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认识陈嘉言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应该生病了。
不是那种身体上的重大疾病,是心理上那种极度敏感、脆弱、悲观的疾病。
它的学名叫做抑郁症。
但用疾病两个字来加持它,我会觉得更完整——因为一旦心理问题出现的时候,与之携伴的还有一系列其他问题,比如说精神倒错,比如说情感隔离,比如…抗拒建立亲密关系。
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去尝试或者进行一段感情,就算再认真,也不应该。
可有时候我想要达到的局面,偏偏不会如我的意——
我遇到了一个一眼就中意的人。
就是陈嘉言。
我们是从网上认识的。
那会儿逛社交软件,看到他的户外运动的照片,觉得风格很有意思就随手点了关注。
后来发现他是同城的,还跟自己同龄,就莫名有种破冰感,偶尔会在他分享的日常下面评论留言。
他一开始粉丝并不多,评论区的留言一般都会回。
可能是我出现频率太高了,后来这样互动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给我点了互关。
我觉得他并不讨厌同性恋。
因为我自己的主页稍微有性取向的指向,还有几张意味很明显的图片。
他肯定是翻到我的主页大概浏览一下,才会点击的互关。
我有点窃喜,这种隐秘又被好好尊重的感觉,让我找不到南北,也让我完全忘了,自己并不适合去建立一段关系的毛病。
只要一闲下来,我就乐此不疲地点进他主页里,把他分享过的所有日常都浏览一遍,再反反复复盯着我跟他的互动回味。
我原本的认知从他不讨厌同性恋,转变到——他不讨厌我。
这种自我攻略的恋爱脑行为,在我清醒的时候让我很唾弃自己。
但是他真的太温柔了,温柔的让人忽视了距离和现实,固执的坚持着一厢情愿。
我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我的心思他不会知道,我们两个人除了网络,也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交集。
就跟往常一样,他只要分享了新的内容,我一定会在评论区报道,偶尔还会跟他在评论区多聊几句。
不过我们从始至终没有越过界,也从来没有超出正常频率的互动。
后来我在主页分享一些自己的生活,被他看到点赞,我们的互动频率才算多了一些,两个人基本是两头跑着评论。
本来关注也不多,就当纯聊天消遣。
我越来越喜欢分享生活,他的话也越来越多,偶尔还能在评论区蹦出几个新鲜梗,弄的我每次都得上网查。
跟他抱怨过一次,后来他开的玩笑后面,都会加上括号特别解释。
他的评论区没有别人,大部分时候只有我们俩,所以这种聊天形式细致的同时,也很容易让我陷得更深。
离开了网络的大部分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我们不在私信聊天,而非要把评论区当成聊天框。
这样他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我很纠结,我知道我是因为不满足我跟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才会考虑那么多。
偶尔我点开他的私信会话,想开口打破这个局面,却又在打好字之后,全部删掉退出界面。
我犹豫了很久。
我变得多疑、敏感,我开始止不住地考虑,我跟他之间的可能性。
可这只是一场单向暗恋,只是一场,永远见不到光的网络消遣。
我骂醒自己,想通过切断联系这种方式,来消磨干净自己的妄想,就消沉了一段时间,始终没有再登陆过那个软件,还卸载了它。
大概过了半个月,我心情好了很多,重新把软件下了回来,换了个小号登陆。
其实我还是耿耿于怀,并没有成功清空自己心里的念头。
我想知道我消失的这半个月,他有没有找过我,或者是不是遇到了一个新的蹲他评论区的人,已经把我的账号取关了。
我登小号搜索了他的id,点进他的主页,发现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更新过日常,上一条点赞的内容,还是半个月前我分享的一首巴赫古典。
我把我跟他之前在评论区的互动翻出来,又盯了好久,想着反正这是小号,他也不认识,就没所谓地点开了他的私信。
我问他介不介意同性恋。
问完我就有点后悔,谁没事儿会一上来问的这么直白,而且还是这么隐私的问题。
但是撤回是已经撤回不了了,我只能找补,跟他道了个歉,表明只是因为看到他的评论区才会这么问。
发送完我就切回大号了,抱着忐忑的心情看了眼个人主页,上头显示有几条未读评论。
全都是他发送的。
都是些很平常的问候,却让我觉得很暧昧。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条私信都没有发过,而是始终跟我玩着评论区互动的游戏,让我永远猜不到他的心思。
我替自己不值。
于是流利地点开他的私信聊天框,发了句“我是同性恋”过去。
大概有点恶心他那意思,发送完我就退出了大号。
重新切回小号登陆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上课的空隙我点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他回了我小号的私信。
他说“不介意”。
只回了三个字,也没有解释评论区的事情。
我更迷糊了,我不知道这是一种默许,还是懒得多说的意思。
接着我匆忙地切回大号,发现私信那栏的红点亮的刺眼。
他回了我十几条消息,在我那条消息底下,他说,“我一直知道”。
他问我最近为什么没有上线,发生了什么事,问我是不是认识了新的朋友,以后不会再跟他说话了。
我突然心酸的要命,没顾下课铃声,一直坐在教室给他发了好几条解释。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收到会回复,我特意在设置里开了通知。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听到消息通知,点开一看果然是他,我惊喜的连饭都没有吃完。
我们聊了很久,聊到晚上也没有把这半个月的事情聊完。
睡觉之前,我问他之前我没上线,为什么没想起来给我发私信。
他说他很久之前就跟我发过私信了,是我开了屏蔽。
他以为我总是在他评论区留言聊天,是因为不用私信,所以关注后就想着尊重我的习惯,一直只是在评论区跟我互动。
我点开设置,跟他说的一模一样。
真的觉得自己蠢的令人无语至极。
我们睡前加了联系方式。
后来每天都会照常问候,甚至不再依赖那个社交软件的评论区,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都会跟对方分享,每晚都要互道晚安……
直到一次我无意间给他发了条语音消息,没来得及撤回,他的语音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我接起那通电话,也默许了他加入我现实生活的煲电话粥的形式。
自此,我们经常打电话打到很晚,很多想说的话,在睡觉前都说不完。
我感觉他也喜欢我。
他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记得我的所有喜好和忌讳,身体上的小毛病,和做事情的所有小习惯。
他总是能在很多细节上打动我。
我终于做好心理建设问他想不想要见面,他却先跟我跟我告了白。
我怕他反悔。
因为他分享的他的照片和视频,都能一眼看出他的优秀,他浑身上下,几乎能让我找到缺点的地方,只有太黏人。
我一开始并没有同意,只是让他考虑考虑,先约好地方见面。
我们之间隔了大半个城市,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四个小时地铁,其实不算很远,但是很折腾。
我们约在周末,他过来见我。
他本人跟他视频里的差不多,很高,皮肤是小麦色,眉眼干净,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
从见面他就一直笑着,一个大男生拘谨的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甚至只敢在我没盯着他的时候偷瞄我。
我们去了之前买好票的电影院。
因为我近视的缘故,他买了两次票,一次他自己事先选了个中间靠后的位置,见了面听我说没戴眼镜,又临时买了两个靠前的座位。
他买完我才知道票不能退,坐到电影院里歉疚地说下次请他,结果他直接拿出了一个礼盒递给我。
里面是个手环。
他看着我疑惑的目光,把自己的手腕露了出来,上面带着一个同款式不同颜色的手环。
“情侣款。”他说,“怕你跑了,所以想找个东西先套上。”
我红着耳朵让他帮我把手环戴上,紧接着电影院的灯光暗了,只有巨大的荧幕闪着光。
旁边没有别人,空调吹的温度也尤其低,我随意说了句手凉,在电影片头黑幕陡然亮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把我的手背叩进了他的手心。
很暖和。
他大抵有些紧张,电影放到一半,手心的汗都打湿了指节。
我本来想抽手给他拿张棉纸,但他感觉到我的动作,回眸看了我一眼,抿着唇把五指挤进了我的指缝紧扣,紧绷着说:“就这样牵着。”
我们一直牵到电影结束。
然后一起去吃饭,一起坐公交,一起参观我的大学,一起在图书馆看书,一起坐在长椅上吹风……
一切都好的不得了。
那天我站在地铁站口送他回去,他说下个周再过来找我,说还给我买了一些东西,快递过几天会到,说要我好好吃饭,有什么事情给他打电话,说他舍不得我。
我说不清我是什么感觉,在他背影消失在地铁口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都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刚刚还雀跃的心脏忽然被盖上了一层罩子,这种落差让我的四肢僵硬,大脑死机,完全分辨不出来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忘了我是怎么回的宿舍。
我跟他的联系仍旧不断,甚至更频繁。
可还是生病了,我无时不刻不想藏起来,暂时消失一段时间,最好没有人知道我在哪儿。
他送了我很多礼物,买了任何他能够想到的东西。
我觉得他太好了,甚至生出来自己不配的念头。
我还是想躲起来。
于是我回消息回的越来越慢,我开始回避他的电话,他的各种存在。
他很没有安全感,电话经常会打很多遍,不管多远都会跑过来找我哄我,带我出去玩。
我们在那一阵甜虐交加。
所有的甜都是他给的。
而我则出了问题,很严重的问题。
我们开始无可避免的吵架,无可避免地露出缺点,无可避免地消磨本该甜蜜的感情。
但我没有想到,不断的回避和拒绝并没有让他放弃。
他一直没有放弃,哪怕这段感情一直在折磨他,也从来没有责怪过。
直到我主动说了分手。
我以为他不会同意,或者会把打电话打过来,或者会跑来找我。
然而什么都没有,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埋怨,干干净净地离开了我的生活。
我终于如愿所偿地消失了一段时间。
后来等我回过神来,重拾之前的事情,我才发现我好像永远地失去他了。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找我,结果没有。
他的电话,社交软件,所有消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都没有了痕迹。
他彻底地离开了我的生活,也成功让我没有立场和方式再去参与他的世界。
我找过他,却不敢见他。
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我生病了,我觉得这更像一个拙劣的借口。
事实只是,我很自私地伤害了一个喜欢我的人。
我的病会好,但我可能再也遇不到,像陈嘉言这样喜欢我的人了。
***
后来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陈嘉言,那种愧疚和遗憾,就像是一种会上瘾的毒药一样,日日夜夜腐蚀着我原本坚定、无悔的决心。
我始终不敢提起他,也不敢承认自己是否后悔。
但我知道,往后的很多年,我再也不会忘记他了。
再也不会。
……
我们的故事没有续章,这些后悔和遗憾只会盘踞在我一个人的心里,不知道需要消磨多少年才会消失。
只是说出来才能够明确地认知到——
原来从前,我也被人当作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