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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九

冬月初九

    冬月初九

  • 作者:禄先知分类:现代主角:安知山 陆青来源:长佩时间:2022-12-01 14:51
  • 主角为安知山陆青的小说《冬月初九》已完结正火热推荐中,小说冬月初九是一本好看的纯爱小说,由作者禄先知所著,内容是:安知山对于未来是有计划,他甚至都想好什么时候要离开这个世界,结果因为帮助了陆青一下,他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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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陆青家住在六楼,老旧小区的六楼。

他回家要经过常年积腐的垃圾箱,年久失修的昏黄灯泡以及杂乱的自行车棚。

磕磕绊绊,过关斩将。

他被安知山三两句话逗弄得心荡神摇,脚步虚浮得没着没落,终于是在楼道里一着不慎,跌了一跤。得亏是反应快,险伶伶把住了楼梯扶手才没崴得厉害,但也足以让他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了。

并且不巧,伤到的恰好就是他的那只跛足。

陆青并非天生残疾,这只跛足是去年,也即是他十六岁那年一场车祸的产物。

高速路上数车追尾,死伤相藉,其惨烈轰动一时。

锐鸣骤响,钢板与保险杠同时挤压肉躯的刹那,父母牢牢护住陆青,陆青又拼死护住了怀里的妹妹。

生命其实从来都是血泊间的传承与更迭,所以父母双双殒命,陆青落下了一只跛脚,妹妹则毫发未伤。

这腿原本只是骨折,赔上些钱倒也治得好,然而父母死后,家里正是个青黄不接,坐吃山空的档口。治腿的钱花出去了,那办后事的钱呢?吃饭的钱呢?送妹妹上学的钱呢?

彼时的陆青望了望病房外抽抽搭搭直掉眼泪的妹妹,又看了看身下拖着的伤腿,半分钟的沉默后,他用强颜欢笑来遥遥哄慰妹妹,又用笃定的拒绝回应了医生的极力劝阻。

瘸腿难免不便,好在也并非是瘸得多厉害,平素慢点走路,当心不磕着碰着也就是了。

陆青这样宽慰自己,逼迫大脑筛去路人或怜悯或嘲哂的侧目,忽略小孩子嬉笑跑跳着学他走路的姿势,无视偶尔发病的夜半,从足踝贯穿到膝盖的麻痒,那是足够熬得人冷汗津津,摧心剖肝的痛楚。

进家门前,陆青先将疼得蜷缩的伤腿竭力抻直,摆了副与往日无异的笑脸,开门进屋。

他在门廊换鞋,趿拉着拖鞋进客厅,脱外套,转头说,

“爸,妈,我回来了。”

这句正对着父母遗像。

父母在大城市里相识相知,生活却并未因婚姻而简单些许,左不过是从形单影只的草芥结合成一双蜉蝣。

临了,非但在这边无交无友,连在老家也都是没亲没故。唯一一个在出事后致电问询的,在得知自己不但有可能要担起抚养两个未成年的责任,而且没法谋得半分抚恤金后,连陆青的话都没听完便撂了电话。

二人只留下一双儿女就抱恨黄泉,后事办得难免草率,连遗像都是从全家福里剪下来的。照片中的男女紧紧相偎,笑逐颜开,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洗掉色彩,沦落到黑白相框中去。

“子衿!过来,哎哎——”

陆青的笑语被妹妹陆子衿一个熊抱给冲散了。

陆子衿,一个鬼灵精怪的六岁小丫头,去年的事耽搁了她上学,今年便仗着一岁之差,依旧在幼儿园大班称王称霸。

她年纪虽小,说是个奶团子也不为过,然而却是个颇有主意的。

当年家里经济尚算宽裕时,她迷上了看芭比公主,一眼瞅准人家跳芭蕾舞的片段,心驰神往,当即上缴了自己的零花钱,要家里人送她去学舞蹈。出事后,她也能不声不响,去和老师说自己没兴趣,不想学了,偷偷退了课程。

陆青看在眼里,无可奈何。

两个人的衣食住行像一座大山,压在陆青颈背上,沉得他喘气都难,这是即便他辍了学,一天连轴转打几份工都难以填平的沟壑。

他的确是心疼妹妹,可也只能心疼,别无他法。

回家后,陆子衿照例是埋怨了一通哥哥每天雷打不动买花的开销,后又颠颠跑去自己小屋里,找出个矿泉水瓶把花插了上。

二人现在所住的家,是父母从前买下的,所幸是位置偏僻,价格低廉,故而如今倒也没什么房贷要还。

“今天老师布置了手工作业。”

陆青洗手系围裙,准备做饭时,陆子衿已经回到了茶几前,背倚沙发脚,大咧咧坐在了毛绒地毯上。她操持着一柄厨房用的大剪刀,正费劲地在四方小卡纸上修剪,如同狗熊绣花。

“说是……剪个家里人。你看,我剪的你!”

陆青望去,就见陆子衿小手托着个剪纸小人,头小腿长,头小得像芝麻,腿长得像两根葱。

“我特地给你剪高了,剪成180了,怎么样?好看不?”

陆子衿显然是对这副杰作颇为满意,往陆青身上比比划划,连连点头。

这小人极富后现代化风格,陆青瞥一眼就失笑,又不好笑出声,打击小孩的自信心。

顺着妹妹的剪纸像往上看,就恰好见到穿衣镜里一个瘦削少年。脸容绝称得上是清俊,赞为面若好女的漂亮也毫不为过。只不过的确是单薄得太过,瘦得似乎要被自己的骨头吃掉,被影子吞了。

这副模样,自保尚且艰难,又要拿什么来保护妹妹呢?

心底蓦地蹿起一句,陆青压都压不掉。

“……什么180,嫌弃你哥矮是吧?”

“哪有!陆青在我心里两米一!”

妹妹答得不假思索,陆青顺利被逗笑,问道,

“今天想吃点什么?鲫鱼豆腐要不要?刚好张奶奶给咱俩送了条小鲫鱼。”

“行,唔……想吃那个……你之前做的那个,双什么奶。”

“双皮奶?”

“对!”

陆青捋起袖子拾辍鲫鱼,略一思忖,摇了摇头,

“双皮奶材料不够,你要是想吃,我过会出门的时候给你带一份回来,放冰箱里,你明天上学前吃。”

“你今天又要走?”

“嗯。”

陆青前段时间找了个当网管的夜班,只是负责坐着,收银调设备,闲暇时还能抽空打个盹,人倒是不如何累,不过破败小网咖里烟味缭绕,嚷骂声不绝于耳,既呛又吵。

他这一走,得到半夜才能回来。

陆子衿虽说向来是个胆大泼天的,上能单挑进鬼屋,下能幼儿园捉蟑螂,但前些日子不幸看了期法制频道,被一个私闯民宅的杀人犯吓得够呛。

她不怕鬼不怕神,可却怕极了电视上那些横眉立目的狰狞凶犯。他们会打家劫舍,难保不会劫进自己家,会杀人,未必就不会杀了自己和哥哥。

尤其是哥哥,他天天在外头不分黑白昼夜地奔波,腿脚还不好,要是被坏人追,他跑得掉吗?

陆子衿睡前每每想到此处,就要抽噎着哭湿一小片枕头。

“……噢。”

然而,千万般不情愿,她最终也只能是讷讷应下。

想撒娇,想耍赖,想拖着哥哥的手臂嚎啕,求他不要走。可不能。陆子衿知道不能。

洗刷了孩童耍乖天性的,是去年父母葬礼上,陆青跪在牌位前,咬牙咽泪的发誓。

陆子衿当时哭得两耳昏懵,听不清,也听不懂那些“责任”,“照顾”,“未来”。可她看得懂陆青湿红的眼圈,知道在那之后,哥哥就再没去过学校,书本当废品变卖,书包变成了装水杯和简易盒饭的布篓。

“……那你早点回来,一定要小心一点,好不好?”

陆青从女孩的软弱声嗓里辨出了哭腔,面上佯作无知,并无表现,单是心下叹息。

陆子衿在忧心什么,他这个当兄长的心知肚明,但也更清楚这是全无他法的事。

也不是没奢想过找个正经职位,加班加点都不紧要,只要薪酬足够,工作稳定就行,可他一个未成年的辍学学生,就是折价赔过去也没有单位肯收。

于是只能兼职,白天的时间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但生在柴米油盐中,人总是欲壑难填。想陪妹妹出去玩,给她买件漂亮裙子,下顿馆子,那钱从哪儿来呢?

迫不得已,只好把晚上的时间也匀出去。

陆青刚想哄两句,就见陆子衿撇过头去,偷偷抹干净眼睛,稚拙地擦掉了情绪。

他知道妹妹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她既已装作无事,陆青便陪她演,换了话题。

“刚才看到你们班群里说要交钱,是什么钱呀?”

“噢,那个啊,我们不用交。”

“嗯?为什么?”

陆子衿将剪纸小陆青粘到另一张大卡纸上,用断了半根的蜡笔在他旁边仔仔细细画上太阳和一丛丛小花小草。

“就是……就是不用。那是组织出去玩的钱,我不去,就不用交。”

陆青同条小鲫鱼相对峙,巴掌大的小鱼,处理起来倒也要费一番功夫。他偏还有些洁癖,这会儿探手去鱼腹里掏出肚肠,给他糟心得一张俊脸都揉皱了。

“呃……呕。这鱼什么味儿啊……你们要出去玩?去哪儿啊?你为什么不去?”

“幼儿园组织的,说是去海洋馆……我,我又不喜欢鱼,一股腥味,就不去了。”

陆青无言,似乎是全副身心都专注在了这条瘦骨嶙峋的小鲫鱼身上,手上动作不歇,半晌,抬头笑着发问。

“多少钱?”

“我不想去,我又不喜欢……”

“子衿,哥哥只是在问你多少钱。”

“噢……”

陆子衿蔫嗒嗒的,生怕被哥哥看出这份心口不一。

“……三百。”

“那就去嘛。”

陆子衿为这轻描淡写的话错愕住了。

“啊?哥,三百呢!三百!”

在同龄人尚还分不清一根冰棍该是五毛还是五十时,陆子衿贯彻了穷人家孩子早当家的理念,早早就习得了将金钱换算成等价物的能耐。

三百,那就是兄妹俩小半个月的生活费,哥哥省吃俭用的唯一一件羽绒服,数不清的小鲫鱼。

她觉着自己没必要,也不应该去海洋馆,真不应该。

去海洋馆干嘛呢?看鱼?那多不务实。买来的小鲫鱼可以进肚子果腹,海洋馆里的鱼行吗?又不能吃,看它干嘛?

这么跟幼儿园里的朋友说时,朋友被她这副侃侃论调唬住了,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反驳,半天憋出句,

“可海洋馆里的鱼多好看啊!大家都去,子衿你不来吗?”

况回眼下,陆青将鱼泡撇在池里,歪头在肩膀上蹭去侧脸的细汗,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就三百嘛,你哥有的是钱。”

陆青说得大言不惭,陆子衿眨了眨眼,实在想不通家里什么时候发达了,向来将钱掰零揉碎的哥哥也会有这种土大款发言。

“哥……你……你是我哥没错吧?”

陆青侧目瞧她,眸子黑亮,依旧是笑,

“不是你哥还能是谁?如假包换的亲哥。你们这活动办得也巧,今天店里发了奖金,刚好就是三百,正好拿去看海洋馆。娜娜他们也很想让你去吧。”

都是正爱玩的年纪,说不想去必然是骗人的,更何况全班都去了,陆子衿这么个左右逢源的小小交际花,自然不愿被单独撇下。

陆青见陆子衿虽然面上松动,却仍然犹犹豫豫,便出言再劝,

“你们是周六去,对吧?明天有空了带你去超市买零食,拿着跟朋友们分着吃。还有,你不是一直想养小鱼嘛?周六我多给你带点钱,你去海洋馆买几条小鱼回来。海洋馆的鱼可比我们在花鸟市场看到的漂亮多了。”

陆子衿被说得动心不止,一双皂白沟分的眸子都亮起来,但到底是放心不下,

“哥,你真有奖金?不骗人?”

陆青失笑,答得笃定,

“当然,你安心玩就是了。”

“好!哥哥哥哥哥!手机借我一下!我要给娜娜他们打个电话!”

陆子衿几乎是要蹿起来,小蝴蝶似的飞过来在她哥脸上亲了口,拿走了手机,又小蝴蝶似的飞走了。穿花度柳,忙忙碌碌。

陆青看着妹妹跑跳的背影,笑意渐浓,垂首看那条被自己拍死在案板上,不时抽搐的鲫鱼,笑意又逐渐消弭。

没有奖金,没有津贴,没有意外之喜。

他只知道妹妹从小就喜欢海洋馆,父母没能再给上的,他这个当兄长的无论如何也要为之弥补。

纵使代价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吃完了晚饭,陆子衿依旧沉浸在出游的欢欣中,在客厅就着八点档电视剧里的小三婆媳戏码,哼歌做手工,将哥哥出门的忧闷冲了个一干二净。

陆青在卧房里将之前崴伤的部位用红花油涂揉,四下无人,他终于不必再抑制疼痛,便由着心意疼得闷哼。

如此片时,他忽然听烦了自己的动静,觉得这副要哭的样子实在不像个兄长,倒像个被一箭射中的小鹿,便又扼住了,单只狠心咬牙,在红肿青紫的伤处上使劲,将淤血在疼得直颤的足踝上推开。

做完这些后,陆青已是浑身冷汗,伤处却也没见消肿。眼见时间尚早,他合衣躺下,凑合着蜷在床上睡了两个多钟头。

醒来已逾十一点,陆子衿懂事得很,从不打扰哥哥休息,到了九点半便准时洗漱睡觉,这会儿约摸已经睡熟了。

陆青在昏黑无光的房间里伸了个懒腰,窗外路灯被枝杈裁剪后侵进室内,像童话里的荆棘丛,偶有两声犬吠,车轮轧过绵绵雪地,遥远的火车汽笛声被风呼啸刮来。

他呆坐片刻,起身套上羽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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