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玫瑰慢,二十一楼。
宽敞的总统套房内,暖色调的光落在几珠绿植上,穿透密密的空隙,在大理石砖上落下星星点点的波点。
纯白的席梦思大床上,柔软蚕丝被内部鼓起一团小小的山丘,手机铃声响了半分钟后,一只白皙素手才堪堪从被中伸出。
腕骨精致,脆弱,宛若初开的栀子花,一碰便会颤抖地垂下清亮的花瓣。
因被吵醒,谢淮希那双漂亮的眼有些无神,清澈湿润的茶色双眸透过落地窗望向东方一抹初阳,温暖不耀眼。
“眠眠。”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尾音极轻,云淡风轻地,如清风明月般拂过。
听到有人唤自己,谢淮希慢慢回过神来。
“刚醒?”
“唔……”因为刚醒,嗓音微糯,软软的,带着缱绻勾人,“嗯。”
他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双眼,前几天去法兰国参加影视盛典,昨天回来,一直在倒时差。
所以这通电话本不应在此刻打过来扰人清梦的,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且是大事。
“抱歉。”
温柔的声音彻底唤醒谢淮希,他将外放打开,置于床头小夜灯处,手脚轻缓地倒了一杯隔夜白开水,有些凉。
清凉的水划过干涩已久的喉咙,如干旱过后初缝甘露般清爽。
感受到嗓子好一点后,谢淮希才不急不慢地回复:“没关系。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分钟,谢淮希也没有开口,只是耐心地等着。
安静两分钟后,男人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响:“眠眠,冬至过,腊梅初开,可缓缓归矣。”高级且低柔的音线足矣让任何一个人沉迷其中。
谢淮希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微扬,这位还是第一次这么屈尊降贵地催他归家,铁树开花般罕见。
冬至后,小雪漫落,出生于此时的季雪初随了初冬这一时节,清冷矜贵,高不可攀。
曾有人说他是无情的神祇,对谁都漠不关心,但他却将无尽温柔给了谢淮希。
谢淮希想起来去年冬至后,他因学业繁忙未能归家,礼物在途中也未到,他在学校礼堂忙了一个晚上上交期末作业,出来时已经快到第二天了,匆匆拿出手机准备给季雪初发生日祝福。
却意料之外地看到那漫天小雪中,不染纤尘的贵公子立于腊梅花树下,抬眼望着他,开口:“回家。”
谢淮希看见他裹着西装的肩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便知,他已等候多时,却不进礼堂,不想打扰里面的忙碌的人。
……
季雪初每一年的生日,谢淮希都没有错过,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
“琼苑今晚有拍卖会,缺个主持人,我去救场。”
能在琼苑举行的拍卖会,级别一般不低,来的都是各行各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一个积累人脉的场合。
原本主持是落不到他头上的,但因琼苑御用主持嗓子不适,便推荐谢淮希顶替。
谢淮希是非专业人士,但他播音主持的功底很牢固,再加上独特的嗓音,在演艺圈内曾有“天籁神明”之称,所以被找上也不奇怪。
“等我。”
这句话自动被谢淮希理解成了拍卖会结束后等他来接,于是乖巧应下:“好。”
玫瑰慢酒店曾因一张落地窗全景图爆红互联网,那张图谢淮希也曾见过,当时不以为意,直到此刻,一字型的乌鸦划破东升旭日,破碎的光点亮清晨,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撤退,吐露出湛蓝天空。
谢淮希记录下这一美好清晨,点开微博。
V演员谢淮希:玫瑰慢的冬晨,令人心旷神怡〈图片JPG〉
归去来希辞:好漂亮的早晨,就是缺老婆的神颜暴击!跪求老婆自拍照!
秦淮以南:万人血书求自拍照,已经三个月没看到老婆了,想念想念好想念。
谢邀,滚:没有见到老婆的第九十九天。已经把老婆的微博翻烂了,就靠以前的照片苟延残喘,想看新鲜出炉的香香老婆!
心淮希望,所向披靡:希希老婆我也在玫瑰慢!这里的景色真的好美啊!不行,我要马上去早餐区蹲老婆,老婆快来呀!
希希然:楼上做梦吧,阿淮根本不会去,不然得引起多大的轰动?
唯希望不灭:玫瑰慢的景色是真的绝,有幸光临一次,睡得很舒服,根本不想走。
淮希老攻:云上玫瑰慢,人间不可多得。
……
应众“归去来希辞”的强烈要求,谢淮希又在微博上留下一张“捻花图”,莹白细腻的手虔诚地轻握一株妖冶艳丽的红玫瑰,白红色调强烈对比,令人心生震撼。
深色的花瓣上尤能看见细密的水珠,晶莹剔透,轻轻一碰就滑落入大理石地板。
虽未见人,却足够惊艳。
谢淮希关闭了手机,也不去看这一张照片引起的水花,任它激荡。
窝在玫瑰慢休息了一天,谢淮希才从容淡定地带好围巾口罩帽子,掐着时间出门。
在助理和司机休息的情况下,为了不暴露私人信息,他喜欢打车。
悄然而临的冬日裹挟着小雪,在谢淮希掌心融化,他轻轻朝掌心哈气,揉搓生热。
许是因为太冷了,连出租车司机都躲起来避冬了,大街上几乎看不见传统的出租车。
谢淮希耐心等了一会儿,也不着急。
拍卖会在八点,他提前了三个小时出发。
“久等了。”一道声响让垂头的谢淮希站直身子。
低调奢华玛萨拉蒂旁,衣着宝石蓝西装的男人手举黑色直骨伞,伞沿微抬,露出一张隽秀矜贵的脸,美人在骨,亦在皮,此话不假,纷纷的雪都想扑向他,却被伞阻挡在外。
“雪初?”
有那么一瞬间,谢淮希觉得他认错人了,不是晚上才来吗?
谢淮希笑着小跑过去,躲进了他撑的伞下,进入他的庇护区。
“美丽的雪景很动人,便不觉得就等了。”
季雪初试探性地用手触摸谢淮希的手,冰冷入了骨,看来是站了许久都没有打到车。
这张嘴就知道说谎。
小骗子。
季雪初:“先上车。”
他先将谢淮希送人副驾驶,确认没有一片雪花落到他头上,才上了驾驶座。
车内提前开了暖气,稍作修整,便温暖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谢淮希才看到放在一旁的暗色请帖,右下角流金书写着“琼苑”二字,遒劲有力。
“雪初,做贼怎么不叫我?”
好歹两个人做了这么多年的死党,偷请帖怎么能不一起呢?
季雪初微微勾唇,将请帖递给了谢淮希后,附带一句解释:“啃老,手段正当。”
小心打开请帖,里面果然留着季家家主的名字。
“代价呢?”
“美人图。”
季家家主爱美人这件事在圈内不是秘密,平均三个月,身边的美人就要换一换。
也喜欢收藏一些风雅文物,大多和历史上有名的美人相关。
也因此,他很喜欢谢淮希,但也仅限于对小辈的青睐,毕竟是一家之主,分得清。
谢淮希看过所有的文物介绍,其中有一幅唐朝的仕女图,起拍价便是三千万。
预计到手价超过五千万。
谢淮希入圈三年,保守估计出完一半的钱之后,他便倾家荡产了。
可还是决定忍痛出。
他不想让季雪初吃亏。
“我出一半。”
许是对谢淮希的事业非常了解,季雪初知道他的高度,更知晓谢淮希每年都会匿名给福利院捐款,且并非小数目,所以,他料定谢淮希不会有太多身外之物。
“眠眠,在此之后,辰园是个不错的去处。”
辰园,取自良辰美景,由谢淮希亲笔题牌匾,季雪初亲自设计而成,是季雪初的私人财产。
“好。”
*
薄城市中心难得有一片隐秘之处,被开辟修建了古楼,距今已有一百年的历史,不轻易对外开放。
这便是琼苑。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以前的谢淮希以为这四句话只存在于历史,可现在却生动地呈现在他眼前,怎能不心动?
他仔细地打量眼前这栋气势恢宏的雕梁画栋,被古文化引入,便走不出了。
出示请帖后,两人被恭敬地请入阁楼,只不过,谢淮希被单独带到了一处静谧的空房间,刚进入,便对上迎着破碎夕阳高挂的千里江山图。
水榭亭台精致唯美,米粒大的人物意态却栩栩如生,飞鸟虽轻轻一点,却具翱翔之势。烟波浩渺的江河、层峦起伏的群山,全图可谓既壮阔雄浑,又细腻精到。
此为青绿山水的巅峰之作,画中采用了大量的石青,石绿等矿物质颜料,使整个画面呈现青绿色调,给人美的享受。
坐标定位到画中,从山脚向上望去,山峦雄峰,以巨人之姿横亘面前,山之高大,人之渺小清晰可见,人类折服于大自然神奇的力量,这就是山的高度。
层峦叠嶂的山一眼望不到尽头,绵延千里,疯长的树林,隐秘的房屋,这山林中似乎有太多的秘密等待人类去发现,这就是山的“深远”。
这便是临摹版的《千里江山图》,就算是临摹版也给谢淮希以无穷的震撼力,更别提京城博物院的真品了。
谢淮希又往里走了几步,驻足,有些错愕地发现一旁奢靡的黑色欧式沙发上,有一位姿态慵懒的先生,正闭目养神,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流畅,没进了深处,西装革履,衬得几分从容不迫,令人心生退意,只觉得这类人,可望不可及。
谢淮希见过不少商圈大佬,却从未有关于此人的记忆。
他猜测这位应是地位极尊的,深居简出,不轻易露面。
否则,如此之姿,但凡泄露出一张照片,便能引起巨大的轰动。
谢淮希猜测,他应是进错房间了,这间房,不是他能进的。
这个人,也不是他能见的,最好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他正准备离开,却在抬眸时,和一双如寒冬腊月般冷的视线对上。
……
这一对视,他才发现,这位先生的瞳色是深蓝色的,瑰丽的蓝,摄人心魄,只一眼,便勾的人魂都没了。
谢淮希盯着他看了五秒才舍得挪开视线,被自己大胆又出格的行为吓到,面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嗓音略低:“抱歉,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了。”
男人没说话,四周十分静谧,只能听见轻微的倒茶声,袅袅水雾蒸腾起,模糊了那抹惊为天人的身姿,在虚无缥缈中让人觉得他随时都会离去。
“来者皆客,请。”
谢淮希本意是离开这里,却被这短短五个字绊住了脚,不受控制地留坐品茗。
“如何?”
“初觉清苦,后回味甘甜,”谢淮希轻轻地放下茶杯,精致的眉微皱,得出一个结论:“此茶不好。”
男人似乎来了兴趣,鸭羽般的长睫半阖着,一副等待的模样,薄唇微启,嗓音偏冷,“继续。”
“容易让人深陷于过去,无法自拔。”
就像那短短的几秒钟,他回忆了整个煎熬的青春,数不清的试卷在时间的长河中被堆成了金字塔,压垮了少年们的肩膀,却压不住那颗炽热跳动的心与远方的梦想。
在最后铃响时,天光大亮,苦尽甘来。
这茶,让人过于贪恋,易上瘾。
虽是精品,却不好。
此时,很轻的敲门声传入,随即,谢淮希看见刚才给他带路的礼仪小姐:“两位尊贵的先生,十分抱歉……”她将谢淮希带入了错误的房间,因此来道歉。
“没关系,现在过去来得及,”谢淮希起身,他得去琼苑准备的房间里挑选适合的礼服。
走之前,良好严格的教育让他朝那神秘莫测的男人作辞:“先生,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轻轻推开乌木门,穿过雾蒙蒙的屏风,入眼处,海南黄花梨支架上挂满了高奢礼服,无一有品牌,但做工精细,一看便知,都出自名家之手。
其中一套“月下冰魄”夺去了谢淮希的注意力。
纯白色的西装清新淡雅,暗金色纽扣独具一格,妖冶的玫瑰刺绣画龙点睛地缀于胸口,面料质地柔软,令人爱不释手。
简约西方与精美传统的碰撞,如彗星扫月,长虹贯日般吸引人。
“这套。”
“谢先生好眼光,月下冰魄乃King先生遗作,曾于国际亮相,一面之见,引得无数贵公子争相争抢,只不过最后被那位先生……”
谢淮希像是听故事般,安静地立于梨花木支架旁,当听到“那位先生”时,他眉眼微挑,一双琥珀色的双眸淡淡望过去,动了动唇,似乎是想问什么。
“眠眠。”
颀长挺拔的身影被头顶的十二烛光拉得很长,映射在精细手工雕窗上,姿态隽秀。
门外之人,乃明月清风季公子。
“稍等,我马上好,”随即谢淮希看向一旁的礼仪小姐,朝她微微一笑,“抱歉,下次一定倾耳恭听。”
“没关系,正事要紧,”她面含微笑,举止优雅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更衣间在这儿,谢先生请。”
出来时,谢淮希正扣着最上面一颗衬衫,而对面散发生人勿近气息的季雪初正手握一条黑色领带,修长的指骨轻轻划过柔软面料,听到动静才转身,那一瞬间,那一双冷漠淡然的眸子中浮现出罕见的笑意,手中的领带在窒息的瞬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