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是不相信巧合的人,尤其是接二连三的巧合。
我开始怀疑,我被这个帅哥跟踪了,不过,暂时没有证据的我不准备轻举妄动。
从小到大,我都有一个处事原则: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
既然帅哥可能在钓我,那我也准备在这个浪漫俨然已经被巨大的客流量谋杀掉的夜晚,钓他一下。
我来到渡轮边上,对着晚风故作深沉。
按照我的剧本,此时的他应该问我:在想什么?
然后我该对他神秘一笑,让他对我欲罢不能。
然而,编剧的活儿不是谁都能干的,演员演戏的时候也得看群演是否好好配合。
我这边刚站稳,那边几个人笑闹着推搡,直接把我推到了一边去。
我愤恨地看过去,在心里默默吐槽:没素质!
都这么挤了,你们还闹个屁啊!
果然,这样的假期不适合搞暧昧,求偶信息还没发出去,半道就被拦截了。
算了,可能是我跟这位帅哥注定没缘分,毕竟他是数学老师,而我最讨厌数学。
我们老老实实地缩在渡轮一隅,他沉默地看着江面,而我时不时用余光瞄他。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我朋友发来的微信。
这位朋友是个传奇,我俩在网络刚刚兴起时就成为了彼此的网友。
那会儿我十岁出头,刚发现自己可能喜欢男生,但现实中不敢声张,于是跑到网上去交友。
我俩情况差不多,就这样网恋了两个月——我承认自己似乎有点早熟,还有点大胆,但年轻人都是很叛逆很无畏的。
在暑假的时候,我跟他相约见面,就在我们老家的那条破旧商业街。
第一次见面,很紧张,很激动,一想到要跟自己的网恋小男友牵手亲嘴儿我就心脏砰砰乱跳。
结果见面之后,我俩对对方都很失望,因为我以为他是个结实高大的体育男生,他以为我是个结实高大的游泳健将。
而事实上,我俩差不多高,又瘦又白,两只小弱鸡往那里一站,爱情的小火苗迅速熄灭,我们当场结拜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说白了,就是撞型了。
后来我琢磨的时候才想起来,也难怪每次我管他叫老公的时候,他也都羞涩地喊我老公,还不允许我那么叫他。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害羞了,结果人家是发自肺腑在撒娇。
懊恼。
我的初恋就这样终结了。
不过后来这十几年我俩还真的一直关系很好,他交了几个男朋友、吃了多少次爱情的苦,我全都知道。
可我的爱情故事他一无所知,因为我他妈除了那一场失败的网恋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爱情!
很烦啊。
不过他一直致力于给我介绍男朋友,各型各色,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开了一个会所。
这次我出来旅行前他又要给我介绍,说是远房亲戚,一个二十年没见过面的表哥。
他的原话是:二十年前那一次相见,我对他印象深刻,如果他不是我亲戚,我肯定早早下手了。现在他回来这边工作,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弯的。你跟了我表哥吧,咱俩以后就亲上加亲了。
我当时正准备去找我领导做出行审批,随手给他发了个“等我回来再说”,没想到这小子今天又来催我这事儿了。
他问我:你哪天回来啊?帅哥不等人啊!
我低头给他回复消息,被走动的路人撞来撞去,有那么一瞬间手机差点掉了,好在旁边的帅哥帮我接住了。
这要是掉了,以现在这人挤人的架势,我都没法弯腰捡起来。
我懒得发消息了,打电话给我朋友。
“我跟你说,我表哥可是很抢手的!”
电话刚接通,他就是这套话。
我不屑地笑笑:“能被抢走的就说明压根不属于我。再说了,我也很抢手好不好。”
说完,我看向旁边的帅哥,发现他正笑着看我。
帅哥挺高的,戴着眼镜的时候看起来挺斯文,但身板又挺结实。
根据我对数学老师的刻板印象,他真的不像教数学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他竟然说话了。
“你确实很抢手。”
“谁?你电话那边谁说话呢?”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帅哥,他狡黠一笑,转身去了另一边,很快就把自己掩藏在了人群里。
我目光还在追寻帅哥,而电话那边,我朋友激动地对我说:“我的天呐!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我该怎么解释,我跟这个帅哥连露水情缘都不算呢?
我解释不了,因为电话那边我的那位朋友俨然已经疯掉了。
他说:“没想到啊!早知道这样,你应该早点出去旅行的!”
好家伙,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说:“你冷静一点。”
他嚷嚷:“我冷静不了啊!刚才我跟我表哥发微信,他还说对你很感兴趣呢!现在让我怎么解释啊!”
我扶额,在人群中有些凌乱。
“你表哥不是要被别人抢走了吗?”
“我胡说的啊!”他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反正他现在也没在家。”
说完,这狗东西就把电话给挂了。
有这样的朋友,我真是……夫复何求啊。
收好我的宝贝手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我赏景,因为渡轮到头了。
我往人群里搜寻,没见着那个帅哥。
刚刚还说要和我一起找回去的路,这会儿就不见了,可见,帅哥没一个说话算数的——除了我之外。
我跟着人群慢慢吞吞地下了渡轮,掏出手机看导航,从这边可以绕另一条路回酒店,而且显然这个时间,这边这条路,人少了很多。
我跟随着导航,往右边人流稀疏的路上走去。
暖橘色的路灯在头顶,偶尔有车快速驶过。
走了一会儿,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路边的小店倒是都还没打样。
我终于觉得松了口气,走在安静的陌生街头,有了一种在度假的悠闲感。
双手揣兜,走路带风。
我心情大好,然后听到后面有人喊:“喂!”
谁叫喂?
我回头,看见刚刚在人群中失散的帅哥朝着我的方向跑过来。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俩也不是什么故人,但竟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感。
这很离谱,我知道。
我站住脚步,看着他过来。
帅哥的刘海被风吹起来,短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他喘着粗气站到我面前,抬手扶了一下眼镜说:“不是说好了一起走,你怎么没等我?”
“我没看见你。”为了不让自己被误会成负心汉,我耐心解释说,“我跟朋友打完电话就没找到你。”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人太多了,太容易走散。”
他站在树荫处,郁郁葱葱的树叶把路灯遮得光影斑驳,只有勉强的几束光落在他身上,明暗交界处刚好是他的脖颈,看起来很诱人。
我看着帅哥,色性大发。
但我做人还是没问题的,知道身为高级动物,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本能,看看就行了。
我俩莫名其妙对视了一会儿,我说:“那走不?”
“走。”就这样,我回去的路上多了个旅伴。
但走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你住哪个酒店啊?随随便便就跟我走呢?”
帅哥一愣:“对啊,我怎么就跟着你走了呢。”
我笑话他:“还数学老师呢,脑子也就一般。”
他倒是没因为我的玩笑话生气,掏出手机给我看他酒店的地址。
这不是巧了么,我俩住一个酒店。
我说:“行,那你还是跟着我走吧。”
这帅哥看着精明,怎么有时候又像个傻子?
我手机震动了一下,朋友发微信来:我表哥也出去旅游了,他9号才回来,要不给你俩约9号晚上见个面?
说真的,在帮我脱单这件事上,我朋友比我积极多了。
我回:9号我回不去,等我回去再说吧。
帅哥问我:“你出来玩也挺忙的?”
“还行吧,朋友追着给我介绍对象呢。”
帅哥笑出了声:“你还挺受欢迎的?”
“我要是受欢迎就不用等他给我介绍了。”我揣好手机,继续跟他并肩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
这种好久没有过的新鲜感让我觉得很惬意。
路过一个小酒吧,门口坐着些年轻男女,大家张扬又快活,笑声引得我忍不住看向了他们。
帅哥问我:“进去喝一杯吗?”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来都来了,那就喝点吧。”
这是我第一次跟陌生人喝酒,我们各自点了一杯调酒,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光线暧昧,音乐舒缓。
我们轻轻碰杯,细细品尝。
当我放下手里的酒时才注意到,这家酒吧的名字叫“One's romantic history”。
对面的人也看着桌上的这句话,轻声说了句:“艳遇啊。”
我又喝了口酒,觉得这个夜晚很奇妙。
我跟帅哥,并没有像一些不着调的偶像剧里演的那样,因为喝了点酒,关系就突飞猛进。
毕竟,我是可以喝倒整个公司所有领导的“酒神”,而他看起来酒量应该也还行,至少一杯调酒下肚,半点反应都没有。
我们也没有因为这么一杯酒就聊开了,当代社会,人与人之间防备心理是很强的,我不会随随便便跟一个陌生人聊得太热络。
更何况,这人是个数学老师。
我们只是短暂地享受了一下暧昧气氛,可气氛终归只是气氛,当我们走出酒吧,晚风重新拂面,那气氛就散去了。
我们只是彼此来时陌生去路也并无交集的过路人。
我们沿着人行路往前,我突然闻到一阵花香,四处搜寻,没见到那花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却开始忍不住唱起了《夜来香》。
我刚唱了一句,帅哥笑出了声。
“难听吗?”我问他。
“挺好听。”
“那你笑什么?”
他带着笑意对我说:“就是没想到你会唱这么老的歌。”
他可真是太小瞧我了,再说,《夜来香》这首歌谁都会唱吧!
我哼哼了两句,有点得意地说:“蔡琴可是我女神。”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我竟然向他抱怨起来:“前几年蔡琴开演唱会,我没买到票,想着说不急,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结果就有疫情了,别说演唱会了,现在出个门都没那么容易了。”
他在我旁边走着,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帅哥没再多话,我也乐得耳根子清净,自己哼着歌,自在地往前走。
我们就这么走了一段路,一路上我都在不着调地唱歌,估计他听得挺烦的,但人民教师到底还是有素质,尽管不愿意听,但也没有打断我。
我沉浸其中,仿佛在开一场露天演唱会,直到我听见导航提醒我们已经偏了航。
我们走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酒店大堂还人来人往,甚至有几个外国人坐在那边喝咖啡。
我跟帅哥在大堂道别,我要从右边上楼,而他走左边。
分开前,帅哥问我:“要交个朋友吗?”
我摆摆手:“还是别了,我对数学老师过敏呢。”
帅哥笑出了声,我俩就此别过了。
回房间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其实这帅哥挺好的,而且之前跟我一分一毛都算得清清楚楚也没毛病,毕竟我们又不认识。
于是,当我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时,我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我都没谈过恋爱,很有可能真的怪我自己——我真是斩断自己桃花的一把好手。
不想了,随便吧。
反正我是出来旅游的,吃喝玩乐才是重点,至于艳遇……
还是安全更重要,万一那帅哥不是什么数学老师,趁我不备掏我肾,我得不偿失啊!
胡思乱想了一番,洗漱准备睡觉。
在我躺进被窝后,发现在我洗漱的时候那位“别踩我鞋”发了一条微信过来,那是一首歌的链接。
蔡琴的《月光小夜曲》。
我琢磨了一下,担心这是诈骗链接,没点开,想着以后应该跟他也不会再有交集了,于是删掉好友,手机静音,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行李退房,到附近吃了个早餐,出发前往我的终极目的地。
前几年就想去的,但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去成,这次原本计划要去的西北去不成了,刚巧看到这边没有疫情,这不就是命运的安排么!
吃饱喝足去高铁站,依旧是人挤人。
我真的怀疑全国的人在这个时候都跑这边来了。
我们不是看风景,我们是来看人的。
提前了很久到高铁站,排队扫码进站,好在今天不算特别热,否则这一趟行程又能要我半条命。
我被推搡来推搡去,明明是出来旅游,却好像回到了春运的时候。
好在这一路倒是顺利,没有再出现昨天机场的那种乌龙。
高铁出发又进站,我睡了一觉就到了目的地。
下车时,人乌央乌央的,我做好了继续被挤的准备,但我没想到,刚走出两步就被踩掉了鞋。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帅哥的微信名字,此刻我恨不得把它打印出来,贴在我的后脑勺。
费了不少力气拯救了我的鞋,让它从别人的脚下苟活了下来。
出了车站,我总算是真正来到了期盼已久的这座城市。
讲道理,生长在北方的人很难不对山水园林抱有美妙的幻想。
浪漫啊,古典啊,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虽然出站的时候被踩了鞋,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的时候人群过分拥挤,但当我出了站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我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准备先打车去我定的民宿。
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大哥拦了下来,大哥问我说:“去哪儿啊?”
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哪儿啊?
我说:“不知道啊。”
大哥一愣:“你要去哪儿你不知道吗?”
哦,原来是问我呢。
我多谨慎啊,想套我的话没那么容易。
我说:“我不知道啊!”
那大哥又看看我:“走不走?七十块钱把你送到家。”
我嘿嘿一笑:“真的吗?我家在漠河。”
大哥愣了一下,瞪了我一眼走开了。
这人一看就是黑车司机,对付他们我可有一套了。
严词拒绝了黑车之后,我去排队坐出租。
我现在真的严重怀疑,全中国的人都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这座城市。
人怎么能那么多!
但自己选的路,挤着也要走完。
排队的时候,我随手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配文说:人山人海,看不到尽头。
让我懊恼的是,发的时候忘了屏蔽我领导,发出短短几秒钟之后,他就点了个赞。
看着他的赞,我严重怀疑他现在正在家里幸灾乐祸,心里一定在想:不听我的话,非得去,活该啊你!
退出微信,继续边排队边玩我的手机游戏,我开始担心自己未来的几天都要在这种情况下度过。
排队是很苦的,而且今天格外的热,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冒烟了。
但好在,所有的辛苦都是有结果的,我成功坐上出租车,来到了我提前预订好的民宿。
我来之前做好了攻略,尤其是住的地方,我很在意。
这家民宿很多人推荐,网上的图片那叫一个有意境,感觉自己就住进了古典园林里。
然而,现实再一次告诉我,某平台的图片都是用来糊弄鬼的,我就是那个蠢鬼。
下车的时候我就惊了,这民宿的门脸让我怀疑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拿出手机打开软件对比实物和照片,确信自己被骗了。
我站在那里,又气又恼,想我这么警觉的一个人还是糟了“网络诈骗”的毒手。
但房间都订了,钱都付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好在,往里走的这一路上还算稍微跟网上的图片贴了点边,院子里确实有假山,也确实有干净的小溪流,走过长廊,来到办理入住手续的地方。
接下来,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前台的姑娘说:“先生,不好意思,今晚没有您的订单信息。”
“不可能啊!”我急了,心说你是不是刚才跟别人玩真心话大冒险,来我这儿大冒险来了?
我掏出手机给她看我的预定信息,对她说:“我一共定了三晚,钱都交了的。”
她眉头紧锁地认真看了一会儿,看得很认真。
几秒钟之后,她恍然大悟,再看向我的时候,甚至脸上挂了笑容。
我松了口气:“是吧?我没说错吧?”
“先生,您预定的房间是从明晚开始。”她指了指我手机的信息,“您看,2号晚上入住,今天是1号。”
那一刻,我听到一声炸雷响彻我耳边。
周围还有很多人在等待办理入住手续,大家纷纷向我投来了……看热闹的目光。
此时此刻,我相信,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帅气的傻子。
“那今天晚上还有空房吗?”一定有的对不对!
“抱歉先生,已经都订满了。”
我欲哭无泪。
这时候,身后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那个人说:“要不你今晚和我挤一间?”
我回头,来人正是数学老师“别踩我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