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在反复纠结“他会不会喜欢我”和“他一定是喜欢我”这两个问题的过程中,一个星期又过去了。
司喆想的当然是后者。
既然心里没有别人,那么窦忆慈对他的好,他的表情、动作、许许多多又笨又刻意的反应,全都符合司喆对于喜欢的定义,再看不出来就太自欺欺人了。
越想,感受越强烈,就越是笃定。司喆迫不及待想捅破,轻而易举地,同时又很享受隔着这层暧昧的窗户纸去看窦忆慈,期待有一天他能想清楚,下决心,推开门自己走出来,真真正正地敞开心扉,邀请自己进入。
窦忆慈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从他本能地回避依恋,又渴望依恋的表现中就能看得出来。母爱的缺失造成他孤独、内向、不懂表达,没有处理亲密关系和人际关系的能力,偶尔冷漠,忽左忽右,但正是他这种拼命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不得章法的样子吸引着司喆,让他喜欢得不得了,也心疼得不得了。
他想,也许那层窗户纸对窦忆慈来说不仅代表着爱慕,还是一道将他保护在安全地带里的屏障,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和幻想,一旦捅破,不仅他有可能出不来,再想修复也不可能完好如初了。
真正的喜欢可以很简单,理由也可以平平无奇,所以司喆不希望窦忆慈跟上一段恋情中的他一样,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喜欢的只是美好的表象,是执念,是对“喜欢”这种感觉的习惯与迷恋,而非爱情。
就是不知道窦忆慈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实在是太迷糊了。
窦忆慈确实跟司喆看到的一样迷糊,甚至更糟。
自从那晚讨论过如何判断“喜欢”这件事后,他发现司喆再跟他相处时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各种行为太过明显,让他察觉到了什么,才会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提醒自己,这样的举动他不喜欢,不想要,或是远远不够。
窦忆慈有点慌了。
司喆每天回到家还要工作,偶尔不写稿也会一直盯着电脑,直到上夜班的编辑排版结束,确认第二天要见报的稿子没问题了,才能安心休息。
窦忆慈作息不算规律,但过了十一点也会犯困。以前只要他一打哈欠,司喆就会提醒他去睡,自己也铺好沙发,关了灯,躺下来用手机继续工作。
一开始窦忆慈还说不用关灯,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如果听不见沙发上翻动的声音,不看着一片漆黑中的那一小道荧光,就没法入睡,好像只有那光才能让他的意识被抽离,被模糊,才能一头扎进去,被梦包裹着,安全地沉入深深的海底。
可是最近,司喆突然就有了做不完的事情,总是让窦忆慈先睡,于是这一周他都睡得不太好,每晚都会梦见司喆,梦见他来到床边弯下腰抚摸自己的头,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太像真的了,又很肯定那只是前段时间肢体接触太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结果。
早晨上班,司喆车开得快了,话却越来越少,窦忆慈坐立不安,便不得不绞尽脑汁主动跟他聊天,昨天做了什么,今天有什么要做,明天准备做什么,说来说去没个新鲜,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聊透顶。
下车也下得磨磨蹭蹭,理理刘海,翻翻书包,扯扯衣角,不是忘了这个就是落了那个,害得司喆每次都要看着他进了图书馆的门,确定他不会再跑出来,才能放心离开。
这是他躲在大厅的玻璃窗后面看到的,有点内疚,又有点满足。
还有一点让窦忆慈无法忍受的,就是司喆白天也不怎么给他发信息了。起初窦忆慈以为他忙,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司喆其实一直在看手机,隔几个小时就会发条朋友圈,虽然都是些报社的公众号消息、APP的热点推送、当日的新闻头条,不用猜也知道是领导要求,图书馆也会这样,但他还是不能理解,有功夫转发,怎么就不能顺便打几个字,说两句话,哪怕只是问问“吃了没”也好啊。
手机拿起又放下,微信点开又关闭,从早到晚,反复期待反复失落,最终还是忍不住发了“今天买了什么菜?”过去。豆角、青椒、武昌鱼、都不是他喜欢的,但好歹有了回应,窦忆慈复制下来发给老窦,问他这些怎么做好吃,一边觉得自己真是有病,一边又一条一条点开司喆转发的内容,放大页面划来划去,把凡是标着“本报记者 司喆 北京报道”的都截了个图,再退出来给他点个赞,提醒他别忘了自己的存在。
烦,好烦,窦忆慈把手机一扔,趴在桌子上暴躁地揉自己的头,可就连做这个动作也会想到司喆。
好烦啊!
人一旦有了喜欢的对象,周围的一切都会跟着发生变化,快乐多了,烦恼也跟着多了。办公室里再也没了往日的悠闲,连迟心心也一会儿一声叹息,和窦忆慈一样,脑门上写了个大大的“丧”字。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周,终于在周六这天迎来了转机。
司喆来的时候带了两块蛋糕,迟心心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中一块是给自己的,便不客气地接了过来,问窦忆慈:“你要芝士还是巧克力?”
窦忆慈闷闷不乐地:“哪个都不要,不想吃。”
一楼捐赠换书中心正在进行每月一次的公益活动,参与的人不少,图书馆自营的咖啡厅差不多被坐满了,迟心心跟窦忆慈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张空桌,趁领导都在忙,躲在角落里边享受下午茶边等司喆。
嘴上说着好紧张好紧张,倒一点儿没耽误吃,两块蛋糕很快就被消灭掉了,迟心心满足地咬着吸管,托着下巴,看着坐在对面无精打采的窦忆慈:“你最近黑眼圈有点重啊。”
“操心操的。”窦忆慈说话都懒得动脑子了。
“操谁的心?”
“你呗,还能有谁。”
迟心心翻了个白眼:“滚蛋,别占我便宜。”
想了想,她又说:“不过,你要真有我这么优秀一闺女,可不是做梦都得笑醒嘛。”
窦忆慈只比迟心心小一岁,从来不跟她见外:“优秀有什么用,好吃好喝养这么大,还不是要跟人跑。”
“哎,你说,他总看那些书,应该是搞科研的吧?研究所?地震局?气象局?”一提到那个人,迟心心就忍不住猜测和幻想,窦忆慈之前还觉得她傻,现在又挺理解的。
“科技馆、博物馆也有可能吧,他看着还挺年轻的,说不定还在读博?”
“会不会已经结婚了?”
“我怎么知道,博士一般不是不会那么早结婚吗?”
“你说的是女博士吧......”迟心心脸一垮,还没来得及就当今社会人们对女博士的偏见发表观点,又迅速恢复正常,堆起表情包里学来的假笑,光有声音不见嘴动:“来了来了,回来了——”
窦忆慈顺着迟心心的目光回头一看,玻璃窗外,司喆正要走进店里,视线心有灵犀一般隔着满屋子进进出出的人与他准确相撞。
“渴死我了。”司喆大步走到桌前,一坐下来就指着窦忆慈面前的奶茶,问道:“这个好喝吗?”
“还行,我帮你点一杯。”窦忆慈说着就要起身,司喆却拉住他没让他去,端起他的杯子,不用吸管直接喝了一口。
窦忆慈不由地跟着吞咽了一下口水。
润过喉,司喆才对满眼期待藏都藏不住的迟心心说:“能问的都问了,他叫林宇,双木林,宇宙的宇,二十六岁,单身。”
迟心心嘴巴抿起来了,有点害羞:“挺好听的。”
“嗯,人也挺不错,很健谈。”司喆接着说:“不是本地人,高中毕业就过来了,做保险销售的,公司就在附近,所以没事儿就过来看看书,想趁年轻多学点儿东西,明年打算参加成人自考。”
迟心心:“......”
“成人自考......考天文和地球科学?”
“哦,这个啊。”司喆又喝了一口窦忆慈的奶茶。“他说他有个一直谈不下来的客户是业余的天文学爱好者,他就想了解点儿这方面的知识,有共同话题好打交道。”
“......”
半杯奶茶被司喆左一口右一口,没喝几口就见底了。窦忆慈不知道该说什么,迟心心一脸凝重,他猜她八成是又想到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引人深思的问题了。
虽然有点残酷,但现实和差距摆在眼前,除非放弃,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司喆本想劝迟心心,小伙子人不错,就当是普通朋友先了解了解也无妨,正组织着语言,却听迟心心突然发问:“保险行业的相关书籍在哪儿?”
窦忆慈也不忍心损她业务不熟了:“4区F-H排,经济文化和工具书那一类吧……”
“我去看看。”说罢迟心心就“蹭”地站了起来,离开前还不忘朝司喆道谢:“蛋糕味道还凑合。”
司喆扶额,笑得有些无奈:“不客气。”
女博士走后,司喆终于有功夫关注一下情绪不太对劲的怂蛋包了。他放松下来,整个人懒散地靠着桌子,支着脑袋,盯着窦忆慈看了一会儿,问他:“不用回去工作?”
“今天不忙。你还不走?”
“这么巧,我今儿也不忙。”
窦忆慈舔舔嘴唇,被盯得目光躲闪,眼睛到处乱瞟,心虚得可爱。
他心里想,两块蛋糕而已,我才不是嫉妒迟心心,我才不在乎呢。
嘴上却说:“奶茶我才喝了两口。”
司喆:“哦。”
“蛋糕我没吃到。”
“嗯。”
“这里也有,带新鲜草莓的。”
“行。”司喆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一块儿够吗?”
窦忆慈把迟心心喝剩的奶茶挪到隔壁等人来收,用纸巾擦了擦桌子。
“一人一块儿。”
还没迷糊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司喆笑了,摸摸窦忆慈的头就转身走向柜台,心里也在想着,真乖,我原本也是这么计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