”女人不解地问,“——这不是那个人亡妻的戒指吗?”
姑娘们,别再补刀了。
“亡妻……亡……亡……”
男人一脸怀疑人生地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从堪称核打击的伤害中反应过来,阴森森的黑气重新腾起,扎起来的黑色马尾简直要像美杜莎的头发一样化作黑蛇在怒气中舞动起来。
“所以你到底是……”
塔隆一把从女孩手里夺过纸条。
“我就是那个【亡妻】。”
咬牙切齿地说完,男人捡起八字胡掉在地上的悍马车钥匙,迈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修罗步伐向店门外走去。
“等等!!我们还有任务!我们在执行任务中!”八字胡试图拖住塔隆,事实证明他根本牵不住这条恶犬,结果就像每个巨型犬饲主都经历过的那样在地上拖行,最后只得放手妥协。
“——你处理完家务事一定要把我的悍马还回来!!!”
八字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新车像火箭一样带着冲天的怒气消失在街道远处,耸耸肩回到餐吧店里,见两个世界观受到冲击的姑娘在惊惧中看向自己。
“姑娘们,如果你们明天在报纸上看到一起杀妻案,请千万不要自责,这完全不是你们的错。”
Que no aguanto más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Ya no aguanto ver el otro como dice
我再也不能忍受其他人说些
que es el dueño tuyo
你属于他们之类的话
Me mata el orgullo
自尊心快要将我折磨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