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许温再次醒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还是单人房。
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到就促使自己拔掉手上的针管,起身逃出这个能要了他半条命的房间。
然而,他的脚刚落在地上,腹部就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逼迫着他又躺了回去。
这霎间,许温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心情瞬时低落到了谷底,迷茫与窒息涌上心头。
我要怎么办?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不行……这副身体不能有事……
当一个大猫决定支撑起一个家庭的时候,它就明白,未来的路会很艰难,尽管再苦再累都不能退缩,它需要喂养的是它爱的亲人。但在这之前,大猫心知肚明,决定这一切本钱的是自己的身体。如果身体垮了,那什么都垮了。
后来,大猫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一群不可理喻还发情的公猫殴打。更不会想到,这幅八年没进过医院的身体会被它们殴打到站都站不起来。
那它该怎么去喂养自己的亲人?它只能不停的祈祷自己的身体会好。
许温努力的去平复自己糟乱的心情,使自己不那么狼狈,至少看起来不狼狈。
没一会,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许温一惊,慌乱地在身上摸索。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换上了病号服,以及旁边桌子上的手机。
“你在找什么?”
一个穿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忽然推门进来问。不过,许温并没有听见。
男人眉眼轻皱,瞧了眼桌子上的手机,移步至床前,把手机递到许温面前:“在找这个?”
“嗯?”许温抬眸,却好像没有看见男人一样,只是慌乱的拿过了手机并接通了电话。
“喂,许温啊……”
许温抚平语气:“经理,是我,我没事,我……”
电话那头打断了他:“那个,许温啊,你近两个月表现的很好,辛苦了。出了医就别在这干了,我会给你八千元的工资和赔偿。”
“等等,我……”
嘟——
电话挂断的声音传进许温耳里时,他几乎崩溃致死。
“……”男人盯着许温,把他的一举动尽收眼底。
“是你送我来的吧?不管怎样谢谢你。”许温低着头,蓦然开口。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那么狼狈不堪的模样:“我会还你钱的。”
说完,许温又觉得好笑,明明刚才自己还想着走人耍赖来着。
“五万。”男人倏的开口,眼里透出几分寒意,嘴角却满是讥笑,“你昏迷了一天,住院费和医药费整整五万。”
……
许温被男人吐出来的数字吓到身上一紧,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听不懂吗,哥。”男人抹去刚才的笑意,整张脸都透着让人毛骨悚然冰冷。
闻言,许温脸色骤然一变,脑袋飞速旋转,最后只落下两个字“江辉”。
他缓慢的抬起头,映入眼眶的是一幅英俊又熟悉的面孔。顿时,一大片老旧的记忆涌现而出。
许温没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昏暗的眼睛掩盖住了他心中的一丝惊喜。
江辉自上而下与许温四目相对,像是在鄙视,又像是在怜悯,最后,所有的感情仿佛烟消云散,只剩下淡然的冷漠。他说:“你就是这么过的?”
那年有山有水,本来约定好的要一起共赴山河道路。
许温想起来了,自己16岁的时候,也曾有一个少年是诚心对他好的。
“当时那么急着走,我以为哥会很出息。”江辉稍微俯身,脸不改色,“这么看来,并不是很如意呀。”
许温无言。
相隔八年,人总是会变的。江辉已经不是当年的江辉,而那个许温也早已经不复存在。
许温低下了头。
“五万块钱,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江辉眼底忽沉,悠然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明天能还上吗?”
“可以给我点时间吗?”
“当然可以。”江辉从容不迫:“还有,哥现在的伤没有好吧,头还疼吗?能站起来吗?接下来的几天你打算怎么办?”
…………
一系列的问题问下来,使那个原本就迷茫的人更加不知所措。
是啊,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许温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直接走吗?走了以后伤势更严重了怎么办?不走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现在只感觉好累,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我会离开的吧。”最终,许温还是强忍着不适,艰难的起身。然而,他刚试着迈出几步,腹部就像被一个大锤子狠狠的砸了一般,突然间,那双腿软的要命。他闭上了眼睛,只是平静的接受更深一层的痛苦,或许摔痛了也就不痛了。
可是,江辉环住了他的腰,把他打横抱起,送到床上。
从刚才起,江辉就沉着一张脸,看向许温的时候虽然冷淡,却像极了对待食物的一种窥探。
刹间,那根弦好像崩开了一样。从莫须有的冷漠变得万分焦躁,从一脸不在意变得恼怒不堪,他掰过许温的下巴,强制着他与自己对视:“你妈的还是那样,你求我,为什么不求我?你知道的吧,只要你求我,我会答应的。你那该死的自尊心就这么重要?”
“……”
许温有些愣。
什么?
他刚要张口说话,就忽然被江辉落下的唇紧紧包裹住了嘴巴。
许温卒然睁大眼睛。
顿时惊讶,恐惧,开心各种情绪倏然混在一起,许温只感觉五味杂陈。几秒过后,这些情绪通通归为一类“憎恶”。
他用力拍打着江辉的胸膛,但换来的则是江辉更深的拥吻。
滚……
许温不禁眼眶通红,一串串破碎的记忆如噩梦般显现。他像疯了一样想逃离,却没办法脱身。那些丑陋的人一点点褪去他身上的衣服,残忍的去玩弄他的身体,把他拖向深谷,不见天日。
他一口咬了下去,那个噩梦终于送开了手。
江辉回味似的舔过嘴角渗出的血,再次看向许温的时候心头涌起一片春潮。
他的眼角泛起好多的泪花,满脸都是涨起的温红。可是,江辉没看到的是他眼底深处无尽的恐惧。
他抚着许温的脸:“哥,我很想你。”
“滚……”许温的牙齿都在抖,“你有病啊?我们……我……”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说我们早就形同陌路?还是说我们早就决裂,不再联系,各奔东西了?最后,只剩下手脚一直在不停的瑟缩。
江辉有些诧异:“你很害怕我?”
许温没有回答,反而把整张脸都埋了起来。
见状,江辉嘴角笑意渐起,却笑得越来越人发慌:“许温,当初是你违背约定一声不吭要走的。你现在是觉得没有脸见我…还是单纯的就像当年说的一样?”
说完,江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噗笑一声:“也对,像你这么脸皮厚的人,怎么会觉得对不起别人呢?”
许温无言以对。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努力的劝说自己,尽全力的捋顺自己的情绪,可是归终无疑是使自己彻底崩溃。他不理解江辉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报复?
而另一方面,那个支离破碎的噩梦就像一只无形的大网,把他狠狠的包裹住,让他再也无法睁开眼,再也无法与江辉之间有任何的交流。
“哥,”江辉似乎也在抚平自己,而他抚平自己的方式,就是保持冷漠,“你很缺钱吧?我可以不计前嫌,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来给我打工,我给你的待遇绝对高于你以前任何一个工作。”
“我不需要。”许温沙哑的声音立即响起,“你以为谁稀罕你的施舍?”
闻言,江辉面不改色,低笑道:“我相信你会需要的。”说完,他在床头上放一张名片,“安心在医院把伤养好,费用我会出的,不要想着跑。不过,我相信哥也不会跑,毕竟对你来说,身体才是一切。”
恰是春分。
许温那天之后又在医院待了四天,第五天清晨的时候就去办了离院手续,虽然自己的身体并没怎么痊愈。
春分这天的天气往往都是很好的。
出了院后,许温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以前常来的一个公园。公园内的设施和八年前相比,基本没什么变化。还是两排柳树,八座亭子和一颗老槐树。
老槐树历经百年的磨损之后,已经变得不堪一击。
许温靠在老槐下,怀旧似的望着天空,渐渐的出了神。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这棵槐树是在奶奶那辈就开始生长的。每当立夏来临的时候,它就开的尤为旺盛,总有好多人争先恐后的去摘。因为它的花很甜很甜……
确实,很甜。
八年前的那个立夏,是许温刚上高中的那一年。
那天,雨很大。许温是个走读生,他照常从学校里放学回家,路上的时候,还在美滋滋的期待今年的第一顿槐花羹是什么味道的。所以,他走的很快,尽管雨水打湿了整个身体。
可是,当他回到家推开门的那一刻,却什么都没有。没有晚饭,没有槐花羹,没有父母。
只有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弟弟,以及三个处理事后的警察。
一个警察告诉他:你们的父母被高利贷追讨,在高速路上的时候意外坠崖,当场死亡……
突如其来的哀讯,让许温不能接受,他用恳求的眼神看着警察:“什么?别胡说了,这是假的吧。什么高利贷?他们没有借高利贷,他们早上的时候还给我做饭…送许帛上学呢。”
即使他拼了命的去辩解、否认,可事实最终还是没能改变。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像极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从此,自由快乐翱翔的鸟被折去了翅膀,它失去了生存的本领,结局是被一只大猫吞入腹中。
那么,今年的这个立夏包括以后的任何一个立夏,都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槐花了。
这八年来,许温每天都忙于挣钱、工作,慢慢的,来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几乎屈指可数。有时候就算来了,也只是放松一下心情,待上半小时就走,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觉得这里是那么的亲近,也很久没有好好的看过这棵槐树了。
这个公园存在的时间已经相对很久,因此也比其他的公园热闹。特别是临近晌午的时候,很多老太太和小孩都会来这里。
许温是不喜欢热闹的。他看了眼手机,周六10点20分,以前这个时候都是许帛放学回家的时间。
转念一想,他已经近三个月没见过许帛了。不过,这也是好的,起码他可以专心工作了。
忽然,许温觉得胸口有些闷。他下意识在口袋里摸索烟盒,却摸到了一张名片。
是江辉给的那张。
他盯着名片看了一会,忽而自嘲似的笑了笑。
真是贱。
许温从小到大没多少朋友,要说是真心待他好的,也就江辉一个,而他却在那年亲手撕破了那段感情。现在,他的住院费用还是靠那个人的施舍。
当初自己到底是图什么呀?
关于江辉的记忆,许温能记着的已经寥寥无几。时间和岁月把他冲刷成了麻木的工作机器,一旦到了任务完成的那一天,他就能安心的离开,快乐的前往另一个国度——海的国度。
至于留着的那些记忆,许温早就把他们牢牢的封锁在了脑海中。那个曾温暖过他青春的少年,他想着要永远的藏在心底。
时间很快来到了11点半,公园内的人愈来愈多。
许温把手中的名片扔在了槐树下,避开人群离开了这里。
他站在马路的交接处,摸了摸口袋,只剩下两个硬币,连坐公交的钱都不够,而微信上也仅剩200。
要赶紧找到工作。
现在是北京时间1:40。
许温走了六条街,然而什么工作都没有找到,以前的那些兼职也因为他四天没来全都把他辞了。
天气依旧很好,但许温的心情却坏到了极点,还有腹部时不时传来的刺痛、饥饿,使他没有半点心情再去走路。
还剩八千万,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还完?
想到这,他只感觉头痛欲裂。这世上有比自己还可怜的人吗?
无形的枷锁,无尽的囚笼,把他深陷其中,好似永远都不能脱身。
这时,他突然又想到了江辉和四天前的那个吻。
这让许温隐隐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又不是特别煎熬了。虽然当时满是抗拒,但是起码他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温度,而不是冰冷的。
出神之际,许温的手机屏幕“叮咚”一声忽然亮起。他屏了屏呼吸,疲惫的点了进去,是一个网名叫“可爱李子”的聊天框。
对面发来的消息是:在吗,许温哥。
许温没有给别人备注的习惯。他打出一个问号:?
:我是酒吧的那个颜符文啊。
颜符文……
他想起来了,就是那天拜托送酒的红毛。
许温不暇思考:你给我发消息干嘛?
颜符文:都是因为是我偷懒…让哥去送酒,要不然哥也不会被打…更不会丢了工作。
许温:…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刚发出去,他就感觉好笑。明明自己已经这么惨了,还想着迁就别人。
颜符文:嗯嗯。对了,许温哥现在还有工作吗?
许温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至少在不熟的人眼里,自己能没那么难堪。
他刚打出“有”这个字,对面就率先发来一条消息:没有的话,我可以给哥介绍一个,月薪还不错。
迫于对钱的需求。许温:什么工作?
颜符文:我朋友的朋友是一家五星酒店的经理,现在急需一名招待员。酒店绝对正规的。
许温:五星酒店?你确定他们会要我?
颜符文:哥放心,你身材不错,长的也帅,正符合他们招待员的要求。再说,这不还有我的嘛。
许温:好,麻烦你了。
回完,许温关掉手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就算再有风险的工作,事到如今也必须去做。
北京时间4点整。
许温终于回到家。
他刚推开门,电话就骤然响起。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号码。
许温手有点抖,他想拒绝。
最终,那个桀骜不驯的声音还是回响在了这个小屋内:“许温。”
许温没敢说话。
“怎么不说话呢?难道你想让我亲自去找你?”
闻言,许温语气明显惶恐:“不,不用。再给我点时间,这个月我会尽快还你们的。”
“你知道就好。还有,你也别怪叔叔,叔叔呢也是替人办事。要怪就怪你那短命的爹娘,谁让他们当初借高利贷,如今还要你这个可怜的娃子替他们还。”
……
高利贷……
许温心里一凉。
教唆他们借高利贷的人不就是你吗?
“我知道,你不用和我说这么多。”
对面忽而传来嘲讽的笑声:“真是个好孩子。”
电话挂断以后,许温无力的瘫坐到了门前。腹部又是一阵刺痛。
他很想哭,但干涩的眼睛里却掉不出一点泪水。明明就在前几年的时候,听到那样的话他还是会生气的,可现在,他的心就像死水一样平静、透凉。
真的好想再和爸妈去看一次海。如果可以,那我会选择在八年前就跳下去。
省的在这人间尝尽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