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尽管知晓步维行没有骗他的必要,但步惊川仍是坚持去探望了那些被吸取生气的村民。
村民们的脸色比先前迷阵未破时还差上许多,因为肢体开始腐坏,有人已经开始发起了高烧,神志不清。步惊川心中忧虑,一连看了数人,发现都是类似的状况。症状较轻的村民情况还好些,尚且能同他交谈一二,而有好几位症状严重的老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跟在他身侧的秋白将那些村民的情况一一查探过,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用过问,步惊川自然也知晓此事的严重性。
气氛有些沉重,二人一路无话,最后取到了罗天佑家中。
刚走到罗天佑的院门口,步惊川意外地遇到了疏雨剑阁一行人。
念着这么多天以来,好歹算是共磨难了一回,步惊川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后知后觉地发现,疏雨剑阁的一行人面色都格外凝重。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只是一天不见,他们面色便难看成这样?
步惊川心头疑惑,便主动问道:“怎么了?”
几位疏雨剑阁的弟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洛清明叹了口气,将情况如实告知,“情况不容乐观,这些村民的情况,若是再这么恶化下去,恐怕不会比他们在阵中时还好。”
吞灵阵已破,而其中的村民竟会比阵中过得还差?
步惊川微微皱眉,抱着些许疑惑,主动走近了罗天佑。
罗天佑不在家中,而是只拿着几床厚重的被子,卧在院中一处角落。他身侧有几块破旧的木板,勉强挡去了寒风。
“二位来了,”罗天佑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主动坐起身招呼,“自己找个地方坐吧,我现在这个状况……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罗天佑或许是因为先前有一段待在阵外的时间,状况比起其他人甚至还要更糟糕些,步惊川站在院门外,都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腐臭味。只不过大约是因为他身体底子好,状况这般糟糕,他却还能留有意识。
步惊川环视了一圈这个由木板环起来的狭小空间,寻了个地方坐下。
坐下后,步惊川问道:“为何罗大哥不入屋?”
此时天寒地冻,他这般需要好生修养的,却在屋外的背风处卧着。
“我在外头就好,”罗天佑笑了笑,“省得在屋子里了,还有两个小的,我若是在里头……那便太晦气了。”
步惊川闻言皱眉,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他又听到罗天佑道:“家里只剩下了两个小的,若是我……那便有劳几位,将他们送至我兄弟家中……让他们不至于没有照应。”
“罗大哥说的什么话,”步惊川面上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安慰道,“现在还未到最后的时刻,莫要说这些丧气话。”
“有些事,确实要提前准备,我不过是做了最坏打算。我内人……没等得到我回来,这两个小的,日后无人照看,虽然只能累着我兄弟,却只能如此了。他们在村中已经过了数月没有照应的生活,我断不能让他们再这么继续下去。”罗天佑低叹着道。
步惊川微微一愣,抬起头朝罗天佑的家中看了一眼。正巧见到两个从屋中探出脑袋的小童,大约是听到院中动静,好奇出来查看的。
步惊川方才在村中四处走动时,便听到了村民都在说,罗天佑与他的妻子感情甚笃,只不过他妻子身体不好,是村中染疾之后第一批走的,没等得到罗天佑回来。
“我也快去寻我内人了……”罗天佑自顾自地说着,“有时候还觉得,我若是到死也没回来,该有多好,至少我还能以为她还活着。”
步惊川心中一沉,只能安慰道:“活着便还有念想,罗大哥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定能转危为安的。”
“这样倒是最好,只是我这副模样,也不知日后能如何过下去……”罗天佑苦笑了一下,“算了,不说那些丧气话了,借你吉言。”
罗天佑的如今的精神不太好,同步惊川说过一会儿话后,面上疲色尽显。步惊川见状,叮嘱他多多休息,主动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确定罗天佑听不到后,他转过身,问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秋白,“此事当真束手无策了吗?”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肢体已经因为生气被汲取太过而坏死。”秋白说着,面上却不见有太大的波澜,“坏死之处,必然会导致感染,危及性命。若是手指脚趾一类的还好,截去便可。但若是肢体坏死,只凭我们,恐怕无能为力。”
见步惊川面上出现思索之色,秋白补充道:“截肢一事,还需交由医修负责。我们贸然动作,反倒会让这些本就体弱的凡人死得更快。”
秋白言语间多了几分警告,步惊川虽知晓他用意,却也不禁生出几分无奈,“但是我们来到阵中的,似乎还没有医修。”
“昨日迷阵一开,孔师弟便去附近小镇上了。”一旁的洛清明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在此时插话道,“疏雨剑阁出行时带了几位医修,孔师弟此行便是回去将他们带来,想来现在也是在往这边赶的路上。”
闻言,秋白摇了摇头,“有医修也不够,凡人体弱,一旦截肢大量失血,若是不能及时止血,他们的结局与如今相差不会很大。”
提议一连被否决,步惊川也有些泄气,“那真的没办法了吗?”
“救这些村民,方法有二。”秋白缓缓道,“他们所需的,并不是灵力,而是生气。其一是用俱有生气的灵植,但具有生气的灵植虽不少,可不是寻常医修会随身携带的种类,如今再去取,也是来不及。其二便是寻到足够具有生气的灵力,可以替他们修复身体。”
不同人之间灵力也不同,像是秋白这般,灵力精纯却霸烈的,是不适合去帮助这些脆弱的凡人的。
“若是前来的医修有精于此道者,灵力有足够生气,想必能挽救一二。”秋白道,“但他们已经坏死的肢体,恐怕也是无解。”
说来说去,都绕不过医修,眼下唯一能奏效的办法,似乎只有等疏雨剑阁的医修抵达了。
傍晚,步惊川见到星移手上正提着什么,行色匆匆。
现在应当没有别的事情要忙罢?那星移为何又会这般神色,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步惊川心中疑惑,便跟了上去。
星移听到他的脚步声,微微侧过身来,见到是他,松了口气,“来,正好缺个帮忙的,你帮我拿着,我一个人拿着走不快。”
说着,星移往他手中塞了个食盒。
“这是?”步惊川愣了愣。
“这是给疏雨剑阁的医修准备的。”星移解释道。
步惊川心头的疑惑更甚,“为何是师兄来准备?”
“这村里荒废了几个月,存粮都吃得差不多了,师父打发我去给村里采购过冬的粮食,所以现在这里的伙食也归我管了。”星移说着,叹了口气,“这村里也是命苦,现在是冬天,庄稼要再长起来也没这么快,这里恐怕没那么快能恢复。”
步惊川跟在星移身后,闻言看了眼四周。
即使解开了阵法,如今过了立冬,此处天气寒冷,草木虽有留存,却也全部枯黄。恐怕还需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再见到植被萌发。
那些医修此时正聚集在一位症状较轻的村民家中,其中一位抓着村民已经变得黑紫的手指细细查看,良久,他摇了摇头,“只能截掉了,再这么留着,若是坏死部分扩大,可就不妙了。”
这般说法倒是和秋白先前同他说的无甚差别,步惊川顿时有些失望。
见那些医修逐一看过了那位病人,步惊川忍不住出声道:“就算用灵力也无法逆转么?”
那医修叹了口气,“若是能用灵力解决,那便简单许多。但坏死的肢体,血管淤堵,还要先进行疏通,方能治疗,但此地的村民恐怕等不了这么久了。”
步惊川又问道:“那截肢能确保救得了他们么?”
凡人不比修士,即便断手断脚也能靠着灵力重生。对于凡人而言,手脚断了便是断了,再长不回来。而这对于这些需要靠体力劳动为生的村民而言,断手断脚意味着什么,步惊川不敢深想。
那医修摆了摆手,道:“我们只能保证他不会立即失血身亡,可事后会不会感染,坏死会不会扩散,那便要看他们自己了。”
步惊川的拳头暗自攥紧了。
见步惊川面色不好,星移便小声同他道:“医修惯常会将最坏的结果说出来,只是听起来有些吓人罢了,不要放在心上。”
步惊川面色稍缓,点了点头。但他也知道,若无发生的可能,那么这些医修便不会这么提醒他。
因此,他的心情也是轻松不起来。
相比之下,那位村民倒是平静很多,“多谢几位大人。我能在此劫之下捡回一条命,已经足够了,多的也不奢望。”
听着那位村民平静的话,步惊川心中却极为不好受。
他同师兄说了一声,率先退出了那位村民的家中。
他没有回到院中,而是借着月色,向村外随意走去。
此处阵法已解,附近还有许多三宗弟子在巡逻,他也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因此走得很远。
此地要等到来年春天才会焕发出新的生机,但不知有多少人等不到那个时候。
他穿过树林,树林都变得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他便朝更远处望去。
那阵法阴邪,就连院外的野草都尽数枯黄,步惊川不愿多看,只低头看着脚下。
却忽然见到了他的脚尖前方,却有一丛翠绿的野草。
此处分明是阵法笼罩的范围之内,却有这么一丛长势喜人的野草,借着月色,那翠绿挺拔的草叶在一片倒伏的枯黄当中格外显眼。
而此地,又透露着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步惊川颤抖着手,取下腰间的佩剑,轻声唤道:“秋白。”
片刻,一道白影出现在他身前。
步惊川没有看他,指着地上萌发的野草道:“为何此地还会有野草萌发?”
照理说,此时已经是深冬,野草再顽强,也不该在刚撤去阵法的现在如此快地萌发。
秋白环顾四周,目光一凝,片刻后还是实诚地道:“这是你昨日出事的地方。”
步惊川一愣,“竟是这处?”
他竟是不知不觉间走了这么远。
昨日四周都是迷雾环绕,他看不清状况,因此看得也十分模糊,等那迷雾散去的时候,他又失去了意识,压根不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又是什么情况?”步惊川问道。
答案触手可及,却又似乎被披上了一层迷雾。
他有一种预感,感觉答案正是在那迷雾之后,此地之中。
“你当时,将灵力渡与我便是在这处。”秋白道。
步惊川一愣,猛地抬起头看向秋白,“此处的是我的灵力?”
怪不得那股气息如此熟悉。
步惊川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此处的是我的灵力,能让此地草木萌发,那是否就说我的灵力里有生气?”
他将灵力渡与秋白的时候,那吞灵阵与迷阵分明未破,他的灵力却能让此地草木萌发,那是否意味着,他的灵力能救那些村民?
回想起来,那时秋白为了护他,动用了自己的本命丹火,事后却半点事也没有,这能否说明这与他当时放出来的灵力,与旁的灵力不一样?
可他为什么会有这般的能力,自己却一直不知晓?
他直直看向秋白,他知道,这其中的答案,秋白定然知晓。
秋白移开了目光,避开了与他的对视,只留下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步惊川未料到秋白会给他一个如此模糊的答案,“为什么这么说?”
秋白道:“那你现在便试试,能否再度将此地草木催生。”
步惊川还未动手,便僵在了原地。木灵根的修士能靠着灵力中的一丝木气,催生植物,而他却是极为普通的水土风三灵根,与植物没有天生的亲和,根本无从下手。
他试着凝出一点灵力在指尖,轻轻抛入一片枯黄的草丛。可他压根便不知晓催生植物的门道,因此那草丛也是意料之中的毫无动静。
他有些泄气,“为何那日的灵力会有不同?”
“因为那是包含了你本命真元的灵力。”秋白解释道。
步惊川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问道:“那便不能动用那些灵力吗,我能用一次,想来也能用第二……”
“不行,”听出他的意思,秋白出声打断他的话,“短期内动用两次带着本命真元的灵力,不是你如今能够做到的。”
步惊川失望地握紧了拳头,眼前止不住地浮现起罗天佑那般虚弱地躺在地上,静静等死的模样。
又听秋白道:“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
还没等步惊川反应过来,便听秋白道:“先前你给我的灵力,如今还留存在我这处,只是我无法确保能够奏效……”
……不行,这还不够。
“秋白,”步惊川兀自开口,“你先前,不是说,欠我三个要求?”
秋白一顿,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丝探究,“不错。”
“我今天便要求你,全力去救此地村民,”步惊川一瞬不瞬地直视着秋白。
秋白皱眉,“即使你不说,我也……”
“我要用上第一个要求,”步惊川打断他的话,“我要你全力去救他们,不要只是尝试。”
秋白盯着他,目光沉沉,眼底映着月色,看起来似乎多了几分冷意。秋白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久久地看着步惊川,仿佛是猛兽嗅到了血腥,无意识地将气息锁定在了步惊川的身上,令得步惊川几乎就要在这般威势下落荒而逃。
许久,秋白才移开了视线,“可以。”
那种无形之中的威压骤然散去,步惊川松了一口气,又听秋白声音中多了几分不悦,道:“只是我予你的承诺,你日后再动用,万望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