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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愿放弃治疗

我自愿放弃治疗

    我自愿放弃治疗

  • 作者:一世黄昏分类:现代主角:光朝 安夜来源:长佩时间:2022-09-11 11:56
  • 《我自愿放弃治疗》by一世黄昏,原创小说我自愿放弃治疗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光朝安夜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想要放弃比较难,安夜觉得能和光朝在一起,因为只有和光朝在一起才可以活着。

    热门评价:他想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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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光朝是在三天后醒来的。

我呆在病房里太过于无聊,想起和光朝相处的这些日子,感到十分怀念。

今天姐姐给我送饭来,破天荒的带了一份炖肉,她说她前两天多赚了点,就想着买点肉给我补补身子,我看着保温桶里的肉,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我吃了,她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吃,我能注意到她一直不停地咽口水,我实在无法想象她每天吃的是什么,也许是馒头就咸菜,也许是白粥包子,或许连包子都吃不上。

这年头包子很贵。

我看着保温桶里的肉,特地把带骨头的肉吃了,留下很多一些没骨头的肉块,然后放到了饭桌上吐槽道:

“这肉怎么这么难吃,肉质又柴又苦。”

姐姐不知道,我这么说无非是想让她吃点。

姐姐原本欣慰的眼睛顿时慌乱起来,她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尝了尝后感到诧异,“不苦啊,我买的最新鲜的牛肉。”

我迈过脸去,“那你吃吧,我不想吃了,再吃就要吐了。”

虽然我这样说会让姐姐很伤心,她也许会觉得我不懂事,但无妨,我宁愿做的坏孩子,只要姐姐可以吃到肉。

姐姐吃了剩下的肉后,临走从兜里掏出一根煮玉米放在床头柜上说:

“小夜,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姐姐给你买了点,你晚点饿了吃,我先走了。”

我看着姐姐提上保温桶走出病房,从桌子上拿起玉米,浓郁的香味钻进我鼻子,软糯的样子看起来很诱人。

我家往上数两代是农民出生,条件很一般,我倒是放野了,活地很随便,也喜欢乡间美味。

后来住进了城里,家庭条件虽然慢慢好起来,但还是对乡间的东西很怀念,只不过我们姐弟俩很不幸,那么努力勤劳,善良淳朴的父母竟然被老天夺去了生命。

我不止一次埋怨过老天不公,甚至想和它大战几百回合。

我去找光朝了。

虽然他醒了,但不能有人打扰,中途我还看见过光朝的母亲带人买了很多吃的去看望光朝,我去到他病房的时候他母亲已经走了。

但是他的床头桌子上摆满了水果零食,还有一束黄玫瑰为主调的花束。

光朝在床上躺着,神情呆滞,看到我的时候才活跃起来。

他试图坐起来,但我没让他起来,我坐在轮椅上看着他手背上密集的针孔和另一只正在被打吊针的手背,心疼极了。

虽然我的手也是一样的。

“安夜,对不起啊,我失约了。”光朝对我说道。

我知道他在为那天我约他去花园散步的事情道歉,我回给了浅浅的一抹笑说:

“没关系,你还是好好养身体,不能随便外出,是我的错。”

光朝发白的嘴唇甚至有些干裂,我倒了一杯水拿起棉签在他的嘴唇上擦了擦,他费力地伸出舌头舔着唇上的水,无奈地叹气道:

“医生说我的病情又恶化了,我现在吃不了东西,只能靠输营养液续命,可是我好想像以前一样出去上网打球,吃火锅唱歌”

我突然意识到他比我可怜不止一点点。

我看着他憔悴的容貌,伸手在他的头发上摸了摸,我问:

“以前自由自在的时候是不是觉得那些日子很枯燥,甚至是浪费生命浪费时间的东西?”

他像被看穿了心事一样轻轻点头道:

“有一点吧。但是现在我觉得,那些时光原来那么珍贵”

我向来感性,心思很细腻,也偏敏感,虽然不至于抑郁,但很多时候也特别厌世。

我既厌世又想死皮赖脸地活着。

其实我很多时候不是真的怕死,就是觉得我这一辈子好可惜,可惜到我成绩那么好,人长得也不差,但只能活十几年,这太残忍了。

我还想看着姐姐出嫁呢。

父母没见证,我得替他们见证。可我也做不到了,反而连累了姐姐。

想到这里,我看着光朝突然眼泪肆虐,我握着他满是针孔的手背,将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眼泪蹭到了他的手心里,光朝有点懵。

“怎么哭了?”他用力抬手替我擦着眼泪,我看着他觉得好难受。

“光朝,我们好难啊”我哭着说。

心里堵的慌。

他也许是抑郁症的缘故,对待死亡丝毫不怕,他说:

“难能怎样?谁想这么生不如死的活着,可我们又做不到”

“安夜,我特别想死的,早点投胎,下辈子不要荣华富贵,就普普通通的,打工挣钱,游戏追剧,有个爱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你不想吗?”光朝问我。

我擦着眼泪婆娑地看着他,“你谈过恋爱吗?”

他摇摇头。

“你呢?”他问。我也摇摇头。

我们对视着心跳加快,我脸上有些淡淡的灼热,突然我鬼使神差地问他:

“那你想谈吗?万一有一天治好了,还能回忆这段清苦带着微甜的日子。”

他揉揉我的头发带着一点调戏的味道反问我:

“是要跟你谈吗?要是你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苦笑了一下。

“你想试试吗?如果我们能为了彼此配合治疗,说不定还能治好。”我好像又从深渊里看到了光。

他双眼看着天花板,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笑,沉默了一阵,然后他说:

“那等我能下床散步了,我去找你。”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答应,但至少他愿意乐观起来,我很开心。

我点点头,期待那一天快点到来。

大概一个星期后。

我睡醒后看到床头上有一张纸条,打开一看,落款是光朝。他让我醒了到后花园的湖边找他。

我想都没想就套了件外套下床坐上轮椅去找他了。

我不是不会走路,只是腿有的时候突然使不上劲就瘫在地上了,所以大多数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

这个点是午后刚刚吃完饭不久,外面的阳光很充足,适合病人在外面晒太阳,我带着满怀期待的心情到湖边找他,果然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瘦高的身影,他没有病号服,而是穿着一身白体恤和运动裤,在湖边徘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推着轮椅走过去唤他:

“光朝。”

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是惊喜,我明确感受到他的喜悦跃然在脸上。

“安夜,你终于来了。”

他站的很乖,到底是个孩子,稚气未脱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不爱。

我看看湖里的锦鲤问他,“怎么想起把我约到这了?”

他说,“这里阳光好,景色不错。”说着,他故作害羞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只红玫瑰递给我道:

“喏!送你的。”

我显然很诧异,万万没想到这小帅哥还挺浪漫,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只玫瑰花给我,还没准备开口他便兴奋道:

“你跟我去个地方。”他推上我的轮椅就沿着这条绿柳成荫的小路上走下去,在不远处的条椅上,我看到了一束红玫瑰,在原木色的椅子上显得格外扎眼。

这个时节外面大多数都是绿色的,红色放进去一小抹都很显眼。

走到红玫瑰边,光朝拿过那一小束玫瑰花递给我说:

“安夜,我第一次跟人告白,不太会,护士姐姐告诉我告白一般会送玫瑰花,我就让她买来想送你。”

这一刻我才懂为什么收到玫瑰花的女孩都会笑的那么开心,原来真的很幸福。

我说了句和他谈恋爱,他就给了我回应。

在医院治病的日子里,我竟然也能找到一份属于我的爱情。

仅仅一瞬间,我下了一个坚毅的决定,为了爱光朝,我要活下去。

光朝和我告白我当然答应他了,毕竟是我先喜欢上他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或者是考虑到了一些事情才和我在一起,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了。

我和光朝在一起这件事情看守他的护士知道了,因为告白那天光朝主动亲了我,就在湖边,我手里抱着一束玫瑰花,他半躬着身子俯身吻上我的唇。

我们的唇其实味道都不好,但还是很留恋。

他的护士找他吃药时看到了我们接吻,看到了我手里的玫瑰花束,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护士已经惊呆了,不过之后没有提这件事情,而是叫着光朝回去吃药。

光朝从之前的概不配合到如今已经坦然面对,我知道他想为了我活下去。我也想为了他好好活下去,这样才对得起姐姐打工挣来的手术费,只是我很心疼她因为照顾我,她原本的男朋友知道后怕被连累就和她分手了,其实她那个男朋友对她挺好的,都怪我。

我和光朝在一起后我们经常会在吃药化疗之余来找对方聊天散步,他知道我不方便走路就主动来我病房找我,等到我说想出去散步了他就推我出去。

光朝还会让他的护士出去买一些好东西然后全部送给我,我突然觉得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没有资格喜欢他。

他条件好,有钱,治病的钱对他来说根本不会影响他的生活质量;但我不一样,我穷,连根玉米对于我来说都是尚好的零食。

我感慨过,不过光朝拉着我的手说,只要我能一直陪着他就是为他做的了,说这话的时候光朝的眼睛有点落寞,我不能读懂他的意思,但转瞬即逝的,他又冲我笑起来。

我发现光朝的狂躁症渐渐好了起来,也渐渐乐观起来,不像之前那样暴躁寻死觅活,甚至拔针管子。现在的他都知道幻想病好后要带我去哪里玩了。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一包鱼食,我们坐到湖边,然后给锦鲤投喂,一串串的锦鲤排排队来到我们跟前争先恐后的抢食吃,逍遥快活,可光朝却对我说:

“这些锦鲤其实挺惨的。”

我问为什么,光朝说,“你看它们一直吃,但是连自己吃没吃饱都不知道,动不动就撑死了。”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也觉得确实很惨。但我只是笑笑继续投喂,没关系,鱼儿很多,这点鱼食撑不死的,只有贪心的鱼儿才会撑死。

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很病态,明明有抑郁症的那个人是光朝,我却比他压抑多了。

我时常会在医院看到一些人们喂食的流浪猫,我看到那么可爱的猫猫却莫名地想把它弄死;有人抱着孩子散步,我听到那小孩哭就很烦躁,光朝说他也烦,不过我想让那小孩闭嘴。

我和光朝就这么依靠着次日醒来一定要见到对方的信念,每日都在乐观的配合治疗,我以为我们就会有好转。

光朝还跟我说他的白血病是良性的,只要好好治疗就能康复,可我的肝癌治疗了这么久却一直没见好转,我有点慌张。

有一天光朝来我病房找我,我正在看书,面对他突然的闯入有些惊奇,他却拿着一个手机坐到我的床边递给我道:

“安夜,我让我妈给我又买了一个手机,送给你,你陪我打游戏吧,我自己打没意思。”

我看着这个智能手机心里不经难过起来,噙着一抹苦笑感慨,我还一直没用过全新款的手机呢,以前带的手机都是父母淘汰下来的,高中后唯一一个旧手机也在被人欺负的时候摔坏了。

看着新手机,我打开了摄像头,对准光朝就拍了一张照片,他好上镜,镜头里的光朝逆着光,我只是随便一拍就好看地过分。

光朝知道我拍他,也很配合冲镜头比耶,不过拍了几张后他便不耐烦了,夺去手机打开前置然后把我搂住,脸贴脸的说道:

“我一个人拍没意义,要和男朋友一起拍才有意思。”然后他喊道:

“来,安夜,看镜头,笑一个。”

我看着他欣然一笑,拍下来后他看着镜头,我看着他,我也没想到自己的眼神会那么深情。

光朝显然是特别高兴的,他举起手机,然后看着我,下一秒,我们吻作一团,他吻我的那一瞬在拍照按钮的记录下永远定格住了。

我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正在回味那个吻时无意间注意到光朝手腕上有一条淡淡的血线,我抓住他的手腕问道:

“你这手怎么回事?”

他心虚地收回手把袖子拉下来否定,“没,没事儿”

我知道他肯定又自残了,我揭开袖子看着他的伤口,还好只是一点轻伤没有威胁到生命。我不知道能做点什么,治好从床头柜拿出一个创口贴给他贴在伤口上,然后亲了一下那里说:

“光朝,以后别这么傻了,不要伤害自己,你要是有什么委屈,晚上可以来找我,我抱着你睡,但不要这样,知道吗?”

他知道我很担心他,脸上露出一些愧疚和后悔,慢吞吞地解释道:

“我也不是要自残,我让我妈给我买手机她说我有不给我买,我就用这件事情威胁她,不然她肯定不答应。”

“所以你是为了送我一个手机才这样做?”我震惊了,顿时连看一眼那手机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我抚摸着他的发丝一把抱紧他,唇贴在他的脖子上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对他说:

“光朝,我爱你,你要活下来。”

他没有给我回应,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感觉他很无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可能要离开我。

我们依旧两个病房一颗心,互相惦记着,牵挂着对方的病情。

我的病情好像有些好转,那天我感觉到双腿有力了,于是脱离了轮椅,在病房内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遍,能走路的感觉简直太好了。

我赶紧去找光朝跟他说这个好消息,可是我进到他病房时候他不在,我转身去找看守他的护士,护士告诉我他的病情又恶化了,现在正在抢救室抢救。

我一下子慌了,飞奔到手术室门口,抢救中的绿灯亮着,好刺眼,我感觉我都要窒息了,心好痛。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焦急地等待着,就好像我不是个病人,我是他的家属,虽然我们只是恋人,但对于我来说,我们之间是唯一可以支撑对方活下去的那个人,好比冬日严寒里的一束温暖的火炬,一旦青烟飘起,那就是火灭了。

我抱着自己,呼吸急促,我那么难过,我却哭不出来。

几乎是每分钟都要抬头去看那个灯,恍惚中,我感觉门口似乎站着一个拿着镰刀的影子,那会是死神吗?我想。

我怕极了,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影子,最后干脆直接起身上去踹它,可我跑过去踹是才发现,那只是一堵墙,干干净净的墙。

我奔溃了,站在手术室门口不知所措,抓耳挠腮。

我的护士姐姐跑来找我让我回去睡觉,说我的病必须按时休息,不能影响康复。可我哪顾得上那么多啊,光朝在里面。

我再也控制不住了,我抱着护士姐姐大哭起来,我不停地语无伦次地哭诉着:

“光朝在里面,他在抢救,我男朋友在里面抢救,我不想看他死”

护士姐姐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她是从照顾光朝的护士嘴里听来的,但她问我这事的时候对我笑了笑,她说我们想谈就谈,喜欢就在一起,说不定心情一好病就好的快了。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光朝会骗我。

他明明跟我说过他的病情是良性的,他还跟我说他的病在慢慢好转,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恶化导致我再也不能相信他的话。

我守了一夜,终于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光朝从里面被推出来了,我的护士姐姐也在一直陪着我,她说我很乖,很喜欢我这个弟弟,也很喜欢照顾我。

哪怕我等了一夜。

我看着光朝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带着氧气罩,他是那么洁白无瑕啊,那么像个天使。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推进重症区,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光朝在重症区昏迷了整整一周,我倍感煎熬,看着他送给我的手机,送给我的花,送给我的礼物,我再也没忍住,拿起这些东西就往地上砸去,整个病房一片狼藉,衰败的玫瑰花瓣掉落一床一地,我的腿又没力气了,我坐在轮椅上看着外面刺眼的光,第一次觉得光明如此令人厌恶。

听到动静的护士姐姐冲进来查看我的情况,看到如此,她知道我在发泄,我不知道自己眼圈有没有红,但强烈的泪意夺眶而出,我的眼睛明明被泪浸透了,却还是如此干涩难受。

我摔了光朝送给我的一切东西,不是因为生气,也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我看到这些东西就会愧疚,愧疚自己什么都没能为他做,甚至连痛苦都不能为他分担。

终于,我的病情也在我的消极情绪下恶化了,肝脏最经受不住的就是人的情绪,尤其是极大的悲喜交加和怒火冲天,更何况我的肝癌还是比较严重的。

我也病倒了,我被推进了急救室,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刺眼的手术灯照着我就像身处天堂一般,我的身体开始发抖,一阵一阵的那种,像是因为冷,也像是害怕,越抖越厉害,我模糊地听见医生在让我放松,可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后来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进行的抢救,我麻木了,忘记了,但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被救回来了,因为我现在刚刚睁开眼睛。

我醒了之后,看到护士姐姐在给我扎针,她看到我醒了很惊喜,她还告诉我我已经睡了三天了。

原来我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我听说光朝醒了,我着急地想去看他,可我还没恢复过来没有办法去看他,可我太想他了,在他昏迷的分分秒秒里都想。

人家恋人如果住在隔壁两个房间一定会非常开心的,每天都可以见到对方,腻在一起,没有距离,不用担心时间的流逝;可我和光朝不一样,哪怕我们住在一起都会怕第二天见不到对方,随时随地,我们都会死。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可我们都还在坚强的活着,只是把每一天都过成了最后一天。

我也知道这样太过煎熬,可我没有办法,如果不这样过日子,那么我今晚死了,或者他今晚死了,我们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谁知道上了天堂或下了地狱我们还会不会继续碰面。

我恨不得每天都把告别做一千次练习,说一千遍情话,生怕这一天的练习就真的成了正式的。

我们终于在半个月后都恢复了很多,可以下床了,也可以出去散步了。

我主动去找了光朝,我没什么钱给他买啥,就让我姐姐给我买了一对戒指,从首饰店里买的几十块钱的那种,不值钱,但我还是特别想给他买一个,姐姐果真给我买回来了,不过她怕我委屈,多花了点钱买了一对好一点的戒指,我看得出来。

姐姐问我:

“你要我买一对戒指干嘛呀?就你一个人戴。”

我拿着这对做工一般,颜值一般的简单戒指,腻腻地笑了笑说,“我要送给我男朋友。”

“男朋友?”姐姐眼里拦不住的惊讶,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坦然一笑:

“对啊,隔壁的光朝,我们在恋爱。”

姐姐可以看到我的释然,好像知道迟早要死的人特别有勇气的,因为不管得到任何结果都毫无意义,最大的意义不过是自己开心。

我都成这样了,姐姐自然不会说我什么,她也许会理解成我没恋爱过,就是想找个人尝尝恋爱的感觉,男女无妨。姐姐惊讶过后只剩下温顺的接受。

“安夜,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姐姐不管你,姐姐现在就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早日康复了,重新学习,然后扑一个好前程。”姐姐揉着我的脑袋温柔的像水。

我当然要开心了。

我拿着戒指去找了光朝。

光朝正在病房吃饭,饭是医院食堂里的,病人专用餐,他护士给他打的饭。荤素搭配,我看着有点像减脂餐,颜值挺高,其实饭的味道着实一般,因为之前我吃过一次,不过医院食堂的饭还额外需要钱,所以姐姐为了省钱,也为了我的食物安全,她决定辛苦辛苦,给我做饭送。

每日按时按点的一次都不耽搁。

光朝看到了我立刻放下饭盒坐直身子笑脸嘻嘻地看着我,直到我推着轮椅来到了他的床前。

“安夜,你来啦。”光朝开心地搓手手,我觉得他实在太可爱了,可我还是很生气,我询问他:

“你解释一下,你的病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恶化了?”

光朝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言不发,他委屈巴巴的,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闪着眼里的光对我笑着说:

“其实我活不了多久了。”

我顿时惊呆了。

“什么意思?”我慌起来。光朝知道我现在情绪有些激动,他安抚我道:

“你别太激动,我本来准备快死的时候告诉你的,但是怕瞒你太久让你无法接受,情绪会影响病情,我怕你的病情又恶化了治不好就不能活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的那些日子我也在昏迷,我陪他一起经历痛苦。

我没说这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戒指盒,然后递给了他道:

“光朝,我不管你还能活多久,只要你还活着那就是我的男朋友,我没送过你什么,这戒指也很一般,但我用它坚定住我们的心,别人许诺的爱你一辈子或许很难做到,因为太长;但我们的爱你一辈子一定简单,因为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活到第二天。”

光朝拿着两枚戒指看了又看,虽然是普通戒指,但他显得格外珍惜,硬是让两枚戒指变得热乎乎的。

他把我的手接过去,在我的无名指上戴了,然后把自己的手伸过来递上戒指道:

“快给我戴上,我要拍照纪念。”

我被他幼稚的真诚深深打动,立刻给他戴了戒指,我俩牵着手,他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看着戒指爱不释手。

我知道,他很喜欢。

我和光朝在一个月光明亮的晚上睡在了一起,那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睡在一张床上。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握着手亲吻聊天,能多抱抱对方就多抱抱,哪怕第二天发现抱着的是尸体也无妨。

光朝在被窝里偷偷跟我说:

“安夜,其实我是白血病晚期了,送到这家医院的时候我就已经无药可治了,可是我还有很多愿望没实现呢,你可以陪我实现吗?”

我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不知所措,愿望他会有什么愿望呢?是什么愿望能让他如此顺其自然的接受死亡,从容不迫。

我问:

“你想做什么?”

他见我松口惊喜地抱着我问:

“你可以陪我偷偷溜出医院吗?我想去看海。”

看海?说实话,我也想去。

只是我们怎么才能溜出医院呢?

“我们要怎么离开医院?”我问道。他眼珠子转了一圈说,“我们晚上出去吧,趁大家不在,趁护士打盹,从安全通道溜出去,然后找家宾馆住一晚,第二天去逛街吃东西,然后坐车去看海看夕阳”他说着,眼里全是期待,好像现在就能从被窝里窜出去跑路。

我看他那么想出去,又想想他活不了多久了,我就一阵心酸,想着那就陪他去吧,满足一下他的心愿。

可我的心早已经泪流不止,整颗心都淹在了苦和泪里。

我决定放弃治疗是在隔天的日子里。

那天光朝突然神秘兮兮地溜进了我的病房,我问他什么事,只见光朝把一张银行卡塞给我,他说:

“安夜,这卡是我妈给我的,但我活不了多久了,也许多则一两个月,短则一两周,卡里有万,你拿去治病,我要是有一天走了,你千万不要难过,有你陪的这段日子里我特别开心,我死后你配合治疗,记得每年到我的坟前来看我就好”

他说着说着,突然有些哽咽,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我捏着这张卡,顿然不知所措。

光朝给我的太多了,最后却自己一个人走地干干净净。我舍不得。

他回到病房后我几番挣扎后,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信,也算是遗书,我写完后把卡放进了信封里,将信压在枕头底下,上面明确表明,请将这封信转交给我的姐姐安寻。

我决定不再继续治疗,更不会用这些钱治疗,如果迟早治不好还是死了,那我身上背负的医疗费将会成为我到死都无法释怀的心结。

我不想姐姐那么累,这钱就当是给她的补偿,我准备去陪光朝,陪他完成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旅途,他不能孤零零的一个人走,他自卑敏感还有点胆小,万一路上遇到坏鬼,我怕在梦里听到他的哭声。

我和光朝找准了时间,我们换上了自己的便装,然后在凌晨两点半的时候从医院跑出去了。

当我们顺利从安全通道跑出医院,走在路灯昏黄的水泥路上,夏日的夜晚很清凉,微风淡淡地吹过来,别提多舒服了。

光朝牵着我的手,我比他矮一点,但我身体比他好一点,并排的脚步声带上光朝的感慨,我想今晚务必是个不眠夜。

“我记得前面有一家小时营业的小旅店,我们去那里先休息一晚吧,明天出发。”光朝拉着我向前面的路口拐弯处跑去,我的腿才没跑几步就又没力气了,我双腿发软地瘫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们慢点走吧,我腿不太好使,而且咱俩这身体跑不成,别还没到呢,死半路了。”

他被我的话逗笑了,坐在路边一直“咯咯咯”的笑,寂静的夜里,这串笑声像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我的腿缓了好一阵,脚跟有点疼,光朝替我轻轻捶打着双腿,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才继续抬脚走。

本来光朝要背我的,但我死活不同意,他身体差的很,我不能累了他。光朝也没反驳,陪我一起休息。

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这家小旅馆,我们都带了身份证,不过开了一个房间。我早就想和他睡在一起了,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我们晚上吃了饭,所以现在还不饿,到房间里直接就上床睡觉了。

我们都脱了个精光,然后肉贴肉地抱在一起传递热量,虽然房间很热,但我们还是会裹着被子,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天明。

睁眼一看已经八点多了。

我大概猜得到这个点医院已经有人发现我们不见了,他们可能会很着急,会通知我们的家属,家属一定很担心我们,我承认这样有些自私,但别离这件事情对于我们来说终会面对,早一点晚一点都很难过。

光朝带我出去了,我们走在阳光灿烂的街道上,看着车水马龙实在热闹。

我们去逛了商场,还去电玩城玩赛车,抓娃娃,唱歌投篮,只要是我们喜欢的,就都去玩一遍。

光朝知道我喜欢吃鱼粉,虽然我住院后就再也没吃过了,他带我去吃,我俩吃了两大碗香喷喷的鱼粉,浓稠的汤汁令我心满意足,好久没有这样豪爽地吃过东西了。

我们还去喝奶茶,买了奶茶又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主题是一个特别甜的爱情片,全程甜到掉牙,看的人没多少,可我们却觉得格外精彩。

我想也许是我们过得太苦了,所以看着别人好好的相爱才那么羡慕。

原来我们爱看的不是这部无聊的爱情电影,而是影片里男女主的童话爱情。

他们最后的片段是求婚,我下意识看了看我无名指的戒指,又看看光朝的,不知道是不是惊动了他,他也猛地扭过头认真地看着我问道:

“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事儿,觉得他们太甜了,比我们的奶茶还甜。”

光朝摇了摇手里喝地只剩一点的奶茶,他放下奶茶来牵我的手,然后靠近我问:

“我们也可以很甜。”说着,光朝深深地吻上了我的唇,那确实是我们最甜的一次接吻。可不知怎的,我们吻着吻着,我却发现嘴里发苦,睁眼一看,光朝竟然哭了。

我没顾这苦涩的眼泪,双手捧过他的脸,然后吻得呼吸紊乱。

看完电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拒接了好几个电话,我猜是他妈妈打来的。他们一定找我们找疯了。

“要不我们早点回去吧。”我说。可光朝却没有一点要回去的意思,他拉过我的手看着我: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你陪我吧。”

我看他如此真切的眼眸,还是决定一直陪着他。我们去吃了火锅和烧烤,在ktv里。

在这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小包间里,他豪爽地咬着烧烤签上的肉,我坐在一旁对着他唱我最拿手的情歌,一遍又一遍。

他突然走到我面前,取下了我手上的戒指说,“我还没跟你求过婚呢,要不咱俩走走仪式,过个瘾。”我觉得这个提议实在不错,就点了一首甜甜的情歌,然后他拿着戒指半跪在我面前,清了清嗓子,像在排练似的,笨拙地看着我说:

“安夜先生,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做我光朝一辈子的伴侣吗?”

我被他的求婚笑到了,虽然我也见过很多求婚,但我们这样简单又真诚的还是第一次见。我笑地有多开心取决于我知道他有多少坦诚。

我点点头伸手过去,那枚戒指又回到了我的无名指。然后我也跟他求了个婚,他笑地像个傻子。

我们年龄也不大,我,他。但我们这个年龄是对爱情最憧憬的时候,往往这个时期的回忆会成为一生的难忘。

可惜我们要定格在这个时期了,定格在最美好的年纪。

夕阳快要退下的时候,我们吃饱喝足唱够了,光朝叫了个车,我们沿着那条路前往了海边,路途不远,我们本来就住在沿海城市边缘。

“这个点去海边,我猜你是想看海上的落日吧。”我坐在车里剐蹭了一下他的侧脸,他抱着我笑笑,“我还想在这里看日出。”

后来他又悄悄自言自语了一句:

“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以为我没听到,其实我听到了。

我预感到了不对。

他因为吃了太多忌口的东西,身体看起来不太舒服。

光朝的白血病有很多严重的忌口,吃不好就会引起体内出血,吐血的现象。我看他的额头开始浸着薄薄一层汗滴,我不想让他去看海了,我准备叫师傅带我们回医院,可光朝却拦住了我摇摇头,“我没事儿,一定要去看海”

因为光朝活不久了。

前前后后,也许今晚,也许明天,他就会死掉。

我明知不想看他死,可我还是听了他的,耽误了急救时间。

我们来到海边时,光朝的情况就越来越糟糕,他捂着肚子疼痛难忍,如同上了绞刑架上被折磨的罪人,他吐血了。

我不知所措,掏出兜里仅有的一包纸递过去,他拿着纸捂住嘴,然后被我牵着一直往前走,走到海浪扑打的地方,在最亮的地方,有一块很大的礁石,光朝指着那里道:

“陪我去坐坐。”

我一路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睛干涩地扶着他坐上了礁石,他靠在我肩头,我搂着他,手里的纸已经吐红了好几张,但还是没能阻止他的血,连鼻子都开始流血了,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终于看不下去了,我说:

“要不我还是打个带你回去吧,我们下次再出来看。”

可正当我摸索手机时,光朝按住了我的手,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呛着血说道:

“别别打了来不及的”

我抱着他泪喷涌而出,除了哭我没有任何办法。我不是医生啊,我怎么救他。

我直面别人的死亡,比面对自己死亡都要慌张害怕,怕的不是死后的尸体,而是见证死亡的过程。

光朝在我怀里痛苦挣扎,他大口穿着气,鼻子的血继续流着,我看他如此呼吸困难的样子,忍不住了,我捧过他的脸,在下沉的夕阳下堵住他唇,我开始拼命给他做人工呼吸,我们和着鲜血,嘴对着嘴,看着像亡命的恋人接吻一般。

不久后,他缓和了很多,我替他擦干净血,继续紧紧抱在一起,可他已经奄奄一息。

他用尽力气眯开眼睛看海,海风拂过我们的脸庞,我许久不剪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我抱着他指向远方没有边界线的海域,我对他说:

“亲爱的,那里会有鲸鱼出现吗?好想听听它的声音。”

光朝艰难地呼吸着,微弱的呼吸被海风淹没,我听到他在我的耳边呼了一口气道:

“亲爱的,那里有我对你的思念”

然后,他的呼吸渐渐没有了,身体再也一动不动,他扶在我胳膊上的手也垂了下去,我低头一看,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安然离世。

光朝死了。

死在了我的怀里。

我捏住他的手,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夕阳再也没有了,太阳也永远没有了。

我抱着光朝的尸体在礁石上坐了一夜,吹了一夜的海风,看了一夜的海。

本来嚷嚷着要看海的人是光朝,可光朝还没来得及在海边散步,就先走一步了。最后看海的人,只剩下了我一个。

黎明来临之际。

海平面亮起一道微弱的晨光。

我抱着已经僵硬的光朝的尸体,从礁石上走下来。

我脱了鞋子,也脱了他的鞋子,然后我横抱起他,他突然变得很轻,我抱着他面朝大海,我抬起脚踩进海水里,看着冰冷的他,想想可怜的自己,我不禁感慨:

人一辈子大可不必那么伟大,能普普通通地过一辈子已经很伟大了。

可我们连普通人都做不了。

我抱着光朝已经走入了海的深处,我还在不停地走,看着海水浸过光朝的身体和脸,面对海平线还未升起的太阳,我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直到海水淹没了我的头顶,我们一起沉入了汪洋大海。

于是,我也死了。

陪着光朝一起死了。

我们的一生至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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