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哟,在茗,来上班了啊。”吧里的服务小生朝刚进门的温在茗打着招呼。
“嗯,早。”
温在茗穿着件简单的黑色衬衣,下身是一条同色系的牛仔裤,他走到临进门的黑色吧台旁,仔细擦拭着一件玻璃器具。
他年纪不大,单从外表看,也不过20岁左右的年纪,眼角旁有一条不算明显的疤痕,眉眼深邃,并没有多少年轻人的朝气,整个人沉默寡言,反而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他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读书了,而是选择了在当地的大学附近旁的清吧里当调酒师。
这个点还早,吧里没什么人,反而是外面的街道上有不少大学城出来逛街的学生。
说来也是巧了,这家清吧就在学校的后街上,离男生宿舍很近。有时候学院里的男生推开窗户从楼上往下喊一声,甚至到这边的街上都能听见。
吧里没人,温在茗也闲来无事,便坐在吧台上听听同事说最近的八卦。哪家的邻居把人家水果摊给砸了,隔壁的小两口又因为什么吵架,隔壁学校里的谁谁谁又谈恋爱了,哪个哪个班的系草怎么怎么样……
这些都和他毫无关系,但每当提起学校里的事的时候,他总是比别的时候注意力要集中一些。
“唉在茗,你怎么没继续上学啊?”
问他的人大家都称呼他为李哥,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为人不错,因为从小就不是学习这方面的料,便早早辍学出来打工。
温在茗短暂的笑了笑,声音有种哽在喉咙里的涩。
“…也没什么,年少时不懂事,后来知道后悔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李哥一愣,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便假装无所谓的摆摆手,“嗨呀,迷途知返嘛,什么时候都不晚,我们一样可以自考上大学啊!可我就不一样了,从小就不是那一块的料。”
“不过话说回来,是什么事情让你突然醒悟了啊?我觉得许多人都要经历这个过程的。”
温在茗短暂的想了会儿然后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半晌没开口。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忽然想通了。”
“哦……”李哥拖着调子,知道不应该再继续问下去了,“那什么,那边来客人了,我先去看看啊。”
温在茗无聊的刷了会手机,然后放下,叹了口气。
哪有什么迷途知返,哪有什么突然醒悟。
其实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可唯一让他清醒一次的,并不是什么事情,而是……一个人。
那个人现在就在隔壁的学校里读书。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吧里终于来了个大单子。
来的是名学生,上来就直接把钱拍桌上,“还是要你们这儿的啤酒,两箱冰镇的,明儿晚上记得帮我送寝室里。”
“好嘞。”李哥大方收了钱。这群人不是第一次来他们这儿了,每次都是点两箱啤酒,然后送到人寝室里。
“小哥儿啊,这次买酒又是干嘛啊?”
“过生日,不得来两瓶。”
“走了啊,明天记得帮我送来,谢了。”
温在茗调酒的本事是跟这儿的老板学的,他爱调酒,却并不是多爱喝酒,对他来说,酒的感觉都差不多,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闷几罐。
终于留到了下班,温在茗看了眼时间,转头对人说:“李哥,我先走了。”
“好,明天该你值班了啊。”
“知道了。”
他说着,脚步未停,直接顺着路往前街走。这个时候正巧赶上学校下课,一群群的人往外涌,温在茗的目光不经意的从人群中一层层的扫过去。
在人群簇拥中,终于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白色的T恤,头戴一顶棒球帽,露出一截下巴,他手里抱着今天课上的课题,一截耳机线从旁露出来。
青年缓缓朝这边走,温在茗却像怕被看见一样低下了头。他站在树荫下,看着对方与之前无数次一样,从他身侧经过,与他擦肩而过。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他静静的看着对方朝远处走去,离温在茗越来越远。
他忽然有些感慨。
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明明相处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却总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穿不破,逃不掉。
少年坐在窗前,与同伴小声交谈着什么,眉眼弯弯的笑了,那样明媚,那样耀眼。旭日阳光璀璨,温在茗就像躲在暗窝里的云雀,明明他只要张开翅膀往前飞几步,就可以窥见天光。
可他却选择了留在原地。
又一次分组换座位,之前的那个人总算是离他近了些。温在茗终于鼓起勇气找他说话。
“嗯,我叫叙言。”他听见对方说。
温在茗愣住了,好似被今日的阳光晃了眼。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会有一见钟情这件事。
让他一见钟情的那个人,叫叙言。
温在茗蹲在树荫下抽了截烟,等到天边泛红,才懒懒散散地往回走。
他住的地方是临近租的一间房子,在一条巷子里,叫乌衣巷。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租在这儿,其实原因很简单,还是因为叙言。
天已经暗下来了,只有巷口的灯光还亮着,温在茗停下来,看见一人家门前影影绰绰有两个人影,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两个学生,穿着隔壁高中的校服。
他听见其中一个少年低着头小声地开口,“枫叶。路边看到的,正好落进我怀里,送你了。”
另一个人似乎是笑了笑,接过了枫叶。
后来的事情温在茗没再看,他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如果那两个人是他和叙言,该有多好。
如果那样的话,似乎所有夹杂着年少青涩的爱恋,都可以述之于口。
可是他不能。
*
温在茗早上总是懒得给自己做饭,便去街边的早餐铺买。今天有皮蛋瘦肉粥和豆浆,他想也没想就买了豆浆,单纯觉得省事。
提着两个餐盒往回走的时候,正巧在巷口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他听见对方音色清冷,像悠悠流淌的山泉,一直浸入人的心里。
温在茗仔细眨了两下眼睛,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啊,应该是我先撞的你。没关系。”
叙言单肩挎着一个黑白条纹的背包,戴着昨天见过的耳机线,看样子应该是要去学校。
“你是……温在茗?”
出乎意料的,叙言喊出了他的名字。
温在茗快速低头,他不知道自己眼眶红没红,有没有失态。
“啊,你…你是叙言?”这么说话实在是太傻了,温在茗忍不住在心里拍了自己两巴掌。虽然是单方面的重逢,但怎么说也应该再体面一些。
而不是像这样,临近一个巷口,周围寂寥无人,连说话人的语气中都带着一丝窘迫。
“嗯,好巧,好久不见了。”
温在茗有些苦涩。
是啊,单从两人面对面说话见面的话,确实是“好久不见”。
“我、我刚买了早餐,你要吃吗?”
说完他又忍不住想给自己的嘴欠抽一巴掌。这种一在叙言面前就紧张的习惯无论过了多久,都还是改不掉。
果不其然,叙言道:“啊,不用了,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谢谢你的好意,我今天这边忙,如果有时间的话,下次再聊。”
叙言朝他点了下头,温在茗行动缓慢的像机器人一样,“啊,好。”
等到叙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温在茗才缓缓回过神来。
刚才撞到一起的时候,叙言的发丝不小心擦过了他的脸颊,带起一阵清爽的柠檬香。他摸着刚刚被蹭过的地方,心中有一万只小鹿跑过。
他抬头,看见今天的朝阳,似乎连风都比之前温柔了许多。
今天轮到温在茗值夜场,说是夜场,但他们这儿是清吧,和隔壁的酒吧不一样,最迟11点也就关门了。
“在茗在茗,女朋友刚喊我过去呢,今天跑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啊,我改天请你喝酒。”没等温在茗说话,他便挥着手机从门口跑远了。
温在茗刚给前台的客人调好酒,闻言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了,今天本也就该他去,就当锻炼身体了。
A大校园里别的没有,风景倒是比其他学校的要好很多,夏日里有树荫,冬日里也可以瞧得见暖阳。
温在茗背了一个超大号的背包,里面叮叮咣咣的装了好几瓶啤酒。他没从前门过,而是从学校里的一个很不显眼的后门。这儿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学生们点外卖送东西的根据地,平时没人看管,因此像温在茗这种混进去的人不少。A大的校风并不是很严,这扇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学生们去了。
这位客人吧里的都已经很熟悉了,他也知道对方在哪个宿舍,于是温在茗轻车熟路的进了男生宿舍。
背包里的东西怎么也得有几斤重,他一气爬上了三楼,连气都没多喘一下。
寝室拐角的另一旁,有人叫住了叙言。
“等一下啊叙言,你等会儿别忘了把表填上,这几天要体测呢。”
叙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温在茗敲响了寝室的门,很快一个男生把头冒出来,似乎是在打游戏,看见他后笑了笑,“谢了啊兄弟,一会儿给你把钱转过去。”
“客气了。”温在茗无所谓的摆摆手,转身离开。
叙言刚从拐角那边走过来,他似乎若有所感,忽然抬头向前看去。可前方除了空荡荡的走廊,什么也没有。
刚才在门口站着的室友还没回去,看见他回来了问他,“叙言,看什么呢?”
叙言回过了神,“啊,没什么。”
“……可能是看错了吧。”
“快进来吧,我刚买了啤酒,晚上哥几个一起尝尝。”
叙言不住宿,他是被之前的同学邀请来的。
叙言笑骂,“你们几个,少喝点儿啊。”
温在茗从宿舍楼出来后已经临近晚上了,他忽然不想回家这么早,家里安静又空旷,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宿舍楼后面有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温在茗踩着石子慢悠悠的往前走,毕竟不是高中,会被教导主任提溜着耳朵问哪个哪个班的,他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操场的旁边有一小块草坪,温在茗走着就来到了这儿。墙角处有一小片红。
温在茗仔细看过去,他认识这种花,叫石蒜花。
他之所以会注意到这种花,是因为高三的一次体育课上。
温在茗那会儿特别喜欢打篮球,还一度成为校里的主力队员。
那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一天,所以那天的一轮烈日,以至于温度的炎热,他都记得异常清楚。
班级里内斗一般都是友谊赛,温在茗脱掉了校服外套,露出了里面的黑色T恤,他很高挑,还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长相。所以说在高中那会儿,他还是挺受欢迎的。
场内运动逐渐进入白热化,周围的人群喊着加油,几人打的也越来越起劲儿。
这时,不知哪个女生在下面喊了一声,“叙言来了!”
温在茗觉得自己好像这辈子最灵敏的听力都贡献给那一刻了。他手上一松,把球抛给了同伴,注意力却仿佛都被那个名叫“叙言”的人抽走了,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脚下不知怎么着绊到了旁边失修已久的铁架,登时向旁边歪去。
“哎哎哎!”
“小心啊在茗——”
许多人在旁边急着喊他,但他却在倒下的那一刻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因为他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叙言。
叙言被他撞倒时没反应过来,此时眉头一皱,两人一起倒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温在茗先是怔愣了两秒,然后才迅速起来,嘴里不停地道着歉,“……抱歉,都是我的错……”
“没关系。”叙言扶着头“嘶”了一声。
温在茗就是在那时看到的。
叙言的耳侧有一抹红,是刚刚被俩人压垮的一株石蒜花。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与花相衬这一说。
“不扶我起来吗?”看得出来,叙言其实还是有点儿疼的。可他没忘记照顾别人的情绪,给了温在茗一个台阶下。
“啊,好。”他又补了一句,“对不起。”
在很久之后,那天温和煦日下少年的笑颜,依旧是灼烧进温在茗心中,永远无法忘却的红色。
*
天渐渐黑下来了,温在茗逛的有些累了,便随便在操场旁找了个位置坐。
四周有嬉笑的年轻人,有情侣,还有运动干将。但这些都跟他没关系,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的坐一会儿。
现在的城市里到处有路灯,温在明也不知道今晚的夜空究竟亮不亮了。
直到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他才没有余力去胡思乱想了。
叙言是在篮球台旁边看到温在茗的。当时对方正望着天空发呆,于是他喊道:“温在茗。”
他感觉温在茗应该是怔愣了一下,才回过头来看他。
“……叙言?好巧。”
“是挺巧,毕竟早上才刚见过,现在就又见到了。”
同学之间的叙旧,无非就是你现在在哪儿啊,你过得怎么样啊等等之类的,但两人都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寒暄的人,反而默契的避而不谈。
“我可以坐这里么?”叙言问。
“当然。”温在茗往旁边坐了一点,留出一个空位置,“你……这个点怎么还在学校?”
“朋友聚在一起喝酒庆祝,我嫌太吵了,就偷偷跑出来了。”
“那你呢?”叙言又问他,“你为什么在这儿?”
温在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我现在在一家清吧里工作,来学校里帮忙送东西的。”他谈到这件事时反而平静下来了,实话实说而已,没什么可局促的。
叙言两只手撑在身后,半仰着头望着天空,吹着有些温热的风,“好久没这么安静的坐着了,倒让我有些怀念从前。”
“从前……吗?”温在茗扭过头来看着他。
“嗯,从前。”叙言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你是不是想问我多久之前的从前?其实也没多久,也就……整个学生时期吧。”
“不过你相比之前还是有些变化了。”
“……我吗?”听着叙言的话,温在茗缓缓问道。
“是的,嗯…不过具体是什么样的变化我又说不上来,或许是比之前更稳重了吧。”他说话的样子很认真,就像是在单纯的评价一件事情,可温在茗的心还是止不住的怦怦跳。
还记得当时两人刚换完座位相熟的时候,温在茗晚自习偷摸着去打球,回来时差点儿被年级主任抓到,他和几个同伴情急之下往旁边的草丛里一趴,半天没敢出来。
等到地中海主任拿着手电筒溜达回去之后,已经下课了。
他隔着操场往教学楼的三楼望,发现教室里还亮着灯,而温在茗知道,今天轮到叙言值日。
而叙言通常会擦好黑板,然后把教室的门和灯都统一关好后,再最后一个走。
于是,在走廊里的人几乎都走光后,两人上演了一场“不期而遇”。
叙言当时正在关后门的灯,一扭头就和站在楼梯口的温在茗来了个对视。
叙言:“……好巧。”
温在茗心说,是啊,好巧,也不枉费我多等了20多分钟。
温在茗帮叙言把最后的教室前门关好,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了一句话,“以后的话……我可以等你下课一起走吗?”
叙言一愣,他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于是他同意了,“可以。”
至此,温在茗又为自己争取来了一个多和对方接触的机会。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哪有那么多的不期而遇,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他蓄谋已久。
*
两人坐在篮球架的旁边,从之前的校长说到班主任,从第一次月考到校联欢会,温在茗第一次知道,原来叙言也是个会和人闲暇时刻聊天的人。
“我该走了。”温在茗说:“一会儿就该关校门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离开对方,原因竟是他不在这个学校。
叙言似乎也意识到了时间不早了,他站起身,与人告别。
“再见。”叔言说。
他转身走了,却在离对方几米远距离的时候,又顿下了脚步。温在茗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豁出一口气的回头,喊住了叙言。
“……叙言,你等一下!”
“嗯?”叙言也并没有走多远,他闻言转过身来,面容在灯光下晦暗不清。
“我……还是有件事想问你。”
“你、你有喜欢的人吗?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叙言轻微的皱了下眉,似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温在茗有些窘迫的等了半晌,听见对方开口了。
“我不会有喜欢的人,相对而言,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喜欢我。所以这件事情……恕我无法回答。”
温在茗听到他的话后喉咙间仿佛被涩住了,好久都没再说话。
你怎么会觉得没有人喜欢你啊。
明明、明明就我就很喜欢你。
“好……我知道了。”温在茗艰涩又缓慢的开口,“那,再见。”
直到最后,他也依旧没能说出那句,在心底沉淀已久的告白。
*
“早啊在茗,今天心情不好?”李哥看起来心情倒是挺好的,昨晚还在朋友圈晒了他女朋友的照片。
温在茗一看昨晚就熬夜了,眼眶有些红,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
“你昨晚干嘛去了?熬夜通宵打游戏?”
温在茗有些倦怠的趴在一旁的吧台上,“没有。”
“那这是怎么回事?你看着就像是……”
“单纯的没睡好,失眠了。”
李哥开玩笑道:“噢……我看可不像,倒像是失恋了。”
失恋……吗?
温在茗笑了,像是自嘲,“还没恋,就已经失了。”
李哥像是听到了八卦一般,忙搬着个椅子跑到他旁边来,“哟哟哟我还以为你个铁树不会开花呢。开多久了?什么时候开的?来来来给哥讲讲你的爱情史,你这么帅,还有人看不上你?”
“光帅有什么用。”
李哥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继续道:“你跟哥说说嘛,哥说不定能帮上你呢?有些事情,说出来也就舒服多了。”
温在茗沉默了。
李哥颇为认真的看着他,让他有些动摇。那一瞬间,他仿佛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把他与叙言之间的事情豁出去般的告诉了对方,但并没有提对方的名字。
李哥听完后的神色一言难尽,不知道是不是温在茗的错觉,他总感觉李哥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怜悯。
“呃……所以说你就这样一声不吭的喜欢了他三年?”
“也不算吧……昨天还聊了天。”
“你那能叫聊天吗!人家正常兄弟之间的聊天都比这激烈多了,你这简直就是清水炖白菜,能吃到肉才怪!”
“我……”温在茗听到他说的话后哑口无言。
“那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李哥静静的看着他,他从这小子的眼中看出了与以往都不同的情绪,他知道,这是动真情了。
“在茗,我认真的告诉你,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既然你喜欢他,就要让他也知晓……等等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你了,你这眼角旁的疤痕到底哪儿来的?”
温在茗摸了摸自己的眼尾。短暂的笑了笑,“……还是因为他。”
那天大课间跑完操,温在茗跟着人流往教室走,目光总是被那个名叫叙言的人所吸引,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温在茗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偷窥别人的变态跟踪狂。
他在这个角度不由自主的往楼上看去,两个女生正在栏杆边嬉笑打闹,一个女生手里拿着的东西反射出一道银锐的弧光,而一楼正对着的就是正缓缓往前走的叙言。
温在茗脑海中灵光一现!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他穿过层层人流,朝叙言大声喝道:“小心!”
银色的美工刀从二楼坠落,温在茗快速拉开叙言,同时自己侧身躲避,可尖锐的利器还是划过了他的侧脸。
等叙言反应过来时,温在茗已经拿手捂住自己的右眼了。
“——怎么回事?温在茗?!你说话啊!走,我先带你去医务室!”
周围喧闹吵杂,可两人都听不见了。叙言满脑子都是对方为了他而受伤流的血,而温在茗则一直盯着对方拉着他去医务室的手。
……原来这样就可以引起他的注意了么。温在茗想,那还真是让他有些难办啊。
李哥听完后,“……”我**。他急得简直想骂人。
“可我有时候也觉得就这样也不错。在他身后守护他,他开心我就开心,就行了。”
李哥最后拍了拍他的肩,“我看你不适合谈恋爱,你适合当活雷锋。”
“总之小子,李哥最后送你一句话,听不听随你。喜欢还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温在茗没说话,但他却把李哥说的前一句话pass掉了。他并不是大公无私不求回报,可只因为那个人是叙言,他就觉得自己可以那样做。
李哥最后说的话,他是听进去了的。
……他从没想强迫对方喜欢他,他只想叙言能开心就好了。可听了李哥的话后,他忽然又想通了。
——既然你喜欢他,那么他也有知道的权利。
“李哥!店里有纸和笔吗?”
李哥从酒柜后露出头来,“这我得给你好好找找,应该是有的,你稍等啊!”
不一会儿李哥给他找出了几张a4纸,外加一支圆珠笔。他凑过来,看着温在茗认认真真的写什么,“这是干嘛呢?”
“写信。”
李哥:“写信?给谁的信?哦——我知道了,写给你暗恋的那位小朋友吧?”
温在茗不说话了。
“你装听不见我也猜到了,啧啧啧,这都什么年代了啊小温,还写情书,不愧是青涩初恋啊。”
——其实也算不上情书,只是有一些温在茗想对对方说的话罢了。
因为温在茗发现他只要一见到那个人就紧张到什么都忘了,压根儿说不出口,所以就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这封信,他思来想去写了很久,当年高考写作文时都没这么认真,整整耗费了了一天的时间,修修改改却还是那几句话,怎么样都不满意。
……早知道他以前就该多看点儿书,也不至于在这种方面词穷。
李哥:“不过话说在茗,你有想过放手吗?”
温在茗看着那封信,缓缓道:“……想过的,就在今天。”
准确的来说,是在他写完那封信的时候。
“人们常说,不能总在一棵树上吊死,可我感觉我这辈子也只会喜欢上这么一棵树了。”他扯起嘴角笑了笑,“可我也想通了,喜欢是占有,也是放手。与其在背后看到他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而难过,倒不如早早离开,祝他一世顺邃。”
李哥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出来了,温在茗是真的很喜欢那个人。
只是他的喜欢太过于小心,太过于滴水不漏,总想着为对方建立一个保护层,却不想这样也把他自己与他隔绝开来。
可他心甘情愿。
李哥也总想问他,温在茗,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而温在茗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最终得出了结论。在爱情这段感情里,天平本身就是不对等的,你可以喜欢他喜欢到死去活来,他也可以讨厌你讨厌到深恶痛绝。
李哥最后也只能感叹一句,感情啊,这令人甜蜜又糟心的东西。
*
叙言有几天没见到温在茗了。可温在茗那天在篮球台旁说过,他就住在自己临近的巷子里。
叙言心说,怎么会这么巧,两人什么都能碰到一起,可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巷口依旧没有那人的身影,叙言看了几眼,只好转身去学校了。
叙言当然碰不到温在茗,因为他这几天都在清吧过夜。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只是觉得,只要单纯一看到那个人,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疯狂蔓延的情绪。
欣喜、酸胀、难过,五味杂陈。
乌衣巷房租的钱他已经从房东那儿退回来了,他之后或许会另租一个地方,继续留在清吧工作,也有可能会离开这个让他怀有深刻恋念的城市,去外界闯出一片新天地。
——没有留恋之后,一切都是那么漫无目的。
信封……情书是在今天送出去的,因为男生宿舍三楼那位今天又来了。
“你好,请问你认识叙言吗?”
“啊,叙言啊,”短发男生道:“我们一个社团的,你问他有事吗?”
“那请你把这个转交给他,就说是他一个朋友给他的。”温在茗把手中的信封递了出去。
男生爽朗的接过放进背包里,“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今天吧里来了驻唱,温在茗脑海中却总是那句“我唱那么走心,却走不进你心里。”
灯光明明暗暗,晦暗不明,温在茗却仿佛身处世外,端起杯子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他不是多喜欢喝酒,但是有一个词,叫借酒消愁。
李哥在旁边劝他,在茗,不要喝了,喝多了伤身。
李哥夺过了他的酒杯,他便直接对着瓶喝,后来瓶子也被拿走了,他闭着眼缓了一会儿,突然感觉眼睛一片湿润。
他居然哭了。
他不记得自己后来干了什么,只是不停地说着,叙言,你能不能再看我一眼啊,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也试着喜欢一下我?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停下来了。果然……人都还是有私心的。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他想念高中的晚自习,放学的篮球场,草坪旁的石蒜花,还有……那个人。
——那个人叫叙言。
*
叙言是在第二天收到那封信的。他当时正在去教室的路上,方舟从身后拍了他一下,朝他打了招呼,“早啊。”
“早。”
“给你样东西。”方舟说着,将昨天在清吧受人转托的信拿了出来。
“那人只说是一个朋友给你的,别的什么也没说。”
“给我的?”叙言问。
“嗯,而且我感觉那人说话的语气还挺认真的,别是什么大事吧?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不要。”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这看样子就像是封情书,在没接受对方好感之前,就不要给对方留下希望。
可方舟却不这么想,他在一旁劝道:“哎呀你就打开看看嘛,托我转交给你的人是个男生,也许真的有什么事不成?”
叙言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先起开。”
“答应了?答应了也不让我跟着一起瞧瞧,别这么小气嘛。”
叙言当然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撕开了那封稍显简陋的信。
入目的字体并不算好看,反而有些别扭的生涩,但仔细一看,也是认真拿着劲写的。
——叙言亲启。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打开这封信,没有打开也没关系,就让这堆废话随风飘散吧。如果打开了,那请浪费你一分钟的时间看一看好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你的,就像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喜欢我一样。但细细想来,或许是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吧。
和你相识是在教室,那时我在你身后坐着,你眉毛弯弯的,我看见你笑了。可我总感觉你的眼神很平静……是,我好像被某种特殊磁性吸引了。你那个时候或许不认识我,或许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吧。最开始,我想引起你的注意,便总是打着问题的名义来找你,你总是淡着脸,可讲题很认真。我是个坏学生,想着自己好坏,居然占用了你课下的时间,在这里,我向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
后来,我们成为了前后桌,我每天一抬头就能看见你,这种无法言说的欣喜真的让我开心了好久。
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在说:下次见到你,一定要跟你表白,可一边又想着,做人不能太贪心,能做朋友就好了啊。可是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没错,我还是太贪心了。
你还记得那次“美工刀”事件吗?事后你慌慌张张的带我去医务室,还问我为什么那么傻,帮人挡刀子后还笑嘻嘻的。我当时回答什么来着?哦对,我说:“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但其实,并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你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吧?
我知道,之后你一直都对我有愧疚,可我想说的是,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啊,之前在操场上,你还给我当过人形肉垫呢对不对?所以,我们这算是扯平了。
我可不想很多年以后,你提起我的名字,第一时间涌现出的情感居然是愧疚。
但是,如果以后还会出现这样的事的话,我还是会那样做的。
还有还有,我偶然间发现,你真的很衬石蒜花。
说了这么多,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了。
如果可以的话,那在你的青春里,可以留有我的名字吗?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一句,叙言,我喜欢你。
喜欢了好久好久。
*
看到最后,叙言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这一切了,手上的纸被他抓出了褶皱,阳光洒在桌面上,纸也泛着黄。
很久很久没有波澜的内心仿佛被人投进了一颗小石子,荡漾起了一圈圈波动。
“我出去一趟。”叙言猛地站起了身,身下的椅子带起一阵声响。
方舟坐在他旁边还没反应过来,只知道他在看完那封信的时候整个人情绪就不对了,“唉你干嘛去啊,这一会儿就上课了,旷课要留有处分的,喂!”
“没关系,凡事都有第一次。”叙言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直接从后门跑了出去。
*
温在茗家里需要收拾的东西很少,除了衣服和常用的日用物品,也就没别的什么了。
他已经订好了票,准备去其他地方看看。也许在不久之后,他还会回来,到那个时候,他也许可以神色自如的和叙言打招呼说,好巧啊,我们又好久不见了。
……也有可能,他依旧是那个容易见人就窘迫的小丑,连再回来这里的勇气都没有。
谁知道呢。
他背着背包,拉着行李箱,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他所住的那间房子。
离预订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温在茗不可能毫无留恋的走,于是他鬼使神差的提着行李箱往巷子里头走了。
那儿有棵银杏树,银杏树旁边的墙上有许多小孩子画画的涂鸦,温在茗还知道,有不少人会把自己暗恋的对象的名字写在上面。
温在茗仔细在墙上看了看,他从墙根下拾起了一个粉笔头,找了一个相对隐蔽不那么显眼的地方,认认真真的写下了几个字母。
——WZMLOVEXY 。
——我很喜欢你,无人知晓。
温在茗还记得,他经常等叙言放学的时候。
他原本算好了时间。打完这一场教室里也就放学了,可队里临时走了个人,嚷着喊着请温在茗替他再打一会儿。温在茗下意识的往对面的教学楼看去。应该没关系,叙言一般都走的很晚,只要他一打完就走,然后再跑快点儿,应该还是能赶上的。
于是他同意了。
男孩子之间有时候也会谈论关于暧昧对象的话题,其他几人说着话,温在茗却一直沉默不语。
有人突然问他,”唉在茗,你有喜欢的人吗?”
突然被点名的温在茗没反应过来,“…啊?”
“究竟有没有啊?你可是很容易让小姑娘芳心萌动的类型哦。”
温在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被哽住了。
几个男生见他这反应就在那儿瞎起哄,“看这反应,是有了哦。”
“看不出来啊小温,不声不响的,喜欢多久了?”
看啊,所有人都说他的喜欢不声不响。别人的单恋有的轰轰烈烈,也有的如他一样,静如死水。
“我……”他正准备开口,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温在茗!”
温在茗像是本能反应的一样扭过头。
——是叙言下楼来了。
“走啊,等你放学一起回家。”叙言说。
——“……温在茗。”
——“温在茗!”
他从回忆中惊醒,却还是听到有人喊他。与梦中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原来……他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吗?
“温在茗!”随之而来的,还有身后那人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叙言在离他几步的距离时停下来了,他又喊了一句。
“……温在茗?”
温在茗感到眼前一片模糊,他忽然间笑了。
——看啊,终于有人,肯为他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