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铃声响起。
严粟重重叹了口气,说了声:“下课。”总算顺利讲完了今天备课本上的所有内容,虽然是赶着占用了一点学生们的课间休息时间。
教室里瞬时哄闹起来,坐在后排的几个大高个几乎是听他说话的同时就抽出了放在抽屉的包站起来往外走了。
严粟朝他们走的方向多看了两眼。大学里上课就是这样,老师总在赶趟,学生总在赶场,跟走马灯似的......同一个教室上节课还在上线代,下节课说不定就是临床诊断学了。昨晚在这里上课的可能是文新学院的老师,不知道是不是给这位老师讲激动了,黑板上留的一排繁体字的印子跟刻进黑板里似的,他中间使了好大力气都没擦干净,便只能让它摆在那里了。
稍微有些影响今日的教学效果。
因为学生们总在他写公式写到那一竖行大字的时候发出斗蛐蛐似的声音,像在起哄。
严粟想:要是自己早上没多管闲事就好了。
他的香菇牛肉包。
也算是死磨硬泡得来的......好吃程度五颗星的香菇牛肉包。
没了。
说没就没了。
背着身的严粟轻轻瘪了瘪嘴,觉得自己最近遇到了很多概率学问题,很值得利用这个机会去买两张彩票。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什么糟糕事都掉到了他头上。
不过是迟了几分钟而已,七点的校车恰好被堵在三环上,还和前后车出了剐蹭,耽误了好长时间......
他如果今日要去买彩票的话,该买什么号码好呢?
是早上出门的时间加上和肉包子错过的时间,还是和肉包子错过的时间加上出车祸和车祸处理的时间?
严粟皱了皱眉:好像后者中奖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莫名其妙的,他忽然记起了早上冲着自己笑得阳光灿烂的罪魁祸首——看上去精精神神的,还背着个书包,身上学生气挺重,就是有点吊儿郎当,但这懒散的劲儿恰到好处,是不会让人烦的那种。
如果还是学生的话,应该是很受喜欢的那种吧。
但再好看、再受人喜欢,吃东西也不能过扔。
扔着吃的时候还说话更不行。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这句对那人来说,像是空话。后半截对方不是也没做到吗?
——晚上总是叫的那么大声,都快扰民了。
当仔细想想,似乎......也不是人的错。严粟昨晚写投诉信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毕竟房子隔音质量不好是修房子的人造的孽。别人在自己的私密空间里生活,不过是......生活丰富了一点,精力充沛了一点,打招呼和吃东西的样子蠢了一点。
罪不至死。
而且他原来去参加急救培训,就是因为没办法看着这种情况撒手不管,想随时能搭把手帮个忙,哪怕事后遇到的是白眼狼。但万事万物都有个容错率的。
去救总比不救好。
万一他不管,对方真呛出好歹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严粟默默安慰着自己,开始转身擦黑板。
下节课的是历史学院的课,他同那位小个子女老师撞见过几次了。那位手劲比他还小,这黑板再不擦又是一桩事。
擦了吧。
擦了也算做好事。
说不定他下午回去还能蹭到一笼香菇牛肉包子呢?
跟上次心血来潮同老板娘道生日快乐一样。
他能在无意间将老板娘的生日记得那样牢靠,除了他记性好,也是因为那天......也是他自己的生日。
“祝我生日快乐。”严粟把黑板擦放回黑板槽里,认认真真地收拾了电脑、键盘,随手擦了桌面。
拎起公文包的时候,女老师正好进来了,见他又在一丝不苟地收拾教具,笑得眯着眼睛对他道了一声:“谢谢。”
*
去敲门?
不去敲门。
去敲门!
不去敲门。
特意提前回家的方寻宽靠在楼梯栏杆边,对着小区中庭正中央的大喷泉,就这么样生生拔秃了一根鸡毛掸子,也还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敲响这道罪恶之门。
不敲吧?
他胸口这不安分的心今晚上是甭想伴他入眠了。
敲吧。
晚上扰民的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男人发出来的。如果是……摸着差点直接低落进盆骨里的心,方寻宽有些不甘。
想想就不高兴。
但方寻宽也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对方心有所属而失落,所以不高兴,还是因为那么干净的一个人竟然如此表里不一,让自己这样不高兴。
正想扔掉手里那根光秃秃的竹竿,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抱歉,能请您让一让路吗?”
竹竿碰到台阶上,伴着敲击铁栏杆的回音,一路跌到了最下层。
“抱歉?”说是这么说,严粟却不由得多扫视了一眼落满鸡毛的楼梯地面,还有那根......刚刚掉下去的棍子。
方寻宽转身,声音的主人脸色有些疲惫了,正关切地看着他,白皙细长对的手指也在他面前晃了又晃,看得他失了片刻神。
那道清润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方寻宽双手在身前交叉握拳着晃了晃,下意识让出了一点位置。
他在控制自己。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胸膛中突然翻涌出的那抹悸动。
就是刚刚那一瞬间,他脑子像是坏掉了,手也有些不听使唤。
只想……
只想握住男人伸来的手。
虽然那双手现在看起来似乎有点粗糙,袖口上也不知道沾上了什么粉末,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但他就是很想摸……
男人像是并没有察觉到他心里的这些波澜,听他回了没事,便点了点头,侧身从他身旁挤了过去。
说挤也不准确。
男人的分寸拿捏的极好,看上去像是蹭着他过去的,实际上两人衣角可能都没贴在一起。
只是近。
很近。
要了命的若即若离的近。
有那么一瞬间,方寻宽觉得对方的呼吸都轻轻扑到了他耳根子上。
男人走到自己门前站定,打开公文包,像是打算掏钥匙,也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袖口。方寻宽看着男人跟变戏法似的从那个又老又旧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浅蓝色手绢擦了起来。
他脚下跟生根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就只是看着男人认认真真的擦袖口、挽袖子,然后盯着对方露出来的小半截手臂,满脑子都是最近听到的那些脏话。
脑海里剩余的所有理智内存都让这把突如其来熊熊燃烧的心火烧了个精光。
男人似乎也被他的视线烫到了,若有所觉,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方寻宽咽了口唾沫,感受着加剧的心跳,拉住男人的袖子,嗫嚅道:“但我现在感觉好像不怎么好了……”
男人站在门里定睛看他,皱着眉头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拿下来,满脸诚恳地说出了他们见面以来第一个陈述句:“那就去看医生吧。”
门关上了。
方寻宽失落地靠在栏杆上,敲了敲自己脑袋,又看了看空落落的手心,觉得自己心尖尖上也缺了一块,要不然他怎么会疯魔到看见那落到躺在那台阶下的秃鸡掸子,忽然觉得自己同它有些同病相怜呢?
电光火石之间,方寻宽想到了另一间事——这声音……不像啊!
紧闭的门忽然又开了。
那个勾走自己心神的男人有些小心地从里面探出来半个脑袋:“你……自己能去医院吗?”
方寻宽抢着问了句:“你家里没其他人对吧?”也不能算问,是近乎肯定的猜测。
他实在想象不到这人会发出那种声音……说着,他已经握着房门把手,拉开,进去,再关上。
从善如流,一气呵成。
男人站在门口,看着脱了鞋光着脚走到沙发上坐下的大男孩,面上虽然带着几分疑惑的天真,手却悄悄摸向了鞋柜边的紧急报警器。
方寻宽大剌剌地一躺,解释:“我家里也没人。我心脏不舒服,大叔你能让我在这里呆一呆吗?我要抢你根本等不到现在。”他自己觉得自己也不算说谎,因为他心脏确实快要因为雀跃跳到喉咙口了。
男人看着生龙活虎的他,一动也不动,方寻宽莫名从这里面看出来了一点苦恼,里头还夹杂点因为平时不擅长同人交际,忽然被自来熟的陌生人闯入禁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无措。
方寻宽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胸口,慢吞吞地道了句:“疼。”
男人看了他半晌,从鞋柜里取出来一双崭新的拖鞋,又走过来轻轻放到了他脚边,然后道:“捂反了。心脏长在人体中线偏左。”
方寻宽摸着胸口的手默默换了个位置捂。
男人当没看见似的起了身。
方寻宽总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他说了句什么确实容易引发心梗。
是什么呢?
一见钟情吗?
概括的真是精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