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你可选好了——?”
寒冷阴森的幽林中,一道雌雄莫辩、沧桑入骨的声音令气氛更显诡谲,来自三界之外,无形无影的缥缈物体一声又一声地催促着。
那个明明已在时光里落灰的声音,忽然抖落一身尘埃,清晰无比地将童照地重掷绝望。
——“快做出你的选择,选出那个可以活下来的人。”
毫无起伏的语气冰冷地划过童照地脸庞,充满威压的魔力让他失去对四肢的控制,五感则变得异常敏锐,双耳被一声赶一声的催促震得发麻。
界外无相所拥有的力量,非人族可以企及。它是由天地初开时,混沌所化之魔物,因其生命之古老、魔力之强劲,不留三界之内,自在逍遥,无生本相。
在它面前,万物皆为草芥。
童照地因为力量的极端压迫而恐惧,又被那迭声夺命之音催促得心惊肉跳。
“我的耐心很有限,最后数三下,做出你的选择。”
界外无相终于耗尽脾气,冰冷地开始倒数——
“三。”
“二。”
“一......”
最后的数字将落,一声哀痛大喊出声:“我选——!”
童照地立刻偏头看去,是了,需要做出选择的不是他,他只是那个和另一人并排在一起,供人挑选的物品而已。
那声痛喊他无比熟悉,稍一偏头,就能见到颓丧得跪地的付难停,他已经犹豫了太久,界外无相再不愿给他时间,在最后的倒数中,他痛苦地瞪着无相的幻态,双目血色欲滴。
童照地心跳如雷,死死看着付难停的嘴唇,看他会从嘴里吐出谁的名字。
一念生死之间,他的道侣,将会......
“我选——”
“白梨——!”
在最后的倒数声中,付难停终于喊出一个名字,童照地无声地望着他,并看着他朝着自己想要救的人奔去,不曾回头。
其实都是情理之中的答案,付难停素来不喜欢自己这个联姻对象,一年光景太少,又怎抵得过他和师弟多年的相依为命。
他本不该有期待。
他从来都只是,被迫地接受不愿面对的命运而已。
在付难停做出选择之后,一道蓄满杀意的魔气以雷电之势掠来,童照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连躲闪都无能,只能看着那道夺命魔气掼入自己的心脉。
心脉碎裂的滋味其实也还好,比起被丢下的感觉,也不是那样痛彻心扉。
就这样麻木地死去......
“童照地!童照地——!”
是谁啊,好吵。
“童照地!醒醒!快醒醒!那都不是真实的!快醒醒!”
那道呼唤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慌乱,童照地只觉得很烦,为什么要醒,人死了是不能......
“都过去了!童照地,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想!”
什么过去了......
是什么已经过去了......
童照地的意识猛然一震。
对了!都过去了!他遇见界外无相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他现在明明......明明——
倏忽间,童照地清晰了视野!
他正在且玉城的一家酒馆外面,中了鬼修的符咒,陷入三年前的往事之中。
“童照地?”那将他唤醒的声音似乎察觉到他已回神,小心地轻唤,“童照地?醒了吗?”
童照地的视野越发明朗,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张担忧的脸。
付难停关切的神色和回忆里那道无情的背影矛盾又融合,心脉碎裂的剧痛穿过三年光阴,准确无误地降落在童照地的胸口,他踉跄后退半步,下意识捂住痛处。
付难停一时紧张,跟上前想去探他的胸口:“怎么了?不舒服?”
童照地“啪”地一声挥开付难停的手掌。
付难停满心疑惑,正要追问,但见对方一脸惨白,眼神悲伤又失望地盯着自己,虽不知缘起,但下意识就觉得是自己错了。
不仅觉得,还想要道歉。
付难停鬼使神差地又朝他走近一步。
童照地无情退远,没再看他,而是开始寻找高来的身影。
一旁的应月这时开口:“门主你没事吧?”
童照地已经恢复过来,随意道:“没事,不小心中招了,这家伙阴得很,用攻击符的假象迷惑了我,那玩意儿想必是不能碰的。”
“是,你中招后,道尊就立刻拿下了他,搜出了这个。”应月用手提溜出一个东西,还十分嫌弃地只用两根指尖捏着。
童照地定睛一看,是个葫芦。
“你什么意思!这可是我的法器!你这么嫌弃作甚!我技不如人任凭处置就是,凭什么侮辱我的法器!”
高来被捆仙绳绑成一坨,在地上愤恨地抱怨,努动的身体很像一条大虫。
童照地嫌他吵,一脚踹上去:“闭嘴,我家小应月有洁癖,能亲手碰你的法器就算给它面子了。”
捆仙绳缠体后身如凡人,这一脚踹得高来差点吐血,咬着牙忍泪。
童照地从应月手中接过那葫芦,朝葫芦口看了看,问道:“你这葫芦什么法力啊?”
“哼。”高来扭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童照地抬脚活动起来,威胁道:“说不说?”
那点骨气立刻没了,“我这法器名为“万相生”,可化出无限符箓,凡接触者,会被立即攫取一生中最害怕的回忆,法器生出万相恐怖过往,令人在回忆中深陷痛苦,无法自拔。”
“哦。”童照地得了答案,还是在高来身上补了一脚。
高来眼泪横流:“我说了你怎么还踹我!”
童照地厚颜无耻:“我何时答应过说了就可以不踹?”
其实他本也没打算补,只不过现在他对名字里有“相”的看不顺眼,不踹他踹谁。又将葫芦在手中掂了掂,接着随手丢开。
高来:“..........”
付难停无奈叹息一声,默默将地上的万相生收入乾坤袋中,重归正题:“你跟贾由什么仇怨?为何在他家频繁作乱?”
高来一脸懵:“啊?贾由是谁?”
应月用黑伞一指:“你还要狡辩?”
“不是,我狡辩啥了?”高来当真困惑,“我真不认识什么贾由。”
付难停用灵力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咒,那是他通过贾府后门的残图推演出来的:“那这个你可认得?”
高来一脸傻相地看了看,接着恍然道:“是他!我明白了!你们要找的人是时山!”
付难停问:“时山是谁?”
高来现在知无不言:“是我在狂山遇到的一个人,就住这城里,当时我被狂山里的精怪纠缠,这人突然出现帮了我一把,我为还恩,就教给了他这个符咒。”
应月举起伞欲打:“人家帮了你,你作何教他用这害人的符咒!”
“我冤枉啊我!”高来瑟缩着,警惕地盯着那炳黑伞。
这支通体漆黑的伞,伞身上下充斥着不俗的气息,竟是比这丫头......哦不,少年本人的灵力更显威慑,特别是那不知用何种材料制成的伞骨,散发着幽幽冥光,玄静沉邃。
被这伞一指,高来就能感到逼顶的压迫:“那可不是我主动教他的,是他自己要学的!一个咒术而已,恩人想学,我还能吝啬不教吗?!”
“再说了,我那符咒哪里害人了,不过就是吓人而已,罪不至此吧各位!我虽是鬼修,但平日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三人见他说得振振有词,有理有据,暂且相信了他。
“行吧。”最先开口的是童照地,“你叫什么?”
“高来。”
“那高道友,这就跟我们走一趟吧。”童照地笑盈盈地邀请。
高来后背一凉,警惕道:“你们想干嘛?”
付难停正声道:“你与时山相识,还请为我们引路,带我们去找他。”
这俩一正一邪,一礼一蛮,把他搞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地就忘记反抗了。
这是什么人间妖侣。
高来心如死灰,认命道:“行吧。”
付难停道一声“失礼”,便一提捆仙绳,像提溜待宰的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不是。”高来挣扎道,“这样不好吧道尊,你把我松开,我自己走不行吗?”
“不行啊。”童照地偏过头,笑得又邪又坏,“你这么阴,一来就给我大招,要是把你松开,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损招对付我们。”
高来:我能有你阴么?
正在心里狠狠骂着邪物,突然觉得脑瓜子一疼,感觉被什么东西狠击了一下。扭头一看,对上应月清冷的目光。
“我看得出来,你在骂门主。”
高来:“........你好厉害。那你又看不看得出来,被捆仙绳缠住的我躯体跟凡人没俩样,你那一伞落下,快把我脑瓜子劈裂了!”
应月偏头,似在反省。
接着,他扬伞又起,这次打的是屁股:“这里应该不会裂。”
高来痛得大叫,声泪俱下道:“但你又打我干啥啊!!”
应月冷睨他一眼:“刚才你吓我家门主。”
高来无语凝噎,咬着牙疯狂掉眼泪:呜,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高来忍辱负重,将这杀千刀的三人一路领至时山家门口。
“就是这了,你们要跃门进去,动作麻烦小点,毕竟一介凡人,受不得这般惊......哎?”
他的劝告还没说完,只见童照地慢悠悠晃到门前,曲指敲了三下。
原来你们会敲门啊。
等会儿,你们居然要敲门进?!
这还是我认识的邪道吗?!
在高来的震惊之中,付难停礼貌地解释:“正道行事受束,不得未经允许擅闯民宅。”
高来脸上的表情更惊恐了。
童照地不是已经叛离正道了吗,难不成还受正道约束?
又看看付难停一脸温润地望着童照地,心下了然——哦,夫妻情趣,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