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题还是要做。
叶惟盯着满页看不懂的英文发呆,眼神慢慢就飘到之前给徐赫南准备的礼物上面,过了会又移到柏方鸣刚用过的铅笔上,脑海里abcd各个字母和柏方鸣三个字一起杂乱无章地铺散开来,哪个都抓不住。
柏方鸣在厨房洗葡萄,哗啦啦的水声隔着门缝传进来,叶惟听着水声,再一次想起刚刚柏方鸣说的话。
只要他这份英语试卷能做及格,加上把今天作业都写完,柏方鸣就答应他,每天可以发两条消息。
可是实在太难了,叶惟把自己漫天游荡的思绪扯回来,艰难地在下一题横线上胡乱选了个A。
柏方鸣推门进来,把带着水珠的葡萄放在叶惟手边,顺手剥皮塞了一个到叶惟嘴里。
叶惟波澜不惊地吞了,脑子空白地写下一题。等柏方鸣在叶惟对面坐定,拿起笔继续画稿后,他才偷偷抬眼看向柏方鸣。
“还有二十分钟,抓紧。”
正专注地走着神,柏方鸣冷不丁出声,叶惟小幅度地打了个激灵,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
柏方鸣的铅笔伸过来,在他刚刚写过的答案上面点了点,“这里,时态不对。”
他在提醒我,叶惟困得昏昏欲睡,居然还是在学习的深重苦难中品出了一丝甜蜜。
九点的时候柏方鸣把卷子拿过去批,叶惟几乎是立刻就支撑不住趴倒在桌上,只有眼睛还坚强地眯起一条缝等结果。
“那个袁逸,最近联系你了吗?”
叶惟半昏半醒间拈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凭着直觉回答道:“有啊,一个地方练习的,总会碰到几次。他还会来练习室找我,带个奶茶什么的,最近还说要带我去看演唱会。”
“那你答应了吗?”
“答应了啊,我之前都是一个人去的,而且这个组合的内场票一直很难抢。”
“哪个组合?”
“最近好火那个!”叶惟一下就清醒了,声音都高了两度,“G-sheep,他们团主唱演的电视剧现在在播,天天上热搜。”
“我室友跟我提过,有印象,”柏方鸣把卷子翻过一面,“你看那部剧了吗?”
叶惟立马又蔫蔫地趴下去,“我没有啊,我哪有空,我及格了吗我就敢看电视剧。”
英语对答案很快,正反两面错误的题都被柏方鸣做了标记写上了知识点,他走到叶惟身边,还没开口叶惟就把卷子夺过来,“我知道你这个表情,又没及格对不对?”
见小孩可怜兮兮,柏方鸣忍不住放了把水,“你先订正,订正对了今天也算你通过。”
也就是说,只要对着知识点自己能订正对,短信上限就会变成两条。条件变得宽松,应当是好事,可是叶惟还是不高兴。
“你说的那个室友,叫什么名字啊?”
柏方鸣站在一旁看着他订正,听到这个问题刚想回答,就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你继续写,我出去接个电话。”
看着柏方鸣轻轻带上门出去,叶惟趴在桌上反复地在脑海中回放铃声的旋律,觉得应该是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柏方鸣,柏大神,你帮我改的稿子,一次就在孙教授那里过了!”周斐斐的声音很兴奋,听着就能想象到他眉飞色舞的神情。
夜色浓重,叶惟家阳台的风景很好,柏方鸣把窗户拉开一条缝,倚靠在窗边跟周斐斐打电话,“过了就好,我还怕被孙教授看出来,稍微改了下风格。”
“能在他那过我就谢天谢地了,初审名次下来之后还有两轮,终审是去现场画的。你放心,我就是交个差,肯定挤兑不了你的拿奖名额。”
窗边比屋里还要凉快点,柏方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想得有点远,我的稿已经被退下来好几次了,可能连初审都进不了。”
“不可能啊!我那份稿底子差成那样都给你救活了,你自己的怎么会过不去啊?”
“别这么说,你有你的优势,是我画得还不够好。”
周斐斐压低了声音,换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小角落,“你说,是不是孙教授对你……有点什么意见?”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个人审美有差异很正常,你不用操心这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行吧,这事我们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看你造化了兄弟。”这句说完,周斐斐的语气有些迟疑,“对了,我还想再找你帮个忙,我女朋友也想让你改个稿,你看看你有没有空?”
“你扫描给我吧,我这两天有空改完给你发过去。”
“爽快兄弟,改天请你吃饭。你最近都不见人影,四人寝都快变成三人寝了,忙什么呢?”
柏方鸣看了眼还亮着灯的书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找了份新工作,还要往医院跑,学校那边偶尔有顾不上的,你记着给我说一声。”
“这你就放心吧!”
结束了跟周斐斐的通话回到书房的时候,发现叶惟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握着笔,胳膊底下还压着没订正完的英语卷子。
今天还是没来得及复习数学大题,柏方鸣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把空调温度调高,蹑手蹑脚地把小孩手里的笔拿走,坐回去继续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这一个月里已经被打回五次画稿,每次的评价都只有寥寥数语,拎到哪副作品上都适用的那种,柏方鸣默认自己还没达到要求,只能揣摩着重新画。
把第六幅稿子扫描好完成发送后,已经凌晨2点。柏方鸣沉默着坐了一会,然后打开电脑,把这几天叶惟去过的地方和最近的考试成绩填进表里给叶振海发了封邮件。
本来以为叶振海再早也要明天回复,或者直接不回复。可是手机很快就震动了两下,叶振海微信发来消息,让柏方鸣务必密切关注叶惟身边的朋友,还有,不要让叶惟跟着袁逸去演唱会。
叶惟换了个姿势睡觉,并没有要醒的意思。柏方鸣过去握住他的肩,轻轻晃了两下,小声叫他的名字,“叶惟,叶惟?”
小孩长得很好看,拎出去放进随便哪个偶像团体都不违和,柏方鸣想起叶惟刚刚提及的演唱会,还是觉得袁逸的示好来得太过突如其来。
叶惟被叫醒,费力地直起身,思维还是混沌的,支撑不了多久又要倒下去,只是这次倒向了柏方鸣的方向。
这个高度,叶惟刚好靠在柏方鸣的腰窝处。
小孩毫无防备地依靠着他,柏方鸣一伸手就能摸到他毛茸茸的头发,有点长,明天该提醒他去理个发。
不知怎么地,心里倏然漾开一片柔软,可是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叶惟维持着这个姿势去摸自己的手机,勉强睁开眼看了眼时间,马上“噌”一声端坐起来,“两点多了?你怎么没叫我?”
“想让你多睡会,这不是叫你了吗?赶紧洗把脸去床上睡。”
叶惟苦着脸扯英语卷子,“我数学题还没做,今天是不是又没过关?”
“别想这个了,明天继续努力,”柏方鸣卷起衬衫袖子,帮他把卷子和书收拾齐整放进书包,“不差这一天。”
叶惟喜欢把空调打得很低,柏方鸣从没提过冷,但每回晚上陪他都要带一件衬衫当外套。
“差的。”也许是有深夜打掩护,也许是根本就没睡醒,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叶惟抬起手,握住柏方鸣的手腕,手心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看不见你的时候很想你,所以明天白天也会很想你,一条信息不够发。”
“你会分心的,你不是还要拿吉他吗?”柏方鸣坐下来,离叶惟很近,两个人的膝盖碰到一起,有一种交缠的亲密感,“让你分心的事情太多了,或者你答应我,不跟袁逸去看演唱会。”
说出这句话之前,柏方鸣就做好了叶惟发脾气的准备,可是他必须要说。从本质上来讲,他和广大拿钱干活的社畜没有任何区别。
罕见地,叶惟听到这话没有行动上的抗争,也没有言语上的激烈反驳,反而是语气平静地问他:“方鸣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叶振海的条件吗?”
“我猜,那把吉他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这是叶惟第二次喊柏方鸣哥哥,柏方鸣很专注地看着他,直觉叶惟坦露出了内心一角。也正是这时他才意识到,能够平静问出这句话的叶惟,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初见面就把人砸得满头是血的叶惟了。
可是叶惟偏偏盯着地上的某一个点,垂下眼睛不看他,“那把吉他是我妈妈14岁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就在那一年,他俩离婚了。它对我很重要,重要到我愿意答应我爸努力考到班级前十。
“可是,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还很多,练吉他,交朋友,听演唱会找灵感,这些都和你一样重要,你不能逼迫我在你和这些东西之间做选择,这样不公平。”
可是世界上公平的事情又有多少呢?
柏方鸣说不出口的话太多了,如果人人公平事事公平,他的稿子也许就不会被退,他的父亲不会去世,他的母亲现在也不应该躺在医院里。
叶惟的公平是家庭,是友谊,是梦想,是朦胧情愫。
柏方鸣的公平是利益,是阶级,是生死,是真心谎言。
柏方鸣稍微移开了些目光,假装没听懂,“我知道了,没有逼迫你选择,只是不想让其他的事情影响你。”
“那我可以去了吗?我去了你可别生气啊。”叶惟不安分地用膝盖顶他的腿,知道柏方鸣准备松口,已经开始准备庆祝。
“可以,”柏方鸣终于点头批准,“只要跟周考月考不冲突就可以去。”
他看着叶惟欢呼着去洗脸,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反正……也没别的人知道,偶尔放个水也没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