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怎么会这样...。这是假的。这不是真的。”张小月震惊地喃喃自语。
陈浩东与张小月十年爱情,从校服走到婚纱,本该是令人惊羡的鸳鸯伴侣,谁知背后竟有这番鸡零狗碎。
电梯到了7楼停住。影片中的一男一女似是大梦初醒。陈浩东连忙放开衣衫不整的林娇娇,理了理领带。电梯门外的人,是何月竹,像极了一个误闯进片场的路人。
何月竹在门外捂着手腕,左右踱步。陈浩东招呼几声,可何月竹就是不肯进电梯,进进退退,好像一个恶作剧的傻小孩,在电梯门口跳踢踏舞。
“算了,你们先下吧。”监控里,何月竹说。
影片里的他看着好蠢。
电梯门重新关上,陈浩东与林娇娇相互看了一眼,似在纠结该不该继续那个吻。忽然,电梯剧烈抖动起来,灯光快速明灭,监控也闪起诡异的花屏。
林娇娇失声尖叫,两人紧紧抱着对方,缩在一角,双双惊恐地瞪着电梯大门方向。
画面戛然而止。黑暗中,尖锐的电缆摩擦声与林娇娇的尖叫声混合,一时竟不知哪个更加凄烈。一声巨响为影片带来了最终的平静。
“...偷情偷情,最后偷到地府去了。”一工作人员发表锐评。众人都在观察张小月的反应。
新娘抄起身旁一本杂志,丢在投影荧幕上。她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一团乱,摊在办公椅上,涕泗横流,战栗不止,细数他曾经如何如何,又止于一句哀叹:“认识你十二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婚礼当日惨遭背叛,着实是见者同情。工作人员中不乏中年姐姐,她们轮流上阵安抚张小月,试图平复她的心情。
“张小月...”何月竹不知该说什么。他作为两人中学同学,恐怕上去只会招人烦。
看过监控,可以确定一件事,陈浩东到最后都没有离开电梯。
这事恐怕不是简单的意外。
吴端说酒楼“阴气极重”。难不成又是有鬼作祟...何月竹想。
小招曾说过,结界里的人看得到结界外的人,结界外的人看不见结界里的人,若陈浩东在电梯下落时被拉进了结界,他的失踪就说得通了。
何月竹左思右想,没有头绪。金枝大酒楼名誉全市,若是近几年发生过命案,他不可能不知道。就像现在,酒楼门外已陆陆续续有记者赶到,他可以确信明天都市报头版必定是:“金枝大酒楼电梯意外坠毁!究竟是...还是...”
他怀着满腹疑问走出监控室,刚刚那个工作人员站在饮水机旁。肩膀耸拉,双手下垂,如一具被抽干灵魂的人体模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何月竹。
冷不丁,那工作人员阴阴开口:“你是不是在想,那个男的去哪了。”
何月竹愣了一下,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他这才打量起这个工作人员,大约四五十岁,矮矮胖胖,有一张寻常不过的普通人面孔。可他浑身却带给何月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新郎有话托我带给你。”工作人员的神态动作都透着一股僵硬。折磨人的视线始终追着何月竹,让他一阵发毛。何月竹突然想起,一开始他进入这酒楼时感觉到的那被盯梢的目光,也是如此。
何月竹回头看了眼监控室里的张小月,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只有我?”
“是的。这里不方便说,你和我来。”
“我叫上新娘吧。”
“不,他说只能邀请你。”
何月竹猜测或许是与婚外情有关,“那好吧,要去哪说?”
工作人员走出几步,又回头,似乎在等待何月竹跟上。他邀请何月竹进了还在运行的另一架电梯,按下顶楼三十层。
电梯缓慢上行,何月竹问:“要去这么高吗?”
“不,不。我们已经到了。”那工作人员始终挂着一抹礼节性的笑。何月竹越看,越觉得这笑容渗人,就好像凭空有人用手指支起他的嘴角。
何月竹毛骨悚然,硬着头皮问:
“他让你带的话是什么?”
“他说,你一定要参加他的婚礼。”
“他和我说过了。”何月竹一下泄了气,这事早知道了,“我的工作性质特殊,不方便参加红事。”
“不。你必须参加。你一定要参加。”工作人员骤然激动起来,他双手抓住何月竹的肩膀,猛烈摇晃,“现在、立刻、参加。”
“不是...!你放开我。”
就在那一瞬间,电梯内的一切光源忽然熄灭,就连监控摄像头都暗了下去。整个机厢剧烈抖动起来。而何月竹手腕上的银环,也猛地收紧,死死钳进肉里。
这个工作人员,有大问题。何月竹忽然明白了那份熟悉感是什么,是他身为入殓师对死人直觉般的熟悉。
何月竹甩开工作人员,正要质问,对方竟然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喂!”何月竹喊了一声。
电梯带着黑暗与抖动上升到了30层,触顶后忽地一震。
何月竹连忙冲到操作面板,狂按开门键。
可电梯失去了控制,竟开始下坠。数秒内已降了三层。
慌乱之中,何月竹想起曾看过的电梯间自救方法,按下所有楼层按钮,又连击警报按钮,可都于事无补。
“....”
何月竹心里明镜似的,他绝对绝对踩进了死亡陷阱。
在这绝望的时刻,他贴着墙,恍然想到了吴端。他摸了摸耳珰。
“吴端...我...”我要死了。何月竹自己都觉得好笑,才分开没多久就狼狈成这样。
对面沉默的时间内电梯又降一层。吴端的声音是直接浮现在脑子里的,何月竹一时不知是想象,还是真实。对方不慌不忙,不疾不徐,“你在哪?”
“在电梯里...电梯失控,要坠毁了。”吴端的冷静让何月竹也有了一种类似洒脱的安心,他看着电梯指示:20层。
约莫过了几秒,吴端说:“我来了。”
何月竹竟笑了出来,吴端居然真想救他。
他哑然:“来不及了。”
不可能来得及。电子屏幕上刷刷直掉的数字,如他的心跌落谷底。有许多许多话自然而然涌到了喉咙里,何月竹梗着声音,近乎本能般把压在心里的话吐了干净,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5层
…
4层
…
何月竹咬紧牙关,闭上双眼。
六十秒前。
道长独自端坐在金枝大饭店天台高处,他屏气凝神,静坐冥想,眼帘微阖,俯瞰城市万家灯火。时近深秋,夜风凛凛,清凉而微寒。他身旁放着那块精巧的旧罗盘,指针缓缓转动,指示目标距离他极近。
此时,何月竹的电梯到达了30层。
“吴端……我......”
冷不丁,耳畔隐隐浮出何月竹的声音。吴端调息凝神,抬手碰了碰耳铛,“你在哪?”双目却是看向那块风水罗盘。
“在电梯里...电梯失控,要坠毁了。”
吴端将罗盘收回掌心,起身一跃而下,翻过天台栏杆,荡入三十层的玻璃窗。他落地后轻轻拂去肩膀上的玻璃碎片,顺便碰了碰耳铛,“我来了。”
他动作迅捷如乘风,不出一时便寻到了三十层电梯门前。他抬手将一道预示通行无阻的乾宫开门符拍在门上,那紧闭的外门便应声向两侧敞开。
耳畔何月竹的声音一刻不停,“虽然我先前说以后不会打扰你,其实我不是真的这么想。遇到你之后,我的人生都颠覆了,我其实还想体验更多前所未有的经历。”
吴端无暇应他,上下勘查情况。
“我一直想向你正式道谢,今晚本来也是想请你吃饭...只是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上方是失控的制动器,钢缆如脱缰野马般飞快转动;下方是深渊般的井道,机械摩擦轰鸣不绝于耳。吴端跃入井道,半空中摘下发簪打入摩擦片,有此阻塞制动器转动的速度减缓许多。他又攀着两条向下狂奔的钢缆,借速下坠。
“你说人有来生吗?估计我转世投胎了,你也还是这模样吧。到时候如果还能相遇,我就为你扫香炉吧。”
隐隐约约见到了那电梯顶,吴端索性放开钢缆,让身体向下落去。机油混合着尘埃打在他面上、衣上,他置若无物,避也不避。
“对了,麻烦你替我和老板说一声,这个月的工资打给我姐。”
“蛇!”吴端厉声发出一道命令。指间戒指脱手而去,在电梯井道中瞬息化作一条漆黑巨蟒,蛇身缠绕机箱导轨与钢缆,如一道粗壮的铁索捆住了即将坠地的机箱,又在狭长的空间里搭起一道向深渊而去桥梁。
吴端轻轻落在蛇背上,踏着蛇身步行到机箱顶上,他碰了碰耳铛,“无事,我算到你会找我。”
先前滔滔不绝的那人此时一言不发。
吴端拉开顶上的救生门,进入电梯。
电梯表盘上的数字显示3。借着幽幽的暗光,他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
他唤了一声何月竹。
没有应答。
何月竹并不在电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