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和尚在路边捡了个浑身是血的人。
那个人自称魔尊,说只要和尚救他,就满足他一个愿望。
和尚没有表现出丝毫心动,只是嫌弃地扯了扯他攥在掌心的衣角,看见沾染在上面的血污,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然后他伸出三根手指,面无表情地道:“三个。”
魔尊登时呕出一口血。
他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向和尚。
然而下一秒,魔尊却神乎其技地变了脸,装出一副极其可怜的样子,委屈巴巴地道:“但凭小师父做主。”
然后他就直接昏了过去。
魔尊在梦里虚弱地哼了一声。
那个和尚看上去呆愣愣的,好像也没多厉害。
等自己好了就吃了他。
魔尊醒来以后就傻眼了。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手上血契留下的痕迹,咬牙切齿地道:“死和尚,你,敢,给,老子绑血契?”
和尚正坐在蒲团上打坐呢,闻言眼睛都没睁,平静地道:“你说的让我做主。”
魔尊顿时连装都懒得装,怒不可遏地变回原形,将和尚一掌拍在地上。
巨大的爪子压在胸口,和尚却毫不惊慌,反而伸出手摸了摸上面柔软的肉垫。
“第一个愿望。”他缓缓开口,“不许伤害我,大猫。”
魔尊:“喵?”
魔尊最近很烦。
不仅是因为自己许了个和尚三个愿望,更不仅是因为这个和尚叫自己大猫。
最主要的是,和尚绑了血契,如果他一直不许愿,自己就没办法离开这个破地方。
“和尚,商量个事儿呗。”魔尊蹭到和尚身边,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要不你把血契解了,我保证完成你的愿望,决不食言。”
和尚微微掀开眼皮,看着两人接触的地方,不留痕迹地躲了躲。
“你的保证,不可信。”
魔尊没察觉,又往他旁边靠了靠,急声道:“你就信我一次呗,我还有事要办呢,你先放我走,等我回来你想绑什么我都随你处置。”
手……放在胸口了。
和尚眉头紧皱,一把将魔尊的手打掉:“不行。”
只是这次的语气明显虚了不少。
魔尊愣了一下,突然看见和尚宽大的僧袍里一截原本白皙的颈子涨得通红,顿时了然。
他凑到和尚耳边,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和尚,受不了别人碰啊?”
“这可怎么办啊?我是魔,就喜欢缠着别人。”魔尊作出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突然将身上的衣服变作清凉的模样,露出漂亮的胸肌和线条流畅的双腿。
他跪在和尚的身前,虚虚地搂住和尚的脖颈,将灼热的气息全喷在他的脸上。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听见和尚的呼吸瞬间乱了。
“小师父,喜欢吗?”魔尊故意呵出一口热气,拉下和尚的脖子,在他面前变作女相,“我还有其他花样呢……”
和尚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硬生生别开脸,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小师父看看我嘛。”魔尊是大魔,这些低级的魅惑之术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念经哪有念着我快活。”
“你……”和尚光秃秃的头上都显现出一点薄粉,他眯了眯眼睛,竟像是恼羞成怒了。
不过他越这样魔尊越高兴。肉麻的话说得魔尊自己都有点恶心,但他是没有任何羞耻心的,只想膈应膈应这木头似的和尚,让他赶紧受不了放自己走。
他就不信了,他还弄不过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
然而魔尊这如意算盘还真就打错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和尚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把握住魔尊还在胡乱摸着的手腕,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直直望进魔尊心底。
魔尊的动作顿住了。
下一秒,他被一阵不容反抗的力道拽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和尚腿上。
“就这么呆着吧。”
魔尊玩命地挣扎,却不知道那和尚耍了什么花招,怀里抹了油似的,滑溜得让他怎么都起不来身。
“臭和尚,你有病啊,你六根不净,你放老子起来……”
“嗯,我知道。”
身上的魔尊还在喋喋不休,和尚重新闭上眼睛,自动忽略那些粗鄙之语,把人又往怀里按了按。
种种方法均尝试失败后,魔尊被这个油盐不进的和尚搞得头都痛了。
说他是真和尚吧,他好像还留恋着红尘,说他是假和尚吧,他偏偏比任何人都虔诚。
反正魔尊整天看着他打坐念佛,也不理自己,都快要无聊死了。
魔尊看过和尚的根骨,资质非常一般,穷极一生都不会有什大成。
他这么如实地和和尚说了,本意是想打击他一下,谁知和尚却依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诵经。
“死木鱼。”魔尊在心里骂道。
魔尊也折腾累了,他终于认命,随便在角落里找了个草席躺了下去。
甚至还赌气般地转过身去。
然后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和尚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么想走?”
魔尊见和尚跟自己搭话,一骨碌坐了起来,笑吟吟地问道:“终于想明白了?要许愿了?”
和尚摇了摇头:“只是闲聊。”
其实是之前有人告诉他,妖兽都是很怕孤独的,如果他们生气了,是一定要哄的。
“那你呢,这个破庙有什么可待的,你怎么不去个香火旺盛的地方?”他突然话锋一转,看着和尚,露出锐利的兽瞳。
血契虽然不是什么复杂的法术,但也不是人人都会的。
这玩意儿弄不好,是要遭到反噬的。
和尚深吸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忧伤。
“我在等一人。”
“哦?等什么人啊?”好像知道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魔尊瞬间忘记了追究血契的事,重新凑到和尚身边,低声道,“和尚,我都快无聊死了,你给我讲讲你的那些红尘往事呗,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和尚定定的盯着近在咫尺的魔尊的脸,面上的悲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满满的无奈。
他叹了口气,按着魔尊的脸将他推到一边,重新阖上眼睛:“噤声,静心。”
魔尊撇了撇嘴,张牙舞爪地抓着他的手:“呸,我又不修佛……你别推我,说话哪有说一半的……”
活脱脱一只闹脾气的大猫。
和尚的眸中闪过一丝柔情,他勾了勾嘴角,颇为无奈地道:“第二个愿望,不许吵我。”
魔尊立马噤了声。他的眼睛眨了眨,狭长的睫毛弄得和尚手心痒痒的。
看他不闹了,和尚才慢慢收回手掌,对上魔尊惊讶的表情,平静地开口。
“等你伤养好了,不管最后一个愿望许没许完,我都放你走,可好?”
魔尊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不,不是有点,是非常不对劲。
那天,和尚说要放自己走后,他心里应该是高兴的。
魔尊也确实很高兴。
为了表示内心的激动,他当天晚上特意出去猎了两只山鸡,偷了山脚下人家的一坛好酒,回来当着和尚的面大吃特吃,还将满手的油污全都抹在了他一尘不染的僧袍上。
“和尚,你……你给我看,我伤马上……就……就好了,马上……就不用陪你这个木头了。”
不知是那坛酒太陈还是魔尊的酒量太差,他好像很快就把自己灌醉了,扒开身上本就不算保守的衣服,将伤处展示给和尚看。
和尚没搭理他,直接转过身去。
“看……看看,不,你摸……摸摸。”魔尊却不依不饶,抓着和尚的手就往自己胸口按。
和尚没拗得过他,手掌猝不及防按在他胸脯上,顿时全身都僵硬起来。
掌心的肌肤炽热而结实,随着悠长的呼吸上下起伏,面前是魔尊一张不甚清醒的,酡红的脸。
“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还没嫌你烦呢……你倒是要赶我走……”魔尊歪倒在和尚身上,不自觉地嘟囔出声。
胸口闷得难受,他就想让这个没心没肺的和尚摸一摸。
魔尊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高兴。
或许是因为酒气上头,或许是因为记忆有损,也或许是因为自己身边已经太久没人陪伴,魔尊觉得,待在和尚身边,好像也挺好的。
就在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决定。
凡人寿数不过短短数载,他却是万寿无疆。
那他陪和尚走这一程,又有何妨?
与平常不同,魔尊抱着酒坛,瞳仁漆黑一片,里面湿漉漉的,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醉了?”和尚试探性地开口。
“嗯。”魔尊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软绵绵的应答,突然一把搂住身旁的和尚,“困……”
旁人不知道,他虽然醉得厉害,可意识依旧清晰,此时此刻纯属借着酒劲戏弄和尚。
但和尚却罕见地没有挣开,而是任他的手摸着自己的腰和后背,等到魔尊的动作停止,呼吸均匀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
魔尊眼睛掀开了一条小缝,默默看着和尚的动作,冷不丁发现着和尚长得还挺清秀的……
他看见和尚为自己一点一点为自己整理好衣服,然后脱下自己的僧袍,盖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转身欲走。
魔尊下意识地想拉住和尚,却只拽到了他手腕上的佛珠。
那串佛珠落在地上,和尚应声回过头。
魔尊生怕他瞧出来什么端倪,将眼睛紧闭,大气都不敢出。
喝酒和黑暗让魔尊的感官变得无比灵敏,不知道过了多久,魔尊的唇瓣上突然被一阵柔软覆上,却一触即分,仿佛不曾存在过。
像一阵温柔而缠绵的风。
魔尊最近有喜事。
他心情颇为不错地从山间采了一大束花,特意挑了一顿最鲜艳的,插在和尚耳朵上,笑嘻嘻地道:“真好看。”
和尚瞥了他一眼,随他去了。
魔尊心里一喜,怪不得我怎样他都不生气,他果然喜欢我。
“和尚,第三个愿望你可以随便许哦。”魔尊意有所指地道,“就算你……让我留下,我也是可以的。”
和尚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用了,我已经想好了。”
魔尊却权当他脸皮薄口是心非,终于憋不住,直接站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地宣布:“和尚,我不打算走了。”
破庙里的空气停滞了一瞬,和尚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说出来的却是“不行。”
魔尊顿时呆住了,手里的花掉在地上,花瓣四散飘零。
“你不喜欢我吗?”
“贫僧是出家人,怎会对你有那种心思?”和尚眉头紧皱,表情滴水不漏,让人瞧不出一丝端倪。
魔尊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偷亲我?”
话一出口,魔尊在和尚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然而那和尚藏得实在太快,还没等他看明白其中的含义,那些情绪就通通消弭于平静无波的眸光之中。
“贫僧没有。”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个和尚还撒谎!”魔尊急了,不想错过这个抓住和尚纰漏的好机会,拽着他的袖子就压了上去。
谁知和尚竟没能禁得住他这一扑,只是反手把人搂住,然后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两个人的鼻尖贴在一起,气息暧昧地缠在一起,魔尊试探地往前贴了贴,和尚却拒绝了。
“我在等人。”和尚道。
魔尊逃了。
一句“等人”之后,和尚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默,打坐念经,同他再无二话。
而魔尊呢,一想到自己的自作多情,他就浑身难受,索性消失了几天,在山里找了个洞住下,没再去烦和尚。
可那和尚居然也真的就没有来寻自己,是觉得自己离不开他吗?
魔尊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把他强行困在这里的是和尚,让他变成这样的是和尚,离经叛道的也是和尚。
就算他救了自己一命,但他血契也绑了,愿望也许了,便宜也占了,自己根本不欠他什么。
他当自己是什么?一个宠物?一个替代品?还是一个陌路人?
魔尊怒从中来,他堂堂一介魔尊,怎能被一个和尚的情绪牵动?
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想明白这些,魔尊趾高气昂地回了那破庙,一脚踢开庙门,刚想与和尚大战三百回合,却猛地呆在了门口。
——和尚浑身颤抖地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手指紧紧捂在不住咳嗽的嘴边,指缝里全是血。
“和尚!”
入目尽是刺眼的红。魔尊跌跌撞撞地冲到和尚身边,将他的身体舒展开,一边替他堵着唇边溢出的鲜血一边将灵力灌进他的身体,颤声道:“你怎么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回应他的是几声无力地呛咳,和尚痛苦地皱了皱眉,气若游丝道:“没……没事,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魔尊没搭理他的低语,手指慌乱地在他身上摸索,想弄清楚他究竟哪里不舒服。
结果不摸还好,一摸又是一手血,雪白的袍子被红透了个彻底。
“你他奶奶的睁眼说瞎话,这叫没事?”
“……聒噪。”
魔尊一连问了好几遍他到底伤哪儿了,都没能得到和尚的回答,最后终于被逼急了,伸出锋利的兽爪,扯着他的领子就往下扒。
“咳……你干什么?”和尚的表情顿时有些紧张,他勉力抵抗着,只是明显力量不济,很快就被人一把擒住了手腕按在头上。
“还能干什么?”魔尊挑了挑眉,嘴唇翘起一个冷酷的弧度,“前几日不是耍我耍得厉害吗?我想讨回来,怕了?”
“怕了你就许愿,让我现在就走。”
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血腥气,还有各种空中看不见摸不着的复杂的东西全都交缠在了一起。
面前,和尚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深深地看了魔尊一眼,喉结鼓动几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闭着眼睛扭过头去,眉目之间流露出几丝不忍。
或许还是舍不得他走的吧。魔尊的表情松了松,只是放在和尚衣服上的手还没放下去。
“你不回答我,我就自己看。”
“嘶啦——”
衣帛撕裂的声音响起,和尚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之中。
“谁……谁干的?”
目光触及的瞬间,魔尊几乎目眦尽裂,他颤抖着手,轻轻抚摸上和尚的胸膛。
面前的肌肤上斜横着一条狭长的疤痕,从左胸到右肋,伤口极深,看上去已经存在很久了,却不知为何还没有愈合,甚至上面的皮肉还狰狞地外翻着。
“不打紧……旧伤了。”和尚垂下眼帘,重新敛上袍子,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看也看过了……咳……你可以出去了。”
看着他心急火燎地把自己往外推的样子,魔尊愣了愣神,突然觉得画面有些似曾相识。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反握住和尚的胳膊,又怕扯到他的伤口,根本不敢使劲。
手足无措之下,他只能咬牙切齿地道:“出去个屁,老子在问谁伤得你?”
“你告诉我个名字,天南海北,我都帮你打回去。”
结果他在这边义愤填膺,和尚却又转过身去闭目养神,不理他了。
“和尚你说话,别躲我。”魔尊也咄咄逼人起来,他重新走到和尚的面前,烦躁地地捏过他的下巴,“血都没擦净呢你念个什么经!”
和尚皱了皱眉,别过脸,隐忍道:“我说过,你别吵我。”
“我就吵你,今天你不告诉我是谁伤了你,我就没完。”
腕上血契的痕迹隐隐作痛,魔尊却依依不饶,围着和尚转个不停。
和尚被吵得心神不宁,刚想开口喝止,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邃痛,喉咙一痒,滚烫的鲜血就喷了出去。
——他压制不住魔尊,所以被血契反噬了。
魔尊猛地变了脸色,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和尚摇摇欲坠的身体。
“和尚,和尚我错了,你别吓我。”
之前,无论自己怎么过分,只要一道歉,和尚一定会马上原谅他。
可是这次,任凭魔尊怎么一声一声地呼唤着面前的人,那人都再没给他一点反应。
和尚病得很重。
魔尊不通医术,他只知道和尚的伤本就足以致命,又被反噬了。
他后悔得恨不得把刚才的自己抽死,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嘴给和尚喂水和草药,再渡一些法力过去。
可到了半夜,和尚不仅没有好转,而且整个人开始发热了。
魔尊紧紧地抱着他,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脏都在颤抖。
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慌过,他好害怕和尚就这样一睡不醒。
魔尊知道人类的寿命很短,但也没做好现在就要失去和尚的准备。
况且自己还欠他一个愿望呢?
“和尚……你醒过来吧,等你醒过来了,我保证不烦你了,走得远远的,好不好?”
梦中的和尚仿佛听见了他的话,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沙哑的呻吟,呼吸急促起来。
“不不不我不走,我在这里……”魔尊连忙改口,紧紧握住和尚的手。
他勉强地勾了勾唇,摸着和尚几乎透明的脸,苦笑道,“我真是搞不懂你这个人,你到底想不想让我陪在你身边啊……”
“和尚……你可别死了啊。”
要不然,他把血契强行冲破?
魔尊想了想,这么做虽然会有损自己的修为,但显然现在和尚的情况才是最要紧的,如果冲破血契能减少和尚的身体负担,他也觉得未尝不可。
但就在他打算把想法付诸现实的时候,和尚却不安分地在他怀里动了动,压到了某个敏感的部位,疼得他浑身一抖。
“啧……疼,别乱动。”
他黑着脸将和尚的身体板正,却突然从这里灵机一动。
谁说血契一定要冲破,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他帮和尚疗伤。
虽然……和尚不一定会乐意就是了,但他现在也没别的选择了。
魔尊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脸却可疑地红了红。他一边撩开和尚身上的衣服,一边将手指划破,指尖放在和尚嘴里,将自己的血喂进去。
魔族的血,是上好的魅药。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顺着窗户缝漏进破庙里,照在一截白皙细腻的小腿上。
魔尊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和尚外面的僧袍,怀里却已经空了。
他心里一慌,连忙坐了起来,目光绕了一圈,才在角落里发现了穿着一身中衣,面色如常的和尚。
魔尊缓缓松了一口气,一边满意地欣赏自己满身的痕迹一边偷眼瞄那和尚。
这和尚,还装得跟个什么似的,昨夜还不是凶悍得很?
魔尊脸上露出一抹罕见的羞怯之色。
他抱着袍子站起身,却无意间扭到了腰,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珠子滴溜一转,魔尊计上心头,索性扶着墙“哎呦”了一声。
和尚果然睁开了眼。只不过看见魔尊戏谑的表情,又立马合上了。
魔尊忍不住笑出了声,凑到和尚面前,将僧袍披在他的身上,意有所指地道:“相公啊,身上全是我这魔味道,这佛经还念得下去吗?”
“还俗吧。”
听见这话,和尚面上仿佛几十万年如一日的表情居然狠狠地动摇了几下,他面色复杂地看向魔尊,目光中透露出几丝不忍。
“昨天谢谢你,你走吧。”
魔尊傻了。
是他听错了吗?谢谢你之后,不该是以身相许吗?
然而耳边和尚的话还在继续:“你救了我,就抵了最后一个愿望,我看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也该离开了……”
“以后的日子……自己多注意些,好好过吧。”
和尚的话突然变得很多,魔尊没发现,和尚话里淡淡的伤感,他也没发现,他只知道和尚的态度点燃了他的怒火,在心中烧的正旺,烫得发疼。
他只知道这人始乱终弃,用完魔就扔,可恶至极。
“谁说要相抵了。”魔尊冷不丁从喉咙里嘶吼出一句话。
和尚一怔,猛地闭上了嘴。
“我问你,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相抵了?”魔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在愤怒中露出了原本的凶相,尖锐的利爪抵在和尚胸口。
和尚没害怕,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眼帘。
可那爪子最也是没有刺下去,只是撕破了和尚胸前的衣服,露出里面那些暧昧而斑驳的痕迹。
“许愿……是两个人的事,我说不算就没完。”魔尊紧紧盯着和尚的眼睛,半晌突然无力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细细密密地吻了起来。
和尚没躲,时间快到了,就让他再……任性一次吧。
“你看啊,你明明就喜欢我。”魔尊见和尚没有拒绝,马上委委屈屈地搂住他的脖子,声音里带着股不知是执拗还是乞求的意思,听得和尚的一颗心都在颤抖,“我才不管你在等谁,下辈子再等吧,这辈子你是我的,不许赶我走……”
“下辈子……吗?”耳边是魔尊魔怔般的絮絮叨叨,和尚垂下头喃喃着,嘴边不自觉露出一抹苦笑。
“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来不及想清楚和尚的言外之意,魔尊的思绪就被胸口的一阵隧痛打断。
一阵毁天灭地的疼痛突然自心脏处迸裂而出,就像是有人在啃食他的心脏。
他不由得蜷起了身子。脑中突然零星浮现出一些陌生的画面,魔尊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拼命地伸出了手想把它们留住。
那些片段却稍纵即逝,一瞬间就消失不见,毫无踪影……却也足够让魔尊确定,那段记忆里,有和尚的身影。
魔尊顿时如坠冰窖。
“你没事吧?”和尚见魔尊神色有异,一开始还以为他又捉弄自己,可是见他迟迟没有直起身,就立马紧张地凑到魔尊身边,搭上他的脉搏仔细地检查起来,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后才松了口气,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又骗人。”
话虽这么说,和尚的手却还是在魔尊的胸口轻揉了两下,指尖带着不同寻常的温度,奇迹般地让魔尊僵硬的四肢逐渐回暖。
他这才察觉到,和尚平时抚摸自己的动作有多熟稔。
和尚掐算着时辰,估摸着该让魔尊离开了,心一横,正欲赶人,却被魔尊捏住了腕骨。
魔尊的脸色比他更黑,他眼中猩红一片,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我问你,你等的究竟是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法器被打碎,咒语被破解,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突然雷云滚滚,那紫色的闪电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当空劈下,将周身之物毁了个彻底。
神罚。
魔尊整个人惊骇起来,因为当时他遇见和尚时受的伤,就是因为这雷劫。
硝烟散去,一片狼藉中,魔尊终于看见了和尚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站在一旁,手里凝着淡淡的金光,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
他说:“你这傻魔。”
“还俗吧。”
这是和尚印象里,魔尊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只不过彼时的和尚不是和尚,是仙界最厉害的佛修,彼时的魔尊也不是魔尊,而是一只顶漂亮顶聪明的凶兽。
说这话的时候,凶兽正趴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他眯着眼睛看向树下的佛修,笑得异常灿烂。
“我有个小弟跟我说,看一个人的长相要看骨相,你没头发都这么好看,有头发一定是个美人儿。”
佛修权当没听见,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只是微微地挥了一下袖子,就直接把凶兽从树上扇了下来,栽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凶兽吐掉的树叶子,讪讪地嘀咕:“这么凶,以后肯定讨不到媳妇儿。”
其实凶兽之前是见过佛修的。
按照惯例,天界和魔界每几百年就要打上那么一架,作为仙界修为数一数二的人物,佛修是一定要参与的。
虽然他本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讨厌血腥,又觉得度化麻烦,所以就一直待在角落里,拄着下巴看他们你来我往拼死拼活,偶尔遇到那些冲向他的小妖,就一巴掌扇飞完事,绝对不让自己的衣服弄脏一点。
凶兽就是其中的一只。
只不过他是其中最缺心眼的一只,别的妖怪看佛修厉害,最多吃亏一次就溜了,他不一样,乐此不疲地去找佛修打架,等到人家都不耐烦了,他还带着一脸血巴巴地往前凑。
“傻魔。”佛修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他一趟又一趟地折腾很辛苦,索性好心地问道:“你找死?用我帮你吗?”
凶兽哪知道佛修是真心实意问出这话的,他还以为这人挑衅呢,呲牙咧嘴地道:“你别得意,早有一天我会把你打趴……”
最后的“下”字堵在了喉咙里,凶兽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气浪掀飞,直接消失在了佛修的视线中。
凶兽偷溜上了九重天。
他倒要看看,那个那个死秃驴到底有什么厉害的。
结果在天上逛了一圈,架还没打上呢,他先撞见人沐浴了。
氤氲的雾气里,那佛修线条分明,健壮结实的上身隐隐若现,他的腰下隐没在泉水中,可那水太清,几乎稍微一用心,就能看见佛修胯间傲人的巨物。
凶兽下意识地躲了起来,暗骂佛修不要脸,在室外沐浴居然不穿衣服,完全忘记了是他自己闯进别人家院子里的。
但那佛修……那身体……
凶兽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魔的欲望是最容易滋生的,可怕的是他们并不以此为耻,更不打算遮遮掩掩。
他改变主意了。
把佛修打趴下有什么意思,让佛修雌伏在自己身下才有意思。
从凶兽进入天界的那一刻,佛修就察觉到了。
只不过他懒得管……又不是他该管的事。
佛修是天界的千年难遇的天才,也是千年难遇的奇葩。他天赋极高,修为也深厚,却对身外之事丝毫不上心。
佛尊曾经告诉过他,他这样是不行的,他们学的是普度众生的心法,就是要对万物都有情,又要对万物都无情。
对此,佛修的回应是,完全听不懂。
除了修炼,好像就没有什么是他在意的,他是天地万物集结而成的神,仿佛天生就不该有七情六欲。
直到佛尊告诉他,他的劫来了。
佛修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在这天沐浴静心的时候偶然想了起来,然后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那只不安分的小凶兽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闯进自己的领地了,而且好像还自以为藏得很好。
佛修穿好衣服,勾了勾手指,凶兽就在下一秒飞进了池子里,浇成了落汤鸡。
凶兽赖上佛修了。
“小师父,你生得真好看。”
“小师父,你理理我呗,我最会哄人开心了。”
凶兽的嘴就好像没有闭上过的时候。佛修念经的时候他在,佛修打坐的时候他在,佛修抄书的时候他也在,而且手还不老实,在他结实的腹肌上摸来摸去。
佛修自行屏蔽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权当他不存在。
一开始,佛修以为凶兽只是无聊,呆一会就会自行离去,便随他去了,谁知这坏东西最没皮没脸,佛修不搭理他,他就想当然地以为佛修接受自己了。
于是当天晚上,佛修便在自己的卧榻上看见了一具全身赤裸,身姿妖娆的新鲜肉体。
“小师父,双修吗?”
修长的手指划过胸口,佛修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凶兽心中一喜,暗叹果然没有人能抵挡住自己的魅力。
只是下一秒,熟悉的腾空感就来了。
凶兽翻着跟头滚了出去。
佛修最近有些头痛。
那只凶兽好像缠上自己了,怎么赶都赶不走,不仅每天在他耳边扰他清净,还总往他身上靠。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管他的。
佛修当然可以强硬地把他赶走,但因为一些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原因,他没有那么做。
大概是因为这大殿里安静太久了吧。凶兽的那些小动作无伤大雅,他也不放在心上,那赶与不赶,有什么区别?
赶走还要防着他再回来,多麻烦。
想到这里,佛修默默地点了点头,只是垂眸看见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凶兽,额上的青筋还是跳了跳。
“你到底要干什么?”佛修面无表情地开口,语气里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无可奈何。
“不干什么。”凶兽挑了挑眉,一脸认真地看向佛修,“我心悦你,想和你一起睡觉呀。”
又胡言乱语。佛修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只是这次,他一向坚不可摧的佛心里居然出现了一丝波澜。
贪迷色相,取其触感,如诸烦恼,万苦之源。
他决不会犯这种错误。
“胡闹!”
佛修的第一次爆发,是在凶兽不小心打碎了他一个法器的时候。
其实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凶兽毛手毛脚的,经常弄坏他身边的东西,只不过佛修一向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就从来没有动过怒。
而他这次破天荒的第一次,就直接给凶兽弄懵了。
彼时,凶兽正在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以往的战绩,自己魅力有多好啊,多少小仙子为他迷倒啊。
乐极往往容易生悲,他说得太兴奋,一不小心就碰倒了旁边的琉璃盏,结果那是龙王送给佛修的宝物。
弄碎了凶兽也没太在意,还继续嬉皮笑脸呢,就看和尚猛地变了脸色。
“你很吵。”佛修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挂满了寒霜,冷冷地盯向凶兽。
凶兽瞬间就动弹不得了。
佛修重新闭上眼睛,可胸口的郁结之气却迟迟不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不就一个杯子吗?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是说,是凶兽说的话?
佛修顿了一下,这才惊觉身边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声音了,他微微掀开眼皮,就看见凶兽已经远远地缩进了角落里。
“你还在生气吗?”凶兽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满脸的委屈之色,就好像是做错事的人是自己一样。
佛修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才道:“我没生气。”
当天晚上,凶兽变成原型偷偷地爬上了床,就躺在佛修的脚边,后来看他没赶自己,又得寸进尺地坐进他盘着的腿里。
佛修的长睫颤了颤,没睁眼。
凶兽离家出走了。
起因是他好心好意地从下界讨了一壶好酒,想和佛修一起喝,却偏偏遇上个不解风情的。
好说歹说,又是闹又是哄,佛修都不为所动,最后还在推搡间把酒都弄洒了。
凶兽当时眼睛就红了,呲牙咧嘴地咬了他一口,然后就跑了,半天都没回来。
佛修一开始还一派气定神闲,可时间一久就有点坐不住了。
这身边突然没有了声音,怎么还不习惯?。
佛修去外边寻凶兽,结果找着找着走到了酒君那里,索性直接要了一壶好酒,寻思赔给那个闹脾气的人。
酒君一脸揶揄,坏笑着“稀客啊”,佛修却依旧一派淡然,摸了摸手上的牙印,寻思着小玩意儿能去哪里。
找了一大圈,结果最最后佛修却在自己床上看见了醉倒了的凶兽。
“什么时候回来的?”佛修松了口气。
他抱着酒坛子,白皙的脸上红扑扑的。因为燥热,他将衣衫全部解开,却连胸口都是薄樱色的。
看见佛修,他赌气似的转过了身子,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和尚走了过去,将手里的酒递给凶兽,一边给他披上衣服一边耐着性子道:“今天是我的错,赔给你。”
”哼,你赔得起吗你……那酒可是……”凶兽闭着眼睛嘟囔道,“可是我从人间讨的喜酒……”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几乎是喃喃自语了,可唇上冰凉的触感却让他蓦地睁开了眼睛。
和尚抓着他的胳膊倾身压了下来,逼迫他看向自己,掠夺性质的吻铺天盖地。
“这样赔,可以吗?”
佛修破戒了。
所以当胸口突然传来剧痛的时候,他并没有过多地惊讶,只是将喉头腥甜湿热的液体默默咽了回去,并将怀里熟睡的人搂得更紧。
爱恨嗔痴,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打从心底里欢喜起来。
佛修有了七情六欲,修为就开始溃散起来,他自己心里清楚,但谁也没告诉。
凶兽还是整日陪在他身边,撒泼打滚无理取闹,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佛修明显开始回应起他来。
甚至有一次,佛修破天荒的夸了凶兽几句。
那次是凶兽趴在他腿上,问自己什么时才能打得过他。
佛修瞥了凶兽一眼,张口道:“根骨一般,天赋尚可,如若勤勉,或有所成。”
“勤加修炼吧。”
这是佛修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可把凶兽高兴坏了,可是开心了半天他才反应过味来,一把揪住佛修的领子。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打不过你呗,还拐着弯骂我懒,你就仗着自己得天独厚,欺负我,哼……”
佛修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把他扒拉下去轻轻吻住。
那个时候,凶兽还不知道佛修的话意味着什么。
直到下一次仙魔大战中,一只带着利爪的手洞穿佛修的胸口。
凶兽看见那雪白的僧袍上不断蔓延出来的红色,半天都缓不过神来,直到佛尊一掌拍开身前的敌人,踉踉跄跄地坐在地上时,他才疯了一般地冲了过去。
不断有鲜血从佛修嘴边溢了出来,堵都堵不住,凶兽看得心慌,只知道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法力灌进佛修的身体,希望能止住那些不断流出的鲜血。
“没事的,别怕,不是什么大伤。”佛修在调息中缓缓睁开双眼,面目恬静而温柔,就好像受伤得不是自己一样。
“你怎么搞的……不是很厉害的吗?”凶兽知道佛修的能耐,但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心里还是一阵泛疼。
“走神了。”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佛修皱了皱眉,咬紧牙关抵御。
他没告诉凶兽,他的修为早就散了七七八八,刚才战斗中要兼顾他和自己,一心二用实在勉强,受伤完全是因为已经力竭了。
并不想佛修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伤好得很慢,凶兽看得心焦,最后直接暴躁地把药君绑了过去。
药君的胆子小得可怜,给佛修看病的时候,凶兽就一直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尖锐的目光看得药君手直抖。
“你这样人家怎么给我看伤,一边玩去。”佛修无奈道。
凶兽恶狠狠地瞪了那药君一眼,没说话,但还是乖乖地坐到一边去了。
药君给佛修把了脉,欲言又止。
佛修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才转向一旁的凶兽,柔声道:“大猫,你上回打碎的灯我修好了,你去给我取来吧。”
凶兽的脸猛地红了起来,他看了药君一眼,恼羞成怒地低吼了一声“不许这么叫我”,然后连一秒都没继续待下去,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他走了之后,佛修脸上的神色马上恢复了平静,他重新看向药君,微微鞠了一躬:“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今天多有得罪。”
药君忙不迭回礼过去,一边连连道:“没有没有”,一边小心地道:“我看了您的脉息,您这是……劫火的标志,渡了劫,事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佛修苦笑了一下,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他的劫?
可他已经避无可避,沉溺其间。
凶兽走到一半,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他刚才急糊涂了,都没意识到,佛修什么时候让他取过东西?以他的身份,什么东西不是别人直接送过来的?
那人有事情瞒着自己!
意识到这个事情,凶兽的心脏突然猛地一跳,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佛修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来不及多想,他的身体就先动了起来,只是刚转过身,眼前闪过一片金光,他瞬间落入另一个空间。
眼前的人坐在莲花座上,明明面容祥和,看上去却比佛修更加有压迫感。
那是佛尊。
佛修感觉到凶兽气息变淡的时候已经很迟了。
其实因为劫火,他的五感都在逐渐消失,所以当凶兽出事的时候,他的感官反而好了起来。
佛修几乎是自戕般地催动起了体内仅剩不多的法力,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找到了凶兽。
等他赶到,才发现佛尊也在那里,而凶兽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苦痛。
佛尊立刻冲了过去,将凶兽抱了起来,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子。
“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凶兽睁开眼睛,勉强朝他笑了笑,“就是心悦你……更想让你活下去。”
佛修一怔,一阵巨大的法力却突然充盈进他的经脉。
那是他因为劫火失去的修为。
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想将它们传给凶兽,却只是杯水车薪,那些法力在凶兽体内打了个转,又通通还给了佛修。
佛尊双目猩红地看向佛尊,字字泣血:“敢问尊者究竟做了什么?”
“是他自己选的。”佛尊平和地开口,语气不带一丝涟漪,“红莲业火,把劫难烧得干干净净,他也魂飞魄散,换你一命。”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佛修从来就没有这样慌乱过,他紧紧将凶兽搂进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将他身上的疼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弟子不要,弟子愿渡劫而亡……”他紧紧攥些凶兽的衣服,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大猫,乖啊……说你不愿意,说让他收回去,我没事的,你相信我……”
凶兽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冰冰凉的,很舒服。
“骗子……”凶兽低低地笑了一声,咬了一口他的胸口,“刚才就骗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遇到其他的兽,要对人家……好一些,不要让他等太久……”
“要跟他一直一直在一起,多说几句‘我心悦你’。”凶兽的声音越来越低,声音随着身体逐渐消失不见,“把欠我的,补给他……”
“不会……不会有别人,我只有你啊啊啊……”佛修心口疼痛难忍,眼眶中第一次流出那种滚烫晶莹的液体,“我心悦你,只心悦你!”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话音落下的瞬间,爱人的身体在刹那间溢散开来,化作掌心的一捧飞灰,留都留不住。
佛尊从手中开出莲花,他悲悯地看向跪倒在地,还紧紧握着虚空的佛修,问他现下是否懂了什么是有情,什么是无情。
“弟子懂了。”
佛修双目皆是血泪,他咬紧牙关,紧握双拳,一字一句地诘问着:“我本无情无爱,孑然一身,是这天道让我让我生出七情六欲。”
“我懂了,便要夺我所爱?为什么?凭什么?”
既然这样,这道,不如不要。
言语间,他的手中暗凝出了一道金光,直奔着佛尊面目而去,带的是同归于尽的意思。
“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你还是不明白。”
佛尊轻轻呼出一口气,似是叹息一般,他轻轻弹了弹手指,佛修的身体便停滞在了空中,再也动弹不得。
“我给了他机缘,如今也给你。”
佛修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人界的一座山中,旁边还躺着佛尊手中那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里面是凶兽的魂魄。
佛修将那朵莲花搂进怀里,泪水顺着眼角肆意地滑落,还好,他还有机会。
之前那大猫不是羡慕他的根骨吗?拿去吧,抽筋拔骨,他不疼,他只想让凶兽活着。
哦对,那大猫还想和自己一样厉害,那就把修为全给他,省的他被别人欺负,最后心疼的还是自己。
如果他还能看得到那一天的话。
佛修用自己的一切重新造出了凶兽的肉体,最后只剩下一口气,让他把凶兽的魂魄放进去。
“我心悦你。”
点点荧光顺着指尖流进那具身体,最终湮灭在额心,佛修想再看他一眼,却终究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佛修茫然了一阵,突然释然地笑了。
前尘往事,忘个干净吧,他记得就好。
那天以后,这世上再无九重天上超凡脱俗的佛修,但多了一个静静等待归人的和尚。
但逆天改命,怎会不需要代价?
三次神罚,一次比一次要命,便是上天给魔尊的考验。
第一次神罚的时候,和尚若有所感,撑着病体开始寻找魔尊。
第二次神罚的时候,和尚慢了一步,魔尊已经浑身是伤。
和尚探了魔尊的修为,按照这种强度,他是无论如何也挺不过第三次神罚的。
那就让他来吧,反正他如今只是苟延残喘,早晚都是要死的。
什么愿望,什么血契,都是名头罢了,他早就在魔尊昏迷的时候将魔尊身上的劫渡到了自己身上。
从始至终该死的人就应该是他,是那个傻魔替自己承受了业火焚身,所以这次能替他去死,和尚觉得很高兴。
更何况上天垂怜,也是他自己贪心,能和魔尊度过这最后的时光,他已此生无憾了。
只是苦了魔尊以后啊。
和尚只手撑天,将那天雷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断有鲜血从他唇边溢出,他却像感觉不到一般,一边拼命往肚子里咽一遍朝魔尊挤出一个笑容。
他不想在最后给自己心爱的人留下一个狼狈的印象。
“去吧。”和尚眷恋地盯着魔尊,他叹了口气,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乞求的神色,“求你了,我……不想死在你面前。”
记忆如同潮水奔涌而来,顷刻间将魔尊淹没。
魔尊的脑中混沌一片,他却来不及考虑那些,只是凭着本能紧紧拉住和尚的手,高吼道:“你他娘的别说废话,谁允许你死了,”
他顾不了那许多了,不管自己是凶兽还是魔尊,眼前的人是佛修还是和尚,他只知道自己喜欢这个人,爱这个人,绝对忍受不了这个人就这样离自己而去。
只是他的手……自己怎么快拉不住了呢?
天道在两人之间竖下一道无形的屏障,生生将他们撕裂,分开。
“和尚!”天地动摇,魔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一双拳头拍打着那道屏障,直到鲜血淋漓,根骨断裂也不肯停下。
“我还欠你一个愿望,不准你死!”他满目凄惨之色,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无措,“就算是为了我,别死……”
可屏障那边,只剩下让天地都为之战栗的雷声。
和尚做了一个口型:“听我一次话,忘了我吧。”
“不行……我不答应!”
第一道雷应声而至,打得和尚瞬间皮开肉绽。
“对不起。”是我一己私欲,出现在你的新生里,让你尝着离别之苦,让你看着我走。
第二道雷,和尚七窍流血,神魂分离。
“我心悦你。”这是补给你的,当初没多说几次,我很后悔。
第三道雷。
魔尊眼睁睁地看着和尚灰飞烟灭。
就像是报复多年之前自己任性的行为,同样的痛,魔尊今天也终于走了一遭。
三道天雷,那和尚没叫出来一声,只是一直温柔地盯着自己,布满鲜血的脸上满是深情。
最后,他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
是什么呢?
哦,对了,好像是“如有来生,我定来向你许第三个愿望,让你满意。”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大魔头,据说会吃人。
“谁说我吃人了?”魔尊看着眼前的小不点,打了一个醉嗝,“我早就吃素了好不好,我全家都吃素。”
“那你究竟活了呀?会不会法术?”稚嫩的声音响起,小不点含着大魔头塞的糖葫芦,眼巴巴地道。
“有几百年了吧……有人叫我等他。”魔尊吸了吸鼻子,看小不点拽他的头发,一把将他提溜起来,“你胆子还不小嘛。”
“啊?这么久了人还能活吗?会不会是你年纪大了记错了?”
孩子的话语最是童真却也最伤人,魔尊的眼神黯了黯,一把将小不点丢了出去,骂骂咧咧地道:“谁年纪大了,我明明还美得很。”
是啊,自己的身体,这是世间和尚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了,他一向最宝贝了。
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又塞给小不点一根糖葫芦,诱骗道:“我教你,以后唱这个。”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大魔头,正在等人呢……”
魔尊相信,当初和尚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自己的幻觉,和尚那人又最靠谱,一定不是凭空说出那些话的。
当初,和尚等了他三百年,他也等得,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只要洪荒不灭,他就等得。
“这样,是不是好听多了?”魔尊满意地点了点头,警告道,“叫你们山下的小伙伴都这么唱,懂了吗?”
他的语气不凶,但还是把孩子弄哭了。
而且再变糖葫芦也不好使了,魔尊马上就手足无措起来。
他是魔,怎么会哄孩子?
就在这时,破庙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魔尊顿时警觉起来,将孩子护在怀里。
然而,一双一尘不染的僧鞋却映入眼帘,一步一步地迈向自己。
他将那孩子从魔尊怀里抱起,轻声哄了起来,孩子的哭声很快就止住了。
“我也觉得不好听,应该是这样: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傻魔在等人,他已经等到了。”
眼前一阵模糊,魔尊擦了一把,才若无其事地转向一旁,嘟囔道:“你来做什么?”
只是语气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那人轻笑了一下,声音如同春风化雨般温柔,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我来许愿。”
“许什么愿?”
“和你,长长久久。”