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穿红马甲的社工坐在一角,几个光头的孩子围着他坐了一圈,那社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从这里出去后,你们想做什么?”
“做什么?能做什么呢?”
“我家卖烧烤的,我估计跟着一块卖烧烤吧。”
“我也不知道,阳哥,你说我们这种人从这里出去后还能干什么呀?会被歧视吗?”
那社工被问的一怔,想了想说:“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那个新来的坐在一旁,心里冷笑一声。
骗谁呢,进过监狱的人,这辈子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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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陆凯去见陈航的间隙,肖泽阳转身进了办公楼的档案室,在门口踟蹰了一会,还是敲门走了进去。
“打扰了,卧室重案组的肖泽阳,我想查些资料。”
坐在里面穿制服的警员确认他的身份后让他登记,不解道:“你们刑侦大队的资料库查不到吗?”
“呃……我刚想起来,正好离咱们这边近,所以来查查。”肖泽阳摸摸鼻子,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你要查谁,哪年进来的知道吗?”
“陆凯,哪一年……”他低头想了想,“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应该是2012到2013年之间。”
如果他们在少管所见过的话,大概只有这种情况了。
那年他刚高考结束,跟同学一起报名做司法社工,阴差阳错被分到少管所做一年多的青少年社工。工作倒也简单,就是跟孩子们谈谈心,做些心理辅导,社会公益服务之类的。
这么说,陆凯该不会是少年犯吧。
肖泽阳报出这个名字后有些忐忑,可数据库并没有给他时间忐忑太久,短短几十秒就有了结果。
“查到了,资料我打印出来?”
“不用了。麻烦发我邮箱吧。”
道过谢后,从资料室出来,回到警卫室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开始阅读那份寥寥数字的文件。
陆凯,生于1999年,2012年7月9日因聚众斗殴被判监禁60天,在少管所期间表现良好,同年8月31日提前释放。
自卫型伤人,两个月监禁,从罪名到量刑都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当初运作好的话根本不需要进少管所,陆凯这种情况不是受害者故意刁难,就是家庭贫困掏不起补偿。
案件资料显示,受害者就是个普通的社会闲散人员,那陆凯进少管所的原因大概属于后者,原生家庭的问题。
肖泽阳想起了那段做社工的日子,起初,他对里面的孩子是有偏见的,小时候偷针,长大后偷金,未成年就作恶,成年后那还了得,根本没必要去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感化这些人。
可真的接触后却意外发现,那些也不过就是些普通的孩子,他们大多是情绪失控的激情犯罪,如果能给他们一些好的影响,很大一部分还是能够回到正确的轨道的。
就比如陆凯,资料上的他,瘦削的肩膀,短寸头,狭长的眼睛满是阴翳,整个人看起来颓废潦倒。
他嘴角含笑,一脸欣慰,曾经这样的孩子,如今也西装革履,仪表堂堂,长成了立派的大人。
“阳哥!”陆凯推门而入,脸上的笑容带了不少疲惫。
肖泽阳看着他心想,那些工作还是挺有意义的,那些孩子也都在好好地长大吧。
“你回来了,谈话还愉快吗?”
“嗯……不太愉快,感觉他好像在隐瞒什么。”
他突然想起,那时候年幼的自己,为了拉近和那些孩子的距离,刻意没有叫每一个人的全名,如果是那时候的自己,会怎么叫他呢?
“小凯?”
听到这个称呼,陆凯的眼睛在在夜空中亮了起来,言语中藏不住惊喜与兴奋:“阳哥,你想起我来了!”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肖泽阳有些许歉疚地笑了笑。
“只能说有个模糊的印象,毕竟……”那一年对他而言,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个生命中的小插曲几乎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你竟然还记得我。”
“对啊,我们约好了嘛。”陆凯扯扯嘴角心想,那段日子他何止是记得,简直是“刻骨铭心”,那可是他十几岁以来唯一见过的光,从那一刻起,人生都变得不一样了。
“约好了?”
“没什么。”陆凯说完那话才想起来,他连自己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还记得那个儿戏般的约定呢,想到这里,他觉得有点悲哀,可转念一想,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还是在未来想见了不是吗。
“怎么样,之后的日子过的还好吗?”
他摇摇头:“说实话,不太好,不过也不都是坏事,起码学校里曾经欺负我的那些人再也不敢碰我了,毕竟我是蹲过监狱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露着明晃晃的大白牙,笑的阳光灿烂,语气中带着自嘲的骄傲与无奈。
肖泽阳看着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似的,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把曾经的伤疤拿出来当做玩笑话。
“明天我想去一趟案发现场,然后再去趟陈航家,阳哥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我要先回局里看一下工作安排。”
“哦。”陆凯点点头,自然地掏出手机,“那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明天早晨我等你信息。”
“行。”肖泽阳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天色也不早了,问道:“你还要回学校吧?我送你去公车站?”
陆凯本想加完好友然后吃个饭叙叙旧什么的,没想到直接被截胡,只能作罢道:“好吧,麻烦阳哥了。”
坐在公交车上,他就迫不及待地点开肖泽阳微信的头像,他的头像是一张穿警服的证件照,看起来庄重而威严,微信昵称就是本名,朋友圈里清一色的转发文章,不是协查信息,就是政策条例,一点生活痕迹都没有。
这么神秘?该不会是工作小号吧。
陆凯试着发了条信息打招呼。
“阳哥你到家了吗?”
过了一会,手机收到了回信“刚刚到家,有事?”
“没事,我就是问问
阳哥你家还挺近的
晚上准备吃什么?
回到家已经有满桌的饭菜了吧
不像我,也不知道学校食堂还有没有吃的
我们食堂一过了饭点,就只剩下泡面是热的了
不然就只能吃三明治这种
好想学校在市中心而不是郊区
连个便利店都没有”
肖泽阳人还在玄关换鞋,手机叮咚叮咚个不停,一下子涌进来一拍信息,一条一条地沾满了整个屏幕还有往上滚动的趋势。
这个陆凯这么闲吗?他推开玄关的大门,屋里漆黑一片。
第二天一早,肖泽阳跟陆凯约了在案发现场汇合。冬季的河边好像要在冷上几度似的,陆凯到的时候,肖泽阳已经等在那里了。
陆凯一路小跑公交车站过来,脸红扑扑的:“阳哥抱歉,让你久等了。”
“不会,我刚到不久。”
他点点头,心里打着小算盘,经过昨夜的作战研究,首先他要先搞清楚,面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单身才行。
“阳哥你住的地方离这边远吗?”
“还行吧,文城也不大,远能有多远。”
“我就很远啊,坐公交车要一个多小时呢。”
“你是市郊,那能一样吗。”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顺着河边的斜坡下去,沿着水边的碎石,从尸体的发现的地方往上游走。
这条河并不算太宽,贯穿了整个文城,市规划局准备把河道两边都建成沿河公园,这一段刚好在规划内,只不过这寒冬腊月的无法施工,只是围了围栏,摆放了不少建筑材料。
这一代到了晚上连路灯都没有,更别提监控摄像头,因为施工的缘故,从这边路过的人并不多。离河岸边不远的是几排小平房,也规划到拆迁的范围内,询问了几个仅剩的钉子户,都说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尸体被发现已经是三天后,虽然冬季水流缓慢,尸体还是被冲到了几百米以外的地方。
陆凯环顾四周,枯草荒石毫无生气,不解道:“他们四个为什么非要到这种地方来。”
“说是因为这边人少,倒也说得通,文城这两年虽说发展迅猛,但说白了还是小城市,生活圈子就这么大,谁出门还遇不到几个熟人呢。”
“这么容易吗?”陆凯偷瞄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说:“我这么多年也没遇上什么熟人,看来还是跟人的缘分比较浅吧。”
肖泽阳则是望了一眼水面,意味深长地回他:“缘分浅也未必不是坏事,有些人在也遇不上说不定是种幸运呢。”
“倒也是。”陆凯挨着水边,踩着陷进淤泥里的石头一摇一晃地往前走,“当时取证是不是很困难,这环境也太复杂了。”
“对,区域太过于开放,本身就有一些顺着河道飘过来的垃圾,也不知道哪些是跟案件有关的,哪些是跟案件无关的,只能统统带回去检测,到现在鉴证科还在加班加点呢。”
“好家伙,可真不容易,该不会每一块石头都翻开检查了吧。”
“那倒不至于,害怕破坏现场。”肖泽阳看他走路不稳,忍不住提醒他,“你小心一点,离水太近当心摔进去。”
陆凯点点头,嘴角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嘴上说着:“放心,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可脚下却越发不踏实。
两个人一边讨论案情,一边往前走,快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远处路边突然驶过一辆渣土车,突然嘀的一声,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在这荒野中格外突兀。
陆凯像是被吓了一机灵,脚下晃悠了两下,下意识地去抓身边的男人。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肖泽阳却眼疾手快地欠身躲开,只剩他自己失去平衡啊——地一声一屁股坐进水里。
河水瞬间湿透了裤子,冰冷刺骨。坐在水里的陆凯有些呆滞,他不敢相信那人竟然躲开了?
在他的计划里,他把肖泽阳拉下水,顺理成章地跟他回家换衣服,成功登堂入室,既能了解他是不是单身,又能得到他家住址,一举两得。
可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这种危急时刻,人第一反应不是救人,而是躲开。
肖泽阳愣了几秒,略带抱歉又无奈地看着他:“我就说让你小心一点嘛。”
“阳哥……”陆凯瘪着嘴巴,狼狈自坐在水里,伸手救援。
肖泽阳看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伸手把他拉起来:“湿透了吧?要不回去换件衣服?”
“来回一趟起码四个小时,这一天就废了……”陆凯故意为难地夸大其词,他扭着身子看看自己衣服到底湿成什么样子,还好只是一屁股坐进水里,裤腿和鞋子都没湿,诶?等一等……
他看着看着蹲了下去大喊:“阳哥,你看!”
肖泽阳凑过去,蹙起眉头道:“这是血?”
两个人眼神相碰,均是一脸严肃,肖泽阳掏出手机给鉴证科打电话。
不出十分钟便有穿着制服的警察过来拍照取证。
“行啊,这一趟不白来。”
陆凯听到夸奖嘿嘿一笑,揉了揉鼻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那个……”他迟疑了一会为难地开口道:“阳哥,你家离这边远吗?我能过去洗个澡借件衣服吗?”
肖泽阳一怔,他家离这里倒是不远,可……
“要不是你没拉住我……”陆凯故意小声嘟囔埋怨他,话说到一半后面便没了声音,偷偷用余光打量正在为难的男人。
“行,你跟我回去吧。”
“谢谢阳哥。”他紧绷着嘴角,却也藏不住那一抹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