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一大早醒来，浓浓的海腥味便深入鼻腔之中。
浓雾已经弥漫在所有能看得见的地方，棠平刚刚翻个身，那股腥味和空气中几乎要凝成水滴的雾气，便刺激得他不住呛咳一声。一时间，嘴里好像跑进去条活海鲜，又咸又腥。
他皱着眉睁开眼，发现四周白花花一大片。
雾气已经浓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迷迷瞪瞪地想。
过了十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周围这么白，不是雾，是因为他睡在了研究所的实验室里，还没关灯。昨天老师安排他在这里记录实验对象的状态，于是他抱着记录的本子，跟那团很难形容出外形的诡异东西隔着极厚防弹玻璃干瞪眼，生生瞪了半个晚上，最后睡着了。
想到这，他便挣扎着坐起来。浓雾随着他的动作好像散去一些，但气味依然像是河边臭鱼烂虾堆在一起。
棠平认认真真检查了一会儿玻璃，又拿出交班前拍摄的图片对比了一下，没有一丁点变化。
这也正常。他这才小小打了个哈欠，吸入雾气，让他打到一半又忍不住咳嗽一声。
自从这个实验体来到他们研究所，就一直没有动弹过。专家说它正在沉睡，还给它播放一些混沌的、可以称得上令人作呕的“音乐”。但棠平看不出来它到底是睡了，还是死了。它就一直保持着那种难以形容的黑暗状态，像是一坨画在玻璃上的诡异涂鸦。
他又跟这坨东西对视许久，最终放弃了。掐着鼻子去实验室水池边上，拧开水，撩点在脸上，清醒一下。但很快，全身又被雾气弄得黏糊糊。
透过镜子，棠平发现自己看上去实在老了不少，不到三十的年纪，看上去仿佛已经工作了十年，还好发际线保住了。他看向时钟——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虽然老师还没来，但早就已经过了他应该值班的时间。
于是他站在桌子旁边，单手撑着。随手翻了翻记录本，写上：
21：00 实验体无明显反应。
22：00 实验体无明显反应。
23：00 实验体无明显反应。
他一路补到了今早九点，合上记录本时，确定以及肯定，今天必须拿个什么东西，把“实验体无明显反应”这几个字刻下来，每天盖章。然后便脱下奇怪的实验外套，随手搭在凳子上，走出研究室。
外面是一阵混乱的歌声。
是一群自称教徒的疯子在研究所外面唱歌，与其说是唱歌，不如说他们在毫无根据地乱嚎，其中夹杂着他们拍手、脱了裤子拍臀部、磨牙的声音。这群人自称受到了浓雾的指引，正在轻柔地哄他们的伟大神明入眠。然而事实却是，隔着几层楼都能听见他们的“摇篮曲”。
“就不能让他们滚出去吗。”棠平皱着眉，快走几步去刷卡。
“也就只有每天上午会这样。”门口的守卫者搭话说。他们已经站在门口站了一夜，睫毛上挂着雾气凝出来的水珠，可能是太累了，两只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突出来，是红通通的一片：“到了十点他们就会结束，然后正常参与到农作或是捕猎里来。”
这也是为什么庇护所愿意保留这群疯子一般的教徒。
“我们警告过他们很多次，不要靠近研究所。”守卫者揉揉眼睛，再抬起头来时，两只眼睛又诡异地恢复了正常，深邃，还有些英俊：“毕竟研究员们都不信这个东西……实验还成功吗，棠先生？”
棠平将卡片揣回口袋里，随意道：“嗯哼。”随后挥挥手便走了。
他双手插兜，和其他研究所里行色匆匆的人不大一样。没有那种末日降临时，发自内心的绝望。
从三年前开始，浓雾就已经在疯狂挤压人类的生存空间。当它浓度突破某一数值时，所有吸入雾气的人都会瞬间丧失理智，化为疯狂而痴傻的丧尸。
而近几次实验，显然没能让人类找到任何逃脱的手段。
棠平走到门口时，正巧碰上他的老师从门口走进来。那一瞬间，他猛地将脸藏到领子下面，假装咳嗽一声，用手捂住大半张脸。
然而就这么面对面的距离，他还是被抓包了。
“你在这儿？”老师的声音非常严肃严厉：“那现在研究室里有人吗？”
“咳咳……”棠平尴尬地咳嗽两声：“嗯……没有？”
眼见老师就要发火，他赶忙道：“我也是刚刚出来，就一小会儿！”
“一小会儿！”老师大声道：“万一在这一小会儿里，实验体苏醒怎么办！”他的大声吸引了过路人一部分视线，不过现在并不是批评学生的时间。他瞪一眼棠平，小跑着往实验室里冲。
棠平被凶懵了，看着老师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于是迷茫地原地踏步两下。
就在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飘忽不定的声音。
“……向前走。”
棠平顿时停下了犹豫。
他四周没有任何人，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可这声音却像是从耳边传来的。
他很熟悉，也很确认。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是他和研究所外，那群疯子般的信徒一样。
他，能听到浓雾里的声音。
于是追随着这位不知名的——可能是神，也可能是什么其他的奇怪玩意儿的声音——向前走去，他一路出了研究所，没回家，顺着庇护所的土路一个劲儿往前走。
路上好些人跟他打招呼，他也都笑着，无比清醒地回应。
直到他越走越偏，越走越深。
雾气越来越浓，那浓郁的海腥味几乎要将他整个包裹起来。地上开始出现一些腐烂的动植物尸体，它们交缠着，扭曲着，像是在互相撕咬，又像是在拥抱。
渐渐的，棠平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然而浓雾之中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向前走。
终于，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泡进海水之中，整个人被白色雾气吞没之时，他的脚下，踢到了个什么东西。
有点软，有点大。
棠平蹲下身，仔细去看。
他挥挥手，居然真的赶开了一小片雾气。然后他骤然发现，自己面前的，是一具尸体。
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然而皮肤却干净柔软到像是从未接触过空气。黑色长发散开一地，盖住他一小半侧脸。然而即便如此，也难以掩盖那优秀的皮囊。
棠平……
棠平吓懵了。
他蹲在原地，连根手指头都不敢动。
然而就在这时，浓雾再次传来混沌的指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