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图书馆三楼室内。
燕明朗和柯文吃了午饭。正好两人下午都没有课,柯文便跟着燕明朗一起到图书馆自习。馆内有一半的空座位,他们选择的是偏向角落的四人桌。两人并排而坐,对面是空出来的。
柯文喜滋滋坐下,满心想的是坐在角落少人的位置上,这样就能和燕明朗讲悄悄话而不会打扰别人了。可两人入座之后,燕明朗似乎忽略了旁边有他这么个人。
燕明朗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本校论文数据库,查找相关的教材拓展研究。柯文随意瞥了一眼,瞬间被各个窗口的大片文字吓退。随意打开燕明朗摆在桌子上的几本书,纸张上空白出都被密密麻麻的各种颜色的标注填满了。端正的小楷字,虽然很整齐,但是柯文依旧看得头疼。
柯文放好学弟的专业书,默默从小书包里拿出了他的《近代法国美术简史》。打开课本就是各种文字理论,偶尔有一两幅插画。两相对比下来,有种儿童彩色图画课本和大人的专业课课本的一样。还有他本以为这会是浓情蜜意的相处,可燕明朗就只顾看他的法典。
柯文有点挫败。
近距离看燕学弟工作的样子,实在不能太帅。他肌肤光滑白皙,睫毛又长又巧,鼻梁高挺,侧面看上去精致又不失英气。顺沿往下是立起来的浅黑色格子衫衣领下了脖颈,还有微卷的袖口,键盘上跳动的修长的手指。
柯文心脏怦怦乱跳,眼睛一直黏在燕明朗身上。
柯文目光灼灼,一直看着燕明朗。燕明朗做不到无视,偏头压低声音跟柯文说:“学长,既然来了图书馆就要学习。不要浪费时间在其他方面。”
被学弟这么批评,柯文一张老脸挂不住,便拿起彩笔在书上勾画。他只有在以前的时候才会狂背各种理论知识,大四基本都在画室画画了。现在重新拿起书本,没看两分钟就开始犯困了。他偶尔会趁燕明朗不注意,瞄两眼燕明朗的侧颜,用美色来缓解疲惫。
只是不能正大光明地看了,好可惜。
燕明朗开始做新的笔记,电脑屏幕突然弹出郁梓源发来的文件,解压之后随意滑了一下,里面还有视频文件。他戴上一边耳机,然后点开文件。文件是郁梓源搜集的证据,以及目前检察院的公开的案件审查进度。
燕明朗点开视频,查看律师的解说,从现成的案例中了解具体分析角度。他太入神,连有人打电话来也没注意到,因为图书馆内不允许过高的音量,所以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调的是静音。
柯文瞧见手机显示来电,轻声提醒燕明朗:“燕学弟,有人打电话给你。”
燕明朗没有理会他。
柯文重复了几遍,依旧如此,一边的电话响了一会儿就停了。
柯文好奇燕明朗电脑上的视频,歪着脑袋问:“燕学弟在看什么?”
燕明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浑然不知柯文已经歪着身子把头伸到他的脸旁边了。
“燕明朗!”柯文在他耳边轻声喊道。
“什么?”燕明朗没听清柯文说的话。热气打在燕明朗的耳朵上,惊起一身颤栗。燕明朗下意识地转头,而柯文的嘴唇恰好擦过他的侧脸,留下一阵柔软的触感。
这下两个人都傻了。
燕明朗脸上突然爆红,柯文见状默默把身体移了回去。
“那个,我就想提醒你一下刚才有人打电话给你。”柯文声若蚊蝇。
燕明朗面上热气攀升。他拿起手机看见来电人是母亲的名字,便和柯文说了要出去打个电话,顺带摆脱这个尴尬的场面。临走前他不忘关了文件,以防柯文无意看见上面的内容。他实在不想柯文再回想起这些不好的事情了。
燕明朗不在旁边,柯文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无聊得很,掏出了手机玩游戏。
玩到第十关时,图书馆管理员抱着十几本厚厚的书慢慢走了过来。摞成一叠的书本方向歪向一边。走到燕明朗的座位旁边时,最上面的那本书突然掉了下来,他又不方便弯腰捡书,只好请求柯文帮忙。
柯文捡起了书放了回去,顺便挪了挪位置,将突出来的那几本书拨回原位。
放在椅子上的书包被他俯身的动作碰到,掉在了地上。
柯文捡完书本又捡书包。
拿起燕明朗书包后,他发现地上撒了几颗糖。糖的样子还挺熟悉,好像是他以前吃过的某款糖果。柯文捡起来仔细看了看,还真是他之前推荐给燕明朗的同款玫瑰糖。
原来燕学弟和他喜欢吃一样的糖呀!
柯文把糖果放进没拉好拉链的小夹层里,忽然又摸出了张纸。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催促着他快一些打开这张纸。他就没有多想,打开了手上的纸张--居然是他直接给燕明朗画的速写。
画和糖果,燕明朗竟然一直收藏着,还把它们放在书包里每天形影不离。
柯文心跟泡在蜜罐里面一样甜滋滋。他把东西放进书包夹层,然后拉上拉链,幸福地搓着手期待燕明朗回来。
燕明朗去了卫生间,捧着冷水洗了脸。镜子里面的人双手撑在盥洗台上,垂着头,眼中晦暗不明。额前的墨发湿成多缕,水珠一颗一颗掉到眼下。
“柯文……”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空无一人的楼梯内,燕明朗回拨了电话给他的母亲:“妈,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燕母回答:“明朗,你姐姐想在下个月初给幸幸办个生日宴。你到时候回家一趟吧。”
“知道了。”
“那后面确定时间再跟你细说。”
燕母又和燕明朗聊了会儿天,都是些家长里短。时间不久,燕明朗回来发现柯文已经端坐着半闭上了眼睛。
柯文手里拿着笔,脑袋缓缓地往下坠着。他的头越来越低,眼睛一眯全就进入了半睡状态,连燕明朗回到他身边了也没有反应。
燕明朗继续学习,柯文逐渐进入睡眠状态。
燕明朗安静写着笔记,没有打扰柯文休息。
两分钟以后,柯文抓着笔睡熟了。他歪着脑袋趴在了书桌上,面朝着燕明朗的方向。他脸颊上的小肥肉被书本的边角挤了出来,红唇微微张着,宛如一个装着液体的小汤勺。唇角好似有某种晶莹的东西在慢慢增多,不久就要溢出来了。
燕明朗整理完一个单元的笔记内容,抬手一看腕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转头看了一下柯文的情况,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柯文唇边流出了一滩涎水,浸湿书本仍浑然不知。
燕明朗实在无法忍受这等邋遢。他抽出了柯文抓在手里的笔,把那只手拨到一边,接着再抽出柯文压在大脸下的书本。
柯文被他的动作惊醒了,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怎么了”。
燕明朗闻言把书本往柯文身边推了推,等待他自己清醒。
“嗯?”柯文揉揉惺忪的睡眼,手无意碰到了濡湿的唇角。
这熟悉的触感……
柯文伸手摸摸嘴边的位置,脸色一点点僵硬,满是难以置信。待反应过来他速度掏出书包里放着的抽纸,抽了两张来擦干面上的涎水。然后又欲盖弥彰地抹了几下书本上的涎水,只是湿透了书本一角没那么容易风干。
柯文眼神乱瞄,就是不看燕明朗。他心虚至极,默默从书包里面拿出了另一本书,镇定自若地读着。
燕明朗无奈地微摇了摇头。
他戴上耳机,点开英语听力的音频,做着提高班的英语套卷。做着做着,笔尖顿了一会儿--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肩膀忽然一沉。
余光瞧见柯文又睡着了,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恬静的睡眼在众人勤奋认真地学习的紧张氛围里面格格不入,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微微一颤,恍若展翅欲飞的蝴蝶,却没有挣开翅膀,单纯地在人的心上瘙痒。
燕明朗本来想叫醒柯文,然后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还是让他继续睡觉。
有那么困吗?算了,只要不流口水就行了。
“报告!”柯文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跟老师报告。
“进来吧,下次不要迟到了。”才上课五分钟,教室里面并不安静,老师也就不记缺勤人数,招呼着柯文进来。
柯文背着小书包屁颠屁颠地沿着过道走来,扬着一张笑脸。
燕明朗眼皮一跳,心中产生了预感。如果他记得不错,军理课隶属校级公选课,只在大一开设,大四的学生应该早就修完了。果然,柯文朝他小跑着走了过来,然后坐在了燕明朗旁边的空位。燕明朗所在的位置靠窗,右边就是柯文。
燕明朗挑眉问他:“怎么来了?”
柯文左右扫视一遍,悄悄挨近燕明朗,手围成喇叭状:“唉,我帮朋友代次课。这位老师很严格,千万别让他知道。”
几百人的大教室,两人坐在后排。老师注意不到他们的动作,神采飞扬地写着板书。大四下学期基本没什么课程,平时忙得最多的就是画画。柯文修过这门课,对老师的讲课兴致厌厌。
桌上搁着课本和铅笔。柯文翻开素描本,一边咬着笔头进行构思,另一边用手指在纸上比划距离。过了两分钟,铅笔“唰唰”地在纸面流转,很快就描出物体的构架。
燕明朗走神了。别人只当他盯着黑板,可实际上他的目光却没有聚焦在那处。
这门课讲的军事基础,很多都是国防科技方面的历史。燕明朗受家庭氛围熏陶,读过军事历史专著。现在老师讲的内容只是他曾经摄取的知识中的一部分,上课之前还特意预习过,重复巩固对他本身实际没有多大提升。
所以眼下燕明朗只单纯地记下老师的板书,并没有花太多精力听讲。
上半节课结束了,柯文还在画画。纸面作品雏形已经出来了,应该是蛮复杂的。因为柯文摆了五支笔尖粗细不一的铅笔在桌面备用,描完纸上特定的一部分就会更换一支。
这副聚精会神的模样还是燕明朗第一次见到,仿佛通身镀了一层窗外斜入的金光。就连在百团大战跳舞的那次,他虽然认真,但还是恣意居多。
燕明朗默不作声地走出教室。
课间老师反复要求用手机签到,柯文才从创作中回过神来。他脱离了专注的状态,此刻也想着休息一会。他签了到,用手撑着头放空大脑 ,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铅笔。
柯文桌前的素描本纸上是一幅燕子低飞的花鸟图,各种景物的形态都描出了架构,仍需要过后细节的修改和上色。燕明朗回到座位上,清晰地观赏了柯文的画作,由衷地夸了几句。
“工笔花鸟画,国画的一种流派。还是用毛笔勾线好看,好久没画,用铅笔来练练手。”谈到真心实意喜欢的事物,柯文的眼睛里散发着光芒,好像放着细碎的星星。
柯文接着科普,半带着故事性地讲述了很多关于国画方面的史实。燕明朗认真地倾听,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两人的观点不谋而合,谈得越发起劲。预备铃敲响,两人很快结束了话题。柯文不打扰燕明朗学习,转而看起古代野史来。而燕明朗便继续写着笔记。
过来十来分钟,燕明朗听见柯文小声对他说:“燕学弟,我的橡皮好像掉到你那边的抽屉底下了。”
燕明朗闻言,收回桌面的左手转而探向抽屉。他摸了摸自己这边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逐渐向柯文的那边摸去。
方才柯文的两只手都伸入抽屉,摸索着自己的橡皮。所以现在是三只手都处在抽屉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柯文的双手一点点地摸着抽屉,突然和燕明朗的左手相碰,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而后他的指尖滑过燕明朗的手背,停留着画了两个圈。
燕明朗一惊:他想做什么?
他瞬间想收回手,只是柯文的手指还停留在他的手背。所以他不做任何反应,心中甚至还隐隐冒出了点期待。
此刻柯文忽然紧张了起来,默默唾弃着自己的表现。纵横情场多年,风流话张口就来。现在居然和小男生初次谈恋爱一样,碰个手就浑身僵硬。柯文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掌心冒出了点细汗。
很多直男朋友们也会开类似的玩笑,搂搂抱抱的甚至比这个过分多。在教室和宿舍做这些,更多是玩乐,大家都不会当真。不过在上课这么严肃的环境里,也没有谁还想着开玩笑。这算是明显的调情,如果燕明朗都没有明显的抵触心理,那说明他可能不是笔直的性向。掰弯直男很不道德,不过因为对象是燕明朗,喜爱大于顾虑,柯文根本没想太多。
燕明朗听不清老师讲课的内容了,满脑子都是柯文微凉的指尖。
不过在柯文的观察中,燕明朗毫无反应。
以他平时敏锐的表现,这表现算是默认了吧……
于是柯文得寸进尺,指尖直接掠过燕明朗的手背,翻转手掌之后直接挤进了后者的手掌与木板之间的空隙。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柯文再次翻过掌心,调换了两只手的上下位置,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面。最后细指嵌进燕明朗手指的缝隙,屈起指节,形成一个紧密的十指相扣的形状。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柯文紧张不已,手腕攥得非常用力。
柯文的手比燕明朗的小很多,而且永远都是冰凉的。纤纤玉指弯曲着扣在燕明朗指间,掌面紧紧相贴着。
燕明感觉心脏在加速“扑通扑通”地跳动,四周的事物都静止了。他现在只能感知到左手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凉意,并下意识地弯了手指,将柯文的手包裹在他的手里面。同时他重重咬了一口舌尖,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写字的力气,强行将自己从虚幻的情境中脱离出来。
“别闹了。”燕明朗低沉的声音自柯文上方响起。
声音钻入柯文的耳朵,他感觉耳朵有点发烫,乖巧地坐直了身体。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继续摸了摸抽屉,在下方找到了橡皮。他把橡皮放回桌面,翻开书本看书,偶尔会附和一下老师,以防突然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
窗外晴空万里,鸟声清脆。谁也不知道课堂之中有对十指相扣的手。
下课了。两人十分自然地松开了手,走出了教室。柯文一直跟着燕明朗,期间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们在校道上散步。校道旁边就是篮球场,以及立着各种运动器材的沙池。附近零散着玩耍的人群,还有小孩子嬉笑打闹的身影。
柯文的动作宛如投石入湖,在燕明朗的心里荡起阵阵涟漪。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不过第一次面对感情的问题,却是打得他措手不及。长久的暧昧没有任何益处,还不如及早挑明,说清利害。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像表面那样毫不在意。对于柯文,无关于其他,就是纯粹的心动。如果能发展下去,他亦是乐得其成。
燕明朗忽然停下,柯文随之停住了。
“柯文。”燕明朗转身与他相对,顿了小会儿,接着说:“我们不能再维持这种关系了。”
燕明朗直呼他的全名。气场全开,表情严肃得跟模拟法庭那天一样,想来这次是不能糊弄过去了。柯文预料到燕明朗接下来要说的话,心中咯噔一下,攥着衣角捏出了几道折痕。
然后柯文猛地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燕明朗:“燕学弟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燕明朗瞬间语塞。柯文又开始含糊不清地回答问题了,燕明朗心中想着,当下就决定直白地跟柯文说清楚。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问:“你说喜欢我,是不是认真的?”说完之后燕明朗静静看着柯文,等待他的回答。
眼见回避不了,柯文只好磨磨蹭蹭地从嘴里憋出声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