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高一暑假的第二天,魏惟一破天荒地决定补课了。蔡蔡得知后震惊地从海南打长途电话来慰问他:“哥,你疯了?你被鬼上身了?”魏惟一无语地翻个白眼:“放屁,我正常着好吗?”
“那请告诉我,魏惟一怎么可能去补课呢?我打穿裤裆时就认识他了,还就没见过他补课!”蔡蔡的大嗓门几乎要震破话筒,“哥,你还记得去年是谁说打死也不愿意宁可从楼上跳下去的吗?”
“额......"魏惟一扶额,死皮赖脸装死道,“我不记得有谁说过这话了,有谁说过吗,哎,是不是你记错了?”三言两语迅速打发掉死党,顺带挂上了电话,独留那头未尽的话语掐断在电线中。
伊偲在旁冷眼旁观良久,末了说一句:“你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姑娘了,要追人家?”
魏惟一心里点头,面上淡定摇头:“妈,你真想多了。我是经历了家长会的熏陶之后,深刻认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意识到了笨鸟先飞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于是,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伊偲看他那油嘴滑舌的模样,又好笑又好气,不放心但知道接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放了他一马。她往厨房走到一半,转身警告脸上已笑开一朵花的魏惟一:“反正你别给我惹出幺蛾子,不然老娘迟早收拾了你。还有啊,住到你奶奶家,多帮老人家干干家务,别跟在自个儿家一样,一天天什么事也不干。”
魏惟一做了个敬礼的手势:“遵命,长官。”
补的两门课是英语和化学,都在下午。魏惟一抓着书包带子顶着浑身热汗逃命似地奔往三楼,两点钟开始的课,现在已经两点过五分了,老妈为什么不提醒他,是不是故意的啊!话说刚刚出门看他的眼神就怪怪的,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太好了,今天就能住到奶奶家了......
“魏惟一?”
“蒋均良?”
同时出声,后者是大吃一惊,前者则淡一些。魏惟一抬头看着三楼楼梯间沐浴在阳光里的那个人,有些愣住。他愣住当然不是因为男生隐在光里的面庞有多么完美多么迷人,他愣住是因为他看见那道强烈的光里有一缕淡淡的烟雾从男生的指间飘出来。
当然,他也能清楚看见蒋均良夹着烟的手顿了顿,继而才说:“你今天不用来的,英语老师有事,化学课后天才开始。”
魏惟一还没从蒋均良这个教科书版的三好学生也抽烟的震惊中走出来,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哦,你抽烟啊?”
蒋均良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正好走出阳光的圈地范围,抬手弹了弹烟灰说:“这应该不用我说了吧。”到这时魏惟一才彻底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不算呛鼻,但他皱起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蒋均良看到他的动作,将烟往身后稍微放了放,“不好意思,我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上来。”楼梯间烟味不重,相反,比起烟味,更加浓的是一种玫瑰的香水味。魏惟一花了一分钟消化掉眼前这个对他冲击力极大的事实,慢慢措辞:“你......”他能说什么吗,说不要再抽烟?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因此半晌他才憋出一句:“是不是也忘了?”
“忘了什么?”蒋均良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唇角溢出一抹笑,“忘记今天不要上课?没有,我是特意来的。”
“哦,那......挺好的。”魏惟一此时除了这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蒋均良转过身,低下头将烟靠近嘴边。魏惟一站在离他几个台阶的地方仰望着他,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那你什么时候抽完烟,我们一起回去。”
“你不会真觉得我跑这么远来就为了抽根烟吧?”
“啊?”
“刚才骗你的。”蒋均良熟练地掐了烟,自顾自往上走,仿佛笃定魏惟一会跟上来一样。
“什么骗我?”魏惟一没明白。
蒋均良忍不住笑,他笑得很好看:“我说我没忘,其实,我是忘了。”
魏惟一终于理解,只是他心里一点也生不出愤怒或者生气之类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他们犯了一个共同的傻逼错误。“你什么时候回去?”魏惟一追上蒋均良问。他现在也不因为方才所见的一幕而犹豫退缩,好像因为抽烟这件事而产生的或许是他单方面的隔阂瞬间消散殆尽。
“你刚刚为什么骗我?”
蒋均良偏过头,他的嘴唇很红,想被辣椒汤浸过一般,魏惟一盯着继续发问,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嘴巴怎么这么红,刚吃完中饭吗?”好几句话犹如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吵得耳朵疼。某个耳膜直接受害者看准机会抓住缝隙,闲闲插进去一句:“第一,我打算等太阳落山再说;第二,骗你是在逗你;第三,你说得对。最后,闭嘴。“
他领着魏惟一径直走进平常补课的房间,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第一排上放着蒋均良的黑色书包。他示意魏惟一放东西,然后坐到座位上埋头学习。魏惟一被那股浓郁的玫瑰香味挠得心痒痒:“蒋均良,你为什么喷这么浓的香水?”
蒋均良没理他,魏惟一讪讪闭了嘴。
和学霸呆在一起学习,魏惟一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学习效率。光是这个下午,蒋均良就写完了一张英语试卷、一张数学试卷、一张化学试卷,而且分数很高,至于他自己,浑浑噩噩想着各种各样的心事光速进入了沉睡的梦乡。再爬起来时,后墙的窗户上射进来一大片暗黄色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狭窄的窗能望见一角红霞布满的澄净天空。蒋均良在收拾背包,瞥见他醒来,被逗笑,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上面睡出印子了。”
魏惟一不甚清醒,等摸到额头上凸出来的几条印痕后才完全醒悟,慌慌张张地跑出教室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果然滑稽得令人发笑。他心如死灰地走出卫生间,蒋均良站在门口,单肩背着包,手里提着他的背包。魏惟一接过包,余光瞧见他脸上竟然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忍不住嘀咕:“真有这么好笑么?”
蒋均良不紧不慢地略过他,丢下一个单音节的词在风中消散:“嗯。”
之后一起到公交车站。等了将近十分钟都没见到车子的踪影,魏惟一懒得再等,想打车,问蒋均良。他轻轻抬颏,没答应。魏惟一想直接回去,但又不想就这样一走了之,踌躇不定了老半天。蒋均良倒是无所谓,劝他先走,可能也算不上劝,但魏惟一一厢情愿认为那是劝。他正纠结不下,蒋均良将投向远方的视线转回身边的人身上,漫不经心地说:“魏惟一,你吃火锅吗?”
蒸腾的热气冒出锅底,交缠着上升到流动的气流中,不算大的店里人满为患,魏惟一和蒋均良两人在门外的椅子上坐了十分钟左右才迎来空位。这十分钟里魏惟一一直在思考到底身边这个人为什么要邀请他来一起吃火锅,答案是无解。看来只有亲口问蒋均良才能知道,所以他在点完单后的第二秒就问出了这个让他抓耳挠腮的问题:“你为什么突然找我一起吃火锅?”
魏惟一知道,蒋均良大部分时候是有问必答且诚实的,果然他说:“因为我没和别人一起吃过火锅,所以想尝试一下。”
这个回答......是蒋均良的一贯风格。不过魏惟一心里很高兴,这么些年不和别人尝试,却只和自己尝试,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里已经不一般了呢?他只觉好像有一阵春风掠过自己的心头,浑身暖意洋洋,也许是周围蒸汽的作用,明明清醒得很,却仿佛已喝了好几杯酒下肚,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心脏极快地在胸膛里跳动,他抚摸着左侧,低头笑得肆意。
菜上得很快,蒋均良不爱在吃饭时说话,所以魏惟一也不好再开口,虽然他也无心再开口——沉迷在那句话的魔力里出不来了。吃完后走出店门,魏惟一憋不住问:“你现在觉得两个人吃火锅怎么样?”
蒋均良张开嘴说了几个字,魏惟一没有听懂,因为开着超大声音乐的音响正好被超市的工作人员拉过途径他们。等到音响离开,魏惟一又问了一遍,这次蒋均良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垂眼说:“挺好的。”
那一刻,魏惟一听到了自己心灵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他知道,最开始对蒋均良的好感现在已然变得不仅仅只是那样了,现在,他希望能够更进一步地融化蒋均良的外壳,走进蒋均良的心,不是仅仅追到他,谈一个早有打算的恋爱,而是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的心田里开垦出属于他的一方天地。等到春风吹过来,一定会开满鲜花吧。
最后还是打车回去,因为时间太晚,公交车都已经停运。蒋均良正襟危坐在后座上,面目平静,只是眉眼的倦色出卖了他的心情。魏惟一被那蒸气感染了些许热量,率直地打开话匣子:“蒋均良,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那身板笔直的人转头看了他一眼,从窗外照射进的灯光打在他的背后,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安静地说:“初三暑假。”
“这也太早了吧?”魏惟一发出感叹,“还是少抽点烟吧。”还是不自觉地说出了这种劝慰的话啊,应该不会让他讨厌吧。这样算蒋均良的烟龄大概有一年了,还这么年轻,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身边的男生,高耸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侧脸,还有那双最漂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回望着他。
嗯?魏惟一几乎弹起,头顶却碰到了天花板,龇牙咧嘴地揉着头重新坐好。不咸不淡的声音找好时机抛了过来:“应该不是我的错觉,你好像经常盯着我看。为什么?”他的语气似乎是真的在求问一样不解。
魏惟一感觉自己大脑要宕机,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胡说八道:“因为我觉得你很好看。”
蒋均良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他的答案是这样,好久才回了一个字:“哦。”
出租车速度一向很快,没过半小时就到了他们俩的小区。两个人走到路口,看着漆黑一团的夜里和街上不约而同地掏出了手机和......手电筒。
魏惟一哭笑不得地看着蒋均良从包里拿出来的中型手电筒,注意到对方甚至是习以为常的表情时,他有点不可思议:“你回家一直都用手电筒吗?”
蒋均良也看着他还没打开功能的手机,挑了挑眉:“对,手机没有手电筒好使。”
怎么可能?魏惟一并不相信,但是随后的路程向他证明了蒋均良说的并没有错。手机自带手电筒的范围太小,根本没办法在一片没有路灯的漆黑里找到方向,只有手电筒才能发挥作用引领方向。魏惟一问蒋均良:“你在这住了多少年了,这么了解?”
“从小学开始就住这了。”
“那还挺久的。”
“你平时应该不住这吧?”蒋均良问。
?!魏惟一开始有点慌乱,但转念一想,他也不算撒谎于是理直气壮地回答:“是,这是我奶奶家。”
“小区里包括附近的人都知道,晚上是要带手电筒的,而且一般会结伴同行。”蒋均良说着离魏惟一走近了一点,“不过到小区里就好了,只有这段路没有路灯。”
“为什么不修个路灯呢?”魏惟一忍不住问,“这样多麻烦,又危险!”
“不知道,一直说了很多年,但也没修过。”蒋均良顿了顿,“你给你奶奶打个电话吧,她现在应该挺担心的。”
魏惟一闻言照做,打开手机果然是好几通未接电话,拨过去,奶奶还好,爷爷在那头差点没把他骂个狗血淋头,知道他身边还有人陪着,老人们松了口气,嘱咐他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蒋均良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似有所感地说:“你爷爷奶奶他们很担心你啊。”
“嗯。”
远处的大灯闪着光摇动,仿佛在朝归来的人们摆手,柔和的光线氤氲出一种温暖的氛围。魏惟一心莫名放下来,也加快了脚步。进了小区,两人就要分道扬镳。
魏惟一心满意足地告别:“蒋均良,再见。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火锅。”
蒋均良笑了一下:“再说吧。”
魏惟一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拉高声音喊道:“蒋均良,下午一起去补课吧。”
蒋均良背对着他:“下次再说。”
是很明显的拒绝,但魏惟一没怎么放在心上。虽然蒋均良时好时坏的态度依然是个谜,但是偶尔的示好总是让人难以忘怀,比如说今晚的火锅,而且这也是在自己的主动下促成的,说明冰块总有一天也是会在不间断的热情下融化的,更别说他也不是真正的冰块。继续加油吧,魏惟一!
魏绍让在门口等到魏惟一,进到里屋,问起和他结伴的人是谁。魏惟一想了想说:“同学,跟我一个班的。也在这个小区,就23栋。”
李君靛从卫生间走出来,手上还湿漉漉的,和魏惟一说话:“我给你调到热水了,等会赶紧洗澡。“
魏绍让问:“叫什么?”
魏惟一朝奶奶点头,回道:“蒋均良。你认识吗?”
“啊!这个小孩,我知道。”李君靛也听见了,声音习惯性放小,“他爸爸妈妈啊,好像是什么大官,常年不回家。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爸妈长什么样,倒是他们家请的保姆,天天在市场碰见她买菜。“
“哦,就那小孩?”
爷爷奶奶从这聊起社区的鸡毛蒜皮的八卦,魏惟一在发现他俩扯得越来越远和蒋均良毫无关系之后默默进了房间。原来蒋均良是留守儿童,难怪上次家长会总感觉他和妈妈之间怪怪的,完全不亲近,不像母子,更像不熟的亲戚。魏惟一倒在大床上想东想西,翻出手机考虑发个短信,又觉得已经过了这么久好像也没什么报平安的必要,反而像迟来的补救,还是算了,反正他也没给自己发信息。魏惟一把手机扔到床上,从床头拿上睡衣去洗热水澡。洗澡的时候一直在想明天穿什么,找点好看的新衣服搭配,毕竟明天可是会见到蒋均良的啊!
前一天上课时座位基本都固定了,魏惟一只能挑中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和第二派的蒋均良可谓隔了银河一般。他无精打采地从书包里拿出书摊开在桌面上,不知道刚刚走过蒋均良面前的时候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今天可是穿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
真正意义上的补课和他想象中的补课差得相当远,可以说是没有一点旖旎、引人遐想的地方,只有日复一日的练习和老师亲切的提问折磨着这个某种程度非自愿的学生。蒋均良并不没有如他所愿和他一起回家,因为——他没报英语。所以每次魏惟一还在课间发呆并等待英语老师的到来时,蒋均良已经提起书包准备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