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楚和看到这一幕,先是愣了很久,随即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声一开始很小,后来应该是忍不住,渐渐外放。
被抓包的人立刻把杯子藏到身后,低着头解释道:“是这样,我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心理医生说我是停滞在口唇阶段,会经常——”
“我知道、我知道。”楚和笑着直起身,缓缓走上前,“我不是笑你,我就是没想到这么可爱——哈哈哈哈哈!”
“可……爱?”魏予怀眨巴两下眼睛。
镜片下的脸干净又斯文,露出疑惑的神情。
之前他从不敢住多人寝室,怕被室友笑话。父母密友也总告诉他,成年人就要有成年人的样子。
虽然心理医生也给出不少意见,他也一直在改,勉强能在人前维持住成功精英的人设,但一独处或和亲密的人在一起,就会显出孩子似的心性。
魏予怀抽抽鼻子,“我刚赶紧跑回来,就是不想吓到你。”
语气软软的,哪有半天平时跟楚和斗嘴的样子?
楚和着实没想到,这人委屈巴巴的样子这么惹人怜爱。
他当然也知道魏予怀为什么慌乱,于是收起打趣的嘴角,柔声问:“所以你刚刚叫我拿走那些,也是怕自己忍不住想咬?”
魏予怀哼唧唧地“嗯”了声。
“那你平时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是怕我发现你爱咬筷子?”楚和追问。
“嗯嗯。”又是一声委屈的哼唧。
“那天去ODEL,是特意为了买那个小豹子水杯啊?”楚和往他身后看了眼,瞥见饱和度十分夸张的蓝色带子。
魏予怀犹豫着把水杯拿出来,放到光下,小声说:“其实这是小老虎……”
“好,小老虎。”楚和这辈子对小孩都没如此耐心,“嗳,那你刚刚叫我把手指拿走,该不会是——”
透亮的眼珠转了转,楚和狡黠地留了白,没把话说满,特意等着魏予怀接话。
大鱼果然上钩,着急解释道:“是因为我怕我会对你的手指头图谋不轨所以赶紧悬崖勒马!”
楚和扑哧一声笑出来,下意识想摸摸魏予怀的脑袋,“为什么害怕?”
“因为我……跟别人不一样啊。”魏予怀很奇怪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因为,不管是家里,还是燕弘济,无一对他与众不同的癖好或性格嗤之以鼻,试图纠正它们。魏予怀自己也努力藏着一切“幼稚”的心思和表现,努力做个成功又成熟的儿子、伴侣。
楚和刚还觉得这人可爱极了,现在又开始心疼。明明如此干净的人,追求童话又理想的爱有什么错啊?凭什么要因为一点点欲望和癖好就被指责?
“不一样不是更好吗?”楚和忍着愤怒,掏空自己看过的鸡汤来安慰这个委屈巴巴的人,“毕竟‘无论如何,生活本来就是合理的’[1],正视欲望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情啊?你做到了,怎么还这么难过呢?”
“正视……欲望?”
“嗯,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啊,”楚和说,“人不一定非要得到认同啊,有一两个懂自己的人已经很幸运了。”
楚和从没觉得魏予怀的眼皮子这么薄,他这会被小画家说得动容,眼睛低垂着,透着红红的颜色,像哭了似的。要不是眼镜架在他脸上太和谐,楚和都要怀疑它才是魏予怀的本体——一取下来就原形毕露的那种。
“那你呢?”魏予怀摘下眼镜,揉揉眼,尾音糯糯的,好似受欺负完被老师柔声安慰到的小朋友,“你说得这么通透,也是因为和别人不一样吗?”
楚和噎住,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他该说一句“是的”。没人觉得他的影子与速写值得称作艺术,他的粉丝也只喜欢与某个圈子相关的画,因为一年前的一件事,他几乎名声尽毁。
甚至在家里,他也与成功的父母格格不入。不学商,跟他爹不一样;学画,却得不到认可,跟他妈也不一样。即便是作为“人”,他也与许多其他人不一样,喜欢同性,还渴求漂泊。但幸运的是,他有个足够开明又理智的家庭。
这些,楚和不知从何说起,也觉得话题被他带得太远,于是岔开话题:“得,我看这鸡汤灌得差不多,咱也该切入正题了吧?”
说完,他阴恻地拿出纸袋,在魏予怀眼前晃悠,“你是不是很喜欢吃软糯的甜食?”
听到这几个字,魏予怀就像被摁下什么开关,嘴唇不自觉吧唧两下,连连点头。
“我带了驴打滚,应该是老北京正宗口味。”
大大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让我看看还有什么……哦对,麻球和麻薯,能包进一整张嘴的那种。”
魏予怀咽了下口水,虽没发出声音,但楚和看着那个口型,仿佛听到一声嗷呜嗷呜的叫唤。
楚和窃喜大鱼上钩,“想吃吗?”
他使坏地把纸袋往回一收,楚和添砖加瓦道:“你跟我去屋里,我就给你吃。”
大鱼虽然被口欲支配得不大清醒,但脑子还没被自己当蜂蜜水喝掉,立刻警觉地问:“为什么要去你屋里?”
楚和觉得这样子的魏予怀实在可爱,忍不住想多逗弄一下,“刚刚说过呀,一小时一百五——再加上这些吃的。”
“不……不行!”魏予怀被逗得涨红了脸,立刻把杯子又收到身后,“不行!”
楚和添砖加瓦:“烟也有。被子、衣角都随便你咬。”
魏予怀这要是没看出楚和在逗他,那就白混这么多年职场了。但他也摸不准楚和打得什么主意,嗫嚅着说:“滚……”
“这都不同意?”楚和继续添油加醋,白皙的手腕递到魏予怀嘴边,“那,咬我?”
魏予怀好像听到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嗡”地一声断掉。
咬!我?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魏予怀抬头确认楚和的表情,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憋着气把人推开,“走开走开,别离我这么近。”
“好啊,我走,”楚和嬉皮笑脸地拉起他的衣角,“咱们一起走。”
魏予怀直觉里不认为楚和真能干出什么,理智却告诉他快逃。
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打着打着,魏予怀竟然都走到了楚和的卧室门口。虽然刚才也到过这个地方,但这会心境明显不一样。
横竖不过就是进个屋,能免费蹭一顿中式糕点,何乐而不为?
反正看楚和这小身板,也不能强行干什么。
魏予怀索性心一狠,长腿一跨就进去了。
门被他咣啷推开,撞到墙壁上又反弹回来,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印子。楚和也不生气,就随他闹。
“我倒要看看你要搞什——”
魏予怀故意发狠地说话,可这狠还没装下去就漏了气,“咦?”
面前是一柜子的奖杯,画架零落着摆在角落,颜料与调色盘堆在柜子旁。屋子正中央摆着一些雕塑,还有空空的座椅。环顾一周,还能看到一张未完成的画,画上是草草涂了几笔的人像。
“所以……”魏予怀呆了呆才组织好语言,语气竟然染上一点骄纵的气愤,“你把我骗到房里来,就是为了让我当人体模特?”
楚和见他情绪转变得这么迅速,也算是预料之中,不禁笑道:“怎么?失望了?”
“我失望你个大头鬼哦。”魏予怀的声音立即低了下去,连粗话都说得很没底气。
楚和这才好好解释:“我主要是看你手头紧张、没钱付尾款,加上Gamage催得急,我又不想逼你。”
魏予怀的脸色可是太精彩了。赤橙黄绿蓝,打翻在调色盘里再糊到印堂上。
楚和不为所动:“正好我缺个模特。我雇你画画,你雇我做导游——是不是一举两得?”
小画家自以为这一番算盘打得精妙又善解人意,正等着对方夸奖,却等来满头黑线。
“我?手头紧?还付不起?你——”魏予怀哭笑不得,捶了两下门框,“我发现了,你真的是傻崽。”
出力不讨好的楚和:“……”
魏予怀平复好心情,语重心长地说:“你人很好,真的。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付不起尾款呢?”
“你、你不是裸辞了吗?上次喝醉还跟我说损失了什么几千万……那就又拿不到补偿金了啊,而且还亏了股票……”
喝醉?什么几千万?
魏予怀皱眉,“或许楚总跟你提过一种职业,叫操盘手吗?”
“我知道啊,就套人家钱去玩股嘛。”
魏予怀懒得纠正他或和他争论这份职业的神圣性,直入主题:“所以我们通常说的‘亏’只是指少赚,而不是自己的资金被套牢。”
毕竟他也拿不出那么多流水。
楚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魏予怀接着说:“至于裸辞……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卡,叫银行卡,可以用来存储。
“还有个东西叫现金,是一种可以随身携带的纸质货币。”魏予怀一本正经地说,“货币,是度量价格的工具和购买货物的媒介。”
楚和不知道为什么跟他要跟自己讲这些,就是觉得有被内涵到。
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楚和不甘示弱:“可是你连押金都要借钱才付得起。”嫌量级不够,又补了句:“而且至今没还。”
“借钱?”魏予怀苦思良久,这才想起原来是科伦坡住酒店那次,“那天你放了一晚上广播剧,我哪还记得住?现在就还你。”
魏予怀说着就要掏手机,被楚和“大方地”摁住,“不用,前台退房时已经退给我了。”
“不行,我现在就转给你。”魏予怀挣扎着说。
这是押金吗?这是尊严!
“你微信转我,我还得再微信转回去。”楚和叹气,“魏予怀,你的前东家姓马吧?
手指已经碰到屏幕的魏予怀:……
“你也太敬业,辞职了还给他创收创日活。”楚和憋着笑说,“罢了罢了,既然是误会,那请魏先生尽早交付尾款。”
魏予怀总觉得又被调戏到,“我现在就付,我当你面付。”
几通操作后,叮叮几声钱袋响,楚和、Gamage及魏予怀的三人群进来一笔转账。
“谢谢老板!”
“谢谢老板!”
Gamage用上楚和教他的表情包。
魏予怀有种一雪前耻的快乐,靠在门上说,“看到没?这叫转账,是一种线上支付——”
“吗的我美院硕士毕业!会写字会用手机!”楚和及时打住。
“那就这样,一笔勾销。我走了。”
魏予怀个子高,居高临下地看人时,突然觉得楚和眉眼很好看。
楚和还不知道自己这长相被夸了,一心只想着把人留下,“等等,你先别走。”
“钱都付完了。怎么还要我留下来……”魏予怀生怕他又拿什么软糯的东西诱惑自己,更怕这直球又把手腕伸过来让咬,连连后退,“你安的什么心?”
楚和害怕他又误会自己,赶紧解释:“我安的好心!叫住你是因为你比较符合我的选人标准!”
魏予怀心中警铃大作:选人?标准?他想干什么?
怪不得送上来让咬,原来居心叵测。
“你离我远点。”魏予怀又往后退了几步。
楚和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就让那么大个子的男人缩到墙根,就像被欺负了似的。
这到底是谁欺负谁?
画家叹气道:“你误会了。我是指,你的身材很好。”
靠墙的人立刻站直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材?我一直自己睡,没在你面前露过哪儿。
“你经常像上次那样偷偷跑进我卧室吗?
“我穿着衣服时你也会衡量身材标准吗?
“为什么你会设置这种奇怪的选人因素,楚正平知道你这么寂寞吗?”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好像连珠炮楚和忍无可忍地吼了:“这他妈关楚正平什么事?我就是职业病罢了!”
职业病?
魏予怀一整个化身人形问号,他知道小向导只是兼职,本职学画画,那习惯性用眼睛扫一扫人体纹理和建筑透视似乎也很合理? 魏予怀语气软了一点:“职业病,跟你盯着我的裸 体看,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
楚庭解释:“我的意思是,最近我正在准备画展。但是找不到模特,也没什么灵感。上回你在海边的那一幕很美,我现在脑子里已经有构图了。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做我的模特?”
见魏予怀有松口的架势,楚和乘胜追击:“我会按照按一小时一百五给你薪酬,已经算是市场高价了。”
魏予怀差点就被打动,甚至脑补出楚和的血泪发家史:跟爸爸漂洋过海的留守青年,日复一日坚持自己的梦想,一边打工一边画画,只为终有一天能站到艺术的高峰!
听听,听听!多么励志又真诚的邀请!
但人家勇攀高峰关他魏予怀什么事?
脱是不可能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他才不会裸着在脏兮兮的颜料中坐三、四个小时。
“能不能打个商量?”魏予怀做出最大的让步,“咱穿件衣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