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夏日,苍翠的高山与成片的田野就像隔着一层扭曲的镜面,被炎热的气息炙烤到快要融化。
权冬野把几条鲜活摆尾的肥大鲶鱼扔进桶里,顺手将兜网挂在墙上,舀了一勺缸里的水大口喝着。
扔了勺子,他又扯下一条帕子擦汗,笑着问灶膛前的妇人,“来什么客人了?还叫小六跑来通知我捞几条鱼回来。”
妇人叫刘芳,是权冬野的舅妈,她点着火笑道:“谷老师的表弟。”
权冬野挑了一下眉,“过来玩儿?住咱家?”
“这不暑假嘛,过来待一段时间,”刘芳把柴火放进洞里,火光照亮了她脸上的褶皱,“咱们家离学校近些,谷老师那儿房间本来就小,还跟岳老师挤一间,住不下。”
权冬野了然地点头,“人在哪儿?”
“后院呢。”
权冬野将帕子搭在健硕的肩上,穿过阴凉的过道来到后院。
后院有一棵老槐树,巨大的树冠仿佛能遮天蔽日,一个人影盘腿坐在椅子上画画,听到响动后便转过头来。
槐树翠绿的枝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若密叶间镶缀着无数的小白花,一些细细的光线漏进叶缝,将树下的人影笼出一抹梦幻的色彩。
权冬野在大山生活了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就像是落入凡间的精灵,皮肤白皙,眼裂狭长,眼尾勾起诱人的弧度。纤长的睫毛下,棕色透亮的瞳孔漫不经心地望了过来,如同蛊惑人心的水晶,让人瞬间沉沦。
鼻子线条流畅,嘴唇形状美好,唇色浅淡,像一滴樱花红遇水晕开在唇面,与那根叼在嘴里的墨绿色笔杆相映,冲击着人的视觉与感官。
他的头发懒卷,略微偏长,草草绑在脑后,更显慵懒与惬意。手上的画笔刚在纸上落下一抹橄榄绿,便在指尖转了一圈,顺手拿下嘴里叼着的那支,抿抿唇,疑惑地望向权冬野。
权冬野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四肢变得麻木又僵硬。
夏栖今天下午刚到这里,他看着眼前这人,突然记起上山的时候王叔给他说过家里有一个成年的大侄子,估计他就是。
这人身材高大,穿着一件二杆梁背心,身上每一寸肌肉线条都像精心设计过,犹如教科书般完美。
他五官立体,长相英俊,又不是那种中规中矩的英俊,飞扬的眉宇恣意狂狷,有着泥土的气息,又像一匹野马般桀骜不羁。
夏栖画了一下午的风景,竟觉得这个青年站在槐树下的景色才是最美的。
两人就在槐树底下对望良久。
权冬野扯出一抹笑,大步走了过去,目光紧紧锁着夏栖的双眸。
“你就是谷老师的表弟?我是权冬野,欢迎你来我们桥西村做客。”
这人一走近,青草和汗液的味道就钻进夏栖的鼻腔里,他收回视线,余光掠过他蓬勃肌肉上的汗珠,贴在古铜色的肌肤上,在阳光下发着细碎的光。
“我叫夏栖。”他说。
权冬野咧嘴一笑,“夏栖?你长得真他妈好看。”
夏栖对这个人粗俗的直白感到有些反感,他挑了一下眉,没说什么,画笔沾上颜料,继续作画。
权冬野站在他身边,眼神在画纸上的青山绿水和夏栖的绝色容颜中来回盘旋,最终定格在夏栖脸上。
他的侧脸真美,他的睫毛好长,他的鼻子也好看,他的嘴唇、他的下颌、他的脖子、他的手……为什么都他妈这么好看!
权冬野放任着自己的视线,他的耳畔回响着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因为太过强烈导致脑袋嗡嗡作响。
夏栖被这灼热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在城里也遇到过喜欢盯着他瞧的人,却没有这么猖狂,这么明目张胆。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扔了画笔起身,开始收拾工具。
“你不画了吗?”权冬野问。
夏栖没理会他,提着画笔和桶走到一旁去清洗。
他起身的时候,权冬野才发现他左边的太阳穴有一条新鲜的抓痕,才结痂。
夏栖在清洗池边微微弯着腰,露出一截紧致雪白的腰身,阳光照在上面,白得晃眼。
权冬野抓起肩上的帕子抹了一把脸,移开了视线。
夏栖收拾好画具就朝屋里走去,全程没再给过权冬野一个眼神。
权冬野悠闲地迈着步子跟在后面,一路跟到自己屋。
他们家和村长家都离学校比较近,房子也相对干净,只是他们家并没有多余的卧房。
权冬野的舅舅和舅妈让夏栖睡权冬野的床,然后在床边给他搭了一个木板床,两床之间只隔了半个手臂。
权冬野才回来,看到这样的安排感到心情雀跃,嘴角都止不住往上勾。
“我屋干净,床上的床单是我舅妈新换的。”
夏栖一边放画具一边淡淡“嗯”了一声。
这时,只听妇人在外面喊:“野娃子,出来做鱼!”
野娃子?夏栖饶有兴致地咂摸着这个称呼。
“来了!”权冬野应了一声,朝夏栖笑道,“那我去了,等会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权冬野走后,夏栖把东西收拾规整,也慢慢踱步到前院,这时天色已经黄昏,天边染出一片艳丽的橘红。
灶房传出滋啦的声音,炒佐料的香气飘进夏栖的鼻子里。他往里瞟了一眼,见权冬野围着一条粗布围腰,紧绷着手臂翻炒佐料。
姿势熟练,神色轻松,翻炒过程中,还抽空偏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夏栖,见夏栖也在看他,权冬野哈哈笑了出声。
夏栖淡定地移开视线,眺望小路尽头。
以夕阳为背景,首先出现的是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跑跑停停,然后是权冬野的舅舅王铁贵,再后面是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最后是他的表哥谷承风。
谷承风老远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夏栖,忙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大黄狗最先跑进院子,吐着舌头围着夏栖打转,夏栖伸手挠了挠它的头。它又蹦进灶房里,只听权冬野的声音斥道:“黄皮,滚院子去。”
又探出头来,“谷老师,岳老师,你们到了?”
“到了到了!听说你下厨,我立刻就丢了粉笔飞奔而来。”岳秦笑道。
谷承风和岳秦是他们桥西村的支教老师,入村一年多了,学校一到六年级的几门课程全部是他跟岳老师在负责,整个村子对这两位老师极为尊重。
虽说是放暑假,但是岳秦跟谷承风都没打算回去,就在学校开了语文数学的兴趣课,孩子们没事的时候可以来学习一下课本外的东西。
王铁贵背着柴进灶房,也跟着笑:“岳老师可没夸张,真是丢了粉笔就跑,还差点儿摔一跤。”
岳秦:“沾着谷老师的光来蹭饭,若是不跑快点儿,怕就没我的份了,哈哈哈!”
权冬野笑道:“你这话说的没道理,咱家啥时候吃好的没叫你?”
岳秦又哈哈笑了几声,看向一旁的夏栖,“承风,这就是你表弟?女娲捏人的时候是不是比较偏爱你们家?”
谷承风无奈地笑了笑,给夏栖介绍道:“小栖,这是岳老师,岳秦。”
“岳老师好。”
权冬野舀了一勺水倒锅里,盖上锅盖,朝夏栖望去。
只见夏栖露出淡淡的笑容,跟岳秦握了握手。
权冬野一愣,盯着夏栖白皙修长的手指发了神。
餐桌是一张正方形木桌,由于用了多年,桌面裂了口。
夏栖挨着谷承风坐,而权冬野就坐在他的对面。
正对木桌的房梁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灯泡,权冬野一边扒饭一边就着灯光看夏栖。
在朦胧的灯光下,夏栖更好看了。他吃饭的姿势很优雅,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小口小口地吃着,看着好像一只猫。
黄皮那条色狗就蹲坐在夏栖身边摇尾巴吐舌头,夏栖看它一眼,便将吃剩的骨头扔给它。
“夏栖就麻烦你们了。”
夏栖听闻谷承风这么一说,立刻抬起头,礼貌地朝王叔和王婶笑了笑。
“不麻烦不麻烦。”王铁贵跟刘芳连忙摆手。
权冬野盯着夏栖稍纵即逝的笑脸,跟刚才在院子里的笑脸一样,绽开那一瞬足以让人乱了心跳。
他这才发现,遇到夏栖到现在,他的心就像煮沸的开水,一刻也平复不下来。
中了邪了。
谷承风跟岳秦离开的时候,夏栖将他们送到路口,谷承风拉过他轻声说:“就在这边好好待着,其他的什么都别想,小姑会解决的。”
夏栖眉眼闪过一起厌恶,然后乖乖点头,“知道了表哥。”
谷承风又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权冬野,低声道:“权冬野是王叔刘婶的侄子,他从小爹妈就没了,跟着王叔王婶长大。他这人虽然言行有些粗鲁,但是人很不错,耿直仗义,心眼儿好,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帮忙。”
夏栖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那人的视线还黏在他身上,甚至见他望过来还朝他咧嘴笑了笑。
夏栖烦闷地回头,心里越发不爽,却也不想让表哥担心,“知道了。”
“休息好了就到学校来给学生们上几节美术课。”
夏栖点头,“好。”
谷承风和岳秦离开后,夏栖转身回到房间,权冬野自然而然地跟在他身后。
刘芳拿着蚊香走进来,“晚上蚊子多,我把蚊香给你们放床尾。”
夏栖说:“谢谢刘婶。”
刘芳笑着说:“不用谢,我还怕你住不惯。”
“住得惯。”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就告诉野娃子,他本领大,什么都会。”
夏栖看向权冬野,权冬野挑着眉笑了笑,一副万事都有把握的模样,他拿起一边的电筒,“走吧,我带你去洗澡的地方。”
夏栖抱着换洗的衣服跟在权冬野身后。
权冬野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提着满满一桶温水,步履稳健地走在前面。
“洗澡的地方没有灯?”夏栖疑惑地问。
“有啊。”权冬野对他主动问问题感到非常欣喜,“只是我刚去看了一下,灯丝烧坏了,我明天去店里拿一个新的回来。”
夏栖没再吭声,一路跟着他穿过过道来到后院。环顾四周,一片漆黑寂静,远山像巨大的影子,无声地吞噬着万物。
洗澡的地方就在后院角落的一个小屋里,他下午洗颜料盘旁边。夏栖看着权冬野把桶放在地上,又把电筒放在窗台,然后对他说道:“我们这儿只能浇着水洗,条件是有点差,你洗了就赶快回屋,别整感冒了。”
夏栖又瞅了一眼窗外无边的黑暗,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液,抱着衣服的手指收紧了些,想说什么,可喉咙就像黏住似的,半天发不出声音。
权冬野又给他调了一下电筒的位置,就准备出去了。
“喂……喂!”夏栖喊住他,脚步还朝前移了一小步。
权冬野回头,笑道:“还有啥事?”
夏栖手指捏得死紧,故作镇定地说:“你能不能就在门口等我。”
权冬野挑眉。
夏栖半垂着眸子,端着一副淡定无波的样子,“我洗得很快,就两分钟。”
权冬野瞅着这张朦胧光线下的漂亮脸蛋儿,没忍住爽朗地笑出来,“我没打算走,我就在外面抽根烟。”
夏栖表情略微不自在,“嗯”了一声就偏过头去。
门轻轻掩上,石砖砌成的空间里只有电筒微弱的光,夏栖听到屋外响起打火机的声音,才略微安心。
洗澡房传出水流的声响,权冬野蹲在石坎上,嘴里悠悠吐着烟,双眼盯着那扇朦胧的窗。
夏栖就在里面洗澡,什么都没穿。
水声哗啦啦地响,他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画面,湿哒哒的头发,水珠流过性感的锁骨,紧致的腰身,笔直的大长腿……
这些画面让他突然觉得血液沸腾,直往天灵盖上冲,冲得脸色都发烫起来。
夏栖说两分钟就是两分钟,他趿着拖鞋走出来,步履看似很稳,却隐约透出点儿急促,直到看到蹲在石坎上的权冬野,才松了口气似的停了下来。
权冬野透过后院昏暗的灯光瞧他,见他笔直地站在那儿,抱着脏衣服,提着空水桶,还拿着手电筒,凌乱中莫名透出一种可爱,真是让人越瞧越是稀罕。
他起身笑了笑:“走吧。”
他把夏栖送回房间,便去打水冲洗身子。
夏栖在床上躺下,盯着房梁发了会儿神,他完全没想到,短短两天时间,他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明明鲜血和耳光还那么清晰,心里的痛还挥之不去。
他红着眼睛摸出没有信号的手机,插上耳机塞进耳朵,调出本地下载的音乐,摁了播放。
随着轻缓的音乐在耳边荡开,他慢慢闭上眼睛。
直到眼皮感知的光线突然熄灭,他猛地睁开双眼。
山上的黑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无边无际的黑……记忆中的恐惧铺天盖地袭来,心脏突然强烈跳动,几乎是反射性的,他狠狠抖了一下。
耳机的被谁一把扯掉,“夏栖。”
夏栖在黑暗中睁大眼,心脏一下一下恢复成正常的跳动频率。刚才他差点睡着了,半醒半梦间让他对黑暗的恐惧无限放大,此时指尖还微微颤抖。
他转过头看向权冬野,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他就在身边。
“你做噩梦了?”权冬野问。
夏栖静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
“你喘了一下,感觉很害怕。”
夏栖又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是做噩梦了。”
夏栖听到木板吱呀的响声。
权冬野侧过身来,单手枕着脑袋,他自小在漆黑的山间摸爬打滚,夜视能力极好,虽然看不清夏栖的脸,却能看清他的轮廓。
“你做什么噩梦了?是不是来山上第一晚不习惯?是不是认床?”
夏栖拧眉想,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
他本来不愿搭理,但犹豫片刻还是回答道:“没有。”
权冬野笑了,“你是不是怕黑?”
夏栖心脏猛地提起,有种自己不想宣之于口的秘密被窥视的感觉。
“山里是有点黑,不像城市里灯火通明,别怕,你在这里的每一个晚上我都会陪着你。”权冬野说。
夏栖愣了愣,睫毛颤了一下,抿了抿唇,他说:“谢谢。”
权冬野又笑了一下,丝毫没有睡意,“夏栖,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表哥。”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一定。”
“那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
夏栖一听这个建议还不错:“好。”
权冬野又笑了起来。
权冬野喜欢笑出声,爽朗干净,又轻狂肆意。
“夏栖。”他又喊。
“嗯?”
“我叫权冬野,今年二十岁。”
“?”
床板又吱呀响了一声,权冬野说:“我做了自我介绍,可以握个手吗?”
夏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臂被拽住,然后顺着往下抓住了他的手,强硬地不容拒绝与他的手心紧紧相握。
权冬野的手很大,还有许多老茧,当他包裹住夏栖白嫩细长的手掌时,心里涌出让人悸动的情愫。
他竟然不舍得放开。
夏栖被这人握了半天,皱着眉挣了一下,权冬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夏栖活动了一下被捏痛的手指,觉得这个人有点儿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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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还没完全大亮,农家人就起床劳作了。鸡啼狗叫声此起彼伏,还伴着热腾腾的米香味。
夏栖睁开眼,环顾一圈,屋子里空荡荡的,身旁木板床上的被子整齐地叠着。
他起身换了衣服,拿着洗漱用品去了后院,对着一片青山绿水刷牙洗脸,神清气爽,感觉心灵都被洗涤了一般。
洗漱完后回屋放了杯子,就去了前院。
黄皮奔跑了过来,围着他打转儿,他笑着揉了揉黄皮的脑袋,朝一旁的王铁贵说:“王叔,早上好。”
王铁贵正在用麻绳绑松掉的竹兜,笑呵呵道:“早,昨晚睡得好不好?”
“很好。”夏栖走到灶房门口,对着熬粥的刘芳说,“刘婶,早上好。”
“诶诶,好。”刘婶笑眯眯地说:“起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会儿?”
“昨晚睡得早。”
“行,马上粥就好了。”刘婶笑道。
早晨山上的空气特别清新,夏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奇怪怎么没看到权冬野。
正想着,三轮车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小路的尽头开了过来,权冬野朝夏栖挥了挥手:“夏栖,你这么早就醒了?”
黄皮飞奔过去,摇着尾巴在车边蹦着。
夏栖目瞪口呆地看着权冬野把小柴油自卸翻斗三轮车开进院子,稳稳停在一边。
王铁贵问他:“货都送完了?”
“送完了,下午再送一趟。”权冬野跳下车,扔了一个什么给夏栖,笑道,“我去冲个澡。”
夏栖摊开手心一看,是一个棒棒糖。
吃了早餐,权冬野就要带夏栖出去,那时候天光大亮,太阳渐渐刺眼,夏栖穿着白体恤牛仔裤,背上自己的速写本走出来,权冬野笑了笑,兜头给他盖了一顶大草帽。
夏栖视线突然被遮盖,他愣愣地扶住草帽,往后挪了挪。
权冬野骑上机动三轮,拂开副驾驶座位上的杂草:“上来,夏栖。”
夏栖含着棒棒糖坐了上去,低着头找了找安全带,权冬野看着他笑道:“这车没安全带。”又说,“放心,我开车很稳。”
夏栖想起刚才冲进院子那阵仗,对这句话产生了怀疑。
权冬野在院子里掉头,刘芳问道:“中午回来吃饭不?”
“不了,就在店里吃。”他回答。
三轮车猛地冲出去,颠得夏栖连忙抓住扶手,另一只手按住差点飞出去的草帽,侧头去瞪权冬野,“很稳?”
权冬野朗声大笑。
刘芳在后面喊道:“野娃子,慢些开,别吓着小栖了!”
夏栖从没坐过机动翻斗车,五岁之前倒是有骑自行车的记忆,自行车后面有两个副轮,他在小区的空地上蹬得虎虎生风,爸爸就站在中间望着他笑。
只是爸爸的笑容很模糊,他记不太清了。
后来爸爸没了,妈妈再嫁,他就再也没有骑过自行车。
山路崎岖,夏栖被颠得回了神,他抓紧座位旁的扶手,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边移到右边,又从右边移到左边,苹果味的,酸酸甜甜。
权冬野一路上都在跟他叨叨,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他有时候“嗯”两声,不想回应。
上一个陡坡的时候,倾斜度太大,夏栖有些失重,便把身子往前微倾。权冬野瞧他微微拧眉,棒棒糖在嘴里也不转动了,模样很是慎重。
他咬着一根烟咧嘴一笑,泰然自若地轰油门,“我这台车采用的是加装离合锁档的八速加重后桥,二十五马力发动机,上山下坡安全得很。”
夏栖回头看了看身后倾斜的角度,瞬间严肃道:“认真开,别贫嘴。”
权冬野就喜欢夏栖跟自己说话,骂也好,训也好,他都爱听,立刻应道:“好好好,小栖。”
夏栖沉默了一下,然后在发动机的声响中说:“我比你大。”
“是吗?”权冬野挑眉瞧他,“你看起来显小。”
夏栖转头道:“我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了。”
权冬野被他剔透的眼睛盯得心尖儿一颤,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哥”。
夏栖愣了愣,神色不自在地转回头去,下一秒脸色一变,“当心前面!”
权冬野回头,反应极快地打着方向盘,车身刚好擦过一个大石头,弯了一个曲线,终于爬到了陡坡尽头,到达了平路。
夏栖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嘴里的棒棒糖都不香了。他转头瞪着驾驶员,“权冬野,你开车能不能认真点。”
权冬野骂了一句:“妈的,谁他妈往路中间放块石头。”然后又对夏栖笑道,“别怕,其实我余光都瞟着了,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
夏栖无语地别过头去,并把帽檐扯下来挡住半边脸,隔绝驾驶室那人的目光。
谁知那人换了一个档,语气带着笑意地说:“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眼睛生得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