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时盛矜喝了酒,没法开车,只能带着席星袖坐公交。
所幸学校里就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公交枢纽,校车和几条重要路线的公交车都会在这里停站。
时盛矜还没坐过,查个路线的功夫,一转眼席星袖就钻进了灌木丛里。
“哥哥!”席星袖朝他挥挥手。
周围的同学闻声望去,唯独时盛矜把头瞥向别处——摊上这么个弟弟,也太丢人了吧?
席星袖从灌木丛里跑出来,拍拍身上的草屑,握着一小串浆果举到时盛矜面前:“哥哥,这是树莓还是黑莓,能吃吗?”
“……”时盛矜想装作不认识他都不行,“能吃,建议带回家坐在马桶上吃。”
其实时盛矜也不清楚,说是树莓吧,它有两颗是黑的;说是黑莓吧,个头又只有树莓那么大。反正也不是他吃,大不了让席星袖在马桶上坐一宿。
席星袖把浆果放在口袋里,又不知从哪掏出了凯恩杯,鼓槌似的一手举一个。
“你怎么还拿着?”时盛矜以为他早就扔掉了。
品酒课的杯子从来都是全新的,下课会让学生带走,可以说这也是品酒课炙手可热的原因之一,只是时盛矜每次都会顺手扔垃圾桶里。
“这是……”席星袖轻轻碰杯,玻璃清脆的声响在杯口悠悠回荡,“情侣杯。”
这跟硬把校服说成情侣装有什么区别?
时盛矜跟他拉开一点距离:“谁跟你情侣?”
席星袖不介意换个说法:“兄弟杯。”
他没眼力见儿地黏着时盛矜,时盛矜走到哪,席星袖跟到哪,就差拿个喇叭对全世界喊“我要哥哥”了。
两人绕着站台你追我赶,两圈以后,其他等车的学生均露出一副看智障的表情。
该来的躲不掉,时盛矜敏捷地在站台长凳的最后一个位置坐下,以为这样就能摆脱席星袖的骚扰,哪知道旁边的人突然站起来了,位置正好腾给了席星袖。
造孽。
席星袖不自知地问:“哥哥,你放假了回家吗?”
“不想回。”
“我也不想,我们去旅游吧,听说下个月有仙英座流星雨。”
“流星雨在家也能看到。”
“哥哥——”
得,全世界都听到他是这个小智障的哥哥了。
时盛矜捂住脸:“或者,支个帐篷,我们露营看。”
席星袖屁股往后挪挪,尝试把脚悬空来回晃:“好呀,我还没有睡过帐篷。”
“到时候你可不能嫌条件苦。”
“不嫌。”
“车来了。”
时盛矜如释重负地站起来,跟在学生后面刷卡上车,带着席星袖在人少的二层落座。
席星袖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忽悠时盛矜的那俩爱慕者,而且是打车来的,匆匆一趟,未及欣赏这座城市。
无边的深蓝严丝合缝地笼罩住他们,岩白色的建筑群整整齐齐排布在道路两侧,尖耸的屋顶像跳动的音符,错落有致。
席星袖隐隐觉得公交行驶的方向不是回家:“哥哥,去哪里啊?”
时盛矜握住手机,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去买露营装备。”
这路公交有一个站点是一家巨大的运动品超市,常见运动装备一应俱全,实在没货,也可以拜托他们单独进个货,所以这里也是城大帆船社最常光顾的地方之一。
席星袖进门就推了一辆推车,在最近的货架挑了一堆补充能量的坚果和果泥,扫货似的在购物车底部铺了厚厚一层。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时盛矜不想出个门顿顿吃这,“我们只是露营一晚上,不是荒野求生。”
席星袖看看一手的香蕉果泥和另一手的奇异果莓果泥,两个都放进购物车:“可是它看起来很好吃。”
“那你买吧。”时盛矜随便了,“等下看看帐篷,喜欢哪个颜色自己挑,别拿黄的,招虫。”
“好的,知道了。”席星袖数了数车里的吃食,确认每个都是拿双份的,毕竟他是个好弟弟,有他一口,就有哥哥一口。
清点两遍以后,循着货架指示牌,一个人推着车屁颠屁颠去拿帐篷。
时盛矜跟在席星袖后面,见他在帐篷区犹犹豫豫的,每一个商品的电子价签都看得无比仔细,不禁纳闷了起来。
这是……在看价钱?
不至于啊,最贵的也没几个钱,挑喜欢的就好了。
但是他站在席星袖身后一言不发,就让席星袖自己做主。
一分钟后,席星袖在绿色的帐篷堆里,精准地抱起一只被放错地方的黄色帐篷,毫不犹豫就要放进购物车。
“嗯?不是让你别拿黄的吗?”时盛矜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吐槽。
“我听岔了,”这点小事给席星袖吓一跳,神色慌张地把帐篷放回刚刚的位置,然后去货架另一端抱下一只桃粉色帐篷,“那……这个好吗?”
“你确定吗?”
“我……不确定呀,你还是自己挑吧。”
席星袖把桃粉色帐篷也放下了,小跑到时盛矜身后。
时盛矜随手拿了一副蓝色帐篷,按着心里的疑惑,路经水杯区。不知道哪来的念头,让他突然想试一试席星袖。
“星袖,你看看,”他从货架上拿了两款杯子,“蓝色的好一点,还是绿色的好一点?”
席星袖顺着他的话说:“蓝色的吧。”
时盛矜默不作声地把水杯放回货架,推着车子去结账。
席星袖再一次看看那两只水杯,怀疑大事不妙,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聚焦的时间都没预留,草草拍下一张模糊的照片,发给妈妈的设计师助理。
半分钟后,五个大字赫然推上席星袖的手机弹窗。
【橙色和紫色。】
*
兄弟俩这晚上都心事重重的。
时盛矜为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而不安,而席星袖因为秘密被发现而不安。
背向沉默半宿,席星袖主动转了回来,拉拉时盛矜的睡衣:“哥哥,你不跟我玩了吗?”
时盛矜也转过来看他,欲言又止:“你……”
“什么?”
“没有。”
席星袖坦白:“我看不到颜色。”
时盛矜不能理解:“为什么?”
从整个社会群体来说,男性的色盲率大于女性,而alpha的色盲率又大于omega。所以没道理一母同胞,时盛矜看得到颜色,而席星袖看不到。
再者,从他们外祖母那一辈开始,席家一直从事在时装行业里,从未听说家族里有色盲史。
要说基因突变,都太空穴来风。
“从小就这样。”席星袖不开心的嘟哝,“你一直都可以看到颜色吗?”
“嗯。”
席星袖往被子里缩一点,蒙住半张脸,红着眼睛问时盛矜:“为什么我看不到?”
卓越的色彩识别能力是时装设计师的职业刚需,他始终记得,很小的时候席汀不知道他色盲,每次问他颜色他都说不对,然后席汀就以为是他调皮,总罚他。
后来席汀知道了,他的责骂也没有因此而幸免。她似乎有了更多的理由怨天尤人,歇斯底里的咒骂至今是席星袖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一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挨骂。
然而矛盾的是,席汀又不敢让席城风和其他人知道,她倾尽全力在家人面前把席星袖包装成一个正常的、优秀的孩子,直到席城风去世,再没人能够动摇她的CEO职位。
小时候,每一次挨骂受委屈,席星袖就会想,爸爸在哪里,要是爸爸在,是不是会让妈妈不要骂他了。
爸爸多温柔啊,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轻声细语的,还会把他抱在腿上,给他偷吃一点席汀不允许他吃的东西。
每一次闯祸栽赃给时盛矜,爸爸也总是会无条件地偏袒他,让时盛矜不要欺负他。
所以他常常在想,为什么要是妈妈抚养他,而不是爸爸抚养他呢。
时盛矜不言语,席星袖更委屈了。他们是一起出生的,为什么哥哥有的他没有:“哥哥,爸爸对你好吗?”
老实说,时盛矜没有办法违心地夸赞时跃谦。
他知道时跃谦在席星袖心里一定有着伟岸的父亲形象,但这样的形象树立只需要一时的逢场作戏,更多的情况下,时跃谦对时盛矜不闻不问。
“哥哥,”席星袖浓浓的鼻音问,“爸爸会给你当马骑吗?”
“不会,但是我可以。”时盛矜摸摸他的脸,跟他讨价还价,“骑完就不可以不开心了。”
席星袖听不懂似的,眨眨湿漉漉的眼睛。
“来。”时盛矜俯身跪在床上,把脊背露给席星袖。
席星袖揉揉眼睛,跨腿坐在时盛矜背上。
他们都长大了,不能像父亲载着孩子一样绕床爬,不管怎么骑,脚都挨着床。但是席星袖仿佛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多希望有什么东西,可以把房间里的每一帧都记录下来。
时盛矜勉勉强强背着他爬了一圈,然后把他揽在怀里。
席星袖抱着时盛矜的脖子,眼睛被洗过一样泛着亮晶晶的柔光:“哥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时盛矜捋开他的碎发,向他承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