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晚上还有班,季羽下午要补觉,在这之前他得先给自己上药。
位置特殊,又不能求助别人,他自己跪在床上抹了半天,屁股/里面一会儿火辣辣,一会儿清凉凉。房子不大,他和程一宁的卧室中间只隔了一道隔断木板,他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硬是折腾出了一头汗。
抹得对不对就这样了,季羽呼口气趴床上,连起来洗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结果刚迷糊睡着,手机铃响了。
他没睁眼,寻着声伸手去摸,满脸不耐烦。
“喂,谁呀!”他没好气儿。
“您好,季先生,”那边是一个礼貌的女声,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烦躁语气产生讶异或不满,直接公事公办道:“我是秦总的助理,您叫我高助就好,秦总交代,您之后的事情由我负责,有什么需要您可以直接联系我,这是我的号码,很高兴认识您。”
季羽睁开眼,对着空气愣了两秒脑子才醒过来,话里意思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他对电话里这位助理所说的“高兴的认识”存疑,但那并不是重点,秦梓的交代才是。
没事别烦人,有事找秘书,换句话说就是,摆正自己小玩意儿的位置,小玩意儿没有与金主直接对话的资格。
季羽有点想笑,他才懒得找秦梓,秦梓把他忘了才最好。
不过目前大概是不可能,保有自知之明是情人应具备的良好品质,他调整了态度,笑笑回答:“知道了,谢谢高助。”
“不客气,季先生。”
电话挂断,季羽翻个身很快睡着,他的休息时间和他银行卡上的余额一样,都少得可怜。
高静收起手机和她的职业微笑,一脸淡然地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秦总。”
秦梓没抬头,眼睛始终落在手上的文件里:“处理好了?”
“好了,”高静道:“秦总,需要为季先生准备卡吗?”
这是秦梓每个床伴享受的基本待遇,跟发工资似的,从没落下过,过去高静也只需要办这一件事,但这次的季羽没有,一贯有序的事情发生改变,她需要提醒确认。
“不用。”秦梓抬起头,短促地笑了一下,点着指尖云淡风轻道:“他不需要。”
高静忽感后背凉飕飕的,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季羽不是普通小情人。
秦梓向来懒得理会别人的心思,他事情很多,看不完的数据分析报告和参加不完的饭局已经足够消耗他的精神,作为一名资深投资人,他从不在没有价值的信息上浪费一粒脑细胞。
“晚上是谁的局?”他问。
高助瞬间进入工作状态:“星海娱乐的经纪人,您之前见过,叫钱未,今天是带新签的艺人拜访您。”
“推掉。”秦梓落笔签了手上文件,语气没什么起伏:“我要回趟家。”
高静刚张开嘴巴准备说这个饭局是一周前就已经预约好的,听到后半句后又慢慢合上,作为秦梓的第一助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老板和其父亲关系紧张,那个家平时叫八次有七次都不回,更别说主动回去,今天真是邪了门了。
冬日昼短,晚灯初上,酒吧街热闹起来,季羽围巾裹着脸,厚实的羽绒服兜里揣了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下午睡过了,一路赶过来饭都没顾上吃。
他站在乱糟糟的休息室里啃红薯,烫得来回换手摸耳朵。
旁边一个女人正在补妆,从镜子里看他那可怜模样忍不住停下涂口红的手,皱眉道:“附近租个房子多好,天天又赶公交又挤地铁,你不嫌累啊?”
季羽正咬了一大口,张嘴呵着热气回不了话,眼睛一弯,只冲她笑。
女人看着那张娃娃脸上现出的两朵小月牙,没了脾气:“张峰前一阵儿不是给你介绍了那个什么秦总吗?没成?”
季羽愣了愣,啃红薯的动作一下慢下来,张峰就是酒吧老板,认识不少有钱的二世祖,虽不做这门生意,但偶尔也会牵个线搭个桥,美其名曰成人之美,大家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也没什么遮掩,只是季羽以为自己会是例外,到头来,不过也是早晚问题。
做就做了,他也不是扭捏的人,很快收回神笑嘻嘻道:“成了。”
女人也笑,凑近他:“成了就别这么拼了,趁机会多捞点儿,咱不能吃亏不是?”
季羽点头应和:“是,芳姐说得对。”
叫芳姐的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瞥他一眼,转头继续对着镜子涂口红,边涂边慢悠悠说话:“应付我吧就,听姐一句劝,别这么轴,手里有钱比什么都强。”
季羽默了半晌,一时还真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索性闷头接着啃红薯。
外面还在热场,音响很大声,震得耳膜嗡嗡的,整间酒吧二层挑高顶,下面的灯红酒绿里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舞池里嗨唱热舞,上面二层的位置有半圈观赏台,正对着下面的舞台,栏杆边放着几张雅俗共存的无规则卡座,后面是装了隔音墙的包厢,普通客人上不来,能上来的大多是一些或有钱或有势的人,季羽那天就是在这其中一间包厢里见的秦梓。
他从舞台后面探出脑袋往对面楼上看,今天那人没来,他松口气,转头去休息室取自己的吉他。
与此同时,秦家老宅的氛围远没有酒吧热闹,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压抑。
秦梓明明是自家人,却好似成了不速之客,连帮佣阿姨对他都不怎么热情,更不用说餐桌上的其他三个人。
秦时山如往常一样黑着脸,保持着他的威严:“回来不打声招呼。”
秦梓若无其事坐下,端的是一派温和态度,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狐狸一样。
“刘姨,帮我拿副碗筷。”语气不见喜怒,甚至是悠哉,吩咐完人才转头看向秦时山,嘴角也给面子似的稍比刚才扬了点弧度:“过去我也没打过招呼,不过今天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忘记家里有外人了。”
刘姨刚过来,听到这话添碗筷的手顿了顿,又连忙放在秦梓面前,着实不愿触了这位秦大少爷霉头。
这个“外人”说的是谁,刘姨清楚,桌上几位也都心知肚明。
秦时山怒“哼”一声:“要吃饭就好好吃饭,别一回来就阴阳怪气!”
秦梓不以为然,噙着一抹笑转眸,饶有意味地看了看对面战战兢兢坐着的母子二人,波光流转,他大发慈悲,轻声道:“吃饭吧。”
女人闻言轻讶,看了一眼主位上的秦时山,再转头小心翼翼看秦梓,气氛似乎没有了方才的紧张,她立刻堆起笑容,语气近乎讨好:“你爸爸也是为了让刘姨准备些你爱吃的,怕你吃不好嘛,要不今天先将就些,明天,明天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你看怎么样?”
秦时山仍是一副威严不动的模样,倒是女人旁边的年轻男子不可抑制地皱起了眉。
秦梓看着这精彩纷呈的场面,到底没有笑出声来,江遇水放低身段故作可怜,他老爹吃这套,他可不吃,但他不拆穿,演戏嘛,投了那么多电影,一线的十八线的演员明星也见过不少,陪一个有野心没脑子的女人演一演简直绰绰有余。
“不必了。”他笑得客气,出口的话却满是讽味,连敬称都懒得用:“你又不是佣人。”
江遇水的笑容瞬间僵住,旁边的年轻男子终于忍不住,压着难堪的怒意,放平声音道:“我妈是好意。”
秦梓笑了,极轻极短,脸上一副不被理解的微惊神态,话里却充满了挑衅意味:“我也是好意啊,怕你妈累着,还是说……”
他停下话梢,偏头将视线重新落到江遇水脸上,极其友好地问道:“伺候人的事做多了,江女士不觉得累呢?”
“我……”江遇水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旁边的男子蹭地站起来,被江遇水眼疾手快地拉住:“小舒!”
“啊,”秦梓悠闲地往椅背上一靠,看戏似的不咸不淡来了句:“要不觉得累就做吧,不过我这人挑得很,不见得会吃。”
“你!”被拉着的秦舒气红了眼。
“好了!”秦时山终于开口了,餐桌上安静下来。
“小舒坐下。”他道。
秦舒听话坐回餐椅。
“秦梓,你要不打算吃饭,就哪来的回哪去。”
秦梓自然不会做被赶走的那一个,要走也得是他自己想走。他吊着眉眼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刚拿起筷子,又停下不动。
“刘姨,”他盯着桌上的一道酱鸭,语气不似先前那样客气:“鸭子做得不错。”
听起来是夸人的话,刘姨却紧张起来。
秦时山也罕见地拧了瞬眉头。
秦梓不吃鸭子,甚至不能看见鸭子,刘姨在秦家做了十几年,虽然一直不知道原因,但也小心记得,要知道秦梓今晚回来吃饭,她断然不会做这道菜。
“谁要吃呀?”秦梓轻笑着问。
刘姨绞着手指,犹豫回答:“是……是二少爷喜欢吃……”
“是吗,”秦梓看向秦舒,语气意味深长:“口味挺好,不过与你看人的眼光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秦舒锁着眉回看他,尽管没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却也在无声对抗着。
秦时山这时叹了口气:“刘姨。”
“哎,秦先生。”
“把那道鸭子撤下去。”他吩咐,随即又放软了语气,拿起筷子对秦梓道:“吃饭吧。”
秦梓却放下筷子,笑意吟吟地看向对面满脸惊讶的母子二人,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挑衅与轻蔑:“突然想起来有事没处理完,就不陪各位用餐了。”
说罢起身,拎起西服外套搭在小臂,侧首微笑:“你们慢用。”
司机一直等在老宅外面,秦梓很少在这边过夜,自从那对母子来了之后,更是一次也没有留下,只是这次比预计出来得要快,司机见秦梓披着大衣走过来,知道这是要离开,连忙发动车子,开了暖风。
开出一段路后,坐在后面闭目养神的秦梓忽地开口:“去渡口。”
“渡口”是酒吧名字,季羽在那里唱歌。
到时夜已深了,劲歌热舞的浪潮刚过去一番,季羽正抱着吉他在台上唱着伤感的情歌,高脚凳就在身后,他没坐,就站在立麦前闭着眼睛唱得忘我。
秦梓在楼上卡座盯着台上的人,那个他昨晚睡过的男孩。
他是一个沉稳的猎人,但昨晚他把这个男孩按在身下狠做,不体贴,不温柔,没有一丝留情,并不是他失控,纵横欢场这些年,见过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季羽在其中不过普通,着实算不上最迷人的那个,非要说其特殊性,大概就是冠了“秦舒男朋友”的名头,而他从中体会到了报复的快感。
没错,报复,如同今晚回老宅一样的心理,他看着在他面前强装镇定却一无所知的秦舒,想着季羽在他身下无助的颤抖和哭求,心里渐生出一丝痛快。
他喜欢这种全盘掌控的感觉,每个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就是那只翻覆别人命运的手。
没有谁是无辜的,非要论,那也是他,无辜被这些垃圾招惹,还得花心思处理。
季羽还有一首没唱,芳姐便在切歌的空档上了台,靠近他时快速而又低声道:“二楼,老板让你过去。”
说完,那张烈焰红唇朝台下露出一个媚人的笑,而后动作撩人地攀上了一旁的钢管。
季羽反应过来迅速往对面楼上看,方才空空的卡座了多里一个人,正双腿交叠,优雅地喝着手里的酒。
他泄气地垂眼,抱着吉他下台。
“你小子怎么跟霜打了一样?”张峰专程到休息室来嘱咐他,就怕他反骨得罪了人。
季羽放下吉他,搓了一把脸,苍白的面颊回了点血,勉强笑:“唱得太投入,以为失恋的是自己。”
张峰是个人精,哪里会信他的鬼话:“我可提醒你,秦总不是个善茬儿,你惹不起,何况事儿是你自己答应的,人现在在楼上等你,你就是装也得装像样儿,知道吗?”
张峰不是关心他,只是怕他这幅样子惹到秦梓让自己受牵连,季羽知道,也不觉得有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知道了老板,”他点点头:“我这就过去,不然秦总该等着急了。”
“行行行,”张峰给他让开路,催道:“快去。”
秦梓其实没叫季羽,但在张老板眼里,金主刚见面就一掷百万把人包了,这亲自来一趟,总归不可能是来看人唱歌的。
“秦先生。”季羽来到卡座旁,态度恭谨地开口,昨晚之后,他对此人多少有些怵。
“来啦?”秦梓淡笑着,目光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很快收回,空着的手掌落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
季羽踌躇不前,低下头小声道“我……我站着就好。”
秦梓这才转头看他,许久,嗤一声,戏谑地问:“现在表演矜持是不是晚了?”
季羽倏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梓,他算是领教了这个人的善变和伪装,之前那个优雅绅士不过是其虚假的皮囊,从昨晚上床开始,这个人的自私与恶劣便通通朝他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怎么,我说错了?”秦梓收回眼神,靠进软背,指尖一下一下轻点着扶手,漫不经心地欣赏着下面为舞台上的钢管舞表演欢呼的盛景。
季羽是个直肠子,又正逢年少气盛的十九岁,他没有秦梓的深沉老练,相反,他的情绪总会写在脸上。
这也是张峰不断嘱咐他的原因。
“说错了。”季羽一脸被冤枉的恼人神色,忍声道:“我只是屁股疼。”
扶手上的指尖悠悠停了,秦梓大概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理由,想了想,交叠的双腿放下分开些距离,中间留了个空位,而后抬起一只手做邀请状,示意季羽坐他腿间。
季羽看懂了,瞬间就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发言,暗恼自己为何要跟一个人渣争论清白。
“秦先生,我还是坐沙发吧,也挺软的。”他试图讨价还价。
“季羽,你拒绝我两次了。”
看起来秦梓的耐心告罄了。
暧昧的暗色灯光不断变换流转,季羽像只小猫崽一样缩在秦梓腿间,不过他始终僵着身子,手也不敢去攀主人的脖子,只焦灼地放在自己腹前,一点没有猫的惬意自在。
秦梓满意了,胳膊环在怀里人薄薄的背脊上,手掌轻抚着问:“喝酒吗?”
季羽下意识摇头,刚说出一个“不”字,意识到自己又在拒绝,连忙抬眼看着秦梓解释:“我很少喝,要唱歌,怕伤嗓子。”
秦梓没什么表情,但似乎接受了他这个解释,只问道:“你很缺钱吗?”
季羽很真诚地摇头:“秦先生已经帮我解决了缺钱的麻烦,唱歌是因为喜欢,而且也是工作。”
秦梓掀唇一笑,不以为然:“你可以不工作。”
季羽微怔:“秦先生?”
秦梓端起一杯酒递到季羽唇边,语气轻轻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容拒绝的意味:“我是说,陪我喝。”
酒很烈,入口火辣辣的,一路烧过季羽的咽喉,滑进他尚未填饱的胃里。
秦梓看着那双皱紧的眉眼,轻笑出声:“第一次喝?”
季羽眨着水红的眼睛点头,声音已经涩哑了几分:“嗯,第一次。”
他长这么大,只偶尔喝过点啤酒,大多还是和秦舒出去撸串儿的时候,他就着秦舒的杯子喝两口。他们两个的生活都不算宽裕,秦舒需要自己兼职赚大学期间的生活费,为了节约成本,从来都是自己动手做饭,而他也很早出来工作供程一宁读书,为了保持嗓子的状态更是烟酒不碰。但人都有口腹之欲,他们也没能免俗,于是偶尔一次的放纵都是极大的满足。
才不会花这么多冤枉钱喝这种让人难受的东西。
当然,他们也没有钱。
突然闯进来的回忆让季羽有些失神,他忽然好想念秦舒,想他摸摸自己的头,想他温柔的声息,想他在自己生病难受时体贴的照顾。
秦舒一直都是疼他的,就连分手都是秦舒先哭得不能自已,好像食言的人是季羽一样。
“你在走神?”秦梓看出他迷惘的眼神,“还是说,这一杯就醉了?”
季羽回神,感觉脸都在发烫,他低下头,躲避秦梓的目光:“没,没醉。”
秦梓点了支烟,吸了一口夹在指间,而后指了指桌上其他五花八门的酒,抬了抬下巴,轻飘飘道:“那继续。”
季羽惊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转眸微张着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那张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他出口的话一样。
季羽忽然想到人心难测这个词,他性格直率,没交过什么复杂的朋友,秦梓这样从不表露情绪的人,他根本摸不透。
但从昨晚到此刻,他终于也反应过来,对方显然不是因为喜欢才包养他,相反,自己像是刚被买到手的小狗,没有主人会喜欢不听话的小狗,他的倔强和逆反会招来惩罚,只有顺从才能获得一点安宁。
他如是想着,一个字也不再多说,默默伸手,拿起了第二杯酒。
临近午夜,酒吧里的场子还未散。
秦梓已经离开,没有带走季羽。
张峰来楼上找人,发现过去滴酒不沾的男孩儿蜷缩在卡座的沙发里,晕乎乎睡着。
“祖宗啊,怎么睡这儿了?”他晃了晃季羽的肩。
“嗯……”季羽迷迷糊糊哼着,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老板?”
张峰急了:“秦总走了,你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季羽狼狈地笑了一下,沁着薄红的眼尾轻轻挑起来,虚着声音说:“我没惹他,这么晚了,秦先生大概回家睡觉了。”
“睡觉怎么不带你?”张峰脱口而出。
季羽攒出点力气,满眼无语地看着他问:“睡觉为什么要带我?”
张峰一时语塞。
二人其实都明白彼此的意思,张峰在这圈里混得久了,说床上那点事儿跟说今天吃什么一样,不带一丝尴尬遮掩,但季羽不同,他像刚脱壳的幼鸟,还不适应这个杂乱的新环境,他会难为情,也时刻小心翼翼,生怕摔断自己的翅膀。
他坚信今晚能让自己的屁股幸免于难完全是因为他乖乖喝了一桌子酒,绝不是秦梓觉得他后面伤还没好就良心发现。
人渣没有良心,他开始拒绝在秦梓身上做出天真的猜想。
“行吧,那你提前下班吧。”张峰也不再絮叨,问:“怎么回?要不附近酒店将就一晚?”
季羽费劲坐起来,神色认真:“报销吗?”
“……”张峰哑了一瞬,随后笑开:“丫的穷死你算了!”
说着过去把人扶起来:“能走吗?”
季羽借着他的力站起来,身子有点歪,半倚在张峰身上边挪着步子边一个劲儿傻笑:“老板,我跟你说,我居然还是一个千杯不醉的体质,哈哈哈,就是有点……”他说着佝偻起背呕了一下,“有点难受,想吐唔——哇……”
张峰猝不及防,一手拎着人,一手捏着鼻子,嫌弃的白眼翻出了天外:“你他妈、就不能坚持到卫生间啊!”
秦梓回了自己的公寓,洗完澡出来,手机里有未读消息,来信人是季羽,他挑眉,狐疑点开。
【秦先生,我到家了,今晚很愉快,秦先生好梦,晚安。】
秦梓嗤一声笑了,脑海里回想起一小时前季羽喝酒的模样,倔强不甘又忍声顺从,该是憋了一晚上了,他早看出季羽没有那些弯弯绕的肠子,这会儿但凡有力气,也是恨不得骂他两句,绝无可能跟他暧昧地又报平安还道晚安。
他直接拨过去,响了很久,对面才接起来。
“喂……”
声音有些模糊,但确是季羽无疑。
“醉了?”他问。
那边沉默了几秒,季羽像是突然惊醒,声音一下变得清晰明朗:“秦先生?”
“嗯。”秦梓应了,又问:“你旁边有人?”
“啊有,我老……”季羽话说一半突然犹豫着停下了。
秦梓了然,语气没什么起伏:“跟我期间,你的身体使用权是我一个人的,清楚?”
季羽深呼吸,他又不是MB谁都可以,何况他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还使用权,使用你个头!季羽在心里无声咆哮,末了又极力压下那股气闷,静静答:“清楚。”
没有结束语,更不存在温馨的睡前问候,秦梓直接挂断了电话。
季羽甩手把手机扔到了枕头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准备躺下继续睡。
一旁的张峰脸都绿了,他把人扶到房间,想起今晚秦梓离开时的冷漠,心道这么下去不行,还是得帮这傻小子一把,于是自作主张用季羽的手机发了信息给秦梓,谁成想秦梓居然回电了!他连忙晃醒季羽叫人接电话。
酒店凌晨的夜很安静,听筒里的声音漏出来,张峰听到秦梓不咸不淡问的那句“旁边有人吗”就知道不对劲了,他也没想到季羽张口就老实交代,连忙阻止他说下去。
然而秦梓根本懒得多说,直接做警告。
张峰有点闹不清两个人之间的情况了,凭他这么多年识人的功夫,听得出秦梓的警告并不是占有欲的表现,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面子,他不在乎季羽和谁在一起甚至和谁上床,只要这种事不发生在这段包养关系存续期间就可以,而目前来看,这段关系不可能长久,秦梓的冷淡,季羽的排斥,这样的相处状态一点也不像上过床的亲密关系,仿佛只是一场不可言说的交易。
“你金主快要把你扫地出门了,你还睡得着?”他扶额,操着老母亲的心。
季羽困得要死,一点也不想听唠叨,直接拉起被子蒙到头上,闷声道:“扫就扫,正好不伺候了。”
反正他钱都拿了。
张老板懵一瞬,叹口气不再多说,只提醒他自己最关心的事:“总之你别得罪了秦总,我还要做生意呢!”
“知道了知道了,老板你快走吧。”季羽不耐烦地催:“把门带上。”
虽然没能如愿被扫地出门,但也平静了几天,秦梓没有来渡口,也没有召唤他,季羽则更不会主动,一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周五早上,高助打电话来,约他见面。
他的作息不同于正常上班族,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刷牙洗脸,饭也没赶上吃就往约定地点赶,到了才知道,这个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的女人竟然是要带他买衣服。
季羽简直无语,想起被浪费的睡眠时间更是欲哭无泪,他跟在女人身侧,扯了个一言难尽的笑容,道:“高助,我有衣服穿,而且你挑的这些我平时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高静没说话也没看他,眼睛扫过一套高定小西装,扬手示意店员,带季羽去试衣间。
季羽苦哈哈让人摆弄了半天,山鸡变凤凰似的,站在了高静面前。
“季先生,晚上七点有场饭局,秦总要你陪同。”她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敲了几下,季羽手机的信息提示音便响了。
“秦总会派司机接你,我给你发了他的联系方式。”
季羽张了张嘴,一时哑言。
高静看出他有疑问,收起手机道:“季先生?”
“就是……”季羽抓了抓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我能问问是什么饭局吗?”
听说有钱人都玩得乱,他心里有些没底。
高静又露出了她的职业微笑:“正常饭局。”
季羽松了口气。
和高助分开就不早了,季羽没有回郑家洼,拎着对他来说算是天价的衣服回酒吧解决午饭。
他给程一宁打了电话说要加班,程一宁不疑有他,还把自己今天的画拍照给他发了过来,季羽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几张素描,心里一阵酸,他虽是个外行,但一直以来也见过不少程一宁的作业,眼下这幅根本不能和往日比。可程一宁现在的心理状态十分不好,不仅去不了学校,就连见到陌生男人都会产生过激反应。
面前的外卖顿时食之无味,季羽放下筷子,开始犯愁。
程一宁的人生不能这样被毁掉,他必需上大学。季羽盘算着,决定请家教试试。
日头西落,大自然收回了冬日里的最后一丝暖。
手机界面停留在同城软件的家教招聘页面上,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忽而铃声炸起,季羽惊醒,一下坐起来,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去拿手机。
是秦梓的来电。
来接他的人变成了秦梓。
季羽没敢耽搁,去卫生间胡乱洗了把脸,又回到休息室换上那身昂贵的衣服。
他其实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和秦梓相处,对于要和一个没有任何交集和感情的男人发生亲密行为这件事,他其实做过许多心理建设,但真正发生以后,他反而什么都没有再想,好像雨已经下了,身上也淋湿了,他就不再需要伞的保护,他放任自己落进滂沱大雨里,就可以告诉自己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而不是眼泪。
他早已从潜意识里把逃避做到了极致。
但他并非无知无觉,即便这样平常化这场交易,之后少有的相处仍让他开始有点害怕秦梓,那张分不清喜怒的脸,总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悬崖边上,一不小心就会被推下去。
对着镜子折腾了半天,领结还是没打好,早知道该问一问店员的,他懊恼地低头看,想再研究一下,电话又响了,上面亮起“秦先生”三个字,他咬咬牙,抓起手机往停车场跑,手里仍拿着那个领带。
秦梓放下电话,指尖百无聊赖敲着方向盘,他这周一直很忙,投资的新电影刚定好导演,是近几年的黑马,目前票房还没扑过,商业回报很高,不过其善于大场面制作的商业片长期霸占市场,多少引得一些业内人士不满,尤其是专注电影故事本身的老牌导演,根本看不上这种圈钱行为,但秦梓喜欢,他不懂电影,他只考虑投资回报率。
而今晚要见的,是星海娱乐的那名金牌经纪人钱未,上次临时爽约之后,星海的总裁丁铭寅亲自约他到自己的私人庄园,还开了瓶勒桦酒庄的慕西尼。
秦梓投资电影,丁铭寅造星,他们之间也有过几次愉快的合作,虽然答应了导演不干涉这次的选角,但丁铭寅的面子得给,用不用他的人则另说。
这一切和季羽并没有关系,他想起季羽,无非是老宅里的母子二人开始作妖了。秦时山给他安排商业联姻不成,恼怒之际,江遇水笑盈盈地把自己儿子推了出来,而秦舒竟然很配合。
他不禁感慨,季羽是有多蠢,喜欢那么一个东西。但他同时又认为物以类聚,秦舒为利抛弃季羽,季羽不见得就能守住那份感情,在秦梓心里,两个本无牵绊的人之间产生的所谓爱情,除了不确定性以外,还有毁灭性,衡量起来,是最没有价值和必要的一种情感。
至少今晚他就能让季羽看到,利益交换最能趋于公平,而情感在长久的消耗里,只会不堪一击,注定失败。
酒吧出口闪出一道身影,凛冬夕阳下,莫名显出几分脆弱。
季羽很瘦,个子不高,但胜在比例好,两条细腿杵在那儿是又长又直,这些秦梓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看出来,他挑选床伴的标准很高,季羽的身材算是勉强过关,但如果不是蓄谋已久的事情,他大概不会留意到这么一个人。不过后来上床时他又发现季羽的身体很会长,该有肉的地方有肉——比如屁股,揉起来弹弹的软软的,手感相当舒服。
他思绪飘飞,见季羽停在原地四处张望才想起这小孩儿还不认识他的车,他按下车窗,很快季羽的眼睛转到这边,顿了顿,朝他走来。
秦梓眯起眼打量越来越近的少年,小窄领法式衬衫,搭细领窄腰的双扣西装,小臂上搭了一件浅色的羊毛外套,风格小雅,很适合季羽这种细瘦的身形。
说实话,他没见过这样的季羽,之前的印象里,除了那一身寒酸气,也就剩那点打不服的性子了,他看得出季羽总是固执又小心地拼凑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不肯低头却又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恩惠与强势。
然而今天,他从季羽身上感觉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来,像一只脏兮兮的小野猫被打理干净,不仅修剪了挠人的利爪,还亮出了一身柔软的皮毛,变得娇贵起来。
副驾门被轻轻拉开,小野猫有些犹豫,微微垂下一双圆眼睛,低低喊了一声“秦先生”,得到应许后才坐进去。
“很好看。”秦梓夸他。
“秦先生破费了。”季羽答,语气规矩,但毫无诚意。
秦梓身边很少接触这么不灵光的人,连装都不会装,不过他不介意,无非就是撩猫玩儿:“手里拿的什么?”
季羽有些难为情,脸红起来,局促地伸出手,将领针和领带给秦梓看:“我不会系。”
秦梓脸上浮起一抹极轻的笑,拿过领带:“过来。”
季羽轻讶抬眸,见人不似玩笑,便听话地把身体往他那边倾了倾。
领带在指尖翻转拉平,漂亮的领结系好,银色领针穿过衬衣领尖,被仔细扣好。
这是秦梓第一次为别人打领带,他向来是被伺候的那个,没有这样的机会。
整理好衣服,季羽重新靠回椅背,再开口时很真诚:“谢谢秦先生。”
秦梓笑笑没说话,为对方系领带是多么缱绻暧昧的行为,换成过去那些知情识趣的床伴,不点火也要腻腻讨吻,可发生在季羽身上,就变成单纯的帮忙行为了,不过秦梓也没有那些旖旎念头,虽然今天的季羽令他眼前一亮,但他觉得自己刚刚不过是在装扮宠物。
而他对表面精致的宠物没什么兴趣,他喜欢打碎精致,看宠物在他手里挣扎享受,露出内里最原始的恐惧和欲望,那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