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桃花乡,以桃花出名,风景如画,民风淳朴,乡民们以农耕为主,识字的不多。乡里有位博学多才的书生,乡亲们有需要写书信、状纸等文书工作都会找他,书生说自己姓管,于是大家便都尊称他为管子。
管子独自一人住在长青山上,每日上下山都要走很久的路,乡里的人们都劝他搬下来住,还经常有媒人给他说亲,但都被管子婉言谢绝了。
理由是山下桃树太多,他体质特殊,接触桃毛会全身发红生疹子,还是住在山上更好一些。
其实管子命格罕见,八字纯阴,天煞孤星命,自幼被父母遗弃在深山老林中,险些被豺狼虎豹叼走吃了,多亏了长青山中一老树妖所救,才捡回一条命。
树妖乃前朝皇帝亲手所栽的古柏,曾为圣上伴读,管子的学问也正是这老树妖传授的。
天朝九年,树妖被天雷劈中成仙,临走前对管子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这些年在山里陪着我这么个老家伙,实在是埋没了你的才华,为师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千年古树转眼化为灰烬,管子擦干眼泪,遵循师父教诲,收拾行李准备进京赶考。桃花乡的乡亲们都支持他,为他凑了上路的盘缠,还敲锣打鼓给他送行,都希望乡里可以出个状元。
管子独自来到京城,被皇城的热闹吸引,他住在一家叫做“废文”的客栈里,打算在这准备殿试。
收拾好行李下楼来到客堂,一路上舟车劳顿,管子准备先解决晚饭。客栈里人不多,他叫了两个菜一壶酒,没过多时,小二便把热乎的饭菜端了上来。
不知是太累了还是酒劲儿太大,管子突然觉得昏昏欲睡,身体竟自己动了起来,不受他控制地拍着桌子:“小二!拿酒来!”
声音听起来像桃花乡的张屠夫一般粗野!
店里其他客人都如看热闹一般看着他,管子一口气喝了八坛酒,脸红成猪肝色,还吵着要酒喝,不给就要把这店给砸了!
“停下来啊!!!”管子想大叫,嘴却发不出声音,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他正准备抱着酒坛子往自己脸上泼,手突然使不上力气,定睛一看,一把宝剑的剑柄正压在酒坛口上。说来也怪,只是剑柄而已,竟然敌得过他两只手的力气!
管子顺着那柄剑看过去,只见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个一袭黑衣头戴面纱斗笠的男人,那人正一手托腮,一双桃花眼含笑看着他。
不知为何,明明未曾谋面,却有一种相识多年的错觉,管子愣了一下,就看见自己扔了酒坛,与那个男人打斗了起来。
这太荒唐了!一定是在做梦,管子一边出招一边想,自己可从来都不会武功!拳头直冲对方面门而去,却被那人低头躲开了,指背擦过男人的斗笠,“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一头绯色的长发映入眼帘,男人皱了皱眉,似乎心情很不好,细看的话连他的眼瞳都是浅浅的桃花颜色,这不禁让管子想到了桃花乡,不知道乡亲们现在怎么样了……
愣神间,男人从怀中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贴在了管子的面门上,身体竟然动不了了?!
红发的男人张口吐出一段繁琐古老的咒语,伸手攥住了管子的喉咙……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飞了出去,还没弄清那到底是什么,管子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自己那间客房的床上,床榻旁坐着一个人。
“醒了?刚才你被酒鬼附身,我救了你,不用客气。”男子开门见山。
“多谢大侠出手相助!请问怎么称呼?”管子坐起身来,只觉得脖子上瘙痒难耐,忍不住动手去抓,那触感又像是生了疹子。
刚才在哪儿碰到桃毛了?真奇怪……
“叫我桃子就好,你呢?”男人戴回了他的斗笠,把那头绯色长发藏了起来。
“桃子……是吃的那个桃吗?桃兄好,我姓管,没名字,乡亲们都叫我管子。你刚才说我被什么附身了?”
“酒鬼,三年前醉死在客栈里,因为太爱喝酒,藏于酒坛中,伺机附到活人身上……我方才已经将他打入轮回,可以放心了。”
“不瞒你说,师父曾经和我说过,我体质特殊,很容易招这些东西。”管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他不在身边果然不行啊。”
“师父?”桃子看着他若有所思,“他人呢?”
“我师父其实也是个妖怪,树妖,不过他是一个好妖怪,从不做坏事,现在已经修炼成仙,升天了。”管子垂下头,说起来还真挺想师父的,不知道他在天上怎么样了?
“哦?好妖怪……”桃子突然凑到管子面前,一双绯色的眼睛似乎在发光,“那你猜猜看,我是好妖还是坏妖呢?”
两个人的脸离得太近,管子只觉得血往头上涌,又有一种快要晕倒的感觉,他听见自己说:“你……也是妖?”
桃子的脸近在咫尺,有一种不像男人的媚态,他轻轻张开嘴,冲管子吹了口气。
在一阵桃花的香味中,管子再一次坠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窗外的鸟鸣再次将管子唤醒,他起身环顾,屋子里已经没有旁人了。
昨晚是梦吗?
门外传来了小孩子的咯咯笑声,他带着疑惑推开房门,外面却只有空空荡荡的走廊。
梳洗完毕走下楼,只见大堂里账房先生正和店小二阿非对账,阿非见管子现身,高声提醒他:“这位客官,昨晚的酒钱还没有结……”
“昨晚?”管子疑惑。
“您可别想赖账,除了酒钱,您和那位大侠打斗时损毁的家具,都要照单全赔!”阿非一本正经地数到:“三条板凳、一张桌子、一盏茶壶……”
“阿非,昨晚的帐,还是算在我身上吧。”温凉清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栈长您来啦!”对面小二眼里突然像是点起了星火。
管子闻声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位身材清瘦但气宇不凡的青年,手持一把折扇,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敢问您是……?”管子恭敬地行了个礼。
“在下姓文,也是废文客栈的掌柜,他们都习惯称我栈长。昨夜的事我听桃子说了,他也是不得已才在店里出手,多有得罪,还望管兄海涵。”
“哪里哪里,还多亏了桃兄救我……”管子摆摆手,突然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撞了他一下,身体马上又不受控制了起来!
“明明你也是女人!为什么可以扮做男人生活?为什么我就不行?!这不公平!”
管子吓傻了,这回从自己嘴里发出的,竟像是六、七岁女童的音色!
只见栈长并不慌张,口中念着什么,用折扇轻轻一敲管子额头,立刻有个半透明的小人从他身体里摔了出来!
栈长拎着小童的衣领将她提起来,小家伙痛苦地挣扎,嘴里喊着:“我还没活够!我不服气!!凭什么?!”
此时,门外街边路过一只黑色狸奴,只见栈长蹲下身来,轻轻把那孩童的魂魄放入那狸奴体内,然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这并不是你的错,但也不是你伤人的理由。”
黑猫似懂非懂地“喵喵”叫了两声,飞快地跑走了。
“请问您也可以做到吗?驱除邪祟……”管子回过神来,激动地握住了栈长的手。
对方却马上挣开了,似乎有些不自在:“你跟我过来罢,我慢慢讲给你听。”
管子随栈长来到掌柜室,两人相谈甚欢。栈长祖上是名镇一方的除妖宗族,从前朝起就暗中为皇室除妖。到了他这一代,因为沉迷经营客栈,荒废了很多除妖的本领,被宗族以不务正业为由,从除妖师名册中抹除了。
“那刚才的小鬼所说的女扮男装……?”
“我当你是朋友,便不做掩饰,我确是女儿身,但除妖师自古便是男子所职,父母自幼将我做这般打扮穿着,已经习惯,还请管兄替我保密。”
“原来如此,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今日还要多谢栈长。”管子不解:“我从桃花乡来,以前也不曾见过这么多妖怪,不知京城为何如此特殊?”
“你是从桃花乡来的?怪不得……你随我来。”栈长起身,带着管子往后院去。“桃木辟邪,我听祖上说过,桃花乡因为盛产桃树,一直以来都很清净。京城本就是充满人欲的地方,再加上一些特殊因素,恶灵邪秽也就比较多了。”
管子跟着栈长来到后院,只见院中央生着一棵高大的桃树,不仅枝叶繁茂,还花果同存,实为奇景。
树上似乎睡着一个人,管子走近一瞧,红发的男子正倚在枝桠上小憩,正是昨晚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桃子。
“此树便是我祖上从桃花乡请回的桃枝,为我用灵力所养,桃子虽是桃妖,但心思纯净,没有邪念,平日里助我族降妖除魔,也修了千年功德。”
原来如此,他果然是好妖,管子心想。
“小管子!”桃妖突然睁了眼,“刚才是不是又被什么小妖附身啦?”
“啊,是……”管子有些不好意思,“多亏栈长出手相救。”
“真麻烦,送你点东西,每日带在身上就不会有事啦!”
只见他右手一挥,管子头上、肩头、手里立刻凭空冒出几颗小毛桃。
“只要每天……”
“啊啊啊啊万万不可!”管子的脸上手上当即泛红,把小毛桃扔在地上,“我对桃毛……”
“哦?”桃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瞬间来到管子身边,“你对桃毛怎么?”
管子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碰到桃毛变会生红疹,全身发痒!”
听了这话,桃子与小毛桃便突然消失了,管子身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小瓷瓶,桃子的声音从桃树枝头传过来:“把这药膏抹在身上方可止痒。”
桃子透过桃枝桃叶观察管子,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小瓷瓶看了又看,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土,毕恭毕敬地冲着桃树行了个礼。
“管某多谢桃兄了!”
那小心谨慎的样子,倒让他想起一个故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