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这一夜之后，鹤仪第二天是天还没亮就感觉什么东西飘在自己脸上痒痒的。
她没有睁眼伸手拨了两下之后，那个软软的东西又飘了过来。
鹤仪有些烦了。
神山的树上有那么多小虫子吗？
鹤仪鼻子狠狠出了一下气，把眼睛猛地一睁开准备看看到底什么东西一直在自己脸上来来回回。
“魔君醒了。”赤华嗓音清冷中带着温柔。
鹤仪眨巴了两下好看的杏眼。
神女坐在大树的树杈上，穿着一身轻便柔软的淡粉色衣裙，一头的长发没有挽起，而是简单用一根长发带绑了起来。
在天没亮这种黑蒙蒙的光线之中，她好看得像天上的满月。
鹤仪刚刚被闹醒的脾气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擦了擦嘴角，老实把侧躺的姿势变成了乖巧坐着，还附带了一句牢骚“你们神山树上的虫子真多……睡觉都睡不安生……”
赤华指尖起神力，绑在头上的发带松散了下来，顺着晨间的清风就这么飘在鹤仪方才侧躺着脑袋那块儿。
很好，不是虫子不让自己睡，是这个神女不让自己睡。
鹤仪有种敢怒不敢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小声的嘟囔“一点都不像个神女……”
赤华挑了挑眉“带你去个地方。”
言毕，她端正且轻巧地从树上落了下去，那方才解开的发带马上跟着飞了下去，在赤华稳稳落地之前系回了她的发上。
鹤仪瘪了瘪嘴，跟着跳了下去，落地惊起了地上的落叶。
“喔，又发生什么大事了吗？还是说在你们神山下傀术的人找到了？”鹤仪朝着赤华靠近了些，探了个脑袋问。
“都不是。”赤华朝着二人的头顶做了个法阵。
鹤仪乖巧等着法阵的传送“那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太阳都没出来就把我弄起来……”
当法阵褪去，鹤仪嘴里嘟囔的话还没说完，便就直接到了神山的山顶。
天蒙蒙亮，太阳只露出了一点儿，天边的云朵逐渐开始有了色彩。
赤华淡淡转头问了一句身边的人“好看吗？”
鹤仪现在十分想回答一句，不好看。
但是她本着照顾鹤鸣这个小子这么久的一点心得，猜测这么问是需要正面回应加鼓励。便还是勉勉强强让自己点了点头“好……好看……真好看……”
赤华把头转了回去“我看了几十万年。觉得，景不好看。”
……？
鹤仪后退了几步，控制住自己现在想说些脾气话的情绪。
“这日光与苍穹之下，是我们要守护的凡间。每一盏灯，每一缕燃起的炊烟，每一个回家的行人，因为有了这些，日出有了自己的意义。”赤华的眼中涌起了阵阵温柔。
“所以，这几十万年如一日的日出，我又觉得格外好看。”她回头看了看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鹤仪。
这说话之间，太阳从天边再探出了一些。晨间的阳光格外的温柔和好看，暖橙色的日光破过一层层的黑暗，将赤华全身随风摆动的衣裙和飞扬的发带勾勒了出来。
鹤仪就这么站在她的身后，看着眼前这个开口就是苍生的神女，呼吸开始变得轻而浅。
如果说睡梦中被吵醒有些脾气，被带来看自己完全不喜欢的日出也会有脾气，听见赤华刚才那句不好看的定论有脾气，那这些所有的脾气加起来，忽然就被眼前这番景象盖了过去。
赤华说的那些，她在凡间听书的时候听得都快能背下来。
什么神仙心系苍生，作为对立一边的鹤仪从来就嗤之以鼻。
但是赤华现在整个人散发着温柔和坚毅，眼中饱含对世人的怜爱，她修长的身躯站在山巅，仿佛下一秒可以为了自己的苍生，与天地抗衡。
鹤仪的心忽然有所震颤。
“愣着做什么？”赤华转过身，朝着鹤仪走了两步。
鹤仪本能的后退了两步，不是害怕赤华，而是心里生出了些对神明的敬畏。
退完了之后她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没颜面了，又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
“你眼里都是守护苍生，我呢感觉就比不上你，我喜欢花草虫鱼鸟兽，喜欢打仙君喜欢逗鹤鸣。”鹤仪顿了顿“从我有意识开始就不记得苍生对我好过，所以我对苍生也没有什么悲悯之心。”
这么说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赤华身边有些渺小。
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虽然外界对于自己的力量和身份有了一定的认可，她也嚣张得厉害。但是每次在赤华的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有许多不足。
每次，都像个乖乖听教的学生。
赤华摇了摇头“魔神和普通的魔种之间的区别之前有人同你说过吗？”
鹤仪马上回答“没有。”
别说区别了，她身边就没有过谁正经教过她任何东西。
“魔种和修士一样，是有心者后天选择，不断朝着善或者恶两个方向去修炼，以增强力量，实现心中的道。但是你不一样。”赤华笑了笑。
她再走上前一点儿，凑近了鹤仪。温柔着说道：“你生来就有一副好的根骨，只需要不断发现和精进神族本身的力量就可以变强大。你的善恶，只在本心，不受力量的支配。”
鹤仪被赤华的靠近弄得心里有些痒痒“我本心可恶了。”
“你的本心很干净，很纯粹。”赤华双手伸出，帮鹤仪调整了一下头上睡歪了的冠发。
赤华的双袖绕着鹤仪的身子，堪堪鹤仪就剩个下半身露在外面。
鹤仪就这么从她整个怀里向上看，直视着赤华，而赤华便心无旁骛地理她的冠发。
鹤仪愣了愣，之前未有人对她如此过。
刚才还觉得不可靠近的神灵，现在近的能闻见她身上好闻的山间清晨的味道。
鹤仪的气息乱了起来，她的手放在身侧，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伸手拉住赤华的手，自己弄冠。但是一想到这手一拉上，自己的心里又生出几分羞怯。
正在脑海中不断策划如何伸手拉住赤华比较自然，放开手也比较自然的时候，赤华已经理好了她的冠。
两边柔软好闻的宽袖，就这么从她的身侧抽开放了回去。
赤华继续说道：“从我几万年初遇到魔君的时候开始，就知道魔君，以后会如自己名字一般。”
鹤仪疑惑“几万年前？我在去神女山找鹤鸣那次之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赤华顿了顿，一副思考的模样。
“这岁月荏苒，魔君不记得倒也不怪。”赤华说。
“啊？是我不记得了吗？那我之前跟你发生过什么吗？”鹤仪追问。
赤华低头看着她，没有马上回答，眼中的笑意明显地流露了出来。
鹤仪呼吸一滞，马上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有些像……鹤鸣。
那个什么都喊着“姐姐姐姐，这个怎么弄”“姐姐姐姐，那个是什么”的鹤鸣。
她急忙再次住嘴，马上双手负后摆出平常一个魔君的做派“当然，我也没有很好奇。毕竟我这几万年惹过的神仙也不在少数。”
“嗯，有些困了。”赤华手起了一个法阵。
鹤仪一惊。
等等，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这就困了？神女这么吊人胃口？
还没等她反抗的声音出来，赤华带着鹤仪就回了庭院。
赤华朝着鹤仪温柔一笑“魔君再休息会儿。”
言毕便转身，端正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日头已经完全出来，神山的修士已经起床开始晨练。
鹤仪就这么站在庭院中间，看了看天边的日头，再看了看面前那个紧闭房门的屋子。
休息……？休息什么休息，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再过了半个时辰，躺在树上沉思许久的鹤仪看见赤九从房内走了出来。
她抱着赤华的衣裙，正往门边走，就看见鹤仪稳稳地跳落到了自己的面前。
赤九欠身施礼“见过魔君。”
鹤仪点了点头“你就不用对我行礼了，我又不是你们一伙儿的。说起来你抱着赤华的衣服这是要干嘛去？”
赤九垂眸，老实回答“去给神君的衣裙熏香。”
“这些事交代给你们下面的修士不就好了。”鹤仪侧过身，让赤九让了路，示意赤九继续往前走。
赤九会意地点头欠身，一边走一边回答“神君的衣食起居，我都是亲力亲为，放心不下让修士们做。”
“你心里倒是向她的紧。”鹤仪与赤九拉开一些距离，慢慢的跟着“我上次听赤华说，你在凡间曾经对她有恩。”
鹤仪这么打量着前头的赤九，从穿衣和打扮上与赤华相似，但是一点儿没有要喧宾夺主的味道。
式样相似，但是形制上皆次之。
“说不得我对神君有恩，是神君一直在照顾我。”赤九缓缓走出庭院，转了个弯往别处去。
她继续说道：“神君下凡历劫那年，我不足十岁。父母逝去得早，流落街头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神君。那时候的神君虽然自己也十分落魄，但是如何都把我带在身边悉心照料。”
两人来到一处屋子，鹤仪只觉得还未走进就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异香。她摸了摸鼻子，不是很能适应这种浓郁的香味，继续问道：“她那个时候是目盲的？”
赤九开门的手顿了顿，随即看了鹤仪一眼，眼中有些惊讶“是，神君当时是目盲着。”
“神君下界历劫，苦头是比仙君要吃的多这我倒是知道。不过目盲这一说……”鹤仪上前一步替赤九推开了门，跟着将惊讶压下去的赤九往里走。
屋子的正中摆着一个熏香的炉子，剩下的地方则是陈列的一排又一排的罐子。
每个罐子上都做好了标识，写上了不同种类香料的名字。
鹤仪看着赤九将衣裙缓缓放上了熏香的炉子，开始自己转悠着打量这些从未见过的香料。
“我飞升仙君之后，曾为这事查阅过神女山的典籍，其中没有记载过下界历劫的自然目盲。”赤九挑了不同的香料开始搅动混合。
鹤仪没有再接茬，而是看了看赤九混的的几种香料，起了一个新的话题“你们对我都没有敌意，是因为赤华吗？”
赤九与赤华很像的一点就是平常喜欢冷着脸，这一点鹤仪虽然刚开始不太能接受，总觉得赤九有些针对她。但是时间久了，似乎也已经习惯她没有表情地回答。
“神君信任您，我们也会如同神君一般信任魔君。”赤九淡淡道。
是了，关键就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赤华会这么信任自己。
“你跟着她这么久了，除了这次因为鹤鸣的事情我们见面，之前你们与我还有过什么交往吗？”鹤仪再问。
赤九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在我的印象之中，不曾有过。”
鹤仪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虽说赤九跟着赤华这么多年，但是也不是什么事情赤华都给赤九说了。
就好像有些事情，她也不会告诉鹤鸣。
鹤仪开口让赤九继续忙活，自己便走出了这个气味浓郁到不舒服的地方。
她晃荡晃荡着就回了庭院，正巧碰见赤华在庭院之中执剑做法阵。
神的法阵向天而生，所以每次赤华做什么的法阵，都在自己的上方。
而魔的法阵自地而起，每次自己如果有什么需要开法阵的地方，法阵总是从自己的脚底展开。
鹤仪站在门口伸手祭出归去，足尖轻点就直接迎了上去。
庭院中间的赤华只一瞬间收起了剑上的神力，单手横剑在面前扛了鹤仪一劈。
她没有用力将鹤仪推开，反而将赤华剑往身边收了些，将两人距离缩进，评价道“速度太慢，力道不够，剑还偏了些。”
鹤仪瘪了瘪嘴，撤回手中的剑，身子也随之落了回去“已经是我现在最快的速度了。”
赤华收了剑，朝着鹤仪缓缓走了过来。
鹤仪马上站直，有些不敢吱声。
面前这个神女，平常对自己是温温柔柔的，但是现在却莫名给她生出了一些压迫感。
自己像极了凡间那种被夫子检查课业的孩童。
“双脚再张开一些，把剑抬起来。”赤华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鹤仪不自觉的照做了。
一旁的赤华似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便直接伸手抓着鹤仪的手腕往上移动了一点点。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平常时候偏一些，以后就会偏许多。”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说完赤华缓缓又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再来一次。”
鹤仪足尖轻点，再次执剑上前，不断刺向赤华。
赤华没有祭剑，双手自然放置在身前，这么不断轻盈躲闪着鹤仪的剑。
几剑之后，鹤仪眯眸，整把归去带着些四散的魔气直接劈向了赤华。
而方才躲闪的赤华，却直接站在了原地，任由鹤仪这么迎面劈了上来。
一时之间，庭院上方的那个法阵迅速张开，形成了一个屏障将整个庭院罩了起来。
鹤仪就在法阵之中，看见风扬起了赤华的发丝和衣裙。她就这么眼神毫无波动的看着自己，看着那柄朝着她劈过去的魔剑。
“归去！”鹤仪马上化虚魔剑，身子收不住地直接与这位神明撞了个满怀。
赤华伸手拦住了鹤仪的腰，借着鹤仪冲上来的力道带着她往空中绕了两圈，化解了那直接冲向地面的力量。
鹤仪就这么被眼前的神明护在怀中，眼中满是神明好看的面庞。
她的呼吸变浅，浑身不再紧绷而是马上放松了下来，跟着赤华缓缓从空中落在了地面之上。
“做得很好。”赤华笑了笑，放开了方才环抱住鹤仪的手。
这一瞬间，鹤仪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为什么刚才赤华没有闪躲，还是赤华为什么这么教她。
又或者说，她现在脑海里这两个念头都被另一种莫名的情绪所掩盖。
那种莫名的情绪漫上鹤仪的心，痒痒的，柔柔的，但是并不难受。
“我同魔君做个约定可好？”赤华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发愣的人，收了刚才张开屏障的法阵。
鹤仪没有说话，有点呆呆的点了点头。
“看魔君这个根骨和领悟力，假以时日可以顶替我在神君中排上位次。”赤华转了身，向前走了几步。
“哪日魔君能够顶替我了，我就告诉魔君何时与魔君见过第一面。”赤华侧过身弯眸。
这个奖励对于鹤仪来说，倒是非常有激励作用。
但是她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出来。
“那都是次要的。主要是神魔本来就是死对头，我肯定要打败你们的！”鹤仪清了清嗓子，从刚才那种不明的情绪之中马上解放了出来，昂了昂首。
赤华点了点头“那魔君可要尽快。”
鹤仪没有太在乎这个尽快二字是不是饱含深意。
这时，在庭院之外的赤九这才缓缓抱着衣裙走了进来，朝着赤华施礼“神君。”
赤华温声“收拾一下东西，该回去了。”
赤九点了点头，抱着衣裙便下去。
沉浸在如何提升修为的鹤仪，马上也被赤华温声提醒了一下。
“魔君要不要也收拾一下东西？”赤华看了看树上。
鹤仪扯了扯嘴角。
那倒也是不用，毕竟她不能把这树连根拔起背回魔神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