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火锅时的闲聊是串不成线的,蒋哲与汤森说了一段严明律,话题就渐转向别的事。蒋哲在学生会担任宣传一职,又进了校击剑队,社交生活丰富得很,最近话剧社招人,他又打算去掺和一脚,问林茶来不来。
林茶忙于学习和兼职,匀不出心思应付社交,在这方面很是被动,如果不是遇到了蒋哲和汤森这两个热情的,或许交不到密友。
“来什么?”他问。
“话剧啊,现在正选演员呢,密锣紧鼓的,十二月头就有第一场演出。”
林茶摆了摆手:“我不行。”
“你哪会不行,你外形条件多优秀啊,不试主角,来个配角也挺好。”蒋哲苦口婆心,“反正是为交朋友嘛,话剧最容易交朋友了,能认识其他学系的人,说不定就找了你想要的Beta呢?”
林茶有些心动,这个年纪终归是爱玩。他因着经常在亲戚当中迁移,转学频密,并未体验过校园团体生活。想想有一大班子人聚在一起做一件事,闹哄哄的,应该很开心。
他问面试的流程,蒋哲笑他不会还打算写笔记做准备吧,图个乐子,不用太认真的。
“星期一,就明天,中午的时候我和你去面试,”蒋哲说动了林茶,兴奋得很,拍着胸膛说,“我想做主角。”
话剧是原创剧本,拢共七个要说话的角色,林茶前夜扫过一遍,选了个表演力度最弱的,是主角的斯文弟弟,台词多数由短句构成,而短句多由“哥哥”构成。
林茶的面试相当顺利,在他推开门露出个腼腆小酒窝的那一刻就成功了。导演只对一点不满意,就是他这一头叛逆的绿毛,和乖巧弟弟的人设起了冲突。林茶只能答应染回来,一面暗自心疼做头发的钱。
蒋哲一波三折,不同于林茶应征的这无人问津的小角色,他想要的是主角,有好几个人在抢。结果一时半刻定不下来,林茶让他放宽心等消息,心想蒋哲表现欲很强,这角色设计得比较浮夸,特别适合他,最后人选应该跑不了。
星期一下午没有课,但林茶要给蒋哲和汤森补课,这两人社交生活丰富,但学习生活就是块未开荒的地,荒芜贫瘠,一左一右抱着林茶大腿噫呜呜噫地说不懂。
林茶思路清晰口齿也清晰,是难得的那种懂得怎么教人的学霸。蒋哲拍着大腿相当痛恨,说他高中要是就有林茶这样的朋友,起码再提十分。
补完课他们回宿舍,林茶教人教得口干舌燥,但还得继续下轮教学,今天星期一,小田有约。
去严家的地铁里他才发现严明律的消息,让他今晚把自己的那份也给做了,言下之意是今晚一起在他家吃饭。
林茶盯着对话框里那几粒字符放空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锁了屏。
严明律从实验室出来是八点左右,林茶发来一张周末时的火锅照:我和朋友吃,菜给你做好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冷了就微波炉热一下。
然后是一句很不客气的:打钱。
林茶收到严明律的转账时正盘着腿啃面包。他也不是不懂照顾自己,但那需要时间,今天的做菜时间他贡献给了严明律,就只能敷衍应付自己的胃。
他不知道严明律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昨天让他做饭,今天让他留下来吃饭。
搞什么,突然对他好起来。
严明律这个人真他妈难捉摸,总不会是亲了两次给亲出感情了?
林茶烦死没有答案的事了。
不过小田的妈妈下周就回来接小田回家,他以后的补习地点也不再是严明律的住所。两人之间的这份交集很快会断,林茶想到这层还是可惜的,严明律虽然讲话不讨喜,但他给钱的气派挺讨喜。
林茶对抑制药物的强度要求很高,每次发情期都能用掉两三千的药费,只给严明律做了两顿饭就差不多全部补回。
啊……钱……做Omega好浪费钱……
手中面包忽然不香,林茶后倒在沙发床上,懒得动弹,也不想收拾。
如果能跨级完成大二的考试,明年能不能直升大三?能早一年毕业就能早一年赚钱。
林茶撩起衣摆,掌窝覆在胃处,躯干比肢体温度高,他从手心感到一阵源自己身的温暖。
可是大二有些医院课程是必修的,算的是出席,考试合格也不能直接跳级,而且跳级以后学习强度一上来,未必再有时间去兼职。
啊啊啊啊……钱钱钱……
“铃铃铃——”
手机响动连着震动,整得脑勺一阵麻,林茶有气无力地在床上划拉几番,捞过手机,心想是财神爷给他打电话了吗?而后“黄泉路司机”五个大字赫然耸现。
……财神爷还真给他打电话了?
“喂您好,小费请按1。”
严明律没按1,他按了汽车喇叭。
林茶浑身倏地冷颤,清晰地辨识到这声喇叭是从楼下以及手机内同声传来。他爬起身往窗外张望,严明律正迈着腿往楼道里走。
林茶看那走路的气派,整颗心就一虚,警察要上门来抓他似的。
严明律拍门时林茶只拉开了一小道缝,溢出一小条屋内的光,再被防盗铁门的横杆割开,映在黑暗里严明律的脸上,成了几个方形光块。
“开门。”严明律掷地两个字。
林茶手都搭上了锁,闻言反而磨叽起来,不怼一怼严明律浑身不得劲似的:“凭什么啊?”
“你要小费吗?”
林茶给严明律开了门。
林茶家还是严明律熟悉的气味,淡淡的茶香飘漾充盈于每个角落。
矮桌上的面包被新鲜咬了半截,明显是这人的晚餐,严明律看了一眼,心底就窜起一把火起来,又烦又燥。
林茶在身后给他带上门,问他要坐吗,而后迎来今日第一句律言律语:“这是什么话?客人来了难道干站着?”
呼——为了钱,林茶,为了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日进斗金。
他移开矮桌,收起被单,将沙发床翻回沙发的样式。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躬下了身,衣摆往上带了一截,白细的腰明晃晃地映进严明律眼里。
这腰严明律掐过一回,然后他终于懂得什么叫盈盈一握。细柳条似的,没骨头,一只胳膊楼得住。
林茶接近他是有目的,那么林茶的一举一动都值得被反复解读。
故意的,严明律心想,年纪这么小就懂勾引人,勾引得藏踪蹑迹,将露不露地秀一截腰。严明律全身都热起来,他转眼去盯屋角的衣柜。
以往蒋哲汤森上来玩是由他们把床翻成沙发,林茶现下一个人翻得吃力,但他不肯出声,在严明律面前他就是不想泄露分毫软弱。但严明律还算有良心,见他似乎辛苦,过来搭了一把手。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林茶屈腿缩在一角,盯着严明律的腕表开始想他什么时候走。
其实严明律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就开到了林茶家楼下,或许是想趁着他外出吃饭,来再看看他的实验室。那是一个神秘巢穴,在酝酿不为人知的计划,严明律坦率承认他的好奇。
然而车至楼下发觉林茶亮着灯光,他骗严明律说他外出,实则他一直在家。
虽然严明律骗林茶骗得更狠,都把他家钥匙骗了一份在手。
这段关系有个很糟糕的开始,天气都是暴雨天,发展下来分分秒秒都是谎言与隐瞒。
“不是去吃火锅了吗?”严明律问。
“吃完回来了。”
“还要继续说谎吗?”
补习结束以后还要做饭,他根本没时间吃完一趟火锅然后现在回到家,而且,他身上没有火锅的油烟味。
严明律推测,是因自己要留林茶吃饭,他以为这是示好,所以立刻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但这在毫不知情的林茶听来是无稽之谈,他不留下是因为不想留下,就这么简单。
其实严明律的侧脸比正脸好看,因为脸臭得不明显,只剩一半的攻击力。
林茶的目光在他如山峦起伏的侧脸线条上走了一遭,边不甘示弱地问:“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了,我去哪就不碍着你了吧?还突击检查?”
“我要你留下来吃饭。”
是暖心的话,但从严明律嘴里出来感觉就像,我要你留下来吃牢饭。
林茶微微撇开脸去,情态有些放软。过了一段严明律又问:“为什么不留下?”
林家窗外附着几声蝉鸣,回荡在夜里。
天花板上的灯用得久了,投下的暗多过亮,照得家具轮廓都惨惨淡的。
“留下来吃饭,很奇怪,”林茶道,“像一家人。”
严明律的神情变得复杂。
林茶继续道:“我只想和你维持单纯的利害关系。”
沉默在夏夜的空气里发酵。林茶开着窗,外头进来一阵风,把窗帘吹得胀鼓,似乎要拂打到严明律了。林茶站起身去揽窗帘,抱起厚重的幔布捆扎成一个沉重的结,而后从玻璃里见着严明律正站在他背后。
严明律比林茶高出半个头,从后面过来就像是要将他捆缚以行不轨。林茶心中升起一股烦躁,他回转过身盯着严明律,让自己不至于全然被动。
严明律背着灯光站着,投下一片阴影将林茶拢住。
“你很缺钱?”严明律问。
林茶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应声。他拿不清严明律在想什么。
严明律也拿不太清自己在想什么,这小孩的一切都有预谋,说那句话分明是在贩卖可怜,可他竟想为其消费。
因为这可怜里毕竟有一点是真的,是无法预谋的:他的父母已不在世。
“下个星期三开始,”严明律说,“来我家做饭洗碗,会开工资。”
按他的手笔是一个月四千块,足够支持抑制药物的开支。
林茶一愣:“为什么?”
严明律没有回答,他只是对着林茶的绿头发看,径自将话继续下去:“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
“把你头发染回来。”
林茶贴着窗目送严明律的英菲尼迪消失在道口,企图给事象找原因,这是林茶的性格,不能被解释的东西令他感到失控,他想要一切都在把握里。
已知,自己想维持单纯利害关系,而严明律凡事与他作对。
所以严明律就掐着自己最大的弱点,缺钱,很缺钱。
做饭洗碗,中间的隐藏意思是一起吃饭。他不许自己只与他维持单纯利害关系。
窗玻璃微微发蓝,不能辨识色彩,林茶的头发在里面被还原至原身的黑色。他盯着玻璃里的自己,杂七杂八地想了许多旁骛,没有一道中心主旨,但都围绕着严明律。
本来为了话剧他也要将发色染回来,但突然来这么一遭,再去换发色就好像是为了严明律。
林茶有些不甘心,可这一回他确实没有办法。微信响了一声提示音,是严明律应诺转账来的小费,林茶看他出手阔绰,终于找到好借口宽慰自己:别跟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