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陈迹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连带着他座位周围这一片儿的气压都低了不少。
原因挺简单的,他爸再婚了。
本来这事对他也没多大影响,他爸妈已经离婚十几年了,他爸是个好男人,又正值壮年,想娶个新老婆也不是多么过分的事,只要人品没问题,他可以接受。
可问题就出在陈迹和这新后妈不对付。
说是不对付也不太准确,陈迹长相肖母,生了双含情带笑的眼睛,任谁见了都很难对着他生气。因此陈迹跟这新过门的后妈倒也没爆发过直接矛盾,只是单纯看人不顺眼而已。
每天回家低头不见抬头见,陈迹心情能好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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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节下课铃一响,老师抱着课本出了教室,学生们陆陆续续结伴起身去食堂吃饭。
陈迹一只手撑着腮,无意识地转着笔,笔尖嗒嗒地戳在那张几乎满分的试卷上,留下一连串黑点。
“又发什么呆呢,不吃饭啊?”同桌项潮拿胳膊肘顶顶他,“你这两天不太对劲啊,出什么事了?”
说出来有点跌面子,陈迹不太想回答,摆摆手道:“没事,忙你的。”
项潮“啧”了一声,“别啊,集思广益懂不懂,哥们儿给你开解一下,说不定你就想通了呢。”
陈迹叹了口气,扔下笔,懒洋洋地开口:“我爸结婚了。”
项潮等了一会儿没见下文,有点愣,“……没了?”
陈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不是,你爸结婚不是上个星期的事了吗,你这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吧。”
虽然是二婚,但排场挺大,陈迹他爸又是有名的企业家,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刻意打听。婚礼当天陈迹还跟没事人一样,跟班里同学也有说有笑,项潮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陈迹慢吞吞补充完下一句:“我跟他那个新老婆有点合不来。”
项潮:“……”
他有点难以置信,“就为这事?”
陈迹用一脸“这还不算大事这简直是天大的事好吗”的表情看他,点头。
项潮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早说啊。我还以为你受情伤了,都打好草稿准备安慰你了。”
陈迹:“……”
项潮:“没听过那句话吗,兄弟如手足,那什么如衣服。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
这都什么跟什么。陈迹头疼打断他:“打住,我对截肢和裸奔都没兴趣。”
项潮:“……哦。”
“哎,我说真的,”项潮拍拍他肩膀,“不就是跟后妈合不来吗,多大点事。班里同学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你没看这两天都没人敢来找你问题了。”
最近座位周围确实安静了不少。陈迹摸摸下巴,“有这么明显?”
项潮说:“特别有。你这两天很像来跟大家伙收高利贷的,不信你问学委。”
被点到名的后桌从饭盒里抬起头,霎有其事地点了点:“嗯。”
虽然没听见这俩人说的什么,但点头总是没错的。
陈迹作势要踹他,项潮赶紧摆手,“行行,说正事,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迹皱眉,“什么怎么办?”
项潮:“你后妈啊。”
提起这事陈迹又有点烦躁了,“还能怎么办,七天无理由退货都超时了。”
项潮非常没同情心地乐了一阵,然后及时收住,提议道:“她不走你可以走啊,你爸的老婆又不是你老婆,干嘛非要跟她住一起。”
陈迹一怔,对啊,他都这么大了,完全可以自己搬出来住,也省得天天看见人眼睛不痛快心里也不痛快。
“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啊。”陈迹豁然开朗,笑眯眯揽过他脖子,“走,食堂请你吃饭。”
既然要搬出去,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宿问题。
陈迹去问了他们班主任,结果被告知这学期的宿舍早就分配完了,要住校也只能等到下学期,或者选择和其他班的学生住混合宿舍。
陈迹本来就对住宿舍没什么兴趣,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打算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他名下倒是有几套房产,都是他爸早几年过户给他的,钥匙也都在他手里,但都离学校很远,来回太浪费时间,他也不太想住。
于是三节晚自习过后,陈迹手机桌面上多了五六个花花绿绿的图标,全是租房APP。
隔了两天是双周的周末,也是学校固定的放假日。一大早,陈迹一个人揣着证件转了几家中介公司,最后定了一套学校附近的精装公寓,拎包入住的那种,家具一应俱全。租金不低,但尚在他的负担能力范围内。
上午签完合同交了房,本着早搬早快乐的想法,趁着家里没人,陈迹回到家就开始收拾东西,吃过午饭后就拉着两个行李箱出了门。
新租的房子就在学校斜对面,是前几年才开发的小区。陈迹上午来过一次,路线已经记熟了,他慢吞吞输完楼道门密码,心情很好地上了楼。
钥匙插进锁孔,身后的电梯门忽然缓缓打开。陈迹闻声回头,正好对上一双有些冷淡的漂亮眸子。
他怔了怔,随即笑着跟人打招呼,“你好,我今天刚搬过来,住在你对面。”
方云涧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又看看他脚边的箱子,礼貌地冲他颔首,“你好。”
很清冷的声音,客气又疏离。
随后,他再未发一言,拎着东西进了自己家门。
直到关门的回声也消散了,陈迹才如梦初醒,继续拧钥匙开门。
他在心里暗暗想,下次再见到,一定要问问他的名字。
晚上七点,陈迹毫不意外地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估计是吃晚饭找不着人了才发现他不在家,陈由景在电话里问他去哪了,晚饭还回不回来吃。
陈迹撒了个小谎:“快考试了,我这两天在同学家住,顺便帮他补课。”
他以前也有夜不归宿住在同学家的时候,陈由景不疑有他,只说让他好好吃饭,又往他卡里打了点钱,叮嘱几句后挂了电话。
陈迹把手机往茶几上随手一扔,躺回沙发里继续瘫着。
这房子是新房,软装和家电都是新的,但锅碗瓢盆这些一概没有,既然要长住,日常用品早晚都要慢慢添置。
陈迹离家心切,收拾得又匆忙,只带出来了一箱衣服和一箱鞋。好在他还记得去卫生间拿上了洗漱用品,不然今晚洗脸刷牙都成问题。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从十六楼的高度俯瞰下去,大半个城市的夜景都能收入眼中。陈迹躺着的沙发正对客厅的大落地窗,窗帘半掩,玻璃清晰地映出少年清瘦的身形,以及不太雅观的姿势。
陈迹捞过手机点了外卖,又起来把客厅的灯打开,等外卖的时候看了眼班群,消息一条接一条往外蹦,看得出来这群人在学校确实憋得够呛。
他兴致缺缺地翻了两页,随手往里发了个表情包,外卖一到就开始专心吃饭。
手机在旁边暗了又亮,陈迹只当没看见。吃完饭,他下楼丢了个垃圾,然后跟着导航去小区便利店买了点面条和速冻水饺,打算放冰箱当夜宵。
到家掏钥匙开门的时候,陈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门安安静静,仿佛下午的偶遇是他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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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星期天,考虑到住校生来回路上的时间问题,学校要求下午就要返校。
陈迹一觉睡到十点多,起床去楼下吃了顿早午二合一的饭,然后对着清单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回家还睡了个午觉,这才悠悠地踩着点进了校门。
三中的教学水平排在全市前列,对学生的管理也很严格,走读生除了晚自习可以少上一节,其他的和住校生没什么区别。
然而陈迹一向不怎么守纪律,每个月怎么也得迟到个几次,不过看在他成绩好的份上,老师大多时候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这种早出晚归的规律作息里,接下来一连几天,陈迹都没再见过对门的新邻居,渐渐地也把那种莫名其妙的悸动压了回去。
高三学习压力本来就重,每周唯二的体育课就成了为数不多的放松时间。十二班运气比较好,有一节体育课恰好排在了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上完可以直接去食堂吃饭。
这就导致第三节化学课一下课,班里同学跑得一个比一个快,教室瞬间空了一大半。
陈迹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拆了根棒棒糖,插着口袋不紧不慢地跟着大部队往外走。
三中很注重学生的身体素质锻炼,因此操场很大,光是篮球场就有三个。也不知道从哪一届开始就被默认划分给了三个年级,谁也不跟谁抢地盘。
作为辈分最高的一级,高三占据的自然是地理位置最好的,也是最大的一个,这会儿放眼看过去全是十二班的人,乌泱泱一大片。
陈迹没什么动弹的兴趣,两下嚼碎嘴里的糖,扔掉纸棒,找了个空地坐下来打算偷个懒,结果被几个眼尖的男生发现了,一口一个老大叫着把他拖了过来,非说九等一让他上场凑数。
陈迹扫了眼球场边上站着的第十个人,皮笑肉不笑道:“……九等一?”
那男生跟他对视了一眼,突然伸手捂住肚子,“哎哟不行了,我去个厕所,老大你们先打啊!”
陈迹:“……”
他叹了口气,试图跟他们打商量:“这样,我当裁判行不行?”
项潮臂弯夹着篮球,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不行,你想都别想。”
“……”
“行吧。”陈迹面无表情地垂眼拉下校服拉链,“一会儿打输了别哭。”
项潮哼笑一声,自信满满:“绝对不可能。”
半个小时后。
篮球场边围了一圈人,时不时还会爆发出惊叹声。有路过的学生好奇凑上来问:“今天有球赛吗?”
旁边的好心人给她解释:“球赛有什么好看的,十个校队也比不过陈迹一个人。”
路人闻言睁大了眼,“哪个陈迹?十二班那个年级第一?卧槽,真是他啊……”
围观群众的热络氛围丝毫没有影响到球场上的人。陈迹扫了一眼记分牌,勾着嘴角回过头,朝对面呼哧呼哧喘气的男生们问:“还来吗?”
大家纷纷摆手,表示有心无力。
体委杨颂杰撑着膝盖抬头,抱怨道:“老大,你这是打球还是遛猴啊,再打命都没了。”
整场打下来他们就没摸到过对面篮板几次,连罚球点球的机会都没有,一直在被陈迹带着来回跑,三个人都防不住他一个。更别提陈迹还有四个队友,抢又抢不过跟又跟不上,简直身心俱疲。
陈迹撩起衣服下摆擦汗,呼吸也有点不稳,“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后纷纷把锅甩给了项潮,“项潮让你来的。”
陈迹把球丢给旁边的人,捡起草坪上的校服,笑了笑,“哦。谁叫我来的你们找谁算账去呗。”
项潮:“?”
他眼疾手快地抓起校服就跑,“陈迹你他妈又害我!不是老子让你来的!”
后面一群男生轰隆隆跟着追上去,激起一阵看不见的尘土。
这场闹剧最后是以项潮松口请吃饭结束的,十来个男生簇拥着往食堂的方向走。
天气已经转凉,陈迹今天在校服里面穿了件卫衣,为了打球把袖子挽上去一大截,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浑身都透着少年朝气,一路上回头率相当高。
趁着人少,两个人先去占座位,剩下的你推我搡去排队。下午玩得有点嗨,劲头还没消,杨颂杰撞撞前面一个人的肩膀,神神秘秘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让他转达给下一个人。
因为要请客,项潮站在队伍最前,紧挨着后面就是陈迹。于是传到他这的时候,陈迹非常淡定地拍了拍他,“体委问晚上去不去上网。”
声音大到连打饭阿姨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项潮:“……”
杨颂杰:“……”
项潮赶紧去捂他的嘴,“大哥你能不能小点声……”
陈迹躲开他的手,眼神很是无辜,“你们也没说要小声啊。再说,不就去上个网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项潮:“……”
感情抓到之后被叫家长的不是你是吗。
项潮据理力争:“万一被人听到告诉老……”
陈迹打断他:“放心吧,他们不会告诉老章的。”说着,他转头对旁边排队的几个女生笑了一下,“对吧?”
女生们红着脸狂点头,纷纷表示一定对老师保密。
项潮痛心疾首,还想说点什么,窗口里,阿姨手里拿着大铁勺,不满地催促:“同学,还打不打饭了?”
感觉铁勺下一秒就要敲到自己头上,项潮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打完饭把饭卡扔给陈迹,退到一边等他。
片刻后,陈迹把饭卡递给后面的人,端着餐盘过来。项潮贼心不死,撺掇他:“晚上你去不去?哎,去不去啊到底?”
一个人回家也没事做,陈迹思考了半秒,挑了挑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