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大辽,承乾宫。
天空阴暗,光线沉沉,殿内豪华奢靡陈设隐于半明半暗之间。长案之上错金博山炉里袅袅龙涎香悠悠上浮,与若有若无的海棠香气融为一体,煞是好闻。
重重帷幔之下的床榻上躺了个紧闭双眼的青年,身姿清瘦,肌肤如玉,鼻梁挺直,唇色嫣红。即便是昏睡不醒仍能窥见动人姿色。
一旁两名宫女侍奉在侧,见青年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青衣宫女:“都已经三日了,还没有醒过来,这顾公子不会是彻底昏死过去了吧?”
紫衣宫女:“这谁能说的准呢?那么冷的天,又溺水那么久才被救上来,就算是神仙估计也得缓上个一时三刻,更何况顾公子只不过区区血肉之躯,如何承受得住?”
青衣宫女:“唉,看见这样俊美的人遭罪实在是难受,要不是为了救他兄长,或许顾公子完全不必如此,那个顾云开也是,明明双腿残疾行动不便,偏要往御湖那边凑,这不是成心给人找麻烦的吗?”
“嘘,慎言!”紫衣宫女听闻此言大惊失色,连忙压低了声音,出声提醒,“你说谁不好,偏要说那个顾云开,谁不知道咱们三皇子殿下最是偏爱他,若是被他知道你在背后出言不逊,你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青衣宫女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捂住了嘴,小声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两个宫女的声音在耳边交替响起,虽然声音不大,却也惹得人心烦。
顾云沉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处于一个古代世界里,晃了晃神。
[我真的回来了?]
[叮!]蓝色云朵状系统漂浮在空中渐渐现身,[是的呢,鉴于您之前在各个世界的出色表现,333已经向总部申请为您重置虐渣任务,完成所有任务便可获得重生积分,回归现实世界。宿主大人,请加油吧!]
它说完这些话,有些害羞的上前几步,冰蓝色的身体在顾云沉耳畔停留片刻,隐隐发出红色的光。
“宿主贴贴~~”
随后就慢慢的隐身了。独留顾云沉一人躺在床榻上,神色莫辨。
一年前他在现实世界遭遇车祸不幸离世,之后灵魂便被系统333绑定,穿梭在各个狗血文里,扮演被渣男受虐身虐心的炮灰小攻。
据系统所言,只要圆满完成各个世界的任务就可以获得重生积分,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幸福生活。然而他在无休止的被虐过程中渐渐觉得身心疲倦,精疲力竭,终于忍不住向系统提出实行自毁模式,放弃重生机会,而系统在得知他的想法之后先是大惊失色,随后苦苦挽留。
“别啊宿主!”333疯狂飙泪,“您可是我工作生涯里绑定的第一个宿主,如果您自杀的话,不仅您活不了,我也会受到来自总部的严重惩罚!所以……还请您三思啊!”
它哭的实在是太惨,顾云沉犹豫了。
后来,一人一统几番讨价还价,终于达成了最终协议,那就是——由333向总部申请,根据顾云沉之前在各个世界的良好表现重置任务,而新的任务便是读档重来,回到原来的小世界,尽情发挥虐哭渣男,圆满完成任务之后便可获得积分与重生的机会。
从被虐到虐渣,不可不说是一个质的飞跃。而顾云沉现在回到的世界,就是第一个古代世界,而他的身份,则是被三皇子殿下圈养的……替身男宠。
没错,这个世界的男主受是大辽三皇子殷盛礼,男主攻是丞相府嫡长子顾云开,而他的身份则是丞相府庶子,同样也是顾云开的庶弟,顾云沉。
在原著里,顾云开是丞相府的嫡长子,备受宠爱,然而先天双腿残疾,无法行动,由此养成了孤僻清高,无欲无求的性子,待人接物亲切不足,高冷有余。
然而他一身才华,清风朗月,又出身名门,容貌俊美,所以三皇子对他青睐有加,更是因为顾云开生母是自己的姨母,而对自己这个病弱表哥颇为照顾,久而久之,便生出了恋慕之情。
只可惜表明心意却惨遭拒绝,顾云开亲口道他对男子不感兴趣,更不愿三殿下明珠暗投,与他这等残废之人扯上关系,甚至为了表明决心,在此后不久便成了婚,娶了一位大家闺秀进门,并与她诞下一个白胖大小子。
殷盛礼尽管风流浪荡飞扬跋扈却对自己这位表哥颇为敬重,即便见他成了婚也不忍苛责,反而自责是自己操之过急让顾云开为难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情场失意一蹶不振,与顾云开暂时断了瓜葛。
而顾云沉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殷盛礼生活之中。
顾云沉是多年之前顾丞相与江南舞女一夜风流的产物,而后顾丞相回到京城全然忘了这一夜露水情缘,但舞女却在有孕之后顶着周围众人异样的目光生下了顾云沉,并且独自一人艰难将他抚养长大。
顾云沉在江南花楼长到十七岁时被顾丞相同僚发现,并带回京城让他与顾丞相相认。但顾丞相完全将他视为人生污点,更是在顾夫人的教唆下要将他赶出家门,最后幸亏是顾老夫人出面,说看在他是顾家子嗣的份上可以让他留在相府,但顾云沉的母亲只是一介舞女,绝对不可踏入相府半步,坏了相府的名声。
因此为了以绝后患,顾丞相亲自派人了结了顾云沉母亲的性命,同时也勉强承认了顾云沉相府庶子的身份。
然而即便承认了,顾云沉的日子却仍然不好过。
顾丞相对他不假辞色,顾夫人对这个夫君与别的女人所生的儿子厌恶不已,顾云开更是看他不顺眼,认为他的出现无疑让父亲“一生只爱一人,顾氏子嗣只会出于一人之腹”的誓言完全成了笑话,同时也打破了他心中父亲对母亲挚爱非常的印象。
而京城公子哥很显然也瞧不上顾云沉生母的舞女身份,经常嘲笑戏弄他,拿他与顾云开作比较,更显得顾云开皎若云间月,而他贱如地上尘。
顾云开不喜欢的东西,殷盛礼自然也不会喜欢,因此他就像戏弄一个玩物一样暗中指示京城公子哥孤立欺负他,末了自己再充当好人对他略施恩惠,便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顾云沉的爱慕与信赖。
时间久了殷盛礼大概是觉得一直这样戏耍一个人没什么意思,又发现顾云沉面容与顾云开有三四分相似,于是就起了别的心思,把顾云沉当作顾云开的替身,纳入宫中当了男宠。
一边睡着顾云沉一边又忘不掉顾云开,殷盛礼经常会在床榻之上向顾云沉诉说自己对于顾云开的绵绵情意,顺带着将顾云沉贬低的一文不值。而顾云沉虽然伤心却因为恋慕殷盛礼而硬生生忍下了,就这样被折磨了好几年,殷盛礼发动政变登上了皇位,继续把他圈养在宫里。
而顾云开与他的妻子则是被殷盛礼强制下令和离,最后在殷盛礼不断的攻势之下,顾云开终于松了口愿意与他携手一生,和和美美。
他们是HE了,可顾云沉呢?
顾云沉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原著中顾云沉的结局非常凄凉,被幽困于深宫之中失去自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与他人恩恩爱爱却无可奈何,最后相思成疾,郁郁而终。
这个小炮灰,可真是惨哪。
遥想当初顾云沉在这个世界做任务时严格按照原著中顾云沉的性格和剧情轨迹行动,完美获得BE大结局,然而任务是完成了,却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创伤。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爱另一个人到如此地步,即便遍体鳞伤也不愿意放手呢?
太傻了,也太……犯贱了。
顾云沉摇了摇头,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阵晕眩无力,眼前发黑。
“顾公子,您终于醒了!”青衣宫女惊喜道,“奴婢现在就去告诉三皇子殿下,让他来看您!”
说完忙不迭的快步走了出去,一旁紫衣宫女则是面带笑意,关切的望着他:“公子三日前落水染了风寒,太医给您用了十几副汤药,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落水?染了风寒?
顾云沉没有回答,而是扶着额头,慢慢的回忆原著里这一段的剧情。
……哦,是顾云开得知殷盛礼将顾云沉纳入宫中当作男宠,心中吃醋却不自知,入宫借口要与顾云沉叙旧,让顾云沉推着自己到人迹罕至的御湖旁赏景,在湖边以长兄的身份警告顾云沉不要蓄意勾引身为皇子的殷盛礼。
“他是大辽的三殿下,也是我的表弟,将来是要娶一位大家闺秀绵延子嗣的,怎么能够与一个男人有瓜葛?”顾云开声音冷淡而威严,“顾云沉,好歹你也是我的弟弟,兄长奉劝你一句,不该招惹的人不要去沾染,免得坏了我顾家名声,让别人戳父亲的脊梁骨,讽刺他教子无方。”
……可明明是殷盛礼放肆跋扈,看见与顾云开有几分相像的顾云沉就强行掳回宫中,从来没有理会过他的意愿。
顾云沉觉得委屈,便据理力争,与顾云开起了争执。三言两语之下顾云开情绪也激动起来,朝他这个方向挪动了几下轮椅,却没想到他本来就离湖边很近,这样一番动作,更是直接掉进了湖中。
顾云沉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跳下去捞人,但他自己水性也并不精湛,勉强将顾云开送上了岸就重新掉入冰冷湖水之中昏了过去,而这一睡就是整整三天。
而在原著里,即便他已经如此凄惨,醒来之后殷盛礼却依然认定是他故意谋害顾云开,冷落了他好长时间不搭理他,最后还是顾云沉主动登门认错,两个人才勉强重归于好。
“公子寒气侵体,不如喝碗热热的姜汤暖暖身子。”紫衣宫女端着一盏汤饮,眉眼含笑地朝他递了过来,“不然等会儿三殿下来了见您脸色不好,又要心疼了。”
心疼?顾云沉扯了扯唇,殷盛礼就算是心疼,也是心疼顾云开吧。
端着姜汤喝了一小口,顾云沉抬起颜色寡淡的眉眼:“我落水那日,是谁将我救起来的?”
“是三殿下,”紫衣宫女笑了笑,“当时周围侍卫都忙着救治您的兄长,只有三殿下注意到您不在岸上,才跳下水将您给救了上来。”
顾云沉握着汤勺的手指顿了顿,他倒是没注意到原著里还有这个细节。
出于礼貌,顾云沉问了一句:“他现在身体如何?”
“殿下无事,”紫衣宫女替他掖了掖被角,“公子放心吧,殿下自小习武,身体强健着呢。”
顾云沉敷衍道:“那就好。”
此后气氛归于沉默。而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殿门忽然被宫人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来。
顾云沉听到动静,自然转过头去,大片大片的霞光余晖之中,殷盛礼披着暗蓝描金大氅,长腿频迈,疾步如风的向这边走过来。
殷盛礼生的很高,由下而上看过去压迫感极强,而他的容貌也是咄咄逼人的深艳邪气,又俊美又凛冽,桃花眼上扬着,挺鼻薄唇,唇边仿佛时时刻刻勾着惑人的笑,是一副既多情又无情的长相。
顾云沉撞进那双漆黑狭长的桃花眸中,下意识就避了开来,而后皱了皱眉,为自己这种胆怯表现感到不适。
他轻抿唇瓣,挣扎着起身,仅着白色中衣,委身于地:“云沉见过三殿下。”
殷盛礼本来正在前殿与父皇议事,听闻顾云沉醒来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这人已经睡在床上不省人事三天三夜了,他险些以为顾云沉要醒不过来,所以进门时连脚步都不由自主急切了许多。
意识到之后才放慢了脚步,缓缓踱到顾云沉面前,见他长发如瀑落在肩头,肌肤白皙的几乎透明,但大概因为身形太过清瘦,连白色中衣也显得宽大了不少,衬得他整个人更是羸弱不堪,此刻低垂眼眸腰肢纤细,平白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这副样子倒是和顾云开有几分相像,只不过那个人从来都是孤高自傲不染凡尘,而眼前的男子……相比之下似乎多了几分烟火气与媚气,更勾人些。
殷盛礼袖中手指微动,似乎是想出手去扶他起来,但不知为何又袖回了手,只背在身后,宽大衣袖垂下,不冷不热道:“起来吧。”
顾云沉身子不稳,站起来时还带着几分摇晃,紫衣宫女见状扶了他一把,低声道:“公子小心些。”
顾云沉朝她笑了一笑:“多谢。”
这一笑像是拨开层层云雾倾泻而下的月光,澄澈清透,皎洁而漂亮。
紫衣宫女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言重了。”耳根却微微有些红。
美人朝自己笑,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殷盛礼瞧见这一幕却皱了眉,心道当着自己的面,顾云沉朝个宫女也能笑得无比灿烂,果然是无时无刻不在勾引人的狐狸精,语气冰冷不耐的向紫衣宫女道:“滚出去。”
紫衣宫女吓了一跳,目光触及殷盛礼不悦神色,意识到什么,连忙躬身一礼,脚步迅疾地退了出去。
殷盛礼神色轻蔑的盯着目送宫女背影远去的顾云沉,轻嗤一声:“怎么?舍不得?”
顾云沉收回视线,坐在床榻之上没有看他,神情无波无澜。
依他对殷盛礼的了解,这人就像疯狗一样,时常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阴阳怪气发脾气,而这种时候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无视他,让他自己自行消化。
然而今天,这样的处理方法似乎并不奏效。殷盛礼见他不搭理自己,眉骨压着沉冽,伸出两指掐住顾云沉下巴,逼他抬头直视自己,语气嘲讽:“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没听见本殿下问你话吗?会不会回答?”
下巴像被铁钳夹住似的生疼不已,顾云沉心中有着隐隐火气,想一拳砸到对方脸上看他还敢不敢这样嚣张,然而最后还是努力压制住了洪荒之力,竭力平静道:“不是。”
他说:“没有舍不得。”
脸上神情诚恳不已,袖中的拳头却已经攥得紧紧,他毕竟不是那个纸片人顾云沉,而是有血有肉,有情感有脾气的,活生生的人,被这样无礼对待,当然会十分不爽。
好在殷盛礼审视他几眼后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话,松开手嫌弃的拍了两下,语气轻飘飘的夹杂着讽刺:“顾云沉,有点自知之明,既然已经当了本殿下的人就别再去想着跟别人鬼混,不然要是被我发现了,打断腿都是轻的,明白吗?”
顾云沉对这霸道的话语充耳未闻,抬手摸了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下巴,估计着肯定得红起来一大片。
殷盛礼看见他的这番动作虽然不怎么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提起了另一件事:“云开表哥这次落水受了寒,在家里养了好几天还没有彻底好转。顾云沉,这件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来了,顾云沉想,质问来了。
“……我与兄长那日去湖边只为叙旧,没有别的心思,”顾云沉低着头,眼睫微颤,缓缓道,“兄长不小心坠落湖中,实属意外,况且事后我第一时间下水救人,殿下实在不必怀疑我居心叵测。”
“你也知道我怀疑你居心叵测,”殷盛礼哼了一声,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榻边瞥他一眼,“京城之中谁不知道你与云开不睦已久,况且他一向行动不便,当天又为何要与你一同去往人迹罕至的湖边?我实在没办法不怀疑你是故意为之。”
顾云沉耷拉着眸子,淡淡道:“殿下若执意要怀疑是我推兄长下水,我也别无他法。只是殿下当日也看到了,我将兄长救上岸后自己手脚抽筋坠落冰湖,差点溺死过去。若我想要害他,又何必以身犯险下水救他?如此作为,实在是多此一举。”
殷盛礼那天亲临现场,见了当时场景,其实心里也隐隐有些数。只是顾云开呛了冰水,浑身发抖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凄惨,让他不由自主的便迁怒了顾云沉。
此刻听他辩解,心中莫名觉得挺有意思,印象里这人就是个闷葫芦,即便许多事情委屈了他,弄疼了他,他也丝毫不会争辩喊痛,木头似的无知无觉的承受着。今天这番话出来,倒勉强称得上是能言善辩了。
心里多了几分兴味,殷盛礼向他那边偏了偏身子,语气里似乎带了几分戏谑与调侃:“如此说来,你倒是无辜?”
顾云沉不应声,只自顾自的低头整理衣袖。雪白袖口掩住羊脂玉般的单薄手背,他的神色倦懒而漫不经心,像只慵懒散漫的白猫。
殷盛礼瞧着他这副模样,心中莫名一动,伸手去触碰他白嫩指尖,顾云沉却下意识一缩,没让他碰到。
殷盛礼脸色便一僵,声线冷了些:“什么意思?不过是刚才问你几句话,连碰都碰不得了?”
顾云沉抿唇不言,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在殷盛礼不善的目光之下慢慢伸出手指,轻轻的搭在了殷盛礼手心。
倒像是多不情愿似的。
殷盛礼觉得这一向在他身下乖顺又听话的人,今天有些欠收拾,还有些蹬鼻子上脸。
冷哼一声,攥住顾云沉的那只手向自己这边狠狠一拽,大手铁箍似的勒住他腰身,低头对着那两片花瓣一般的红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霸道的,强势的,蛮不讲理的,吻的粗暴用力,密风骤雨一般攻城掠地,即使将人弄疼了也毫不留情。
或许他的本意就是为了惩罚顾云沉。
顾云沉心中反感不已,偏偏又抵抗不了,逃脱不得,只能任由殷盛礼占够了便宜,餍足起身时才猛地冲向了床边,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殷盛礼刚才的那个深吻,好几次都几乎戳到了他喉咙内壁,实在是让他不得不产生如此激烈的生理反应。
可他是吐够了,殷盛礼的脸却悄悄的黑了。
“怎么?”阴森森声音响起在耳边,“顾云沉,你……嫌弃本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