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等救护车的时候,他将舀好的汤端起来,慢悠悠的喝着,这汤煲得不错。
这主人格是不是不会打急救电话?每次他的出现,都得帮他打个电话。
后来根据余六述说,他才知道,这家伙早期是个晕血的,可能是之前父母那件事给他留下的问题。
外婆得救了,他又没了意识。
后来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这个不会打急救电话的小子真是处处给他留惊喜。
他倒在浴缸中,手腕哗哗的流着血,流得特别猛,能看出来,多多少少割到动脉了。
他站起身,撕了段布条,将胳膊肘处勒紧,然后再对手腕进行止血处理,下楼叫了个车。
“师傅,我割腕了,血流得很凶,送我去医院。”
他的语气很虚,但细听却又能听出语气里的冷静。
这师傅却没那份心细,一听他说的事,师傅脚下的油门就他妈踩到底了。
连限速都来不及管了,在半路就被交警骑摩托撵上了。
师傅给交警解释一通,交警看到坐着座位上,面无血色的‘余六’,手腕处缠了根被血浸透的白毛巾,脸色立刻变了,和后台通知好以后,他骑在前面为出租车开路。
送到医院后,医生对伤口进行消毒缝合止血以后,嘱咐他一个星期内尽量不要太活动手腕,别沾水。
他回到了家中。
他本以为自己很快又会被主人格顶下。
可事实上,根本没有,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没有问题。
就好像,他不是一个人格分裂患者。
这场看不见对手的争斗,好像是他赢了。
现在这具身体在十七岁的样子,是读高二的年纪,不过他好像办理了休学手续,没有去学校。
这个房间看起来不像是之前那个老太婆的家。
老太婆的家摆着不少植物,放的物件都有些老旧,就像人一样,但房间是敞亮的。
这里的房间更黑,基本没有亮光,主人格将窗户封死,门也做了加固处理,仿佛要到世界末日了一般。
在这样的环境生活几天,人的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压抑起来,所以他干脆拆了窗户,重新换个窗户,带有纱窗和窗帘。
主人格的房间也很乱,垃圾和衣物都是乱甩的。
刚住进来的前两天,他收拾垃圾的时候甚至收拾出一种自己是个保姆的错觉。
今天,他在底层抽屉里找到了一本大概两指厚的日记本。
日记最后的日期是近一个月。
他翻开最后一天的日记。
外婆去世了,是在浴室里,滑倒以后摔倒脑子以后离开的。
我很难过,父母不在了,我身边的最后一个亲人也被夺走了。
在外婆还在的时候,我便时常思考,我的生命里还剩什么?我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也许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人生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
但我依旧不会主动去寻死,因为我想,如果我去世了,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该多难过。
现在,我没有这种顾虑了,为她办好葬礼以后,我想也应该离开这个无意义的世界了。
想起自己出现时,被割的腕,寻思着,这小子,真行,说到做到。
他来了点兴致,在余六的日记本上添了一笔。
6月4日,天晴
你好,余六,在你身体居住多年,没想到你还是没有发现我,当初你父母那堆烂摊子是我帮你收拾的,你外婆有一次摔倒送医院也是我送的,这次,你的命也是我救的。
这么算算,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你要不想活了,就不要冒出来了,我替你过完你的人生。
也算你还了欠我的这份人情。
于是他顶着余六的身份开始了自己的人生。
他去复学了,班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很明确,是一种戏谑,他的桌子没什么问题,就是书没了,桌子有点瘸腿,座椅也缺靠背少条腿。
“老师,我要换桌子和凳子。”
“换这个是需要给钱的哦。”
“多少?”
“座椅一套是需要100左右。”
“我的书也没了,还有多的一套吗?”
“这没有了,不过可以后面补订,但单价肯定会贵一点。”
“一共多少?”
“什么?”
“钱。”
“啊?一共500左右。”
“行。明天我带现金过来还是直接手机转钱给你?”
“带现金过来,不能给老师私自转账。”
“好。在哪取桌椅?”
“呃,在B栋106,那里是放多余桌椅的。”
“好。”
言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老师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这个学生带着些恐惧。
明明之前这个叫余六的学生是班里最阴暗沉闷的,一节课,他就压根抬不了几次头,总是一头长发挡在眼前。
结果休学了一个月,说替外婆办丧事,一个月后回来,像受了什么巨大刺激,变了个人似的。
余六刚走出办公室,就被几个班上的男生拦住了。
他对这几个男生有点印象,知道是同学。
所以也没直接离开
“有事?”
他直视着这几个男生,大家个子相差无几,但他要瘦点。
此刻一个人对峙几个倒也没有显怯。
“走,去小树林。”
他被其他两个男生夹在中间,像是怕他逃掉一样。
他跟着几个男生走到小树林,原本在谈情说爱的小情侣们见这仗势,纷纷离开。
“你去找老师干什么?”
余六半倚在墙壁上,
“找老师换桌椅,和买套书。”
“就这些?没说其他的?”
“怎么?难道你还需要我再说点什么?”
“你什么语气,想挨打了?”
余六还是那副淡定样,半点怯意都无。他指着自己的左脸,说道。
“来,打这。”
一阵拳风袭来,一声钝响落在余六左边的墙壁上,本来这是看着他脸打来的,他稍微偏了偏头,躲开了。
“真乖,爹说什么,就做什么。”
余六抓住离他脸不远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拳砸在了他的胃上。
这一拳下来,挨打的那个男生顿时满脸通红,捂着自己的胃。
半天没直起腰。
余六再补一拳,砸中面门,原本就直不起腰的人顿时倒地,像一只虾米似的蜷缩起来。
“剩下的,要一起来?”
他的手上沾了点血,从兜里摸出张纸,擦掉,要是晚点擦,就不好清理了。
一群人沉默着,不敢上前。
两拳撂倒一个同龄人,在场基本没有人做得到。
都没有进行专门的训练,靠着人多打乱拳。
可现在余六展露的气势,已经毫不在意的模样,早已经吓退一群人。
“首先,我没有告发你们任何一个人,不要来给我没事找事,其次,想要找我麻烦,我奉陪,你们后果自负。最后,这不是放狠话,自己掂量。”
他说这话听起来确实没有半点情绪,就像是陈述什么事实一样。
搞得一群人蓦然心慌起来,他们在害怕,害怕这个曾经被欺负得抬不起头来的小子。
余六走远了。
他们才反应过来去扶那个被揍到地上的人。
“快送去医务室。”
余六回到教室,他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
所幸,他没有近视。
余六还是那头长发,他觉得没必要剪掉。
但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因为这头长发被提名。
“学校不允许男生留长发,有些男生留一头比女生还长的头发,是投错胎了吗?”
余六站起身。
“干什么无视课堂纪律,你叫什么名字?”
“余六,我向老师请个假。”
“你要干什么?”
“准备投一封建议书,老师对学生涉嫌人格侮辱,我不知道这也教师的素质教育里该学习的内容。”
“你什么意思?这老师要不你来当?”
“不敢当不敢当,要当你这样的老师,怕是要败坏我的个人品德。”
余六走出了教室。
留下班上一众学生的哗然。
这边余六刚出去,就碰到了刚回来的找茬组,现在他们几个人中间扶着一个人。
一行人看着迎面走来的余六屁都没敢放一个。
走进教室,就被正在火头上的老师喊停
“进来不知道喊报告吗?都是些什么学生啊?一点规矩都不懂。”
“报告。”
几个人讪讪补了声报告
“为什么迟到?”
“老师他肚子不舒服。”
“他一个人肚子不舒服,你们都去陪他?”
“嗯……他肚子痛得站不起来,没办法,我们就扶着他去的医务室。”
老师看了眼他的状态,的确不像是装的,于是臭着脸放他们进去了。
课还是接着上,但上完以后,老师就接到电话,匆忙出去。
班里的人开始讨论起来,
找茬组也才明白为什么余六会出去。
原本不好的心情更是往下一沉。
那老师本来就不是善茬,做人刻薄,爱找学生毛病,当做自己的发泄口。
这样的老师,他都敢招惹,不怕被老师记恨吗?
老师也没想到,在班里叱咤风云好些年,会在这次碰上硬茬。
她的课本来是两节连堂,但第二节课却是由班主任过来代的课。
下午余六就回来了。
带着一头干净利落的寸头。
比起以前少了几分柔和,多了些锐利感。
一双漆黑的眼睛,好像永远放着漠然,和人对视,就像一只睡意惺忪的老虎,带着散漫和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
后来上这课的老师被换去了其他班。
而余六看起来却没有任何事,既没有被通报批评,也没有被记过,事情就这么悄然无声的过去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余六直接找到了校长办公室,恰巧是校长被视察的时期,于是这事就不可能随便了之了。
“这人真猛。”
随着余六休学回来,第一天干的惊世之举,之前的麻烦也少了很多,没有人会等着看他笑话或者嘲讽他了。
之前来找他麻烦,爱搞校园暴力的一群人,在校园里被暴力了一顿以后,本打算校外拉人解决,人拿着钢棍和砍刀才蹲一会,就被几辆警车围着了。
这么干了几次,也没把余六怎么样以后,他们也只好不了了之。
余六这个人的确不好惹,但一般只要不主动找他麻烦,他基本就是无害的。
一天到晚,除了上课,基本找不到他人。
后来他的书也回来了,放在崭新的课桌上,这次没人敢随便动他的东西了。
更别说换桌椅。
一学期下来,余六除了学习成绩从年级第一下降到年级一百开外,根本挑不出他其他任何毛病。
甚至连老师看着他都怂几分。
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回到六爻家的副人格,看着门把手上卡着的欠费单,手机里房东给他催缴房租的消息,再看看六爻手机上的余额,皱起了眉。
他忽略了六爻现在的经济实力。
不过这段时间,他也刚好年满十八,索性开始了校外创业,启动资金是靠抵押父母遗产和外婆剩余的钱开始的。
可启动资金是肯定不够的,便又去找了几个合伙人。
一开始规模不大,但他的眼光犀利独到,只要站在风口上,猪都能上天,而他便搭上了这市场风口,仅仅一个学期,他的公司融资已经达到千万级。
这种成长速度是很恐怖的。
作为最初投资者,他却趁着这段时间,飞快变卖了自己的股份,转化为现金。
入手购置了几套房产。
刚买入手,过了没几天,政府就公告出扩大市中心交通建筑,并贴出需要拆迁的区域,而他选购的那几套房,就在其中。
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计算好的一样。
创业这段时间,他申请了三个月的休学,回来的时候,高三上期基本快要过完,但得到的,便是在不声不响中,他成为了他们班中,第一个靠自己创业,将身价抬升到千万级的人。
说出去骇人听闻,但这种事,他却自己悄悄掐掉了所有消息。
现在的他,好歹不用被房东催缴房租了。
在放国庆时,他回到了余六之前租的房子中,去收拾东西。
房间里东西很多,房东跟他说,要退租必须要把他的东西都给收拾好,他才好继续租给下一个。
这件房间的东西都跟他没有关系,全是主人格的产物,包括他放在桌子边的和母亲的合影,以及外婆在外采风的照片。
放在抽屉里,被保存得极好的,外婆用的腕表。
还有他自己到处乱放的小说和斜倒在一边的吉他。
硬要说真正跟他稍微有点联系的,也就抽屉最底层的那一本日记了。
想起来,他便抽出那本日记,翻开到了他的留言。
里面的内容却让寻常一直感情起伏不大的他缩紧了瞳孔。
他给主人格留的言,被回复了。
10月3日,天阴
没想到我还活着,本来是想把这件离奇事件记录下来的,结果日记让我找到了答案。
原来我身体里还有另一个室友啊。
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自杀我很抱歉。
不过如果我早点注意到你,也许我也就不会再去寻短见吧,你让我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哪怕只是你需要一具身体。
本来就是想死的人,自然不介意把这具身体让出来,这次醒来是个意外,如果你介意的话,也可以去找心理医生试试,看能不能进行人格消除。
最后,请你好好保存桌上的那个女人的照片,虽然与你无关,但算来应该与你现在使用的身体有点关系。
还有抽屉里的腕表,这是给这具身体第二次生命的人留下来的。
然后就是我的东西,如果你不喜欢,都可以扔掉。
如果你想继续读书,可以试试转学,现在的那个学校,我的处境在里面有些尴尬,可能不会给你留下什么好回忆。
就这些吧,好好生活,衷心祝愿你能遇见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不要走我的老路,再见。不过想想,你应该也不是很想再见到我了,还是后会无期吧=V=。
他看到这个回复心里突然闷闷的。
他一开始很看不起这个主人格,他似乎什么都做不好,遇到事情,连个急救电话都不会打,在学校又被同学欺负,校园霸凌。
他从来没有试过去了解这个主人格,他凭着主人格周围的环境妄自给他打下了性格标签。
懦弱,胆小,阴暗。
就如同那些高高在上的霸凌者一样。
可这篇日记,却向他昭示,那些都是他的错觉。
事实上,这个主人格他清醒,包容,温柔,在糟糕的环境中也没有自怨自艾,言辞中甚至带点自嘲式的幽默。
最后的自杀,也许在其他人看来是自寻短见,可也许他只是真的看开了。
心里沉闷的感觉很奇怪,他根本没有体验过,心里却无时不刻都在责怪着自己。
绝笔的味道太重,他突然深刻的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会祝福他,还会为自己的自杀向他道歉。
这么一个人,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一瞬间,他慌乱起来。
他不明白自己这股慌乱的情绪是为什么,明明第一次知道余六轻生的念头时,他也毫无波澜。
明明如果当时余六真的自杀成功了,他也会死。
他千思万想的身体掌控权,在现在,余六拱手相让,主动退出,这明明是他最欣喜于见到的场景。
却因为一篇日记毁掉了那份纯粹的欣喜感。
就好像,他要害死一个真正在意他的人。
他坐在座位上,桌子上摊开的日记本放在他面前。
他久久没有动作,就盯着日记上的那篇日记,看了半响。
最后,他将日记翻到了第一页,开始尝试去了解这个主人格。
日记很多,他看得很慢,仔细认真。
在日记中,他好像也成为了他,会为他的开心而开心,为他的悲伤而悲伤。
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到。
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他不仅仅是压迫着他,让他平时难以冒头的主人格。
他也是一个人,一个鲜活的人。
他对这个主人格有了点兴趣,他并不希望主人格就此消失。
于是他又将日记翻到最后一页,续上日记。
10月4日,凌晨
喂,他们说高考很重要,我看你平时成绩好像都还不错,要不平时你也出来偶尔学学?
我帮你收拾的烂摊子不少了,高考别再指望我了,不然肯定会考砸的。
他打印了一份成绩单,将它卡在了日记里。
他不知道这个回复能不能被主人格看到。
但搬家时,他没有将余六的东西扔了,而且全部收拾好,叫了搬家公司过来,送去了新的住宅。
余六妈妈的相框被放在电脑桌旁,外婆的腕表被装在手表盒中,收纳在抽屉中。
而那本日记,则被他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他希望有一天,余六如果再次意外出现,他能明白他的意思。
当他真的了解完这个人以后,他便不由得注意起他的点滴,最后心神都被他牵绊进去。
他渐渐发现余六的身材确实不错,虽然有些偏瘦了,但在他眼里,却就是格外的顺眼。
然后,他在其他同学曾经偷拍的照片中。
看见了余六,他藏在照片的一角,明明没有看着镜头,可眼里稀碎的悲伤,却清晰可见。
一头黑色长发垂下,充满了忧郁感,像是艳阳天里的黑色雨伞,突兀又哀伤。
他深切的明白了余六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像普通孩子一样笑容灿烂。
但就算这样,他也希望,哪怕没有快乐,他的生活里,也不要出现悲伤,能平淡的过下去。
日子飞快过去,日记依旧没有被动过,马上就要过年了。
这是他第一次过年,余六过的年比他多,应该更明白怎么过年。
他在路上看到很多屯年货的人,他们喜气洋洋,满怀期待。
因为过年是团圆,是阖家欢。
他突然有些迷惘了。
他又能等谁呢?
在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任何人与他有关系。
哪怕是算上余六的亲人,也是如此。
想破了脑袋,如果还有谁能和他有关系的,也许只有一个余六了。
他的出现本就是余六所需要的。
但现在余六没了,他又算什么?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撷取的本以为甜蜜的果实,到如今会变成个苦果。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让我们一起倒数,3,2,1……”
“新年快乐!”
随着春晚的报时结束,窗外响起了密集的鞭炮声,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他枕在沙发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在一家团聚,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淡淡的硝烟味衬得房间格外的冷清。
孤独感将他包了个结实。
他到还算平淡。
闭上了眼睛,轻声道了句
“新年快乐。”
也不知是在向谁说的。
第二天,他睁开眼,发现他已经睡在了床上,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乳香味,被子盖了个厚实。
窗帘也被拉上了。
他猛然坐起,找到那本日记。
日记上写着
好。
新年快乐。
只有这两句话,他却久久的盯着,看了半天,最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